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买来的媳妇

3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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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夜话

    那封放了田兰照片的信半个多月后才辗转到达张家栋手中,张家栋小心翼翼地裁开信封,倒出信,照片也随着信纸滑落到他的手中。先读了读信,寥寥数语,介绍了家里所有人的境况。再看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沉静如水。

    “家栋!”连长叫他。

    他匆匆把信折好,放进军装口袋,出去执行任务了。

    1978年的日子在一碗碗面条、馄饨、羊肉汤中,慢慢远去。乡里人是不过元旦的,只是从合伙之初大家就说好,每月的一号结算上个月的盈利,留够店子的流水,剩下的钱田兰和姐姐、姐夫对半分。因此今天下午做完生意,大家都聚集到张有堂家的中窑,算账分钱。分好钱,又美美的吃了顿,田兰就和婆婆拎着煤油灯回家了。

    回到家,婆婆说:“兰子,你先到我窑里来一下。”

    田兰跟着婆婆进了窑,看到婆婆再一次艰难的从炕柜里掏出了那个木匣子,“兰子,这是咱家的钱匣子,你也瞧瞧,咱家的钱都放在这里头。”

    “娘,咱家的钱你管着就行,不用告诉我。”俗话说:一家有一主,一庙有一神。家里只有田兰和婆婆两个人,婆婆就是家里的主,田兰把位置摆的很正。

    “这可是你挣得钱,你就不担心娘把你的钱给昧下了。”张寡妇装出一副贪财老太太要昧媳妇钱的架势。

    “娘不可能那么干的,你就柱子哥这一个儿子,这钱不留给我们还能留给谁,我可不担心。”田兰信心满满。

    婆婆只有姐姐和张家栋这一儿一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不可能把家产给女儿的。再说姐姐和自己一起做生意,自己挣多少,姐姐就挣多少,姐姐家的家境又非常的好,她也不会回来算计娘家。重生的田兰会做吃的、会裁衣服、会开店,可她更精通的是揣摩人心,这是她上辈子几十年的人生实践和职场历练而得。

    “你信娘就行,咱们两个,你姓田我姓李,这家却姓张,我们都是张家的媳妇,说白了都是替张家替你男人挣的钱。”田兰虽然年纪小,可人情世故什么都懂,渐渐地张寡妇已经不把她当儿媳妇看,而把她看成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同伴。她们间的谈话也渐渐像朋友闲聊。

    “娘这话很在理。”

    “哎,也不知柱子现在在干吗?你写的信他收没收到?”张寡妇有些想念远方的儿子。

    按照田兰的认知,战争即将打响,他现在很有可能在边境线上等待着战争的来临,“哥在部队肯定好着呢。”她不想让婆婆继续忧愁,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娘,我瞧着你好像又在家酿新醋了。”

    自从早上不炸油条卖,田兰就让婆婆在家歇着,不用去帮忙了。可张寡妇是个闲不住的,又在家里酿起了醋,“这不快过年了嘛,过年就得包饺子,吃饺子这醋就少不了,每年腊月都是咱家醋卖得最好的时候。”

    男人死得早,张寡妇就是靠着这一手酿醋的本事,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的,有时候酿醋已经不仅是她谋生的手段,更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起初田兰也没对婆婆酿的醋产生多大的兴趣,只是有一次一个常在“好吃来”吃面条的司机师傅,问田兰:“老板娘,你家的醋是在哪买的,比我老家山西的醋都不差,你这还有富余的不,有的话卖我一瓶啊。”田兰当时觉得很奇怪,怎么来吃面条的人还会想买店里的醋,她没多想当场卖了瓶醋给这位老顾客。

    以后的日子,田兰留了个心眼,她偷偷观察,发现不少人都喜欢她家的醋,于是有些想法在她脑中生成。

    从开业以来小吃店的生意一直不错,可田兰明白他们的生意好,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手艺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店整个公社唯一的一家,他们是在垄断经营。等到过上一年半载,国家的大政策传达下来,开店做生意的人多起来,小吃店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挣钱了。就在她思索如何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挣钱的时候,婆婆酿的醋闯入了她的视线。人常说过日子有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醋在百姓生活中的重要性,自家现放着这么好的酿醋手艺,不好好利用一下,都对不起自己。

    田兰把很多人都喜欢自家醋的事情跟婆婆说了,婆婆很自豪:“咱家的酿醋手艺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

    田兰只知道婆婆有酿醋的手艺,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听到这话不免多问一句:“娘,咱家祖上就是酿醋的啊!”

    “是啊!”张寡妇笑笑,想起自己好像没有给儿媳妇讲过太多家里的事“我家原来在山西,祖上多少代都是酿醋的,有个好大的作坊,只可惜后来战乱都给踢踏没了,家里的人也遭了难。全家只有我被你爹护着活了下来,你爹那会儿是我家店里的伙计,我无依无靠的,瞧你爹人不错就跟了他,后来就一块儿逃难来了这张家湾。”

    田兰只是一时好奇,多问了一句,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一段东家小……姐和小伙计的爱情故事。“既然你和爹一块逃出来了,那爹后来又是怎么没的呢?”田兰小心翼翼地问,她既好奇又怕触碰到婆婆的伤心处。

    “我和你爹刚来的时候就住在自己搭的草窝棚里,你爹心疼我,觉着我一个住惯了高屋大房的小……姐,跟了他却连个好点的遮风避雨处都没有,他有愧。我们狠下心攒了几年钱,一口窑一口窑的慢慢修了这院地方,你爹为了省钱,箍窑用的石料都是他自己上山采的。那年冬天,他为了修第三口窑,又上山采石料,结果被山上的石头砸中,丢了命。”张寡妇的声音开始哽咽。

    田兰一直觉得家里的格局有些奇怪,现在才明白,这本应是三孔石窑的一院地方,因为公爹死了,第三口窑没箍成,才成了这种两空石窑加一个小土窑的怪异格局。

    就在田兰不知是否该开口劝劝婆婆的时候,张有堂家老两口却在炕上笑眯眯的数着钱。润叶娘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满心的高兴,张有堂坐在炕上,“啪啪”吸着旱烟:“行了,这都多少遍了,别数了,再数也不会多,就这数了,赶快收起来吧。”

    “我这不是不相信么,你说就这么个小店,这么短时间,就能挣这么多,这要再干上半年,咱家准是个万元户了。”润叶娘把钱收好,笑嘻嘻的说。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张有堂喃喃的说。

    “咋了,你没想到啥?”润叶娘以为他是没想到儿子、儿媳妇会把钱交上来“这都一起过了多少年了,你还不知道润生两口子,咱家又没分家,他们不会留私房的。”

    “不是这事,我是没想到,田兰这么有本事。”

    “啥本事不本事的,她就是会做饭罢了,咱家儿媳妇,这天天里里外外招呼客人的可是一点不差。”润叶娘整天呆在家里,忙的时候她也会去搭把手,店里的事还是比较熟悉的。

    “你就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人有没有本事不仅要看他会不会做,还要看他会不会想,这年头就是有脑子的领导有力气的。”

    “你这么说,兰子是个有脑子的,咱家桂香就是卖苦力的。”润叶娘有点替儿媳妇打抱不平。

    “你看田兰从一开始卖糖葫芦,到后来炸油条,再到现在开小吃店,这一步步哪个是没章法的。咱家桂香虽然不错,可她也就是能跟着后面打打下手,守守家。润生倒是个有主意的,只可惜······”张润生就是张家老两口的一块心病“哎,以后让润生两口子跟着他弟妹干,也亏不了,不说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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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赊卖

    因为勾起了婆婆伤心的往事,田兰不敢再说什么,看着婆婆睡下,才出了窑,轻轻地关上门,回自己屋洗洗睡了。

    过了两天,她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想好好经营自家醋的想法告诉了婆婆,婆婆只说:“咱家的醋都在那呢,你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娘,这醋钱可能得过完年才能收回来,您觉得成吗?”田兰和婆婆商量。

    “成啊,只要你不赔本就成。”

    得了婆婆的话,田兰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当天就找姐夫来,帮着拖了一坛醋去小吃店里。这个年代还没有可以帮着做招牌、横幅之类的打印店存在,田兰拿了张过年写对联的红纸,用毛笔写了个大大的“醋”字,贴在了小店的墙上。

    公社不少人都光顾过田兰的小店,自然也知道她店里的醋好,突然看到她店里贴出卖醋的招牌,倒真是有那么一两个家里醋瓶空了的,来买醋。田兰笑眯眯的给人家打醋,买醋的人走了,姐姐说田兰:“现在腊月里,天天都有人来赶集,咱这生意好的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还搬这一坛醋来卖,你就不怕累出个好歹啊。”

    “有钱赚,累点怕什么。”田兰单独拿了个饼干盒子,放到醋坛子旁边“姐,我可事先申明啊,这醋是放在这里代卖的,卖醋的钱可不算在咱们店里的收入内哦。”

    张桂香看到田兰那一脸财迷的小样,开玩笑说:“好,这钱是你一个人的,你好好攒着,将来给你儿子娶媳妇用。”

    田兰被姐姐,说了个大红脸。

    现在是腊月里,老街的集市天天都有,供销社也在门口支起了临时大棚子,卖一些年货,老街进入了一年最热闹的的时光。反正现在是冬闲,大家有钱没钱都会来老街上转转,凑个热闹。不少离公社较远的村庄,还会每天用拖拉机拉着村里的人来赶集,田家沟的三婶子也坐着拖拉机来赶集了。

    田家沟的拖拉机就停在离“好吃来”不远的地方,三婶子东西买的比较快,回来的有点早,还没到拖拉机往回开的时间,她嫌在拖拉机上等人冷,就来了田兰的小店坐坐。

    因为生意好,姐夫也学着供销社那样,在小店旁边搭了个临时大棚。三婶子在棚子里坐着,喝着田兰给她舀的羊肉汤,不住赞叹:“咱兰子可真是出息了,我上次来过才多久啊,这店又变大了,还卖起了羊肉汤。”

    “婶子,快别这么说,这也就是腊月里人多,临时搭了个棚子。”田兰一边给人舀着羊肉汤一边说。

    快要过年了,学校放了假,在城里教书的润叶也回来了,她现在天天在店里帮忙,田兰把勺子交给润叶,自己坐到了三婶子旁边,和三婶子拉起话:“三婶子最近都在家忙些什么呢?”

    “嗨,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在家腌腌咸菜,备备年货,比不得你现在买卖越做越大的。”三婶子说。

    “那婶子,那你想不想也挣点量盐买油的钱?”田兰的笑嘻嘻的盯着三婶子看。

    “咋不想啊,怎么,你有好路子?”听说有钱挣,三婶子的眼睛立马闪闪放光。

    “也不是什么好路子,您也知道的,我婆婆会酿醋,冬天没事,就在家里酿了不少的醋,我寻思着光靠我们自己也卖不完,就想找人帮着代卖卖。这不正巧碰上您,我就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做这门生意。”田兰说明自己的意图。

    “什么意思,你打算让我咋做生意?”三婶子有些不明白。

    田兰解释道:“这醋是我家的,我整坛子卖给您,你拉回去,一舀子一舀子的零卖给别人,您从中赚这个差价,我呢,也省了自己卖的时间,就是这么个意思。”

    三婶子一想,这不就相当于走街串巷的货郎嘛,从大地方便宜买了货,到小地方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三婶子觉得田兰这主意挺靠谱,可也很为难“兰子,你说的这主意是不错,可我哪来钱买你这一坛子醋啊!”

    三婶子提出的困难田兰早就想到了,“三婶子,你看咱们这么熟,我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能嫁到张家能过今天的好日子,也亏了您老保媒拉纤。既然咱有这情分,只要您愿意做这生意,我不收钱把醋赊给您,您卖了醋下次再来拿醋的时候,把钱还给我。万一要是醋卖不出去,下次赶集您再把醋带来退给我,我不收您醋钱,您看行不行。”

    三婶子想了想觉得就算卖不出去,自己最多也就是搭点来回的时间,没啥大损失,就答应了下来。

    田家沟有些和三婶子一起来赶集的,看到三婶子坐在棚子里,也过来打了个招呼,坐下避避风。虽然田兰并不认识他们,可乡里乡亲的,她还是给每人舀上了一碗羊肉汤,当然是只有汤没有肉的那种。她的行为赢得了村人的赞许,却也给她惹来了麻烦,不过直到她把醋给三婶子搬上拖拉机的时候,她也没有意识到。

    田兰用这种赊卖的方式,把醋的销售迅速在跃进公社所属的各个大队铺开。至于公社所在地的居民,也一传十十传百的知道了田兰这的醋好,纷纷来这里买醋,最后发展到连供销社主任家,也到他们那来买醋了。

    ☆、继母

    过了小年,村里的新年气氛更加浓烈了,虽说这年月缺吃少喝,可过年是一年到头的大事,再贫寒的人家也要备下点好吃喝,家家户户开始终日炊烟袅袅。

    小店的生意依旧红火,田兰盘算着:腊月里大家备年货,赶集的人多,等到了二十□,人应该会少下来,正月里大家都要走亲戚,人也不会很多。田兰和姐姐姐夫商量了一下,决定腊月二十八关门,初五的时候来开个门、放个炮,迎迎财神,正式营业就定在正月初八。

    挣再多的钱花不了干看着也没意思,而且这段时间大家也确实太累了,田兰一提议姐姐就率先响应了,她还计划着停业以后带田兰和润叶去县城逛逛。

    腊月二十七,农历年前最后的一个营业日,仿佛预见到有事情要发生,许久不来店里的张寡妇也来帮忙了。

    田家沟载人来赶集的拖拉机还是停在上次那个地方,田兰的继母带着儿媳妇也来了,当然她们的主要目的不是赶集。

    继母拉着儿媳妇进了临时搭起的棚子,润叶上去招呼:“两位吃点什么?”

