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瞧见白青缨咬着嘴唇黯然神伤的模样,就觉得心中畅快不已。谁能料到,陆重光对自己那些额外心思,竟能折磨得白青缨心头剧痛如被刀割呢?
堂堂长平白家的长女,竟不要脸面和自己的师兄争抢一个他并不喜欢的男人。此等话语若是传了出去,整个九峦界怕都会为之耸动。
不过也没关系,和一个男人抢男人,总比上辈子白青缨不顾陆重光有道侣还要强行倒贴好听得多。至少,她不必被许多女修在背后戳脊梁骨。
仅此一点,白青缨可要感谢自己啊。
天命纵可悖逆,然而其大致走向已然如长河入海无从变更。
就好比白青缨依旧一门心思看上了陆重光,对其卑躬屈膝百般倒贴,这点从始至终都是不可变更的事实。
顾夕歌也曾想过若是他稍稍出手,搅乱那二人之间的姻缘又会如何。然而他一看见白青缨那张脸,便抑制不住油然而生的厌恶之感。
此等背叛师门之人,上辈子居然安安稳稳一直活着,真是苍天无眼。顾夕歌许多次都想一把掐碎那女修纤细脖颈,让那张纯然无辜的眼睛永远合上,再不能惺惺作态。
然而白青缨终究是容纨的弟子,仅此一点就让顾夕歌怀有诸多顾虑。不管这被情劫冲昏了脑子的师妹如何做派,容师叔对他却是毋庸置疑的好,从未亏待过自己。
纵然看在容纨的面子上,顾夕歌便应再容忍两分,于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白青缨今生又能作出什么新花样。
一切发展倒也与前世并无区别,白青缨依然自顾自地看上了陆重光,依旧殷勤十分以道心为誓,博得了不少旁观之人的怜悯与赞赏。
不同的是,今生陆重光身边还算净净,白青缨也并未背上同两个女修抢男人的骂名。
前世当白青缨说出愿以道心为誓,今生只钟情陆重光一人时,冲霄剑宗其余六个人全都愣住了。
那时易弦已然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陆重光不仅与常瑜定下盟约,更和言倾暧昧丛生颇多留恋。白青缨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冲霄剑宗大为丢脸,里子面子都被踩了个净净。
固然白青缨心悦陆重光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然而她迫不及待做出此等倒贴情态,不由让人疑心她对陆重光别有所求。白青缨忘了,她亦是冲霄剑宗门下弟子,如此殷切讨好的姿态难免让外人疑心冲霄剑宗向混元派服软了。
那时白青缨也知自己此等行为并不妥当,又泪眼迷蒙地补充道她只是心悦陆重光,并不想与其他姑娘争抢他。她只要遥遥望着陆重光就够了,并不敢奢求其他。
如此低三下四的情态,简直让顾夕歌疑心自己师叔的徒弟是被什么妖邪附体,才能说出这种凡间做妾女子才能说出的卑微话语。
不管白青缨出身如何,只要她入了冲霄剑宗的门,就该挺直脊梁傲骨铮铮,如此苦苦奢求一个男人的倾慕简直太丢人也太卑微!
