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事都是司空见惯了的，谁都是帮凶共犯，因此从来都没有人将事情捅到皇帝皇后面前，只装装糊涂罢了。
之所以说她是来找茬的，就是因为这些事原本就不该她来管，这么大的事应当要由太后亲自来看。
谢夙卿纵然管事，那也不过是管一些太后管不过来的、琐碎的小事。
太后年纪大了，精力不似年轻人那般旺盛，所以分担在她身上的事才会这般多。
谢夙卿刚刚想开口说让她找太后，就明白过来在，这人是来看她笑话的。
只怕不止是她，在这碧珠的身后还不知道躲藏着多少人在等着她找太后呢。
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将她推到那个惹人嘲笑的地方去。
谢夙卿只觉得头疼，她揉了揉额角，冷声道：“后宫为何会有账目不平之事？还不是下面的宫女太监太过嚣张了？碧珠姑姑，我尊称你一声姑姑，是尊敬您年纪比我大，经验比我丰富。但你若是太过分了，本官也是不会任由你这般的！”
碧珠的脸色有些变了，厉声道：“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恕我碧珠年纪大了，还真没听懂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这还是我特地搞出来的要来为难你不成？呵，果然谢宫令就是太年轻了，若是不能处理这些事，何不早早地到回到御书房去端端茶研研墨，岂不轻松痛快又逍遥自在？”
谢夙卿正色道：“姑姑此言差矣，在宫中当差，无论职务大小都是在为皇家做事，心中无时无刻都要紧着弦，何来的轻松自在？”
碧珠没想到她这般说，被她噎了一下，随即便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告诉我，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谢夙卿对着这些陈年烂账也是无可奈何起来了，这些都是宫中的积弊，从先祖皇帝那一辈便有了，一直到现在。
期间虽然也整顿过几次，奈何根本无法根治，不过几年便又故态复萌。
谢夙卿又不是什么古来的圣人，便是空读了那么几本书又能比前朝的老前辈们多出些什么本事来？
谢夙卿皱着眉头望着碧珠，沉默着。
碧珠只当她是无话可说了，颇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地道：“在宫中执掌事务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能解决，还是早些向皇上讨个恩典，早些出宫嫁了人便罢了吧！既然你都能厚脸皮地让皇上把你调到这儿来了，恐怕也不会吝惜再来个恩典的吧！”
谢夙卿眸光一沉，冷冷地扫过碧珠的脸，突然之间笑道：“碧珠姑姑，你管理六司账目这么些年，竟然一直都不曾发现其中问题吗？到如今才发觉，也不嫌太晚？若是姑姑实在不想在六司里呆着了，便早些和本官说嘛，本官虽然本事平庸，但是将你调到浣衣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如本官现在就去禀明了太后娘娘，让她为你开开恩？”
碧珠脸色骤然苍白。她不过是想上来吓吓这不知底细的宫令女官而已，本想着她要面子定然不会禀报给太后，而是会自己将这件事给揽下来的。谁知道她竟然这般厚脸皮，一点也不怕被太后知道！
碧珠的脸色突然又白了几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徒儿怂恿她来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里的破绽了。
确实，这件事在谢夙卿手里出了问题是会让她难堪。可是这陈年的账目问题可并不是她的原因了！她接管才不过一个月，就是出了问题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啊！
谢夙卿看着碧珠的脸色变得越发惨淡了，不禁冷笑。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脑子，竟然敢挑衅到她的头上来，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着？
谢夙卿慢悠悠地又道：“碧珠姑姑，您不说话，我可就默认你是很喜欢浣衣局了？既然如此，那么待会儿本官便禀明了太后娘娘……”