    “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我们找人,找田兰。”继母满面笑容的对润叶说。

    润叶知道,田兰最近在用赊卖的方式销售自家的醋,她以为面前的两个陌生人也是附近村子想要来赊醋的,冲在收拾旁边桌子的田兰说“兰子,有人找。”说完还走到田兰身边,碰碰她的胳膊“看样子好像是来赊醋的。”

    田兰正好背对着她们,听说是来赊醋的,把刚收的碗盘放到润叶手上,转身正准备说话,却看见继母坐在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润叶不明就里,看田兰愣在那,推推她:“你愣在这干嘛,人家来谈生意呢。”

    田兰被润叶一推,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找我有什么事。”

    “呦,兰子,怎么说话呢,我这当娘的来看看女儿,能有什么事。”继母瞧田兰冷着脸,也沉下脸,拿出长辈的姿态。

    现在正忙,张寡妇瞧着田兰和润叶两人站在那不动,就想开口叫她们动作快点,正好听到了田兰继母的话。“哎呀,亲家,你怎么来啦,是来赶集的吗?”张寡妇很热情的打着招呼。

    “亲家,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带着儿媳妇来买点东西,听说你们家开了这个店,就顺便来看看。”田兰的继母笑着和张寡妇拉起了话。

    “一大早的过来吃过了没,哎呀,这大冷天的就算吃过了,一路坐拖拉机过来人也冷得够呛。”回头对田兰说“兰子,去盛两碗羊肉汤来。”

    上辈子田兰一度对这个继母怨念很深,她被婆家人虐待的时候,每天都咬牙切齿的诅咒继母一家。逃到南方打工后,也经常想着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有钱以后要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只是随着年华的老去,有些东西渐渐埋在了时光深处,重生后田兰也没想着报复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一辈子不和她有任何瓜葛就行。

    婆婆发了话,田兰顺从的去盛了两碗可以暖身子的羊肉汤,当然是和上次招待田家沟乡亲们的一样,除了汤什么都没有。

    田兰把汤放在桌子上,那个卖了田兰娶回来的嫂子真是觉得冷,端起羊肉汤就喝了起来。继母看了看碗里的汤,又看看别的桌吃着羊肉的人,脸色开始难看。她张口想说,想想又咽了回去。

    喝了汤,暖和了身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小店,继母对田兰的婆婆说:“亲家,还是你们靠着公社好啊,这在公社开个店都方便,挣得肯定不老少吧。”

    田兰放下汤,也没有去忙,就在婆婆旁边坐了下来。她一听继母提到钱,心中警铃大作。

    “闲着没事,卖点吃食,哪能有多少钱,再说这是我女儿家的,我和兰子也就是来打个下手。”张寡妇能独自拉扯一双儿女长大,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她一听田兰继母的话,就知道这是想来占便宜,马上打起了哈哈。

    “嗨,咱都是一家人,挣就挣了呗,有啥不敢说的,还怕我跟你借钱啊!”继母一扬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你可是有福气,生了个好闺女,挣钱都不忘带上娘家,我就没这个命喽。”

    “呵呵,亲家说笑了。”张寡妇看见田兰的继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瞟了一眼田兰。

    “亲家,我可没跟你说笑。”继母坐正了身子,一只手拍着桌子说“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家田兰呢,有好事不想着自己家里。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你现在日子好了,那也得拉拉娘家啊,怎么能向着外人呢!”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向着外人?”瞧着田兰的继母来着不善,张寡妇也有点不客气。

    “前沟的三婶子,来赶了趟集,就拉了一坛子醋回去卖,现在天天坐家里数钱。我问了,都说那醋是你给她的。村里人来赶集,你都殷殷勤勤的给人端汤倒水,我和你嫂子这头一回登门,你就给一碗干汤,我们连村里人都不如啊!”虽然话是婆婆问的,可继母的炮火都集中在田兰身上。

    田兰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那天赊给三婶子的那坛醋惹的祸。她当时只是觉得三婶子是个能说会道有头脑的人,她应该能卖得出去能帮自己拓展市场,就主动把醋赊给了她。哪想到会引来继母这尊瘟神。

    继母的炮弹打完了,看田兰还是没说话,索性自己说道:“你们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既然这样你们也把醋给我,我也回去卖醋。”只说给,却不说赊,摆明不想掏钱。

    转过头又哀哀地对田兰婆婆说:“亲家,你是不知道啊,那些年田兰他爹躺在床上看病吃药,愣是把家底掏光了,我的私房钱也全贴进去了。这接着她哥又结婚,家里现在是一河滩烂账啊!”

    田兰早料到继母是来占便宜的,她前面说醋,田兰也不搭理。可她说田兰爹看病花光了钱,便宜哥哥结婚欠了账,这触动了田兰那根敏感的神经。就是因为这两个理由,田兰才被卖了的,而且是卖了两次。

    “我爹瞧病那花的是自己的积蓄,至于你儿子结婚,那是把我800块钱卖了,换的钱。”田兰非常激动,脸气得通红,调门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小店本来就不大,客人们听见吵了起来,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还反了你了,我是你娘,有你这么对娘说话的吗?”继母跳了起来,指着田兰的鼻子说。

    “我亲娘早死了,我现在的娘在这,你算什么东西。”田兰拉着婆婆,昂首挺胸的站在继母面前。

    “我虽没生你,可我养了你啊!”继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哪有女儿这么说娘的。”

    田兰本来还想接着和继母争下去,可瞧她双腿大开的坐在地上撒泼,道行还浅的田兰傻眼了。

    张寡妇拍了拍田兰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随手拉了旁边的一条板凳,在田兰继母面前坐下。原本顾忌着她是田兰的娘家人,张寡妇还比较客气的称呼一声亲家,现在瞧田兰满脸厌恶,不想认亲的态度,张寡妇也懒得客套:“这寒冬腊月快要过年的,你一早上跑到我家店里撒泼打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要钱还是怎么的。”

    “什么什么意思,大家评评理,我来看我的女儿,却被女儿骂,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田兰继母坐在地上,伊伊呜呜的哭诉起来,还顺手抖乱了头发。

    “呦,看女儿,我可没见过空着手看女儿还坐在人家门口哭的,这是腊月里寻晦气呢吧。”张桂香不阴不阳的讽刺田兰继母。

    “我不是她女儿。”田兰大吼。

    田兰继母又开始哎呦呦的哭诉,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润叶娘今天也来帮忙,闹起来之后她就和润叶一左一右占到了田兰身边。她拽了拽激动地田兰,在田兰耳边嘀咕了几句,田兰冷静了下来,趁着婆婆和姐姐夹枪带棒数落继母的时候,自己好好想了想。

    名义上坐在地上的女人是自己的继母,她占有道德的制高点,现在自己日子刚有点起色她就来闹,想要分一杯羹。这往后要是自己日子越来越好,她还不得闹得更频繁更大,必须想个法子让她以后再也不能闹。

    田兰打定主意,又在人**里搜寻了一阵,果然看见几个喝过她免费羊肉汤的田家沟人,应该是一起来赶集的,“各位父老乡亲,既然闹起来了,我索性也就不遮掩,把事情摊开来说,大家也给我评评理。”

    田兰的眼角挂着泪水,带着哭腔说:“我田兰自小在田家沟长大,在座有田家沟的人,对我也是知根知底。我娘死得早,爹又后娶了一个继母,半年多前我爹也死了,爹死后没几个月继母就把我卖了,换了钱给自己的亲儿子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说着,手指向继母身边站着的便宜嫂子。

    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些知道这件事的人在向不知道的人详细的解释来龙去脉。

    田兰的继母感觉气氛不对,跳起来指着田兰的鼻子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爹死了,我还操持着把你嫁到这么好的人家,你这样对我还有么有良心。”

    “你嫁到我家的时候,我已经在村里上小学了,用不着你拉扯,再说我还有爹呢。至于嫁人,我可是在张家把彩礼给你的当天,就坐着驴车来了张家湾了,身边只有一个包着几件旧衣服的包裹,”田兰现在想来都有些心酸,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看田兰哭了,润叶娘和润叶安慰着她,张桂香绕着人**走了一圈,边走边说:“各位大哥大姐给评评理,当初是我去送的彩礼,送完彩礼,她家就说啥时候结婚都行,反正她家什么都不会陪送。我弟妹他们结婚过事情的时候,也没见娘家来一个人,现在看着有便宜了,就开始往上粘,想攀亲家了,美得你。”最后一句话,张桂香是对着田兰继母说的,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人**的骚动越来越大,不少人都开始指责继母卖女儿的行为。

    今天店里忙,张有堂见自己也搭不上手,就带着孙子孙女去集上玩,省得两个小东西在家添乱。润生一直在店里干活,看着女人们吵了起来,估摸着要出事,就赶忙出去找他爹。张有堂回来的时候吵得正激烈,围观村民的议论声也很大,他叫了半天别吵了也没人搭理,索性从手边的桌子上抄起一只碗,砸了下去,所有人瞬间安静。

    “都别吵吵了,有话好好说。”张有堂披着青色的棉衣,威严地说。

    一时间空气凝结,没有人敢说话。田兰想了想站出来说道:“今天的事因我而起,我本不想闹大,可既然已经扯破脸闹开了,那倒不如掰扯清楚。”

    “我七岁死了娘,你嫁到我家,到我十七岁出嫁,整好十年。我爹一个人挣工分养活我那是不成问题,这就不说了,就算是你养活了我,我一年80块钱能花到不。”田兰抬头看了下人**。

    有好事者说:“一个娃娃家,一年哪能花那么多钱。”

    田兰继续:“大家都说了,花不到,那我就算是我花到了,10年800块钱。这笔钱我婆婆已经给你了,那你所谓的养恩我就还清了。”

    继母想要争辩,田兰拦住她:“你先别忙,我还有话说。你拿着卖我的钱娶了儿媳妇,现在你们一家三口住在田家沟。你们住的房子是哪来的?是田家祖上盖了传给我爹,我爹还要传给田家孩子的,你凭什么住在里头。”

    “我是你爹正儿八经娶回来的,我怎么不能住。”继母喊道,便宜嫂子觉得田兰的话有些不对,捣了捣自己的婆婆。

    “对,你有资格住,可别人就不见得有了。而且你住一间房就够了,可家里却不止一孔窑,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我可以不要,可田家族里有资格要的人不少。我是我爹的亲闺女,只要我愿意,族里房子不够的人家就能来住。”这年月穷,家家孩子又多,很多人家都不够住。田兰用那几孔窑,把田家沟的大多数人家都绑到了她这艘船上。

    继母一听这是要赶他们出田家沟,那哪行,又坐到地上嚎了起来。田兰任凭她嚎,也任凭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自己悄悄地对润叶说:“润叶,你回去,给我拿些纸笔来。”

    润叶飞快的跑回家,从自己的屋里拿了纸笔。

    田兰接过纸笔,对继母说:“要想我不回去跟族里说也行,可你得给我作个纸,保证以后再不登我张家的门胡搅蛮缠,我和你们也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继母听了这话也不嚎了,呆呆的愣在那。

    人**中有素来和张寡妇家、张有堂家交好的,趁机说:“快应下吧,应下房子就保住了,不然全家睡山坷垃啊。”

    继母像抓着救命稻草般应了下来,在田兰写了字的纸上摁了手印。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上当了,可也无济于事,只能数落数落和自己同去的儿媳妇消消气。

    因为这场闹剧,最后一天的生意没能好好做,田兰觉得很抱歉,大家都说这不是她的责任。

    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凑在一起都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传闲话,随着大家过年走亲戚的步伐,田兰家的这出闹剧传遍了原西县,甚至连邻县的人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一章,有木有很幸福,下一章讲姐姐姐夫的爱情故事。

    ☆、往事

    正月初五迎过财神,初八小店正式开门营业,因为还在正月,老街上的人并不多,倒是公路上跑运输的司机渐渐多了起来。

    腊月里姐夫搭的那个露天棚子还没有拆,田兰决定不拆了,索性把棚子加固加固顺便扩大店面了。

    “两碗面,再给我打瓶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司机师傅带着徒弟模样的年轻人进了店。

    田兰一看这不是当初买醋的那个山西人嘛,煮好了面让姐夫端过去,自己去给他打了一瓶醋。

    现在不是饭点,没什么客人,姐姐回家休息了,店里只有田兰和姐夫两个人,田兰把醋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顺便坐了下来:“师傅,上回的那瓶醋吃着怎么样?”

    “好,过年时候就着饺子吃,特别的好。”师傅竖着大拇指夸道。

    “那您这回拿这瓶回去尝尝,这可是我婆婆存了三年的陈醋,我婆婆和您是老乡,听说您喜欢她酿的醋,特地给您准备的。”田兰殷勤的说。

    “哟,那多不好意思,替我谢谢你婆婆。”司机师傅诚恳的说。

    “那有什么,要不是您觉着我这的醋好,要买我的醋,我也想不起来在这卖家里的醋。”田兰说着指了指墙上大大的“醋”字“现在全公社的人都喝我家的醋。”

    “哦,是吗!那我可是立了一功啊。”司机师傅吃完面抹抹嘴说。

    “是啊,所以这瓶醋是送您的,不收钱。”田兰推了推醋瓶。

    司机师傅意思意思的推辞了一番,就把那瓶免费醋收下了,因为不急着赶路,田兰给师徒俩一人倒了碗茶水,大家坐着聊起了天。

    “师傅,您好像不常跑我们这块,好久才看见您一次,那些长跑的人我一个星期要看见他们三四回。”田兰随口问。

    “我们是省城运输公司的,平时都在省城周边跑,师傅为了带我认道才出了这趟长途的。”小徒弟骄傲的说。

    “师傅您是省城的啊,哎呀,省城大吗?跟我们这比有啥不一样?我还没去过省城呢!”田兰摆出一副惊讶、羡慕的态度,不过她也没说谎,这个时代的省城她确实没去过。

    “嗨,省城不就是楼高点、人多点、路宽点,能有啥不一样。”小徒弟抢着说,这一路开过来只有他和师傅两个人,师傅开车的时候又不爱说话,可把他给憋死了。

    “我这不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嘛,你们走南闯北的,见得世面多,给我讲讲呗。”重生以来的经历告诉田兰,虽然她知道未来社会发展的大趋势,她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知识储备,但她现在的生活环境和上辈子不一样,她想要走的路也和以前不一样。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她需要搜集生活中、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信息,为她的判断、规划提供支持。

    “行啊,那让你男人也一起过来听。”师傅说着就伸手冲在另一张桌子上看报纸的润生招呼“哎,大兄弟,来这边坐啊!”

