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晴奔出兰台殿的地界儿,心中兀自激动得突突直跳。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御道两侧的宫灯却还未点亮。御花园中,已经暗沉得几乎辨不清道路。
舒望晴脚下飞快,捡了那最近的道路,往弄玉小筑的方向赶过去。不多时,她已经来到了瑶光殿背后的。
这里原本是御苑的一部分,有一处名叫流华泉的泉眼。这两年流华泉泉水丰沛,宫中便在此砌了一座流华池,点缀湖石,也算是一处景致。
只是如今天气尚且寒冷。流华池又处在北面背阴处,池上坚冰尚未消解,所以流华池一带,既无灯火,也无人问津。
舒望晴不及多想,只沿着流华池旁边的道路,脚下飞快,往已经点亮灯火的弄玉小筑赶去。
她心里存了事儿,所以不曾听见身后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待到脑后风声袭来,舒望晴猛醒,再想躲避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一枚重物狠狠地敲击在她后脑上,舒望晴眼前一黑,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已经栽倒在地上。
“当”的一声,一柄长长的木棍被扔在她身后的地面上。
接着一双手便扯着舒望晴的后领,将她缓缓往流华池边拖过去。
舒望晴昏昏沉沉的,心里尚有一丝意识,知道对方怕是想将自己推到流华池里去。
她强忍着脑后的剧痛,装作昏迷不醒,任凭那人动作。
果然,对方将她拖到流华池旁,将她的身子翻过来。
接下来,那人提起她的双肩,想要将她整个人推到流华池的冰面上去。
舒望晴这时候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了对方腰间佩带着的一枚络子,握得极紧,络子的形状深深印在舒望晴手心里。
接着她脚下用力,往后踏了一步。
身后就是流华池,她一步踏出,“咔嚓”一声,身后的冰面已经被她踏破,冰冷刺骨的池水已经浸没了她的小腿。
只听见对方冷笑一声,伸出手,用力拉住了舒望晴的右手手腕。
舒望晴的身形定住,左脚已经踏入流华池中,右手却被人牢牢握住。
那人毫不留情,将舒望晴右手手指一点点掰开,将她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枚络子取出,紧接着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里——
再让她攥紧。
紧接着那人手一扬,将舒望晴的右手一抛,舒望晴重心已失去,这时便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
她的脊背撞在冰面上。
流华池将融的冰面哪里能支持得住一个人的重量,又经过舒望晴这样一撞,登时无声无息地碎开。冰凉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登时将舒望晴整个吞没。
凶手大约觉得十分满意,借着天边最后一点暮色,看了看流华池池面飘浮着的几片碎冰,接着看看左右无人,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沿着流华池边的小径迅速离开。
暮色笼罩的御苑,此时竟生出几分阴森恐怖。
“死女人!”
一个身影迅速地靠近,奔至流华池跟前,飞速地解下身上的玄色劲装,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这人口中喃喃地道:“死女人,你就这么想让本王血本无归么?”
“喀嚓”一声,流华池畔另一处冰面碎裂。
信王萧怀信已经褪去身上的外袍,跃入冰冷的流华池中,四处摸索,想要找到舒望晴的下落。
“在这里了!”
信王心头一喜,随即伸臂抱着那具娇小而柔软的身体,两人一起,从水面上探出头来。
“呼!”
萧怀信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怀中的少女却毫无生机,呼吸早已停止。
“该死!”
萧怀信低声怒骂了一句,“你这会儿要是死了,可就是真死,本王可就再没办法再让你复活一回了!”
他双足一蹬,托着舒望晴的身子,往流华池边过来,自己先翻上岸,再将舒望晴拖上来。
舒望晴身上的小袄和外裳早已被池水浸透,沉重无比。就连信王这样的成年男子,也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将舒望晴拖至岸边的地面上。
他伸手一托她后脑,登时满手是血。
“……望晴!”
萧怀信这时候真不敢再叫她“死女人”了——
万一真死了,他估计得悔死。
他哪里能料到宫中竟有人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狠手,直接要置她于死地?
沉沉的暮色之间,眼前的少女毫无生气地躺在他面前,双眼紧闭,几缕乌黑的秀发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身上的衣物则紧紧地贴在她的躯体上,勾勒出美好而诱人的线条。
萧怀信却无暇顾及眼前的景致,赶紧将她的身体垫高,小心翼翼地帮她仰起头来。
他忍不住伸指,将她额上的湿发拨开。
一张有如青玉雕成般的俏脸出现在他面前,秀美至极,也可怜至极。
抚着她冰凉的额头,萧怀信俯下身,想要为她渡气。
在萧怀信眼前,那一对薄薄的朱唇,早已被冻得毫无血色,可是却依旧倔强地微翘着。
因此,还未触上她的双唇之前,萧怀信竟无法自控地迟疑了一下。
“在这个宫里,我不欠你分毫!”
少女骄傲而坚定的话语,不知为何,似乎又在萧怀信耳边响起。这一刹那之间,萧怀信竟觉得身前双眼紧闭着的少女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度,就连他碰一碰她,都是亵渎了她。
萧怀信这么一个迟疑,舒望晴突然身子一动,头向左边一侧,“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清水来。
“好了!能呼吸了!”
萧怀信喜不自胜,仿佛失而复得了一件脆弱却珍贵的美玉。
舒望晴却并没有就此醒来,呼吸微弱,似断似续。
“你可知,这次害你的人,是谁?”
萧怀信压低了声音问。
怀中舒望晴却未醒,自然不能回答。
萧怀信转头,看了看舒望晴手中兀自紧紧攥住的一件东西,低声道:“看起来,有人刻意要害你,而且想要旁人来背锅啊!”
他轻轻将舒望晴放下,自去寻了早先解下的外衣,缓缓穿起。
他望着脚边横卧在池边,还未恢复意识的舒望晴,声音渐渐再度转冷,道:“不是口口声声,左家的仇,你要自己报么?”
“那就给本王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