谢夙卿的话还不曾说完，碧珠就急了，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大人！下官知错！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知错就改的机会！”
谢夙卿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账本往地上一丢，丢在了碧珠身畔，冷声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回去查账？三日之后本官要看见的是干干净净的账本，而不是现在这一团乱的单子！”
碧珠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是，下官这就去查。”
碧珠一出得门来就将在外面候着的徒弟打了一巴掌：“都是你这丫头，说什么不好，让我去招惹新来的宫令！”
外面的女官愣了，脑袋被她按得抬不起来，愣愣地道：“什么？师父，师父？难道那家伙搞定了？”
碧珠大感没面子，哼哼唧唧道：“搞定什么？她把本官搞定了！你这丫头，下次本官要是再听你的，就跟你姓！”
那女官笑了：“师父，我本来就跟你姓嘛！跟我姓也没什么差别啊！”
碧珠哼了一声：“少罗嗦，回去你给我把所有的账本都查清楚了给我！”
那女官泪流满面欲哭无泪地震惊了，跟着碧珠不情不愿地走着。
谢夙卿将门外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轻轻笑了，喃喃道：“这碧珠对自己的徒弟还是挺好的嘛。”
旁边随侍的宫女云河笑道：“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女官名叫碧雪，因着她是雪天里被碧珠大人捡回来的孩子，便叫做碧雪了。这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十八岁，情同母女，自然亲厚。”
谢夙卿奇道：“怎么，她在宫里还能捡到孩子？”
云河道：“多年前碧珠大人还是个典赞，在宫中四处行走，自然见的人便多了。当时有个宫女和侍卫私通，生下了一个孩子，正是碧雪。您别看碧珠大人好像不太好相处，其实她心地很善良，当时二话不说便将碧雪带回去养了。这一养便是十五年，碧珠大人也从一个小小的典赞变成了现在的司簿，实在很不容易呢。”
“诶？十五年”谢夙卿惊讶，“难道她还不曾出宫嫁人吗？”
云河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碧司簿放不下碧雪，便一直养着她了，想着等碧雪嫁人了便出宫去。”
“那她自己便不嫁人了吗？”
云河道：“碧珠大人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人便是那与宫女私通的侍卫，结果那宫女和侍卫的事败露了，便统统浸了猪笼，碧珠大人黯然神伤之下便断了情根，从此再不想着要找旁人了。现在又有碧雪，自然也就有了依托了。”
谢夙卿啧啧感叹着，心想若是碧珠以后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是愿意和这人交个朋友的。只是有些人虽然未必是自己讨厌的人，但是毕竟在不同的立场上。
之后又来了几波人前来找谢夙卿的麻烦，谢夙卿不慌不忙地打点回去了，来人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专门找茬的人也少了许多，也不再有人真的敢上来找茬了。
主要是上一次有一个人没眼色，上来找谢夙卿的麻烦。当时谢夙卿正在给太后沏茶，太后也在旁边听着，听完了谢夙卿的解决方法，不慌不忙地便将那人赶出了宫去。
得了太后娘娘的支持，谁还敢真的来找谢夙卿的麻烦？还不都忙着上来巴结谢夙卿？
因为这件事，谢夙卿对太后的好感更甚了，十分感激太后出手帮她。
于是她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后，就像从前服侍老夫人一样。
太后也很受用，开玩笑说谢夙卿还真像她的孙女。
谢夙卿哪里敢受这个名头，连忙道：“太后娘娘实在是折煞臣了，臣不过是一介女官，怎敢和公主们相提并论？就如那萤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辉？”
太后道：“你这丫头，可别跟着宫里的那些人学，他们一天到晚地奉承本宫，奉承宫中的皇亲国戚，本宫自然听得惯，可听多了难免腻歪。你年纪小，可别也学得一派的油腔滑调，惹人心烦！”
