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谢夙卿捡了一些好笑的段子跟太后讲了,太后觉得新奇,便不由多走了半圈,回来的时候果然消了食,一觉安眠自不必说。
太后刚睡下,苏姑姑便笑道:“谢大人是真能拿捏住太后娘娘这性子,若是旁人啊,定然是怎么也说不动太后娘娘的。”
谢夙卿却知道,太后那是知道自己是为了她好,若是旁的事,她也说不了太后的。便笑道:“那是臣在家中哄骗老夫人惯了,知道老人家的脾性。太后娘娘那哪是真的没力气了,只是这饭吃下去,气血上涌,便不由懒了。此时便要好好地磨上一磨,还是能说动的。”
苏姑姑笑,称赞谢夙卿是真有手段。
只是谢夙卿就是再能得太后的宠爱,也不能阻止有人看谢夙卿不顺眼。
宫里的娘娘们从梨贵人那里知道了谢夙卿竟然勾引皇上,一个紧跟着一个地来对着谢夙卿冷嘲热讽。
在太后这儿问安的时候,只要谢夙卿在旁边侍奉着,总是逃不了要被嘲讽一番的。谢夙卿无奈,只能苦笑连连。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哪里敢对嫔妃们不敬?便是她真的敢,太后还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她放肆?谢夙卿只得忍耐着,忍耐着。时间长了,谢夙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练成了笑对他人嘲讽的好功力,一点不带夸张的,谢夙卿如今便是被极尽挖苦嘲讽都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微笑而对了。
太后看见了,只笑她是菩萨脾气。谢夙卿也只好笑笑,不说什么。
时日久了,抱着羞辱谢夙卿的目的的后妃们觉得,在谢夙卿身上实在不能获得什么成就感,像是牟足了劲儿想要打碎大石头的,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力也不能着上,十分郁闷。
于是对谢夙卿的那些敌意也就渐渐地消散了,再加上毕竟是在太后这儿,不能太过嚣张,多少得看着点太后的眼色。
而谢夙卿在太后这里这么久,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不曾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大家对她的厌恶也就淡了很多。但大多数人不说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说了,还是有那么些人是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比如说以梨贵人为首的一些嫔妃,依旧是风雨无阻地前来看谢夙卿的笑话。
谢夙卿无奈,心想反正也已经被笑了这么久了,再多笑一会儿也无所谓。这般淡然的态度反而让梨贵人等人更加气愤了,纷纷说是谢夙卿瞧不起她们,不屑于和她们说话。谢夙卿听见了只是呵呵一笑,对不起了,我还真的不屑跟你们说话。
后来有的后妃说得实在过分了,太后也会帮上两句。原本太后一直都装作自己不存在似的旁观,这下发了话,谁还敢乱来?谁不知道当今圣上那是个顶大的孝子?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放肆,那是绝对不要命了!
谢夙卿也不意外,只是事后对太后好好道了谢罢了。倒也不是她没良心,只是她是知道太后的算盘的。太后不怎么管理后宫事宜,并不是代表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太后究竟是多年宫斗下来的胜利者,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开了对后宫的管理权呢?不过是放松了而已,后宫处处,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是门儿清的。
太后一早就知道谢夙卿来她身边伺候的原因,却绝口不提,如今等到有人前来羞辱,她也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要的就是想让谢夙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别说谢夙卿是不是真的想要勾引皇上,便不是真的,做出了这般轻浮的举动,利用皇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也是不能够轻饶的。
因此太后想借着后妃们的手来好好教训教训谢夙卿,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并不是来了太后身边便能够高枕无忧的。谢夙卿知道太后的算盘,也知道太后如今是看火候差不多了,才放过了她。否则的话,莫说这风波会不会停止下来,只怕太后还会暗中示意,到时候要怎么样的为难她还说不准呢。
时日久了,谢夙卿就在太后身边安顿下来了。那些太后对她的试探和警告,谢夙卿只当做不知道,面上该怎么恭敬还是怎么恭敬,绝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来。
太后看在眼里,觉得对谢夙卿这个丫头非常满意。别说是旁的女官宫女了,便是苏姑姑,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谢夙卿这么聪慧。很多宫女女官都是一旦得宠,就忘了自己是个奴才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的时候,那就是人最危险的时候。
志得意满,恃宠而骄,所以才容易被人拿住把柄,也容易被主子厌弃。而谢夙卿却总是这般荣辱不惊,时时刻刻不卑不亢,十分难得。
因此太后常常对着苏姑姑说,这丫头可真像年轻时候的苏姑姑。不过总是趁着谢夙卿不在的时候瞧瞧说的。不然这丫头大约又是要好好谦虚个半天了。
之后太后便将很多事情都交给谢夙卿去办,比如说逢年过节给各宫的赏赐,总是由苏姑姑和她两个人走遍整个宫殿,按照品级的高低赏赐给每个妃嫔的。谢夙卿常常走得双腿酸痛,但是也不好报怨,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
苏姑姑看见她痛不欲生的样子觉得好笑,便拿出活血化瘀的膏药来给她抹。谢夙卿大惊失色,她哪里用得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走得多了腿酸而已。
苏姑姑却笑着将这东西硬塞到她的手上,并且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贵人相赠,谢大人便不要推脱了。”
第九十六章 楚胤,你完了
贵人相赠?宫里的贵人这么多,她说的是哪一个?
