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侯府的花厅之中,穆清禾奉茶,穆侯劝进而萧怀瑾不饮。
一时穆侯便放冷了脸色,淡淡地道:“皇上,这可是大节下,喜气盈盈的,臣府上正好有几个不成器的子侄与女婿,若是皇上总是推三阻四,不给面子,臣担心他们会就这么贸贸然地,扰了皇上的好兴致。”
萧怀瑾抬起脸,望着穆侯,笑着,只说了一个字:“哦?”
穆清禾奉上的君山银针就摆在萧怀瑾手边,萧怀瑾却始终没动。
皇帝本人在穆侯府中端坐,稳如泰山。
可是穆侯却再也摸不清楚萧怀瑾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了。
花厅里的情势到了这个当儿,一下子陷入僵局。
正在此刻,穆侯府花厅外,渐渐有些人语喧哗,偶尔能听得见有些粗豪的男子声音大声嚷嚷,说是要进花厅见皇上。听得见荣永年的声音,这位任劳任怨的内侍大总管正柔声细语地好言相劝,可饶是如此,外头的人也大多有些不肯干休的意思,人语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至此,穆侯的脸色已经彻底转冷,突然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冷冷地望着萧怀瑾,道:“皇上——”
“皇上若是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本侯,那么本侯还真的没法保证臣府里的这些小兔崽子们,不会冲撞到皇上!”
这已经是言语直接威胁了。
这穆侯,非但不出声喝止外头的人,反而以言语相逼,威胁萧怀瑾。
一时舒望晴心中只涌出四个字——其心可诛。
她表面上没什么,右手早已在袖中握成了拳。
萧怀瑾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得温煦,一转手,托起了身边放着的茶盏,笑道:“怎么不饮这君山银针,便是不给穆侯面子了呢?”
他望着茶盏中清澈的茶汁,载沉载浮的几片茶叶,笑着道:“朕倒觉得奇怪,七小姐侍疾穆侯榻前,想来是个孝顺的女儿。可怎么这样的顶级好茶,却只沏了两盏,不想着沏一盏给父亲呢?”
站在穆侯身后的穆七,这时将头垂得更低,什么话也不敢说,更怕一抬头,就泄露了自己的心惊肉跳。
穆侯却极为老练,冷笑着道:“臣喝惯了军营里的粗茶砖茶,品不来这样精致的好东西,没得牛嚼牡丹花,将上好的东西给糟蹋了。”
他继续低着头望着萧怀瑾,和他身边娇艳秀美如一朵牡丹的舒望晴。
“皇上——”
“嫔妾倒是与穆侯爷不同。”萧怀瑾身边安静坐着的舒望晴发话了。
舒望晴娇笑道:“嫔妾原本也是出身青州,自小也喝惯了北方的粗茶与砖茶,可是嫔妾入宫之后,倒是开始偏爱起南方这些精妙绝伦的好茶呢!”
说毕,她伸出手,将萧怀瑾面前的那一盏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双手作势,一人拢住了两盏茶,同时腻声道:“皇上,这君山银针……嫔妾喜欢,皇上将您那一盏,也留给嫔妾么——”
声音柔媚,像是情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撒娇。
萧怀瑾转过脸来望着她,一脸的宠溺,口中道:“好好好……慢慢饮,千万莫要呛着了……你若欢喜,朕回头命南面多进上些君山银针做贡茶,都送去瑶光殿去。”
舒望晴应了,当即将茶盏送到口边。
此刻站在穆侯身后的穆清禾,险些惊叫出声,手中托盘往口前一挡,硬生生忍住了,可是毕竟还是抵不过心底的矛盾,睁大了眼,直勾勾地望着舒望晴,甚至她脚下已经迈了半步出去,却被穆侯的座位给挡住了。
萧怀瑾眼中寒芒一闪,当即道:“晴儿——”
言语里隐隐有告诫拦阻之意。
舒望晴抬起眼,一个全然明了的眼神递了过去。
这茶,她决计不会真饮,只是装模作样地准备拖延时间而已。
她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以她如今与穆侯之间的距离,只消触动袖中的机括,弩箭射出,想必能够一击命中。
可即便如此,眼下她与萧怀瑾,置身于穆侯府中,外面有穆侯的一众下属与幕僚——怕只怕,只除掉穆侯一个,萧怀瑾与她,更加不易脱身。
怎么办,如今萧怀瑾在她身侧,她必须想个最稳妥的法子出来。
只见萧怀瑾眼神温柔,似乎正在安抚于她,示意——无碍的。
“晴儿,朕是刚刚想起,茶水寒凉,你却体质偏寒,若是饮多了,不利于为朕怀上……子嗣……”
话语说来极其温存且殷切,柔柔的,叫人听来心底痒痒的,似乎皇上格外盼望她能为自己诞下子嗣。
“呀!”舒望晴赶紧将手中的茶盏放回茶几上,脸上飞速地泛起红晕,急忙以袖掩面,笑道:“多亏皇上提醒……”
穆侯看着眼前皇上与新宠旁若无人地调笑,实则还是推三阻四地不肯饮那君山银针,心中已经有数,当即哈哈一笑,迈开脚步,往萧怀瑾面前踏上了两步。
“穆侯爷,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穆侯快,舒望晴比他更快。
穆侯刚刚踏出这两步,她已经站出来,挡在萧怀瑾身前,右手在袖中扣紧了机括,心中默算——眼下,她距离穆侯,只有三步之遥!
机会很好,她袖中有弩机,还有三枚弩箭。
趁这个机会,控制住穆侯,以穆侯的性命相挟,想必能让她带同萧怀瑾一起,从这龙潭虎穴似的穆侯府脱身。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突然一低头,正注意到,此刻穆侯的双脚,不丁不八,一前一后地站着,右手则探向身后,似乎正要做一个手势。
就因为这个,舒望晴瞬间迟疑了片刻,立即被萧怀瑾一把自后拉住,拖回自己身边,柔声道:“晴儿,不得对穆侯无礼!”
他随即抬头,望向穆侯,笑道:“芳仪年轻不懂事,朕也不愿总在礼数上头拘着她,冒犯了穆侯,只好请穆侯多包涵了。”
就在此刻,穆侯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花厅之外响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我爹一手提拔的狗奴才,竟敢拦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