    “师傅,我男人是当兵的,在部队呢,那是我姐夫,我们两家合伙开的这店。”田兰红着脸向师傅解释,又用手指了指耳朵“我姐夫小时候发烧打针,把耳朵打坏了,他听不见你说话。”

    “哦,是吗,可惜了。”司机师傅见自己不小心戳中了人家的伤心事,感到很抱歉。

    小徒弟听着却好像想到了什么,问田兰:“什么时候聋的,你们没带着去治吗?”

    “我是刚嫁过来的,具体的也不太清楚。”田兰解释着,又把自己知道的姐夫耳聋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山沟沟里的,估计当时也没好好治。”小徒弟很自然的说,而后又转过话头“我有个亲戚,家里孩子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后来他们在省城给孩子耳朵上装了个东西,现在照样能听见声音,跟正常人没两样。”

    小徒弟的话提醒了田兰,并不是所有的人聋了就完全听不到声音,有些人戴上助听器也是能听到声音的。田兰很高兴,想把这消息告诉姐夫,可抬头一看姐夫却不在那,报纸也不在,估计是去学校还报纸了。

    润生虽然初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上学,可读书看报的习惯早已养成,他每个星期都会去公社小学借报纸来读,读完再还回去。

    师徒俩又坐了会,就起身上路了,田兰激动地心情也稍稍平复,她有些不知道是否该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姐姐姐夫,直到晚上关门田兰也没拿定主意。

    倒是姐姐对田兰说:“兰子,你先别忙着回家,我想给你姐夫做件衣裳,你来帮我裁个样子,你裁的衣服样子好看。”

    田兰进了窑,帮姐姐裁好了衣服:“姐,你对姐夫可真好,天还冷着呢,你就帮他准备夏天的衣裳了。”

    “你还年轻不知道过日子的讲究,这夏天做冬装,雪一化就得开始准备夏装了。再说,自家的男人,不对他好还能对谁好。”姐姐整理着田兰裁好的布片。

    “那你对他好就因为他是你男人?你爱他吗?”田兰问姐姐。

    “哎呀,什么爱不爱的。”姐姐被田兰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反过来打趣田兰“咋了,你想柱子了?”

    “哎呀,姐,人家问你正事呢,你不知道,柱子哥一直以为你是为了让他去当兵才嫁给姐夫的,他心里一直很自责。”田兰不高兴的推着姐姐的肩膀。

    姐姐停下整理布片的手,惊讶的看着田兰:“谁说的?柱子怎么会这么想呢?”

    田兰把张家栋那晚和自己说的话告诉了姐姐,姐姐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柱子就是这样,打小就心思重,这事其实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怎么会没关心,柱子哥说,他的战友告诉他,是因为张县长说话他才没有被别人顶掉,而且他在家等通知那会儿,经常看见你和娘背着他哭。”田兰面露疑惑。

    “他去当兵的事确实是我公公找了二叔,可我和娘哭不是因为这件事。”姐姐红着脸,头低得更低“那会我要嫁给润生,娘说他听不见,不同意,我就天天和娘闹,我们是因为这事才哭的。”

    姐姐和姐夫竟然是自由恋爱,而且听着,婚事还是好不容易求来的。这引起了田兰的兴趣,女人永远都对八卦感兴趣,特别是有关爱情的八卦,“姐,你跟姐夫那会儿都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呗。”

    田兰摇着姐姐,一副撒娇的样子。“好了好了,别摇了,摇得我头都晕了,告诉你还不行!”

    田兰不摇了,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姐姐看。姐姐把她的爱情娓娓道来:

    婆婆一家是外来户,村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们姐弟玩,小时候别的孩子一**一伙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姐弟俩只能站旁边看着。姐夫打小文静,不喜欢上树下河的,别人玩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时间长了,倒和姐弟俩成了朋友。有时候有些小孩调皮,故意朝姐弟俩身上丢东西,润生一个眼神过去就能把他们都吓跑。

    后来他们长大了,姐姐和润生一起读了小学,两人正好是同桌。公公死得早,婆婆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家里顿顿都是稀粥,姐姐每天都觉得饿,有一次饿得受不了了,姐姐趁放学没人的时候偷偷躲在教室里哭。姐夫本来已经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折返回学校,看见姐姐哭就问她原因,姐姐说在家吃不饱,肚子饿。姐夫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第二天,他带了一个玉米面饼子,把姐姐叫到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塞给了她。

    从那以后,姐夫经常从家里偷拿吃的给姐姐。有同学看见姐姐和姐夫经常往没人的地方跑,就传谣言,说姐姐和姐夫不正经,两人躲着人偷偷亲嘴。姐姐气得又哭了一场,姐夫把造谣的人狠狠揍了一顿,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

    以后的日子,姐夫不敢把姐姐往没人的地方拉,只能每天第一个去学校,偷偷的把饼子放在姐姐桌肚里,这样的地下活动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

    因为家里太穷,小学毕业后姐姐回了村里参加劳动。她本以为两人今生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姐夫因为医疗事故耳聋了,不读书的姐夫回到村里参加了劳动。

    失聪的姐夫非常自卑,总是独来独往,姐姐那时已经是村里“铁姑娘队”的队长,她以帮助革命同志为理由接近姐夫,本来就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慢慢的恋爱了。等他们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两人向家里摊了牌,姐夫家的人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可姐姐这却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婆婆死活不愿让姐姐嫁给一个聋子。最后姐姐没有办法,骗婆婆说她怀了姐夫的孩子,婆婆这才不情愿的同意了婚事。

    “姐,你可真勇敢啊!”听了姐姐姐夫的故事,田兰情不自禁地说。

    “啥勇敢不勇敢的,我原来一直觉着,你姐夫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的泥,我们俩隔着天那么高的距离。可突然有一天,云变成雨,下了下来,还正好落在我脚边。你说,我能不伸手嘛!”姐姐喃喃的说,还沉浸在回忆中。

    姐姐姐夫的爱情让人动容,田兰决定把今天听过路司机说的事告诉姐姐,万一姐夫有希望能在此听见这个世界呢?

    姐姐听了田兰说的话,抓着她的手:“兰子,你说的是真的,你姐夫这种病真的能治吗?”

    “这我也不清楚,要去医院检查检查才能知道,不过姐夫真的一点声都听不到吗?他要是能听到一点,说不定希望会大点。”田兰老实的说。

    “能听到,他说有时候他夜里睡不着,隐约能听到公路上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姐姐很激动,拉着田兰的手“走,兰子,咱把这事告诉润生去。”

    田兰用力挣脱姐姐的手,“姐,你先冷静冷静,这事咱得好好商量商量。万一要是姐夫一点都听不见,或者他以前就瞧过,没瞧好,怎么办?咱们冒冒失失的去告诉他这事,他本来就因为听不见,觉得自卑,现在还不得再伤心一次。”

    “对,对,那兰子,你说该怎么办?”姐姐没有主意,只能向田兰求助。

    “要不咱找老人们商量商量。”田兰建议到。

    姐姐等不及的把田兰拖到了张有堂夫妻住的那孔窑里。

    作者有话要说:

    ☆、24治病

    到了张有堂老两口住的窑里,田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说了,两个人都很激动,连声问着“真的吗!真有人治好了?”

    “这事是过路的司机师傅告诉我的,人家当时也是想到了这茬,随口一说,应该是真的。”田兰想了想,又说“我听着觉得说不定姐夫的病能治,所以就来告诉大家一声,不过这可不是治好了,而是借助某种工具能让姐夫这样听不见的人听到声音。”

    “能听见声不就是治好了嘛。”作为一个农村老太太,润叶娘想得很简单。

    “爹,不管能不能治,咱好歹去医院瞧瞧,这要是万一能好呢!”张桂香是真心爱着润生,每每想起润生每天埋头苦干、不愿和他人接触,她就一阵心酸。

    她还记得,当初读书的时候,润生是班长。每次开班会,他都会站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发言,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的讲得头头是道。她常常想,要是他能重新听到这个世界,他是否还会变回那个阳光下长身玉立的少年。

    “出了事之后,我们也带着润生去县上瞧过,也找过偏方,吃过中药,可就是不见好。”润叶娘抹着眼泪说。

    一家之主张有堂,坐在炕上,“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兰子,人家跟你说他亲戚是在哪家医院瞧好的没?”

    听张有堂的话音,是打算带姐夫去省城治病了,“我后来也问了,可那是亲戚家里的事,人家也不太清楚,倒是旁边那个老师傅说,省城有一家耳鼻喉专科医院,八成是在那家医院治的。”

    “省城就那么大,能大概齐知道哪能治就行,路在嘴上,总能问出来。”张有堂是打定主意要带儿子去治病了,润生才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耳朵给拖累一辈子。他张有堂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就算是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叔,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去县医院打听打听,毕竟都是一个系统的,说不定有人认识省里医院的医生,咱先打好招呼,这样去了省里也不至于抓瞎。”田兰建议。

    “对呀,他爹,咱要不去县里找找他二叔,看他在省城有没有熟人。”润叶娘也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带润生去大地方好好瞧瞧。

    “行,明个一早我就去县里找有军。”张有堂拍板,去治病的事算是定了下来。

    当晚姐姐就欢喜的把耳聋有希望治好的消息告诉了姐夫,和激动的家人不一样,姐夫非常平静,他似乎已经认命,也习惯了无声的世界。就他的本心来说,他是不打算去治的,刚听不见的那一两年,父母带着他四乡八邻的求医问药找偏方,他已经记不清走了多少冤枉路、花了多少冤枉钱、吃了多少苦药,就是这样他的病不是也没治好嘛。他已经厌倦了那种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的不断轮回,不过既然家人不愿放弃,他也不想让他们难过,还是去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张有堂蹬上自行车风风火火的就去了县里,他没去县医院,而是直接找到了弟弟的办公室,把要带润生去省城瞧病的事说了。张有军只有一个女儿,润生自然就是他们张家这一辈儿唯一的男丁,因此张有军对侄子耳聋的事分外惋惜。现在听说有希望治,他也很高兴,四处打电话忙着找熟人、托关系。

    忙了好一会儿,张有军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哥哥,“哥,这是咱们黄原地区驻省城办事处的地址,办事处的主任和我是老熟人,他在省城人头熟,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到了省城以后你带着润生直接去找他,他会帮着你们张罗医院的事。”

    张有堂拿着弟弟给的地址回了家,收拾了些东西,在家门口的公路边拦了一辆去省城的顺风车,带着润生治病去了。

    本来张桂香也想跟着去,她觉着既然治病就免不了要住院,公公年纪大了,她跟着去也好服侍润生。

    姐夫却不肯让她跟着,姐夫觉得反正是没希望的一场瞎忙,何必去那么多人。可是他怕家人不高兴,只好推说如果姐姐也去了家里就剩润叶娘一个大人,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照顾不过来。而且他这一去治病估计要花不少钱,姐姐在家帮着田兰开店,多挣两个钱,也好多少填点窟窿。姐姐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坚持。

    张有堂带着儿子到了省城,按弟弟给的地址找到了黄原地区驻省城的办事处,办事处的人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他把从家带来的一些土特产送给办事处主任,主任推辞:“大哥这可使不得,你是有军的大哥,我和有军又是多年朋友,那你就算是我的大哥,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快,快收起来。”

    “李主任,这也不是啥好东西,都是自家地里出的,你就收下吧。”人家客气管自己叫一声大哥,张有堂可不敢托大,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李主任,还死命的把东西往人手里塞。

    “大哥这么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主任推辞不过收下了东西,招来一个服务员“大哥,你们一路赶过来怕是累了,我让人先带你们休息去,医院那头我已经联系好了,咱们明天就可以去。”

    张有堂父子俩跟着服务员到了房间,安顿好以后,张有堂连写带比划的跟张润生说:“你知道刚才那个李主任为啥对咱那么客气吗?我那天去县里,你二叔说他可能要调到地区里了,要不是你二叔,咱平头老百姓一个,人家哪有功夫搭理咱。不过就算有你二叔的面子在,咱平时见到了也得对人客客气气的,知道不。”

    老话说:人可以不识字,但是不能不识事。张有堂抓住机会就给儿子讲世事人情。

    润生点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天李主任很殷勤的带着张有堂父子俩,去了省耳鼻喉专科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认为润生的耳朵还是有微弱的声感的,可以通过佩戴助听器来提高听力。

    虽然医生说润生这样的药物性耳聋是无法治愈的,但通过助听器可以改善听力,至于改善到什么程度,就要进一步检查,根据润生的耳朵和助听器的质量来决定了。

    张有堂一听儿子的耳朵以后能听到声音了,高兴地不得了,当场就和医生说,给他们配最好最贵的那种助听器,他们不怕花钱。

    能听到声音了!巨大的幸福把润生砸懵了,他傻傻的坐在那,任他爹高兴地上蹿下跳。

    润生住进了医院,做进一步的观察和辅助治疗。张有堂则抽空去了趟邮局,把润生能恢复听力的消息告诉了家里,同时让家里再汇点钱过来。

    家里的女人们接到电报都很高兴,润叶娘开了箱子,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田兰和婆婆也把她们最近挣的钱都拿了出来,因为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钱,大家一合计,索性把能凑出来的钱都汇了过去。

    姐姐每天除了照顾店里的生意,就是担心在省城求医的姐夫。

    姐夫在省城待了快一个月,除了配助听器,还接受了语言方面的康复训练。回来的时候已经能够正常的和人交流了。

    大家听说聋了十几年的润生,去了趟省城就又能听见了,都很好奇,像看西洋景一样争着来看润生,一时间家里、店里都人满为患。有些家里也有聋哑人的人家,还跑来打问润生是在哪治的、怎么治的。

    就在润生能重新听见声音之时,南边战场上的张家栋却被不时呼啸而过的炮弹震得耳朵嗡嗡响。

    作为侦察兵,张家栋和他的战友们是第一批走上战场的,他们一次次渗透到敌后侦察情况、捕获俘虏,身边不时有战友倒下。战场上说不怕死那是假的,人都是怕死的,只是看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战斗间隙,在猫耳洞休息的时候,张家栋总会拿出家里的信来读。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两封信一张照片,两封信一封是田兰写来的,一封是姐姐写来的,照片自然就是田兰信里夹着的那张。

    从每封信的折痕上可以看出,他已经把信读了无数遍,这些家乡亲人的只言片语,已经成为让他短暂忘却刀山学海的良方。

    这天他又从上衣口袋里准备往外掏信,连长顾成海看见了:“家栋,你说你这一有空就掏啊掏的,都掏啥啊?”

