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秋一句话,问得舒望晴就此沉默。
隔了半晌,她才抬起头,语气诚挚,向祁云秋道歉。
“今日望晴为了一家一姓的大仇,险些将祁姐姐也拖入险境,望晴实在是对不起……”
舒望晴郑重地拜倒下去,她当初动念想要杀呼延邪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牵累祁云秋。
祁云秋急了,“望晴,你觉得本宫是会跟你计较这些个的人吗?”
她上前一步,赶紧将舒望晴搀扶起来,凑到舒望晴耳边,低声问:
“望晴,你与青州左家,究竟有什么渊源……”
舒望晴身子一抖,只听祁云秋继续往下说:“竟然能让你,不顾自身的性命与安危,想要刺杀北夷王?”
“就算你舒家是左家极亲的亲眷,可是,本宫不懂——”
祁云秋满脸都是疑惑的神色,“本宫实在不懂,这……值得吗?”
值得吗?
舒望晴无法回答。
她死而重生,背负着刻骨仇恨,而大仇人就在她对面,并且即将与大顺朝议和。
若是她什么都不做,她怎么都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这话她却不能告诉别人,祁云秋自然也无法理解她面对生死大仇的心情。
“还有,本宫是见过当年左贵妃娘娘在上林苑献艺的人。”
祁云秋顿了顿,斟酌着字句往下说,“虽然你的相貌打扮与左娘娘并不是很相像,可是本宫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人,能将剑器舞舞到这地步!”
“尤其当你刺那最后一剑的时候,若不是昭昭白日之下,本宫几乎就要以为你就是左娘娘魂魄附体!”
所以,在那一刻,祁云秋的“玉梨”才会突然断弦。
“望晴,不止是本宫,但凡曾经见过昔年左娘娘献艺的人,都会这样想!”
所以德妃才会失态;
所以太后才会发问;
所以皇上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你可知道,今日大宴散去之时,本宫的宫女正巧听见德妃在偏殿里吩咐,命人去查你舒家与左家的渊源去呢。”
舒望晴听了祁云秋的话时,神情不变,可是心中却难免有些黯然。
这次她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那一刻,她热血沸腾,什么都没有想,唯求一剑刺出,将呼延邪立毙剑下,就此报了左家的血仇。
哪怕在这之后,她被问罪凌迟,也不枉了。
可是一切却没有如她所愿。
呼延邪还活得好好的,一根寒毛都没损失。
可是她,却为此付出了代价——终于还是打草惊蛇,叫人察觉出她与左家的关系有点儿密切。
这恐怕会让宫里的某一些人,有了防备。
舒望晴低下头,左手狠狠地紧捏右手,以至于她手上的骨节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声,舒望晴却完全不觉得疼。
——这一切,都要拜那位信王殿下所赐。
永远都没有办法得知真相?
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这个该死的信王,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又为什么生生要从自己剑下将呼延邪救下?
不过,无论那萧怀信说什么,她都决计不肯相信他——
那人一定是个骗子!
可这样狡猾的一个人,偏偏名字和封号都是一个“信”字。
舒望晴心内在冷笑——这太讽刺了。
*
送走了祁贵嫔之后,贺长亭和顺嫔田榛儿过来看舒望晴。
舒望晴却始终倦倦的,提不起兴致。
贺长亭与田榛儿都以为是舒望晴今日太累了。
“望晴,你早些歇着吧!”
贺长亭赶紧招呼暖蕊进来服侍,“昭阳宫那里已经送来消息,说是没别的事儿了,今晚让咱们各自歇宿便是。”
舒望晴一想,记起今日帝后会陪伴太后太妃等人,在昭阳宫举行小规模的家宴,自然不关她们这些低等级的嫔妃什么事。
她点点头,谢过贺长亭的关怀,只表示想要自己呆一会儿。
待贺长亭和田榛儿离开,舒望晴独自坐在内室窗下。
这时天色已晚,暖蕊过来给舒望晴掌灯,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内室。
她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更将萧怀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起来。
“本王还未取信于你,你确实没有信我的理由。”
舒望晴面前仿佛出现了信王那张俊美的面孔,嘴角微微地上勾,望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出了这一句。
“这人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舒望晴心想。
不过,她不信他,并不意味着他便会罢手。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在上林苑,或许有人会要来见自己。
正这么想着,舒望晴身边的窗棂上,突然响起了“笃笃”两声轻响。
“是谁?”
舒望晴从沉思中惊醒——
这,莫不是信王前来,想要向她解释什么?
上林苑可不比宫禁森严的皇城,这里地方大,守卫也要松一些。想必那信王能够找到机会,偷溜到宜春馆这里,而不被人发觉。
如果是信王,舒望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会将他拒之窗外,不再给他当自己的面胡言乱语的机会。
岂料,窗外的人却开口回答了。
“姜烈——”
声音低沉而悦耳,但是听起来却有些雌雄难辨,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
舒望晴皱起眉头,她似乎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此刻却想不起来。
“开窗!”
来人惜字如金,不喜欢说半个多余的字。
舒望晴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什么都不怕,当下便抬手,将窗棂推起,打开了内室的窗户。
突然一股大力拉扯着舒望晴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出了宜春馆宽敞的大窗。
舒望晴几乎要惊呼出声。
片刻之后,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被来人带着,在上林苑密林中幽暗的小径上飞奔。
“姜烈,你究竟是什么人?”
舒望晴低声喝问,同时奋力想要挣脱,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
舒望晴猝不及防,差一点脸对脸地与来人撞上。
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距离舒望晴的鼻尖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
在这幽暗的光线下,舒望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来人眼光凌厉无比,无端端地就叫人的不寒而栗。
舒望晴毫不示弱,瞪着眼望着对方。
在这个世上,她谁都不怕。
没想到,这时候,姜烈突然一咧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