好在那小师妹倾城之貌气质皎然,其余人只是羡慕陆重光能有此等艳福,倒并无心思指责白青缨姿态太过卑微。
前世陆重光眼见此等绝代佳人为他盈盈下拜,自然心先酥了化了一半。于是白青缨这突如其来的单恋不得,就成了两人情愫暗生两心相悦,终究让冲霄剑宗颜面上好看了一些。
千余年后顾夕歌回想起来,这可不就是话本中美人慧眼识英雄,只瞧一眼就是一生一世一辈子的烂俗故事么。陆重光当真是天命之子,就连白青缨亦抵抗不得他的魅力,真叫人唏嘘感慨好一对狗男女。
他当时可绝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得白青缨失魂落魄求而不得的狼狈模样。
几个时辰前,陆重光刚将白青缨拒绝了个彻彻底底完完好好,真心叫顾夕歌不能更痛快。他虽碍于某些事情不好杀陆重光,更对他倾心于自己之事颇感厌烦。可他却从未料到这腻歪至极的爱慕之情,居然能让自己那背叛师门的小师妹黯然神伤,可见世事当真难料啊。
顾夕歌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那短暂的凉意还未至他的掌心便已融化成水。
“外面的雪还未停,顾师兄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有一个温柔女声打断了顾夕歌的沉思,白青缨环佩轻鸣素衣如雪,轻轻站在了顾夕歌身后。
顾夕歌的心情刹那间变坏了。天知道,他多想将一堆刻薄话语劈头盖脸冲白青缨甩过去,叫这平白无故献殷勤的小师妹难堪不已泪眼朦胧。
然而他终究只是沉默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与疏远。
白青缨却不以为意,她又离顾夕歌近了几尺,抬起一双清亮眸子直视顾夕歌道:“我知道顾师兄一向是个畅快利落的人,我也就有话直说。我希望顾师兄能够成全我与重光……”
她话还未说完,就让顾夕歌冷冷一瞥惊得心头一颤。
那一瞥极冷淡又极锐利,刹那间看透了白青缨心中所有算计与不甘。
顾夕歌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自己这位娇弱柔美的小师妹。她竟能为了那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低三下四特意来求自己,仿佛他们两人那百余年的冷淡与疏离都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怎么敢,她如何敢?!
“你指望我如何,替你在那陆重光面前说好话么?”顾夕歌冷笑了,他字字犀利道,“整个冲霄剑宗都知道,我与那人是死对头。即便他心悦于我,却与我本人并无任何关系。”
“白师妹仅仅叫我一声师兄,就敢豁出脸面求我,当真了不起。我看在容师叔的面子上并不与你计较,再没有下一次。”
“至于那个男人,我根本不稀罕,白师妹好自为之。”
话刚说罢,那高傲至极的剑修就极突兀地消失了。
白青缨知道她已将顾夕歌得罪了彻彻底底,然而她终究心头一松。有顾夕歌这句话便好,只要他一应下,就绝不会反悔半分。
为了她的如意郎君与成道之机,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这般努力说服自己,于是那盘旋于心的不安与惶恐就逐渐消失了。
顾夕歌骤然运起剑光如飞虹,终于又寻到了一处清静之地。
往前一步就是万仞之渊,冷冷风雪扑面而来,锐利如刃寒意刺骨。顾夕歌扬起一张脸,极漠然地看着纷纷细雪飘落而下,纤长睫毛并未眨动一下。
有人自不远处悠悠道:“顾道友纵是金丹修为,也该多照料自己的身体。”
“聒噪多事。”顾夕歌只淡淡扔出四个字。
陆重光却笑吟吟说:“顾道友可是恼了我与你师妹的事情,想来你心中终究是在意我的。”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脸皮的人。今日你已然将所有好事占尽,还非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真是小人得意。”
陆重光只一眼就将这青年剑修恼怒的原因看清看透,言辞犀利道:“顾道友究竟是气你师妹不知好歹,还是气你自己无能为力?你师妹丢得是她自己的人,与冲霄剑宗并无关联。长平白家之人以情入道,如此作风倒也并不奇怪。”
顾夕歌长睫眨动了一下,原来这人竟将白青缨身世来历知道得一清二楚。难怪前世陆重光一直对白青缨若即若离,他心中竟也早有打算。是自己故作聪明,小瞧了这两辈子的死对头。
“长平白家又有何不好,美人慧眼识英雄,可见你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眼见那青年剑修面色缓和了两分,陆重光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他悠悠道:“此等艳福我宁可不要,全天下的绝代佳人,在我心中都比不上顾道友一根手指头。”
顾夕歌却嗤笑一声,半点不客气道:“这话你合该对我那小师妹说,对我全然无用。”
“我此时的心情,大约和顾道友百余年前一模一样,极得意又烦恼。得意的是有人倾慕于我,证明我魅力非凡。烦恼的是那人并非我心仪之人,纠缠不休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