    旁边的一个士兵说:“连长,你不知道,副连长那是想媳妇了,他那兜兜里装着媳妇相片呢!”

    “哦,是吗,你咋知道?”连长好奇。

    “他拿出来的时候我偷瞧见的。”士兵嘿嘿笑着回答。

    “那长得漂亮不?”连长冲渐渐围过来的战友们挤眉弄眼。

    “漂亮!”一帮子人集体大吼一声,叠罗汉似得扑到张家栋身上,拽胳膊的拽胳膊,摁脚的摁脚,把张家栋弄得动弹不得。

    有人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信和照片,递给了连长,连长说:“这信咱就别看了,人家小两口的情话,咱们看了不合适,你们副连长脸皮薄,别待会跟咱急了。不过这相片嘛,倒是可以瞧瞧。”

    连长说着把信放到了一边,拿起照片仔细看看,对动弹不得的张家栋说:“你小子难怪藏得这么严实,媳妇长得赛天仙啊。来,大家都来瞧瞧你们嫂子长得什么样。”

    连长随手把照片递给身边的士兵,大家一哄而上,抢着看了起来,张家栋也终于获得了自由,他活动活动手脚,对围在一起看照片的那一圈人说:“都仔细点,别给我弄脏了。”

    “不会的,不会的。”大家七嘴八舌的回答。

    一时间阴暗潮湿的猫耳洞充满欢笑,没几天,附近的兄弟连队都知道,侦察连的副连长有个赛天仙的漂亮老婆。

    ☆、25暗潮

    张有堂因为儿子能重新听见声音而高兴着,他不知道,就在他带着润生去省城治病的那一个月,小小的张家湾发生了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安徽为代表的部分地区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并且粮食大丰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中国的广大农村,张家湾的人听到消息也开始跃跃欲试。一开始是个别人悄悄谈论,到后来全村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一些胆大的年轻人甚至已经私下开始商量该怎么承包分组了。

    张有堂不在家,副**张有福是个老好人,压不住阵脚,更何况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他也是很支持分组单干的。在他的默许下,联产承包的事情在张家湾如火如荼的展开了,等到张有堂回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张有堂又开始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这是他每次有烦恼或者想问题时必做的事情。

    润生掀了帘子进窑,坐在炕沿上和他爹说话:“爹,你别愁了,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咱也拦不住,咱还是跟着大家伙一起走,把地给分了吧。”

    “屁话,大家伙都在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分就分,把田都分给个人了,那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吗!”张有堂用烟锅子狠狠敲着炕桌。

    “爹,这社会主义不社会主义的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咱们平头小老百姓的,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那就是对国家对社会的大贡献了。”润生试图说服父亲。

    “你先别国家社会大道理的给我说,你就说说咱们家里,这要分开以后咱家的日子怎么过。这么多年我不用下地劳动,在大队部做做工作,那就是全劳工分,你在队里开开拖拉机,农忙的时候下下地,也挣的是全劳工分,咱全家也就桂香是正经下地劳动的。这要是一分开,润叶就不说了,她是吃国库粮的,咱家我和你妈两个老的干不动了,猫蛋、狗蛋两个小的指望不上,全家六口人就靠你和桂香两个人,怎么办。桂香娘家也就只有两个女人,农忙的时候你这做女婿的不能不帮丈母娘吧。”张有堂扳着指头给润生分析情况。

    润生知道他爹说的有道理,同时他也明白社会大潮是无法逆转的,劝不动他爹,他也没办法。

    第二天在店里,润生都有点魂不守舍,不小心还打破了一只碗。田兰看姐夫神色不对,就趁着客人少的时候,拉着姐姐姐夫坐下聊天。

    “姐,姐夫,你们肯定也都听说了,现在大家都在吵吵着分责任组的事,你们家有什么想法?”这两天为了责任制的事,整个张家湾都人心浮动的。

    “这还真的要往出分啊?”姐姐虽然也知道这事,可她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个别人闹闹而已。

    姐夫叹了口气,“这事我也知道,我也和我爹谈过了,没谈好。”

    “姐夫,我知道支书不会同意,原因我也能猜个大概。你经常看报纸,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这是社会大趋势,咱们改变不了,只能适应。”田兰停顿了一下“娘已经把村里分组的情况都打听的差不多了,村东头的钱万有家,他们那组是壮劳力最多的,组里的人也都还老实本分,我和娘商量着我们就跟他们一组,你看你们家要不要也和我们一块。”

    姐夫想了想,“我倒是愿意,可人家能愿意跟咱们一组吗?”

    “我都想好了,咱两家的情况,要是一开口就说想进人家的组里那肯定是不行。咱可以跟组里的人谈,平时劳动咱们两家都不参与,随大伙干,咱两家一个月各交组里10块钱,一年按十个月交,当然农忙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搭把手帮个忙,到了分粮食的时候我们和他们一样分。”田兰把自己的计划给姐姐姐夫说了。

    “你估摸着人家能同意?”润生觉得弟妹的主意可行。

    “应该能同意,我算过,以他们组里的劳力种那么点田是富余的,加上咱两家的他们也种得了。这分开了就不会像集体大锅饭那样,大家肯定都经心着,到秋收的时候粮食肯定是不愁吃的,可农村人一年到头的也没个来钱处,咱要是加进去,组里各家年终的时候还能分上点钱。他们肯定愿意。”田兰对自己的主意非常有信心。

    “咱要是这样干的话,一年得交100块呢,咱还不如自己种田呢。”姐姐有些不乐意。

    “你这就不懂了,咱要是种田就顾不上店子,这种一年田才打多少粮食,咱开一年店能挣多少钱。”按田兰的本心是宁可花钱买粮吃的,可婆婆不同意,老人家都觉着土地才是根本。田兰拗不过,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姐夫静静地想了会,觉得田兰说得有道理,而且从这一段时间的开店经历来看,经商是要比种田赚钱的。姐夫能听见声音之后就一直在想,他要好好地干出一番事业,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都为他骄傲。

    “兰子,你的主意我同意,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商量,明天我就去跟万有叔他们说去。”姐夫打定了主意。

    “你先别忙,晚上再回去跟有堂叔说,他八成会同意。我听根生说,今天公社把各个村的一把手都叫去开会了,就是为了各村开春分田的事,说是上面有精神,让随社员的意愿来,干部们不许随意干涉。”田兰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姐夫。

    张有堂在公社开了一下午的会,憋着一肚子的不高兴回到家,家里人看他脸色不好,都远远的躲着,不敢触他的霉头。

    润叶娘带着孙子、孙女在儿媳妇屋里待着,张有堂一个人坐在炕上,一锅一锅的抽着烟,天黑了,灯也不点。

    也不知到了几点,润生点了灯,给他爹端来一碗面,“这是用店里大骨汤下的面,人是铁饭是钢,你多少吃点吧。”

    “润生啊,集体要散啦!”张有堂沙哑着嗓子说。

    今天下午开会就是传达县里关于生产责任制落实情况的建议,县里说对各公社各大队生产责任制的事情,干部们不要过多干预,要积极引导,具体是否实行要看广大社员**众的意思。

    这不就是变相的允许搞责任制,走资本主义路线嘛,当时大家就吵开了锅,可他张有堂不能说,县里的通知上清清楚楚的签着他弟弟张有军的名字。他不禁埋怨弟弟,你这都要往地区升官了,这最后一把火你烧它干嘛!

    “爹,这人心思变,咱也挡不住,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吧,你放心,咱家有我呢,日子垮不了。”润生把碗递到他爹跟前“娘和孩子们今天睡在我们那孔窑里,我和爹睡,咱爷俩好好拉拉话。”

    张有堂看着耳朵上挂着助听器的儿子。

    ☆、26分田

    张有堂不愿意实行责任制,不仅是为了自家的小算盘打算,更多的是一种感情上的无法接受。他是地主雇农出身,标准的贫下中农劳苦大众。解放初期土地革命,他第一次分到属于自家的地,后来搞合作化,他年轻力壮、劳动积极、脑子活泛,很快就成了组长、队长,一直干到现在,成了张家湾的村支书。

    他把自己的最年富力强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这个集体,突然间集体没了,他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独无措。

    爷俩躺在炕上,聊了一夜,也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张有堂就通知村里的干部们,让大家分头去通知各家各户的主事人,晚上到大队部开会,商讨分田的事。

    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大队部就挤满了人,大家一**一伙的聚着说话,都有点不相信张有堂会这么痛快的同意。

    吃过饭,润生陪着他爹到了大队部,张有堂笑着给大伙打招呼:“这么早啊,都吃过没。”

    “吃过了,吃过了。”庄稼汉们七嘴八舌的回道。

    “吃过就好,”张有堂把裤带上别着的那一串象征着张家湾最高权力的钥匙拿下来,递给润生“润生,你去把门开下来,大家伙都进屋吧,进屋商量。”

    人**让开一条道,润生开了门,张有堂威风凛凛的从众人面前走过,率先进了屋子。

    点上灯,等大家都站定了,张有堂咳嗽了一声,开口说:“今个是为了分责任组的事把大家招来的,我知道大家私下里已经四五户一组的分好了,那咱们就不用再谈人的事了。今天主要是说说这地、农具、牲口都该怎么分。”

    张有堂停顿了一下,“在说正事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有没有哪个组愿意把我这老累赘给收了。”

    一个年轻后生高声说:“看**说哪的话,我们怎么能把您忘了呢,你想进哪个组就进哪个组,大家没有二话,是吧。”

    “是,是。”一个个大老爷们点头如蒜,只要村支书同意分组,说啥大家都答应。

    “那好,万有,我想和我亲家家一起加入你们那个组,你看行不?”张有堂对钱万有说。

    钱万有哪敢说不,忙不迭的同意了。

    张有堂又说:“万有呢,要了我们两家是吃亏了,我再卖一次我这张老脸,村里的那头大黄牛就不参与分配,直接给万有这组,大家看行不行。”

    有人喊同意,也有心里不乐意,闷着不说话,张有堂到底是积威深厚,**村最好的一头牲口就这么归了钱万有他们组。

    “好,那我的那点私事说完了,咱们开始分吧。”张有堂让大队会计拿出了田亩簿子,大家合计着分开了。

    田地、牲畜和农具等,一律打成上、中、下三等,按各组户数、劳力和人口分配开来,实行以组核算,抓阄决定。

    吵吵了大半宿,在张有堂的主持下,张家湾的分组活动基本完成,天亮后大家拿绳量地就行。

    大家伙三三两两的走了,张有堂把钱万有组里的几个人留了下来,“万有啊,要了我们两家你们吃亏了。”

    “**这是说哪的话,要不是您,那头大黄牛哪能归我们啊,您到我们组里来,那是瞧得起我们。”钱万有实事求是的说,他们组里虽然壮劳力多,可都是杂姓人家,真要分起来,张姓人家是不会同意让他们占这好事的。

    “咱也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了,有些话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说。润生啊,把你的想法跟诸位叔伯大哥们说说。”张有堂把舞台让给了儿子。

    润生把田兰提出来的那个只出钱不干活的想法给大家说了,几个老少爷们一合计,觉得也能接受,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人都走光了,张有堂锁了门,把钥匙重新挂到裤腰带上,润生提着煤油灯,父子俩相跟着回家。

    “润生啊,你知道爹今天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先把牛要到咱们组里来吗?”张有堂一边走一边问儿子。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先问万有叔愿不愿收咱,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后头再把大黄牛要过来,这是打个巴掌再给颗枣,让他别不舒服。以后一块分粮食啥的,也别为难咱。”润生认真的答道。

    “你能看出这一点也已经不错了,其实还有一点,我这是震慑村里的其他人呢,我要告诉他们跟着我张有堂走有好日子过,别以为我老了就不把我当回事。”张有堂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以后跟着爹身边好好学学,不晚。”

    父子俩一路你教我学的回了家。

    因为责任制的事,全跃进公社大大的闹腾了一阵,不少村庄还因为田地分配不均的事打起了**架,这么一比较,张家湾就显得安静而有效率的多,张有堂为此还得了公社领导的夸奖。

    当然这一切都和一心忙挣钱的田兰没有关系,她继续开着自己的小店,婆婆也继续酿着醋卖,田地的事自有人去操心。

    随着经营环境的不断变化,田兰频繁的调整着“好吃来”的菜单,现在这已经不仅是一家卖早点、面条的小吃店了,他们也卖起来炒菜。

    责任制之后,大家都一心扑在土地上,村里也没什么“工作”可以给张有堂干的,他干脆天天在家接送孙子、孙女,当然大队部的钥匙还在他身上。

    润叶娘腾出了手,就来店里帮忙。现在姐夫招呼客人,润叶娘洗碗抹桌,田兰支应灶上,姐姐给她打下手,小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隐隐有了和公社食堂分庭抗礼的架势。

    日子在一盘盘炒菜中慢慢滑过,突然有一天邮局给田兰送来一封电报,电报上写着:战场归来,近期回家。连个落款都没有。不过大家都知道,那是张家栋发回来的。

    姐姐看到电报,当场就吓到了,“柱子去打仗了,他怎么没跟家里讲!”