谢夙卿不解地皱了皱眉,望着一脸神秘笑意的苏姑姑。
直到她拿过这膏药来,才醒悟过来,这位贵人究竟是哪一位。
这膏药的色泽和香气都十分熟悉,分明就是从前楚胤差人来送给她过的膏药嘛!
她道这苏姑姑在宫中浮浮沉沉这么些年,除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皇帝,还有谁能够称得上是贵人,原来这贵人竟然是当朝太子!
谢夙卿不禁觉得好笑,又觉得心头一暖。
不知道楚胤究竟是为什么,竟然到现在还念着她呢。谢夙卿笑笑,心中想着便想见上他一面。
从前不是没有见过的,只是都是匆匆一面而已,如今见了这膏药,不知为何竟然突然起了念头,恨不得立即见到楚胤才好。
谢夙卿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嘟嘟囔囔道:“真是的,又不是二八少女情窦初开了,怎的这般迫不及待?我记得从前和邱赫还没这么夸张呢吧?”
于是便回去了,将那膏药挖了一小块出来细细地在小腿抹上,仔细地推开了。
第二天醒过来腿还真的不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膏药的效用,还是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么高强度的奔走。连着用了几日,小腿的皮肤都好似细腻紧致了不少,看起来十分白皙滑腻。
谢夙卿这里刚刚想着要见楚胤,没几日还就真的见着了。
那一天楚胤前来和太后问安,问安完毕,便在外面碰上了回来的谢夙卿。
谢夙卿对着楚胤微微一笑,然后行了一个礼。
楚胤见四周人多眼杂的,便将谢夙卿拉进了旁边一个小林子,笑问道:“上一回给你的膏药还好用吗?”
谢夙卿笑道:“回太子爷的话,自然是好用的,不然臣如今只怕是走不了路了。”
谢夙卿这是故意在打趣楚胤,楚胤听出来了,瞪了她一眼。
然后楚胤慢慢地捻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最近,可还好?”
谢夙卿知道楚胤想问些什么,便道:“有太后娘娘的佛光普照着,臣自然是好的。太后娘娘这里一切安好,并无不妥。”
这些情报,当初在御书房的时候,她就已经常常地和楚胤的人互通有无了。当时她刚刚当上御侍,得了旁人的左右巴结。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当真要清廉无比,只怕她早早地就被人排挤下去了。
因此她收了众嫔妃的一点东西,在必要的时候稍稍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能让她们顺利地争宠,也不会影响到她在皇帝身边的工作。
所以当楚胤差人找到她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拒绝,甚至给了楚胤更多的帮助。
也不知道楚胤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如今竟然直接问了上来,只怕是顺便而已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夙卿觉得自己一看见楚胤心情就十分的好,所有的郁结都烟消云散,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人的英俊的脸。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感觉就十分迟钝,她不曾去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不曾去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是享受着和楚胤相处的每一秒,欢欢喜喜而从不奢求更多。他来,她便欢欢喜喜地迎接。他不来,她便冷冷静静地处理宫中的一切,并不会感到过多的失望。因此她才能够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一直都不曾去问自己心底的声音。
楚胤听见了谢夙卿这般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禁皱了皱眉,深深地望着她。谢夙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楚胤。
楚胤沉声道:“难道孤来这儿就是问你这些的吗?”
