但那玄衣剑修的脚步却半点都未停下,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
太玄真君,纪钧,顾夕歌。若等那时洞虚一殿三代聚首,倒不知又会何等有趣。
周韬望着那道腾然而起的黑色剑光,轻轻地微笑了。
言倾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将黏在她身上惊艳与鄙薄的目光与神识一并抖了个一二净。她细细数来,殿内这十二名练虚真君中,唯有寥寥三人秉持心念半点也不瞧她。
呸,什么修为精深德高望重的练虚真君,个个都是色胚。他们一见到言倾就起了些不不净的念头,想将她当做炉鼎女修般锁在洞府之内只容其一人把玩。偏生他们的目光却只在言倾身上停留一刹,就不屑地移开。似乎生怕多瞧了言倾一眼,自己便会与这声名极差的魔女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真是着实恶心又虚伪,简直让言倾万分不耻。
尽管言倾心中颇为不快,她却依旧紧紧跟在顾夕歌身后,面色沉静如水。
“大衍派顾魔尊与言真君到。”
还未等他们踏上那玄青石台阶之顶,便有人传音响彻了整栋宫殿,惊得门外刚要落地的一只青鸾又重新盘?戏伞?br /≈
不愧是一宗三派两门中金阙派的地界,处处华美气势宏大。就连一个通报来客的弟子都是元婴修为,可见金阙派当真是费了心力。
眼见言倾与顾夕歌走过,那弟子也目不斜视行了一礼,倒有些与众不同的自矜与自傲。
于是小心眼的言倾便在那人面前多留了一会,只惊得那元婴修士从神色淡然到面色微红不敢再看她第二眼。
“魔尊,你瞧此人可有些眼熟?”
顾夕歌却只微微扫了那元婴修士一眼,简简单单点了点头道:“这位是金阙派掌门人的儿子叶京,七百余年修成元婴修士也算了不起。”
“噢,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叶京啊。”言倾忽然微笑了,她面颊上的梨涡亦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
乍一被这等修为高又极美貌的魔道女修称赞,已然让叶京的心停跳了一拍。他该摆出一幅怎样的表情,是清高自傲不屑与之为伍,抑或平静淡然地只鞠一躬权当默认?
不是叶京蠢到色迷心窍,而是那红衣魔女着实太惑人。他神识只微微扫过言倾一眼,就心神俱醉不能自已,因而他就未听出言倾话语中的不怀好意。于是叶京便只是淡然地微微鞠躬道:“正是在下。”
叶京自然不是个蠢人,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整个九峦界的天之骄子顾夕歌。区区七百余年就有练虚九层修为,与自己这元婴修士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谁叫那人弑师叛门而去,更成了整个仙道最不耻的魔修?仅此一点,所有仙道修士不拘修为高低,都能理直气壮指着顾夕歌的鼻子直接骂他两句。然而自顾夕歌杀了好几名不知好歹的修士后,却也再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责骂他。不少仙道修士都畏惧那人修为高绝,轻而易举一道剑光便能灭人神魂。
既然当面对峙有危险,他背后责骂总可以了吧?横竖顾夕歌又不能将所有人的眼睛都挖出来,且此时他又在金阙派的地界上,这区区两个魔修又能翻出什么事情来?