    家人都埋怨张家栋,上战场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不过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他们思念的亲人就要回来了。

    ☆、27战后

    这是1979年3月中旬,战争结束,张家栋和他的战友们,从越南撤军。他们把顶了上膛的子弹从冲锋枪上退了下来,把己经拉了出来的手榴弹弦重新放了回去,可盖子没法再找得到,因为早就丢了。

    友谊关内,老百姓带着鲜花,列队欢迎“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可是因为他们已经太脏了,和山上的土匪差不多。何况连打开了盖的手榴弹都没法盖回去,太危险了。部队领导临时决定不让他们通过友谊关的大城门去接受那鲜花的欢迎,别让“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把老百姓给炸了。

    一路回到驻地,领了一套新军装,大家都赶快跳进山边的小溪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从开战到现在他们就一直没洗过澡。大家的身上都是黑色的,头发、脸、四肢,连脚趾缝都是黑的,所有人都泡在水里刷啊刷,张家栋刷了老半天,终于把积攒许久的污垢洗净。

    洗刷干净,穿上军装,所有人又都方向一致的往邮局跑,争先恐后的给家里发电报报平安。张家栋是被人流裹进邮局又被人流裹出来的,在邮局外站定,长出一口气。他才想起,坏了,刚才一时激动发了电报,告诉家里他战场归来,可事前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去打仗了,这一收到电报还不把家里人吓到啊!

    张家栋就这么懊悔着回了部队,按照上级的要求写起了战后总结。他想着部队撤退回来的路上,团长就说了,休整之后就给大家假期,分批回家探亲,等他回去探亲的时候,家里人瞧着他毫发无损,应该就不会担心了。

    张家栋整理好战后总结,交给团长。在团长的办公室正好碰上新分来的指导员,团长给他们相互介绍:“家栋啊,这是小廖,廖长安,你们连新来的指导员。小廖,这是张家栋,侦察连的连长。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也好配合工作。”

    张家栋和廖长安握了握手,团长示意他们坐下来,警卫员给两人倒了茶。团长说:“这一次我们虽然重创了敌人,但本身的伤亡也很大,就拿侦察连为例,连长和指导员都牺牲了,班排长也牺牲了5名,普通士兵那就更多了。师里已经把名单报上去了,准备给顾成海和周光辉请一等功,侦察连集体二等功。”

    张家栋沉默着,再大的功勋也换不回他的连长和指导员。廖长安也不说话,他是刚来的,牺牲了的人他并不认识,在这样悲痛的气氛下,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唯有沉默。

    团长说了些勉励两人精诚合作的话,又询问了连里最近的情况,就放两人走了。

    张家栋带着廖长安回连队,一路上也不说话,到了侦察连他找来通讯员,“这是新来的指导员,你带他去安顿一下。”

    又对廖长安说:“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明天连里给你开欢迎会。”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

    躺在床上,张家栋想了一夜连长和指导员,窗外阵阵虫鸣,可他的耳中却满是枪炮轰鸣。他一夜没睡,一早起来就跑去办公室找团长。

    最近事多,团长没有回家,都是在办公室睡的,他到的时候团长刚起了正准备打水洗脸。看到他来了,惊讶的问:“这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

    张家栋也意识到,一大早莽莽撞撞的冲过来有些不对,随手拎起水瓶,给团长倒水:“团长,你先洗脸,洗好脸再说。”

    团长匆忙抹了一把,丢过毛巾“说吧,出什么事了,不会就这么一夜功夫,你就跟小廖干上了吧!”

    张家栋曾经拿过全军大比武的第一,是个技战术全能,却又不想一般的尖刀兵那么刺头,个性平和有亲和力,政委还曾经开玩笑,说他是个政工干部的好材料。他今天这样很是反常,不过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个性、情绪上有变化也可以理解。再加上新的指导员昨天刚到,团长很自然的以为两人掐上了。

    “不,不是的,我来是想问问,我们连长和指导员阵亡通知书的事。现在部队在休整,也没什么事,新的指导员也来了,连里的事他可以管着。我想跟着有关方面的同志一起去看看,我们三个当初说好的,万一有人牺牲了,活着的要帮着死了的照顾家里。”张家栋站的笔挺,头却低低垂着。

    团长正端着茶杯喝水,听了这话,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把水咽下去,盖上杯盖,“行,这事我知道了,我去问一问,回头告诉你。”

    团长也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大战之前互相嘱托家事的事情也经历过,他把张家栋送到办公室门口,站在门边,看着张家栋渐行渐远的背影······

    回到连队,张家栋让炊事班好好整了一顿,召集全连,会了一次餐,把指导员廖长安正式介绍给大家。

    接下来的时间,张家栋带着廖长安把全连的班排都走了一遍,又详细的向他介绍了连队的历史和现有的各类情况。

    虽然廖长安刚从军校出来,是第一次接触基层连队,但几天接触下来,他隐隐觉得张家栋这个人似乎不太好相处,总是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好像人人都欠他钱似得。

    炊事班的老班长看出了廖长安的想法,找了个机会跟他说:“连长从入伍就吃我做的饭,这么多年我了解他,你别看他现在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他一入伍就在咱们连,又是顾连长手把手带出的兵,对连队、对大伙感情都太深了。这次打仗,顾连长和那么多兄弟都牺牲了,他心里不好受。指导员,连长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先受累担待着点,等时间长了,他缓过劲来了,你就知道他的好了。”

    廖长安想着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心理创伤,就不和张家栋计较了。

    由于后勤部门的高效率,阵亡通知书早已下发,现在家属估计都已经收到了。

    张家栋没有赶上送达阵亡通知书,却等来了连长和指导员分别被授予一等功的消息,当然还有侦察连的集体二等功。

    代表侦察连去师部领回了集体二等功,团长给张家栋批了休假,让他随有关人员去牺牲了的连长和指导员家里送证书和勋章。因为听政委说,张家栋是新婚,连结婚证都没亲自去领,就参战了。团长又多批了他几天假,让他回家看看新婚妻子。

    张家栋把连里的事向廖长安简单交代了一下,就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入v了,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

    有人问是否会定时更新,乖乖想了一下,为了方便大家阅读还是定时的好,但不知道应该定在什么时间。大家给个建议吧,在评论里留言。

    o(n_n)o谢谢

    ☆、28走访

    张家栋等人先去了指导员周光辉家,周光辉的家在江南一座小县城,父母都是老师,妻子是县医院的护士,哥哥姐姐们也大都从事教育工作。

    因为事先已经接到县武装部的通知,张家栋他们登门那天,周家人都聚集在父母的老宅里。黑漆的木质大门,满院子的假山、花盆,厅堂墙上的书法、字画,以及几乎每个周家人鼻梁上都挂着的眼镜,凸显出这个家浓浓的书卷之气。

    在接受部队工作人员颁发的勋章、证书,听县武装部宣布给予周光辉的父母妻儿烈士家属待遇的时候,周家人都很平静,大哥代表全家,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哥的话刚说完,原本因为过度伤心在屋里休息的周光辉的爱人出来了。

    “大姐,盼盼睡了,你帮我进屋照看照看,我有点事想问问光辉部队上的同志”周光辉的爱人对屋里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说。

    周光辉在外当兵,常年不在家,他的妻子就一直带着女儿和父母住在一起。收到阵亡通知书的那天,他的妻子和母亲都哭晕了过去,母亲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妻子也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

    看着大姐进房去照看女儿,她转过身子,对屋里几个穿军转的人说:“听说你们和光辉是一个部队的,我想问一问,你们知道他埋在哪了吗?我们能去把他的坟迁回来吗?我想让盼盼能每天看到她爸爸。”

    张家栋站了起来,敬了个军礼,“嫂子,我叫张家栋,是指导员的战友,我们一起上的战场,他牺牲后是我亲手埋得他。你们要是想把他带回家乡,我可以帮忙。”

    周光辉写的家信里偶尔提到过张家栋,周光辉牺牲后,父亲把他以前写的信翻出来一遍遍的读,因此对张家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老人家那双从拿到勋章那一刻就不断摩挲的手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眼前和他儿子一样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你就是张连长啊,光辉在信里提起过你,既然你和他是一块上的战场,一定知道他是怎么牺牲的。给我们讲讲他的事吧,等盼盼长大了,我们也好告诉她,她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这话,一屋子的周家人都看向张家栋,张家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周光辉的父亲“这是随军的战地记者拍的,是指导员生前最后的一张照片,当时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深入敌境的侦查任务,正在休整······”

    从照片说起,张家栋把指导员的英勇事迹向他的家人一一述说。周家人一边传看照片,一边听张家栋讲指导员的事。

    离开的时候张家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了下来,让指导员的家人有事就去找他。

    离开指导员家,一行人踏上北上的火车,往连长家去。连长顾成海和张家栋是一个省的老乡,只是他的家在更偏远的山区。

    在当地县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坐着武装部的吉普车,在尘土飞扬的盘山公路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达连长家所在的村子。

    听说是部队上来送顾成海的勋章和证书的,村长叫来村里的几个青壮汉子,一路敲锣打鼓的把他们送到顾家。

    和周光辉不同,顾成海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最小的妹妹今年刚出嫁。把眼前没有人气、有些破败的土窑洞和江南水乡粉墙黛瓦的精致院落一比,张家栋立马明白,他今后需要多多照顾的是连长家了。

    顾成海的父亲早已去世,张家栋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他的老母亲在家带着几个孩子,不一会儿顾成海的兄弟们听到消息,从田里回来了。弟兄几个招呼着大家坐了下来,因为是饭点,还招呼着吃了一顿面条,席间没有人问起顾成海的牺牲经过,倒是顾家老三问了句抚恤金的情况。

    在顾家,张家栋见到了连长经常挂在嘴边的“大胖儿子”,小家伙和堂兄弟在院子里玩着泥巴,一身的灰土,还不时用脏兮兮的袖口抹鼻涕。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见到连长的老婆。

    走的时候,张家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也留给了顾家人,还给顾成海的母亲留下了50块钱。

    回到县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和部队的工作人员分道扬镳,张家栋拿着自己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这趟开往原西县的长途汽车走得就是姐姐家门前的那条公路,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天,张家栋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车停在路边,觉得奇怪,今天中午的时候,车不是停下来休息过了吗?怎么又停了,难道是车坏了。

    司机拎着一个玻璃瓶上了车,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了,刚去买了一瓶醋,咱这就走。”

    “哪个供销社没有醋卖,你跑这公路边上买什么醋啊!”车上有人觉得奇怪。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家是个小吃店东西特别好吃,他家的醋还好,跑这条道的司机都喜欢到他家来吃饭,走了再顺便打上瓶醋。”司机放好醋瓶,发动起车“我上次带了瓶回去,家里人都说好,这回顺路再买一瓶。”

    刚刚睡醒的张家栋脑袋有点不清醒,他呆呆的看着窗外,觉得似乎有些熟悉。车大约开出来100米,他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小店里招呼客人的男人,不就是他姐夫嘛!旁边的那一线五孔大石窑不是他姐家嘛!

    “师傅,停车,我到了。”他窜出座位,对司机叫着。

    司机一个急刹车,满车的乘客都哗的前倾。

    车停稳了,司机开了门,咆哮一句:“要下车怎么不早说!”

    “就是的,刚才停那么长时间不下车。”车里的乘客也抱怨着。

    张家栋一路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好容易挤到车门边,下了车。

    理理衣服,拎着包,张家栋大步流星的往回走,走到小店门口,正好碰到拿着一摞碗准备到另一个棚子去的田兰。两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的站住,看着对方。

    收到张家栋的电报,家里人就开始盼着他了,田兰偶尔也会想到他,尤其是被二流子调戏,心里委屈的时候。

    开了春,冰化了,草木抽芽了,猫开始□了,附近的光棍二流子也开始骚动了。从家来回店子的路上,经常有人冲田兰唱让人脸红的信天游: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莹莹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

    唯有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哟,

    数上(那个)兰花花好……

    要是放在上辈子,田兰会用高跟鞋砸死他们,用防狼喷雾喷死他们。可是现在田兰只是张家湾的一个年轻小媳妇,她的言行必须与她的身份相符合。人家虽然是在挑逗她,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她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上去打人,一个泼妇的名声是跑不了的。因为年前继母闹的那出事,田兰已经够出名了,她可不想再出一次名。

    但听着那些酸歌,她的心里就委屈、难过,她开始常常愤恨的想:你们这些二流子就等着吧,等我男人回来,我让他揍得你们一个个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要说:*的系统有自动格式整理功能,在ord上好好,复制上来就不行了,我只能上传时手动的在每一段之间空一行,大家觉得这样看着还挤不挤?

    ☆、29到家

    今天的生意比较好,碗盘不够用,田兰去旁边的棚子里拿润叶娘刚洗好的碗,姐姐在灶上支应着,可是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田兰。姐姐急了,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兰子,你捧着碗杵那干嘛,里头都忙死了,等着碗用呢!”姐姐一出来,看着田兰站在那一动不动,就着急的喊。

    刚说完,姐姐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和田兰对面站着的那个穿军装的,不是早就发电报说要回来的弟弟嘛!