谢夙卿笑道：“太后娘娘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嘴长在旁人身上，便是太后娘娘又怎么管得了？只是众人皆觉得太后娘娘是最仁厚的那一个，心中难免怀着感激，看太后娘娘便不自觉地觉得太后娘娘做什么都是好的了。心中怀了喜欢，自然越看越喜欢。若是那奸诈小人，您看他何时能够得了天下人的奉承的？总有那忠贞不二的贤良要戳他们的脊梁骨的！”
太后笑了：“你这小丫头，怎么这般油嘴滑舌！方才说了你，现在竟然还敢和本宫对着干了，是不是胆子大了？”
谢夙卿只笑吟吟地向太后谢罪，旁边的苏姑姑瞧见了便笑道：“太后娘娘，只怕这谢大人是心中太喜欢您了，夸得停都停不下来！”
第九十五章 贵人相赠
太后大笑：“好啊好啊，你们两个，这是合起伙来哄我吧？好好好，算你们哄对了，本宫今儿啊，还真是高兴极了。”
谢夙卿从善如流地给太后斟了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去，笑道：“太后娘娘可尝尝臣泡的茶吧，虽然臣女不才，不能像那些茶艺大师一般，但老夫人在家饮茶都爱和臣泡的茶。”
太后惊讶道：“老夫人？哎呀，想当年我们也是京城中的妯娌，很是要好的。”
谢夙卿也道：“是吗？难怪老夫人总是和臣谈及太后娘娘当年的风姿了，原来是和太后娘娘十分要好啊。如今可好，老夫人见不到娘娘，倒让臣进来替老夫人看了。”
太后笑眯眯道：“哈哈，你这丫头，在府中可是极为受你家老夫人的宠爱啊？”
谢夙卿道：“宠爱也算不上，只是太后娘娘格外喜欢臣煮的茶罢了。娘娘莫要折煞臣了。”
太后瞧她这模样是越看越喜欢。
不得不说，谢夙卿讨长辈的喜欢很有一手，她为人谦谨而不懦弱，懂得进退而不浮夸，要相貌有相貌可是从不以自己的美貌为资本，要才学有才学却从不自矜其能，要家世有家世却从不拿自己的家世欺压同辈。
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在皇家，那些皇孙皇女哪一个不是宠坏了的？也就是太子能有这么稳重，其他人谁不是咋咋呼呼的？
太后瞧着，便笑眯眯地拉过谢夙卿的手：“孩子啊，若是以后你到了出宫的年纪不曾找到合适的人家，便在宫中接着侍奉呢个本宫可好？”
谢夙卿自然是笑道：“娘娘发话，臣自然欢喜。”她可不认为自己真的嫁不掉。她又不是当年那个眼高于顶，陷入了愚蠢的爱情的少女了。但是老人就喜欢小辈们听话乖顺，谢夙卿自然也就顺着太后的意思了。
谁知太后又道：“只是本宫只怕是活不了太久，无法辅助自己的儿孙，看着他们在皇位上杀伐决断。若是本宫去了，你便代本宫帮衬着点皇帝，可好啊？”
谢夙卿一听这话就头大了。太后这意思是要她入宫啊！
她可不想因为后宫涉政的原因卷入什么麻烦，也不想留在宫里争争斗斗一辈子啊！
谢夙卿立马跪下来道：“太后娘娘，臣何德何能能够对皇上有所助益？臣不过是凡夫俗子，皇上却是真龙天子，这……臣惶恐！”
太后却道：“你有什么惶恐的？本宫觉得你可以，你便是可以。本宫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决定嘛，若是以后找不到合适的人家，那也不能因为年纪而委屈了自己。天下贵族虽多，但是哪一个能够尊贵得过皇家？你嫁入了皇宫，那是最好不过的归宿，到时候荣华富贵，你还愁些什么？”
太后想了想又道：“届时，你与胤儿也算是年岁相当，不算委屈了你。”
谢夙卿一听这话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个皇帝并不是现在这个皇帝，而是楚胤。
谢夙卿舒了口气，但还是无法轻松下来。只勉强笑道：“是，娘娘。臣谨记娘娘所言。”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算是给自己的孙子找了个极稳妥的媳妇儿了，自己也算得上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了。
太后心中很是满意，精神一好，晚膳便多用了些。
结果老人家肠胃不好消化，半天都不曾消化下去，腹部鼓鼓的不曾消下去。
谢夙卿无奈，想拉着老人家出去走走，结果太后却说乏了，想睡了。
谢夙卿怎么能让太后真的睡了，这一睡下去哪里能舒服？便是舒服了，那也是今儿舒服了，积食了那埋下的可是以后的祸根！
于是她死活将太后拉了出去，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太后，让她在御花园转上半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