更何况三月余前九派修士皆听闻纪钧竟重新复活,这一桩事情可谓石破天惊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睛。于是不少人便等着纪钧自己出手清理门户,这位成名已久的纪真君定会将那魔修逆徒当场斩于剑下。
身为金阙派掌门人的儿子,叶京知道的消息更比其余人格外多一些。他亦得知这次九派齐聚商量虚空界的会议,冲霄剑宗派来的就是纪钧。那黑衣杀神的名头更比他这徒儿响亮许多,出手之时从来不看时机与地点。
金阙派内早有修士认为这披香殿就是顾夕歌的丧命之地,叶京还是仗着自己身份尊崇才抢到了这个看戏极佳的差事。
横竖顾夕歌已然没几刻好活了,叶京就连再鞠这一躬时也心平气和了许多。但他这手下魔女倒是颇为知趣,竟慧眼识英雄一下瞧出叶京定非凡俗……
于是叶京原本挺直的脊背越发矜持了两分,几欲站的比殿外那株万年大树更高些。
“若是你当年早能料到六百年后顾魔尊是练虚真君,你却只是区区一个元婴真人的情景,叶真人还可会出那出尔反尔栽赃陷害之事?”言倾的目光依旧是温柔而醉人的,但她吐出的话语却字字锐利只如刀刃。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婊子,心心念念竟全是她那大难临头的主人!叶京的脸刹那间一阵红一阵白。
他刚要答话,又见那红衣女子不轻不缓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却让叶京额上冷汗淋漓面色惨白,好似周遭空气都变得黏着而稠密,层层巨力压得他灵气周转不畅却无法言说分毫。
好汉不吃眼前亏,即便先低头又有什么?横竖顾夕歌都已经是个死人,他又何必同一个死人计较?叶京当机立断又低了低头,这次他的态度极谦卑又极顺从。
“当日之事,我亦十分后悔,还望顾魔尊原谅。”叶京每吐出一字,便心如刀绞难过异常。
这般不诚恳的道歉,可真是太勉强人了。言倾纤眉一扬刚要说话,便听顾夕歌平平静静道:“那我便饶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那白衣魔修说完就转头而去,言倾只能恨恨斜了叶京一眼,也一并乖乖离去。
到了此时还在装模作样,真是了不起,等会他便瞧瞧,这威风至极的顾魔尊又能活多久。
叶京心中已然转过千百个念头。但他一瞧见不远处那道玄色剑光,就顾不上再愤恨,只竭尽全力淡然又平静地唤道:“冲霄剑宗纪真君与方真君到!”
好极了,事情当真好极了,看来那顾夕歌当真活不了多久。叶京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却发现那玄衣剑修亦在他面前停下了。
他目光冰冷而锐利,只刺得叶京瑟缩了一刹。
第131章
“我听说,你曾在耀光之境中与那人翻脸?”那人不急不缓地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毫无波澜。
就连一向颇为机警的叶京,也听不出纪钧此言是怒是喜。他只能暗中揣摩着纪钧话中的意思,恭恭敬敬道:“的确如此,我当日便看出那人行为不端心中有鬼。那人更用计赚了我金阙派六枚玉牌,简直让人不齿……”
在叶京想来,他老爹就在披香殿内好端端地坐着,自能替他撑腰。更何况纪钧被顾夕歌亲手所杀已为事实,最后更叛门堕魔而去。不管他们师徒之前有多少深情厚谊,早被这一遭磨了个净净。哪怕顾夕歌骤然翻脸,纪钧亦会护着他。
他不能当面对顾夕歌不恭,能在背后恶心恶心那人也是好的,总之这亏顾夕歌是吃定了。
叶京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只见纪钧微微颔首,就越发得意了些。可惜他却没看见方景明怜悯的表情,又凑上前两步。他刚要说话,就被殿内飞出的一道血色剑光惊得险些闭过气去。
那道血色剑光好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狰狞无比又气势汹汹,几乎要将叶京一口吞下。
披香殿内刹那间乱成一团,叶京只听到自己的父亲惊怒问道:“顾魔尊,你这又是为何!”
却有一道紫色玄光急急而来,它与那道血色剑光撞了个正着。更化作一张无形大网,直截了当将那道血色剑光困在其中,一寸寸收紧。血色剑光更似凶性未退的妖兽,几欲嘶吼着挣脱束缚。无尽的光芒与灼热猛然炸裂开来,搅得院内风生云涌混乱不堪,也惊得叶京战栗了一刹。
“不为什么,在场诸位都知道我的规矩。”顾夕歌答得不急不缓,优雅又端然。
原本逐渐处于下风的那道血色剑光又骤然锋锐了两分,它只一下猛然斩破了束缚,劈头盖脸对准叶京而来。
只这一瞬,叶京就恍如已经呆傻了一般逃不开亦躲不掉。那般锋锐无匹的剑光好似带着赫赫风雷而来,几欲将他劈碎斩破神魂无存。但当其真正到了面前时,叶京却忽然发现那剑光猛然一转,从笔直尖锐化作柔软坚韧。
有薄薄的一层绯红花瓣自天空中散落开来,那花瓣让叶京想起了女子的柔荑与红唇,极销魂又极馨香。他不知不觉沉浸在这幻境之中,直到身上符咒层层破裂的声音将他自那幻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