    “哎呀,是柱子,柱子你回来啦!”三两步走到张家栋身旁,张桂香抓着弟弟的胳膊,高兴的说。

    呆愣中的两个人,被姐姐高亢的叫声惊醒了。姐夫和润叶娘听到声音,也出来看情况,瞧见是张家栋回来了,一家人高兴的拥着他进店。

    田兰已经趁大家不注意,捧着碗到灶台上忙乎去了。

    等进了店,姐姐发现刚才和张家栋互相对望的田兰不见了,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看见了正在搅汤锅的田兰。

    “柱子,这都到吃晚茶的时候了,你现在才回来,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弄点吃的。”润叶娘看张家栋一脸风尘仆仆,估摸着他中午可能没吃饭。

    摸着扁扁的肚子,张家栋不好意思的笑了,“中午就啃了两个馍,您一说我还真有点饿。”

    “那就吃点,咱家现在开店,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看了一眼田兰,姐姐继续说“让你媳妇给你弄,你媳妇的手艺可比公社食堂的大师傅还强呢!”

    田兰端着一碗羊肉汤,拿了一个馍,放在张家栋坐的那桌上,“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先拿这个垫垫,晚上回去再做好吃的。”

    “还是兰子想得周到,我们这里光知道动嘴说,人家自动就把吃的端上来了。”姐姐打趣田兰。

    “那是当然,自家的男人自家疼。”润叶娘和儿媳妇一起唱着双簧“哎呦,兰子,你这脸怎么这么红。”

    几个人在一次处久了,彼此的性格、脾气也都了解,忙碌之余也经常互相开开玩笑、打打趣。

    田兰知道这婆媳俩是在拿她开玩笑,干脆转移话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闲磕牙啊,快干活去,客人都等急了。”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她可不愿承认是刚才回想起和张家栋对望那么久,不好意思,骚的。只推说:“被锅气熏的。”

    “老板娘都被锅气熏着了,你们还不快去帮忙。”润生也挤眉弄眼的说。

    田兰对张家栋说了声:“哥,你先吃着,我干活去了。”就径直走了,也不理会身后的笑声。

    现在正是小店的晚高峰,确实很忙,姐姐和润叶娘又同张家栋说了两句话,也各自走开忙乎去了,只留下姐夫在那陪着他。

    刚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张家栋没有机会说话,现在只剩他和姐夫,他试探的问:“姐夫,你能说话啦?”

    姐夫笑笑,把耳朵上的助听器拿下来给他看:“我去省城的大医院看了医生,配了助听器,现在能听见声,自然也就能说话了。”

    “这东西可真好。”张家栋把助听器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好几遍,才把它还给姐夫。

    姐夫把助听器重新戴好,“这还得谢谢兰子,要不是她听过路的司机说起这助听器的事,回来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知道。”

    姐夫把田兰如何听人说药物性耳聋可以治,如何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他们如何去省城治病的事都和张家栋说了。

    等这一波吃饭高峰过去,田兰她们忙得差不多,回头看时,两个男人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聊开了。

    “瞧你姐夫,跟我都没这么多话,怎么碰上柱子,就变成话唠了。”姐姐收拾着桌子,嗔怪道。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家,肯定有不少共同话题。”田兰也朝那边聊得开心的两人看去。

    “好了好了,润生别拖着你小舅子聊天了,以后有的是时候。”润叶娘数落完儿子,转头对张家栋说:“柱子啊,时候不早了,你和兰子先回去吧,你不知道,打从收到你要回来的信儿,你娘就天天盼。”

    润叶娘也是做母亲的,她非常了解亲家的心情。

    “是啊,娘天天盼你回来。”姐姐拿过田兰手中的抹布“兰子,你别干了,这点活我们干了就行,你和柱子先回家吧。”

    “那行,我和哥就先回去了。”田兰拿起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和张家栋一起离开小吃店。

    走了一段路,估计姐姐他们看不见了,一直走在后面的张家栋快走几步,赶上田兰,拿过她手里的布袋子,“看着挺沉的,我来拿吧。”说完也不等田兰,自己大步流星的走了。

    田兰看着,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翘。

    他们进门的时候,张寡妇正在院子里新搭的棚子下查看新酿的醋。田兰赊卖的营销方式让他们家的醋在整个跃进公社迅速铺开,附近的公社也有人来批醋卖。张寡妇也不去店里帮忙了,每天专心在家酿醋,遇上扛原料、搅拌之类的力气活,她还得花钱雇人来帮忙。

    “娘,你瞧谁回来啦!”田兰一进门就叫道。

    “是柱子,柱子回来了。”说着就哭开了。

    “娘,我这不回来了吗,你哭啥,快别哭了。”张家栋走上前去,扶着母亲。

    “是啊,娘别哭了,哥这一路回来,可累人了,先让他进屋歇着吧。”田兰提起张家栋进门后扔在地上的袋子“我从店里收拾了些材料回来,今天做顿好吃的,咱一家人好好乐呵乐呵。”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回来了,下面该有什么大家都明白的,今天纠结了一天也没能写出来,大家明天来看吧,明天的章节就叫圆房,至于肉,我只能说:我尽量!

    明天开始定时7点更新。

    ☆、30圆房

    张家栋扶着他娘进了屋,母子俩坐在炕上聊天。田兰在灶台上忙活,不一会儿,一盘红焖羊肉、一个烧鸡块、一碗蒸鸡蛋、一份清炒土豆丝、一个家常豆腐外加一盆青菜汤就上了桌。

    “来,吃肉。”张寡妇夹起一大块羊肉就往儿子碗里放。

    “娘,我自己来。”张家栋也伸筷子给老娘、媳妇的碗里各夹了一块肉“你们也吃,我在部队每星期都能吃上一回肉,倒是你们在家里,不常吃得上。”

    “这要是摆过去啊,你说得对,可现在,自打兰子开始做买卖,咱家是想啥时候吃肉就啥时候吃肉。”张寡妇笑嘻嘻的在儿子面前显摆。

    听了他娘的话,张家栋有些好奇,家里的日子啥时候这么好了。

    “咱家开的是吃食铺子,缺了啥也不会缺吃的。”田兰给张家栋解惑。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晚饭后没多久,张寡妇就撵儿子、儿媳妇回窑休息。她虽然挂念儿子,可她也想抱孙子,想到村里年纪和柱子差不多的后生,都已经是好几个娃娃的爹了,柱子到现在连个后代都没有,她心里就着急。

    “瞧咱娘,急吼吼的就把咱俩赶出来了,她那窑里是藏金子还是藏啥了。”两个人都明白张寡妇把他们撵出来的原因,可谁也不好意思说,张家栋作为儿子还能这么打趣亲娘几句。

    “你不知道,娘窑里确实藏好东西了,跟金子一样好。”原本有些紧张的田兰,因为张家栋的打趣也放松下来,和他耍起了花枪。

    “咱家能有啥好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张家栋奇怪到。

    “不告诉你,明天你自己问娘去。”田兰调皮地说,说完一转身就进了窑。

    四月的北方早晚还有些凉,张家栋在院子里站了会,觉得身上有些冷,便也开门回窑。

    窑里水汽弥漫,田兰正往大木桶里倒水,看见他进来,笑着说:“我给你烧了桶水,洗洗身上的尘土吧。”

    说完也不等张家栋回话,把锅灶上剩下的水舀进盆里,自顾自的端着盆去了小土窑。

    张家栋碰了碰水,一下就把手指缩了回来,水太烫。

    站在大木桶边,张家栋自嘲的笑笑,这一回家侦察兵的观察能力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刚才自己一直在院子里站着,田兰进窑后就没出去,这桶里的热水估计是她之间提进来刚才现烧得,她哪还有多余的桶啊、盆啊的去提凉水。

    脱下外套、撸起袖子,张家栋拿了盆去院子里打了凉水倒进桶里。脱光衣服在桶里坐下,微热的水让他舒服的□一声。

    田兰昨天刚泡过澡,所以把大木桶让给了张家栋,自己打了盆水在小土窑里擦了擦,重点是洗了洗下面,在这个没有“洗洗更健康”的年代,她也只能多洗两遍了。

    田兰洗好,把水倒了,又洗干净盆,在小土窑里等着。她的心情很复杂,她和张家栋已经是合法夫妻,有些事是肯定要发生的。结婚的时候没做,那是大家不熟悉,张家栋看她小,下不去手,后来她的大姨妈又不小心来报道。现在他回来了,自己身体又没问题,肯定是不能拖的。

    就在田兰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家栋穿着背心出来倒水。

    “你洗好了啊。”田兰从小土窑里走了出来。

    “嗯,洗好了,外头冷,你先进窑吧。”

    田兰进了窑,铺好被褥,脱了衣服就钻进去。张家栋倒了水,又把洗刷干净的木桶斜放在墙边晾上。等他回到窑里就看见田兰已经睡下了,更重要的事炕上只有一床铺盖,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张家栋吹了灯,自己也慢慢上了炕,就着月光掀开被子,在田兰身边轻轻躺下。

    把眼睛闭得紧紧的、装睡的田兰,在心底第一百二十次的鄙视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一个是自己合法老公的男人躺在身边有什么可紧张的。

    深呼吸,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田兰悄悄地把身子往张家栋那边挪了挪。黑暗让人的感觉器官尤为敏锐,她察觉到在自己靠近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好像还秉着呼吸。

    这样紧张可不行,田兰想了想,决定先聊聊,缓解缓解紧张的气氛:“哥,你不是早就发电报说要回来了吗?怎么到今天才回来,是不是部队上有什么事啊?”

    听到田兰说话,张家栋呼出一口气,“哦,仗打完了,部队要休整,还要写些战斗总结什么的,比较忙。”

    想了想又继续说:“连长和指导员都牺牲了,我现在被提拔成了侦察连的连长,事情比较多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战前我们三个说好了,谁要是牺牲了,活着的人就得帮他照顾家里。连长和指导员牺牲后,部队给他们请了功,我是打算跟着部队上送证书和勋章的人去他们的家里看看,团长知道我新婚,就又多批了我几天假,让我回家来看看媳妇。”张家栋像课堂上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老老实实的说。

    “那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的啊!”田兰觉得这部队的领导真不错,还知道体恤新婚的手下。

    在战场上的时候,只要一闲下来,张家栋就会拿出田兰寄给他的信和照片来看。那时候看着身边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就在想,要是自己能活着走下战场、回到家,他要跟田兰说,他有多想她、有多中意她,他要对她好,和她一起孝顺娘、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可是现在,他曾经看着照片发愣的人就在身边,他却紧张得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等了半天张家栋也不说话,田兰觉得他是害羞了,就又开口说:“你都已经去战友家看过了吗?他们家里人都还好吗?”

    这是张家栋能搭上的话茬,“都去了,先去了指导员家,他家在江南,一家人都是知识分子。后来去的连长家,连长是咱们这人,他家离这不远,我就是从他家回来的。”

    “他们牺牲了,家里人一定很伤心。”田兰以己度人的说。

    张家栋向田兰详细的描述了两家人的情况,田兰也不时的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并对张家栋给连长娘留钱的行为表示支持。

    “连长死了,家里的顶梁柱算是倒了,以后的日子肯定艰难。你去的时候连长媳妇不在,我估计以后也不会在那个家了,可苦了孩子了。”田兰感叹“哥,你要是想帮连长家你就帮吧,我和娘现在都挺能挣钱的,咱家不差你那点津贴。”

    “我的兰子真好。”黑暗中张家栋的眼睛闪着光“兰子,给我生个娃吧,我万一光荣了,还能留个后。”

    说完一个翻身就到了田兰上面,因为动作太快田兰被吓了一跳,锤了锤面前坚如磐石的胸膛,娇嗔的说:“讨厌,你想吓死我啊,你,你让开。”

    “怎,怎么了。”张家栋以为田兰不愿意,撑在炕上的手松了松。

    田兰趁机把他推到一边,爬起身,在炕柜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块崭新的大毛巾。田兰重新躺回去,把毛巾垫在屁股下面,有些害羞的说:“上回你在家的时候我那个来了,把被子弄脏了,洗被子的时候被娘瞧见了,她以为我们已经那啥了。这次要是把被子弄脏,就不好说了。”

    田兰的声音越说越低,张家栋的嘴角却越翘越高,原来是怕娘多心,他还以为田兰不愿意呢,吓死他了。

    “那现在这样就行了?”

    看见田兰在黑暗中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表示可以,张家栋一个翻身,黑影再次笼罩住田兰······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尽力了,但是写不出来啊%>_

    ☆、31夸赞

    毫无疑问的,第二天清晨田兰起迟了,她躺在炕上眨巴眨巴眼睛,头脑清醒了,双腿并拢、双手向上,习惯性的拉直身体想伸个大大的懒腰。

    “嘶,好痛。”□的疼痛让田兰一个抽抽,身体蜷成了虾状。

    那个人真是的,什么也不懂,昨晚上就这么直直的戳进去,估计现在□已经红肿一片了。田兰躺在炕上幸福的抱怨着。

    要说上辈子,田兰虽说不上阅男无数,可经历过的男人绝不止矮丈夫一个,她当初在南方打工时,也是有过相好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现在把张家栋和她记忆中的男人们一一对照,田兰像偷着了大米的老鼠一样,裹着被子“吱吱”的笑,从昨天生涩的表现看,张家栋同志十有□是个处男。

    张家栋天一亮就出门绕着村庄跑圈,张寡妇早起做好了早饭,听到院子里有走动的声音,出门一看正是张家栋跑完步回来。“回来啦,饭做好了,去叫兰子起来吃吧。”

    “哎,”张家栋应了一声,进窑,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汗。

    正擦着汗,张家栋听见窑里有“吱吱”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有老鼠,结果顺着声音一找,炕上的被窝一缩一缩的,是田兰裹在被窝里笑呢。

    “大清早的,想什么事呐,这么好笑。”张家栋走到炕边,轻轻地掀起被子,露出田兰的头。

    田兰正仰躺在炕上窃喜,张家栋的笑脸就出现在她上方,她看着他,好像老处男三个字就刻在他脸上,忍不住又“噗吱”一声笑了。

    “笑什么呢,快起来,娘把饭都做好了。”张家栋被田兰笑得有些不自在,威胁道“再不起来我可就掀你被子啦!”