谢夙卿二丈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不是这些吗?臣……臣以为太子您是省去一些时间才……”她自认是说得非常客气了,却不想楚胤的脸色却更臭了。
楚胤见谢夙卿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竟然连他的心思都看不透,不禁觉得无奈万分。
从最开始谢夙卿找上他,刻意和他结交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刻意的,但是他没想到谢夙卿入了宫之后是这般的如鱼得水,几次他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以为谢夙卿是必死无疑了,但是没想到她都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甚至还顺水推舟地将自己送得更远了。
他听到这些的时候不是不惊讶的,也为谢夙卿的智慧感到惊讶。
他不自觉地越来越关注这个人,越发想要和她多共处一些时间。
但当她变成了皇上身边的御侍的时候,他是真的怒了。谢夙卿这般努力地往上爬,就是为了在皇帝身边吗?原来当初推拒了他,为的就是和皇帝在一起吗?这女人心可真够大的。
世界上最伤男人的自尊的一件事,无疑就是自己看上了的女人竟然看不上自己,宁愿和自己的父亲卿卿我我。因此楚胤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怎么愿意看见谢夙卿,便是在御书房里看见了也尽量目不斜视。谢夙卿好像也是这般公事公办的模样,从来不曾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皇帝的暧昧,楚胤当时还想,这女人真会装模作样。
这样的怒气在听见了谢夙卿向皇帝乞求离开的时候烟消云散。
原来她是有喜欢的人的……楚胤听见了这话之后,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样魅力,竟然能够让谢夙卿宁愿入宫将青春白白的耗在这深宫中也不愿意妥协嫁人?楚胤越是想就越是不自在,然后下令让人去将谢夙卿好好调查调查。
当初他确实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调查过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事无巨细地将她的所有都已经兼顾到了。楚胤决定让属下的人一定要将谢夙卿查得彻彻底底。
然而结果是却让他感到惊愕。
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谢夙卿十四岁入府,然后当了四年的大家闺秀,只有她的妹妹谢秋水和男人私通被家人生生嫁入了一家富商家里,因家暴而死。前去调查的人还查出这桩陈年往事还有内幕,却是谢夙卿的妹妹谢夏荷陷害的谢秋水。
楚胤并不在意这个,最让他在意的是,没有这样一个人!根本就没有!
楚胤一下子就明白了,谢夙卿是在骗人!她在骗皇帝!楚胤心中无端端生出一丝喜悦来,那些连日来压在心头的不悦和不甘顿时就化为了尘烟。
这丫头可真大胆,竟然敢这样欺骗皇帝,欺君之罪可是死罪!但是楚胤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楚胤又想到,若是真的有这么个人,难道他就真的会放弃了吗?
是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便是真的有这么个人,他也自信能够将谢夙卿揽进自己的怀里。
这是一个未来的王者的自信,他自信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包括征服这个女人!
但是现在,他看见分明是狡诈的、聪慧的女子,却瞪着一双澄澈无比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她,眸中尽是迷茫。阳光透过树林子的枝枝叶叶,洒下来斑驳摇曳的光影,落在她干净洁白的脸上,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像是进贡的黑水晶。她的鼻尖上有一点阳光,让她看起来滑稽又好笑,却透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她的唇因为不解微微嘟起让他的目光都不忍离去。
楚胤感觉到自己心头突地一跳,好像一个盛典的预告一般,他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声音那么巨大,那颗心好像快要跳出胸膛了一般。这一刻楚胤明明白白地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话,楚胤,你完了。
这过于强烈的预感让他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他忍不住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将这颗心都系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楚胤想不出来。
谢夙卿看着楚胤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化,里面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竟然那般幽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她叹了口气,当初初见的时候就给她这样的错觉,究竟是这个男人魅力太大,还是她太容易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