    因为昨晚的事,田兰现在全身光溜溜的,可不敢让张家栋把被子给掀了,“我就起来,你去娘那吧,别让娘等急了。”

    “我等你一块过去。”

    “哎呀,你先去吧,你不走我怎么穿衣服。”田兰红着脸小声的抱怨,看她那样张家栋也想起昨晚的事,脸红红的出去,把屋子留给田兰。

    田兰忍着身上的不适匆匆洗漱,等她到了婆婆住的那孔窑里,张家栋已经坐在炕桌边吃起早饭,他的旁边明显的还放着一碗糖水蛋。田兰在他旁边坐下,端起碗小口的吃起来。张寡妇坐在对面,自己也不吃,就那么嘴角带笑的看着他们俩。

    张家栋被他娘看得有些不自在,“娘,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们吃。”

    “哎,哎,都吃,都吃。”张寡妇端起碗,整个早饭的时间她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吃过饭,田兰抹抹嘴就去了店里,张家栋在家帮着他娘酿新一批的醋。田兰到了店里,自然是迟到的,免不了又被姐姐一通挤眉弄眼的说笑。

    张家栋在家帮着他娘忙乎一早上,吃午饭的时候说:“娘,这酿醋都是体力活,你年纪大了弄不动,田兰一天到晚又要在店里忙,不行就别酿了,别把身子累坏了。”

    “不累,今天也就是有你在家,平时我下料都是请村里的人来帮忙的,按天算,给钱的。

    ”张寡妇给儿子夹了肉,昨晚上田兰做的菜很多,剩下不少,娘俩把菜热热,又炒了个青菜,就是今天的午饭。

    “醋卖的这么好吗?还花钱请人。”张家栋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娘给你看样好东西。”张寡妇放下筷子,转身去炕柜上,在里面掏啊掏的,把装钱的匣子掏出来,放在炕桌上,推到儿子面前“打开看看。”

    张家栋知道这是家里的钱匣子,放下碗筷,擦擦手,打开匣子,眼睛瞪得老大,抬头看他娘,“娘,咱家哪来这么多钱。”

    “瞧你个没出息样,眼睛睁这么大别把眼珠子掉饭碗里。”张寡妇取笑儿子“这钱哪来的,挣得呗,还能是抢的。”

    “我结婚不是都把家里掏空了吗?这才多长时间,就攒了这么多。”张家栋不敢相信。

    “这有啥,兰子和你姐他们开着店,我又在家酿着醋,大半年攒这么些钱不算多,要是一早我们就按兰子那法子卖咱家的醋,早就不止这些了。”张寡妇把田兰用赊卖的方式销售自家醋的事告诉了儿子,顺便也讲了继母腊月里来寻晦气的事。

    “兰子是个不错的孩子,会挣钱又顾家,连你姐的公公张有堂都说,田兰是个有本事、能挣大钱的料,让你姐夫他们有事多听她的。你能娶着她,也是你爹在天上保佑的,你可得对她好点,也快点让我抱上孙子。”

    “娘,你这都说啥呢。”母亲最后的那句话让张家栋不好意思了。

    合上盖子,把那一匣子钱递给他娘:“娘,这钱你可收好了,家里平时就你们两个女人,放这么多钱不保险,不行还是存到银行里去吧。”

    “放在家里应该没事吧,外人也不知道咱家有这么多钱。”张寡妇有些犹豫,前阵子田兰说过要把钱放到银行的,现在儿子也这么说,难道真的不能把钱放家里。

    张寡妇是老辈人、老思想,她就觉着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保险。

    “咱家又是开店又是卖醋的,挺扎眼的,回头我还是抽空和田兰把钱存了吧。我倒不是担心这钱,主要是怕有人因为钱惦记上咱家,我又不在家,到时候万一把你们俩伤着了可怎么办。”张家栋说出自己的担心。

    他娘想想是这么个理,现在不比大集体的时候,大家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捆在土地上,如今田里不忙的时候,在外头整天闲晃的二流子可不少,“那行,回头你去把钱存上。”

    吃过饭休息了会儿,还没等张家栋撸起袖子继续干活,批醋的人就来了。和刚开始不同,现在来批醋的都是带着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些做熟了的,都是直接拿空醋坛子来换新一坛的醋。

    田家沟的三婶子正好也来拿醋,瞧见张家栋,“老姐姐,今天这个帮忙的挺面生,以前没见过啊。”

    张寡妇抿着嘴笑,“她三婶子,你说啥那,这是柱子我儿子,回来探亲的,他和兰子还是你做的媒呢!”

    “哎呦,是柱子啊,别说我还真是第一回见到真人,可比照片上还展扬。”严格来说田兰是张家花钱买来的媳妇,三婶子最多也就算是一个买卖双方的中间人,不过为了顾着田兰的脸面,张家人还是习惯性的称她为媒人。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见着就认识了,柱子刚从战场上下来,现在是连长了,这不惦记着家里,一有空就回来瞧我和兰子了。”做母亲的总是喜欢在熟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张寡妇也不例外。

    三婶子接着她的话茬逗着趣,两个人越聊越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二更补上

    ☆、32揍人

    日头渐渐偏西,估摸着不会有人再来拿醋,张寡妇对儿子说:“时候不早了,店里差不多该关门了,你去迎迎兰子吧!”

    张家栋掸掸身上的灰,进屋换了件新的干净衣服,回家能有干净的新衣服穿,还得益于他刚下战场时打的那封电报。家里人一接到电报,欢欣鼓舞,备下了各种好吃喝等他回来,忙忙乱乱的准备中,张寡妇想起儿子当兵这么多年除了军装就没啥衣服,上次匆忙回来结婚,没有衣服换,还是儿媳妇拆了几件旧衣服,赶着拼了一件出来的。

    现在条件家里条件好了,哪还能让儿子再穿旧衣服拼出来的衣裳。张寡妇给田兰拿了点钱,让她去供销社扯些布,照着上次那件衣服的尺寸,让儿媳妇在女儿家的缝纫机上给做了几件新衣服备着,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跑五公里越野和吃饭一样勤的张家栋,长腿一迈,没几分钟就到了店里。店里还有些跑晚班的司机在提前吃晚饭,瞧见张家栋来了,姐姐姐夫和有眼色的让田兰先回去,走的时候润叶娘还说让他明天来家里吃饭。

    像昨天一样,田兰在前面走,张家栋在后面晃,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肯定以为他们俩是互相不认识的路人。

    天上的晚霞散发着最后的光芒,晚归的农人也早已回家,一眼望去,村里的土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正走在一小段没有人家的路上,不知道哪里突然传出了信天游: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莹莹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

    唯有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哟,

    数上(那个)兰花花好……

    田兰听见歌声立马站住不动。

    张家栋听见有人唱歌,以为是村里的哪个后生在向喜欢的姑娘示爱,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走到田兰身旁,“兰子,怎么了,怎么站着不动了。”

    田兰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冲自己唱酸歌,最多也就是心里骂上两句,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今天却觉得尤其的委屈,站在那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张家栋一转脸,瞧见自己的小媳妇,鼻头红红的在掉眼泪,再一联想听到的信天游,侦察连长明白过来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哇”的一下,田兰哭的更大声了,像幼儿园里被同学欺负的小朋友一样,抽抽噎噎的向老师告状:“村里的一些二流子,经常趁我晚上从店里回来的时候,在路边对我唱酸歌,有时候还想拦着我说话。咱家就我和娘两个人,怕娘担心,我也不敢告诉她。有时候怕极了,就带上根烧火棍。”

    张家栋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好嘛,自己在前线流血牺牲的,这些二流子就在家调戏他的小媳妇。

    他压着火气,说:“兰子,你先别哭,我送你先回家。”

    说完,拉起田兰的手,拖着她就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张家栋又说:“你先进去,把饭做好,我有点事马上回来。”也不等田兰说话,大步流星的就走了。

    田兰知道他这是去教训那些二流子了,心里一阵甜蜜。刚想跟他说,下手轻点,别伤人,到时候要赔医药费就吃亏了。可抬头一瞧,人早没影了。

    张家栋一开始是没注意,后来田兰哭了,他再一想,听声音唱酸歌的不就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张润银。他回到刚才的小路上,从路边柴草堆里揪出了张润银,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老拳。张润银被打的鼻子口里直流血,想叫救命,看张家栋那副庙里怒目金刚的样儿,又不敢了,怕人还没来自己就被他打死了。

    张家栋乱揍一通出了气,把张润银踩在地上,“说,平时还有谁像你一样,对我媳妇胡骚情的。”

    张润银这样的二流子哪是张家栋的对手,还没等他把战场上对付敌人的手段使出一二,就什么都招了。张家栋丢下他,去找其他人的麻烦,末了还不忘威胁一句:“你今后见着我媳妇最好都绕着走,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要是我再听见风声,说你不老实,我打折你的腿。把我这话也给你们那一伙的人都说说。”

    瞧见张家栋走远了,张润银才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老子今天真是倒血霉,这杀神怎么回来了。”

    张家栋很快就处理完了几个二流子,回窑换了件衣服,洗了洗手和脸,去旁边的窑里吃饭。

    田兰今天从店里带回了大骨汤和红烧肉,热一热,再炒盘子青菜,晚饭就做得了。张寡妇看只有田兰一个人回来,问了句柱子去哪了。田兰推说在路上遇到熟人,张家栋停下跟人聊天,一会就回来。又用姐姐家邀请他们明天去吃饭的事,转移了婆婆的注意力。

    吃饭的时候,婆婆就说:“柱子,兰子回来说,你姐家让咱明天去吃饭,是支书亲自说的。我看你明天就不要在家帮我了,早上和兰子一起去店里看看吧,好歹是自家的生意,你也应该了解了解情况。”

    姐夫能听见了,张家栋很高兴,可是因为姐姐的婚姻,他还是不喜欢那家人。听了他娘的话,张家栋也没应声,只是低头猛吃。田兰知道他心情不好,在旁边和婆婆说起了这两天店里的趣事。

    吃过晚饭,一家人聚在窑里好好地拉了一通家常,主要是张家栋给她们讲南方的风土人情和战场见闻。

    很晚了,两个人才回到自己窑里,洗洗上炕。

    暖暖的被窝一钻,田兰就觉得身上有一双不老实的手在动,一巴掌拍下去,“别动,快睡觉,昨天晚上把人弄得疼死了。”

    “是吗,哪弄疼了?你告诉我,我今天小心点,保证不让你再疼。”食髓知味的张家栋不为田兰的疾言厉色所动,继续攻城略地。

    “我说真的,到现在还疼着呢,你快别动,再动我就叫娘啦!”田兰威胁道。

    “那你就叫呗,娘就算听见也会当没听见的。”张家栋耍起了无赖,复又缓声说“兰子你就给我吧,最迟大后天一早我就得走。”

    “什么,怎么这么急?”

    “这次本来就是为了去连长和指导员家,回来探亲的这几天,还是团长特批给我的。这次战斗,部队伤亡很大,指导员又是刚来的,不太了解情况,我得尽快的赶回去。”张家栋仰躺着,看着窑顶。

    “哥,你走之前,咱去趟县城吧。听润叶说,县里的照相馆,有张漂亮的大幕布,咱们去拍张照吧。我们结婚的时候,连张合照都没有。”听说张家栋很快就要走,田兰有些不舍,头趴在他的胸口,轻声细语的说。

    “行,咱去县里照相,多照几张,到时候洗两套,家里留一套,我带一套走。”张家栋觉得田兰嫁给他,他连张合照都没给人,有些过意不去,又想到中午他娘拿给他看的那匣子钱,“你昨天说娘窑里有比金子还好的东西,是不是指那匣子钱。”

    “娘给你看过啦。”田兰毫不意外。

    “嗯,看过了。你们怎么把那么多钱放在家里,这多不安全,家里就你们两个女人,万一有人谋财害命怎么办。”张家栋对于家里两个女人的安全很是担忧。

    “我们一开始也没在意,这做生意的,到时候就往家拿钱,拿了钱娘就放在匣子里,也是到后来钱越来越多,我们才发现的。我想把钱存到银行里,可又怕本来没啥人知道咱家有钱,这一存,人家知道了,反而被惦记上。”田兰说出自己的顾虑“而且,娘也不敢让我一个人拿着钱去存,怕被偷了。”

    “那这样吧,明天咱们去我姐家吃饭,后天你和我一起去县城,咱既拍照片又存钱。回头我直接从县里走,你带着存单回来就行,这样也不扎眼,对外就说你是去送我的。”张家栋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主意好,咱就这么办。”田兰附和,听着张家栋的语气很和缓,她想了想,试探的说“哥,你知道姐夫的耳朵好了,高兴不?”

    “当然高兴,润生哥是个好人,不该让他受那份苦。”伸出手,摸了摸田兰的头发,张家栋继续说“润生哥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姐姐嫁给姐夫是她自愿的,和你当兵的事没关系。”

    “你说啥?”张家栋的声音突然,震得田兰耳朵一响。

    “小声点,把人耳朵都震聋了。”拍拍张家栋的胸膛,田兰发泄不满。

    发泄完,田兰把那天姐姐跟她讲的话,一字不差的都告诉了他。

    张家栋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哎,我这个姐姐呀!”

    “姐姐咋啦,我觉得她挺勇敢的。”自从姐姐那天和田兰讲了她和姐夫的故事,就奠定了她在田兰心中女中豪杰的形象。

    “我只是感慨,我姐她怎么能想出假怀孕骗娘让她结婚这招。”

    “这有啥的,反正他们结婚后,很快就有猫蛋、狗蛋了。”

    “咱们也结婚领证了,咱要不要也生两个孩子来养。”

    一室春光,让月亮也害羞的躲到云后。

    作者有话要说:3000+的一章啊,迟到了,但是很幸福,有木有······

    让花花砸死我吧!

    ☆、33县城

    因为不想再被姐姐他们笑话,田兰睡得特别警醒,天刚麻麻亮,她就醒了。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她躺在张家栋的怀里,数着他的睫毛。这是田兰以前在一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蜜月旅行,新娘趁新郎睡着,数着他的眼睫毛,田兰一直觉得那样的场景很温馨、很幸福。现在有机会,她也想试试。

    还没等田兰数完,就感受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她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迷迷糊糊地醒来,张家栋觉得半边身子有些沉,偏过头一看,是田兰半趴在他身上。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回枕头上,张家栋下炕穿好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跑步去。

    田兰听见关门声,睁开眼,偷偷的呼出一口气,庆幸没有被发现。

    吃早饭的时候,张家栋把后天就要走的事给他娘说了。

    “这才刚回来,怎么就要走啊?,不能在家再多待两天?”刚回来就又要走,张寡妇有些舍不得儿子。

    张家栋把昨晚和田兰说得话又对他娘说了一遍,张寡妇知道儿子在外头是有正事,虽然不舍,但还是顾全大局。

    按照惯例拿醋的人都是下午来,新一批的醋正在缸里发酵,上午家里也没什么事,一家三口就一块去了店里。

    刚到店里,还没站定,张家栋就被人拦截了。责任制之后,村支书张有堂赋闲在家,店里的事他帮不上忙,孙子孙女又都送学校去了,他每天无所事事,最多就是去公社找人下盘棋。听说张家栋回来,高兴地不得了,一大早就泡好茶,把待客的纸烟也拿了出来,专等着他来。

    张有堂年轻的时候当过村里的民兵队长,解放战争时期,还抬着担架跟着解放军上过战场。一个老担架队员和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解放军战士,两个人热火朝天的聊了一个上午,满窑都是烟味。润叶娘进来叫他们吃饭,还被烟味给呛着了。

    “抽烟,抽烟,就知道抽烟,天天半夜咳嗽,你舒服啊!”润叶娘数落老伴,又对张家栋说“饭都做好了,娃他舅,吃饭吧。”

    “我现在一天到晚的闲着,就剩这么个嗜好了,你还要管。”张有堂不甘示弱的吼着“女人家就是话多,柱子,咱先吃饭去,吃完了接着聊。”

    一顿饭,有酒有肉的吃得很是开心。因为那封看过无数遍的信,张家栋见了猫蛋就叫她张汀芷,倒是没有惹小猫炸毛。只是吃到一半,狗蛋突然张着油乎乎的小嘴说:“舅舅,你从老远的地方回来,给狗蛋带啥东西了没?舅娘逢集的时候,还会给狗蛋买好吃的呢!”

    孩子的话,让张家栋一阵惭愧,是啊,在外头这么多年,他都没给家里人带过什么稀罕物。

    “吃还堵不住你嘴啊,小孩子家家的,不能随便伸手跟人要东西,娘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姐姐教训起狗蛋。

    “姐,别吓着孩子,是我不对,在外头这么多年,也没想着给家里人带些稀罕物,是我的不对。”张家栋笑着对两个孩子说“舅舅在南边当兵,南边有海,等回去了,我托人捎几只海螺,舅舅给你们寄回来好不好。”

    海螺自然是没见过,可是书里提到过,猫蛋一听舅舅要给她寄这么稀罕的东西,连声说好,小脑袋瓜里还想着到时候把海螺带到学校,同学们该多羡慕她。狗蛋还小,不知道海螺是什么,反应没有他姐姐那么强烈,况且他只对好吃的感兴趣,海螺听起来不像是好吃的东西。

    因为张家栋明天就要走,吃过饭,田兰连店子都不顾,一家三口赶着回家,给张家栋准备带走的东西。

    这倒是让张有堂一阵惋惜,觉着今天没聊尽兴。晚上躺在炕上还发感慨:“老话都说,‘少不离家是废人,老不离家是贵人’。柱子在外头闯荡这么些年,果然长进了,不像咱一天到晚窝在山沟沟里的人了。”

    回到家,张家栋烧火,田兰准备路上带的吃食,婆婆把早上在老街买的土特产和准备给张家栋带走的一些衣物整理整理。

    张家栋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说:“上次你给我带的酱,家里还有吗?有的话再给我多带点,部队里的战友都喜欢,上次带的那瓶都吃完了。”

    “那酱就是普通的酱加些辣椒什么的熬的,你要是想带,我这就熬。”当初给张家栋带那瓶酱,完全是因为家里穷,没什么好让他带走的,再加上大家都说田兰做得酱好吃,田兰就顺手做了一瓶,让他带上。

    田兰记得当初想着南方湿热,为了保存的久,还特意把酱做得特别咸,“哥,那瓶酱我做的特别咸,你都吃完啦,还让你战友也尝了?”

    看着田兰一脸意外的表情,张家栋笑了,“这事说来话长,你不知道,我们打仗的时候哪有时间吃饭啊,都是些罐头、压缩饼干什么的。刚发下来的时候,一个个等不及的打开来尝,都觉着好吃。等正儿八经打起来了,天天吃那没滋没味的东西,大家都腻得慌。”

    张家栋想起那帮人吃压缩饼干时的受罪样,就觉得好笑,“南边热,东西摆不住,我怕打完仗回来,酱坏了不能吃了,走的时候就把你的那瓶酱带上了,反正那瓶子也不大。时间长了,那压缩饼干我也吃不下,就天天蘸着酱吃,别说又咸又辣的还真不错。有战友瞧见了就也来刮上点,一来二去的,没几天一瓶酱就没了。”

    “你们部队的人不会都刮过那酱吧!”田兰有些着急,那酱做好了之后她尝过,说实话和她的真实水平相距很大。

    “差不多吧,反正找我要酱的人不少。”战场上发生的都是要命的事,吃饭要点酱这种小事,张家栋也没放在心上,要不是走的时候有人提起,他都不记得了。

    “不行,待会儿我回趟店里,多拿几个瓶子,再拿些作料,我要好好的熬一锅酱。”田兰可不愿意让丈夫的战友,以为她的手艺就是那瓶酱的水平,她要好好表现表现。

    田兰从店里拿了些辣椒、芝麻、生姜、蒜瓣之类,用自家的酱加上好多猪肉末,熬了老大一锅酱。

    第二天一大早,小两口拿上一大堆的东西,揣着钱匣子里所有的钱,拦了辆顺风车去县城。因为带的东西实在太多,拎着它们满县城跑得实在不方便,他们先去了润叶教书的学校。润叶自从过完年来县里,就没有时间回家,她二叔升官去了市里,家也搬走了,她一个人在县里有些孤苦伶仃。看见田兰他们来,非常高兴,要不是她有课,都想和田兰一起去街上逛逛。

    把东西放进润叶的宿舍,田兰和张家栋先去了银行,毕竟揣着那么大笔钱在街上闲逛,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打开张家栋的军挎包,拿出婆婆用布里三层外三层包了好几遍的钱,一层层的掀开后,把钱捧给办事员。

    办事员接了钱,用眼睛把田兰和张家栋上下扫描了好几遍。可能是因为张家栋穿着军装,银行的办事员虽然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麻利的把钱存了。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存折拿到手,田兰无比庆幸是和张家栋一起来存的钱,这年头能一次性存几千块钱的人并不多,要是她一个年轻姑娘独自来存钱,人家还不知道该怎么审问她呢。

    田兰把存折放好,和张家栋一起去了照相馆。照相馆和银行在一条街上,用不了几步路就到,照田兰的观察,县城的商业区和他们公社的老街格局差不多,就是房子整齐点,都是砖瓦盖得罢了。

    县城只有一家国营照相馆,照相馆里只有两块幕布,一块是十几年前就有的金光照耀下的□,还有一块是新出的,带着白塔的颐和园□。不知道是不是张家栋穿军装的缘故,拍照片的老师傅让他们选□的那块幕布,田兰看着幕布就想到红卫兵手拿红语录、跨步向前的样子,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张家栋以为田兰喜欢,就对老师傅说:“师傅,我们就要这块了,麻烦您拍的好点。”

    田兰和张家栋坐在凳子上拍了他们的第一张合照。田兰觉得那块新的幕布也挺有时代气息,想再拍一张,“哥,咱们难得有机会拍一次照,把另外一块布也拍了吧。”

    张家栋想想也是,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多拍一张多留个念想。两人按着照相师傅的指导,在幕布前站好,又拍了一张。

    这年头的照片都是有底片的,要冲洗,不能现拍现取。因为张家栋要赶着回部队,田兰交了加急费,又说了一箩筐好话,和照相馆的人商量好吃过午饭来取。

    从照相馆出来,两个人肩并肩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转悠,无论前世今生,原西县城对田兰来说都是陌生的。张家栋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那会正是闹□的时候,学校也不正经上课,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在县城四处走。现在故地重游,他一处处的给田兰指点:这是县革委会的家属院,他假装尿急要借厕所,骗过看门的老大爷,在里面逛过;那是县图书馆,他经常在那借书,然后躲到某段塌掉的老城墙里看······

    逛了好久,等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叫起来,张家栋领着田兰去国营食堂吃饭。吃食堂除了钱还是要票的,田兰身上只有钱,好在张家栋带了全国粮票。一顿饭花了不少钱,不过味道确实不错,分量也足,田兰请服务员拿了塑料袋,把没有吃完的打包,准备带到小学给润叶。润叶回家抱怨过,学校食堂的菜,不是白水煮土豆就是白水煮大白菜,连点油花都没有。

    吃过饭,两人去照相馆取了照片,又去润叶那拿包裹。拿好东西,田兰要送他,张家栋不愿意,说:“你这是第一次来县里,不认识路,润叶去上课了也不在,把我送到汽车站你怎么回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这等润叶吧。天天在家里忙,难得出来一次,在这住一晚,和润叶好好聊聊,明天再回去。”

    田兰拗不过张家栋,只能在小学门口目送他离去。

    因为有老师临时有事,润叶替人代课,下午上了四堂课,脚疼嗓子哑的。等她一步一挪的回到宿舍,透过门缝好像闻到自己屋里有肉香味,她还以为是太累了,出现幻觉。等她开了门,瞧见田兰正在她冬天取暖的小煤炉上煮东西。

    “兰子,柱子哥没走吗?你怎么还在这?”润叶惊讶的问。

    “他走了,晚班车走的。咱们好久没见了,我想留下跟你聊聊。”田兰用筷子翻动着炉子上的小铝锅。

    “你咋进我屋的?”润叶看锅里有肉片子,伸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哎呀,真好吃,好久没吃肉了。”

    “什么我怎么进来的,早上不是你告诉我,钥匙在花盆底下的嘛。”瞧见润叶又要来拈肉,田兰一筷子打到她手上“饭前要洗手,不知道啊,还是老师呢。去,先洗手去。”

    “遵命,田螺姑娘。”润叶俏皮的立正敬礼。

    美美地吃了一顿,润叶捧着肚子坐在凳子上,幸福地叹息:“自从过完年来学校,这是我吃得最满意的一顿啦!”

    “学校的饭要真这么难吃,你以前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以前不是有我二叔家嘛,现在他们搬走了,我又没地做饭,只能吃食堂,你瞧我都瘦了。”润叶把脸伸到田兰面前。

    田兰把润叶的脸左左右右仔细看看,“是瘦了不少,你娘瞧见要舍不得了,有空就多回回家,家里肉管你够。”

    “有空我早就回家了,现在这不是忙嘛,哎,在这一个亲人都没有,我都想调回咱们公社教书了。”

    “别说的这么惨兮兮的,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田兰拿出一瓶辣酱,她想着润叶一个人在县里,吃饭不方便,给张家栋熬酱的时候多做了一瓶。

    “哎呀,你熬的辣酱!”润叶抱着瓶子“这下我又可以蘸馒头、拌面条了。兰子,你真是我的田螺姑娘啊!”

    田兰在润叶这住了一夜,两个闺蜜笑闹着,说了一夜的私房话。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写到润叶的归宿,读过《平凡的世界》的亲们,你们想看润叶和少安在一起还是和向前在一起?在评价里给我留言吧!

    感谢陌上、sai、707.jj、淡淡的丄、12114129、贝贝利亚的地雷。

    快要开学了,各种聚会、请吃饭,最近好忙,请大家多多见谅!

    昨天的双更先欠着,乖乖一定会补得,鞠躬······(ps 今天是4000+的粗长更( ⊙ o ⊙ )啊!)

    ☆、34相框

    田兰从县城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存折交给婆婆,张寡妇密密地藏好存折。婆媳俩翻看起了田兰和张家栋在县里拍的照片。

    婆婆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抚着田兰的背,美滋滋的说:“咱兰子长得就是俊,瞧这照片拍得多好啊!你跟柱子坐在一块,就是那戏文里唱的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娘,哪有人这么夸自家人的。”田兰不好意思的说。

    “咱就在家夸夸,别人也听不见,你不用怕他们笑话。好了,别把照片看坏了,咱把它们放到放到相框子里去。”像很多人家一样,张家的墙上有一块嵌上玻璃的大木相框子,里面放着张家栋、姐姐姐夫甚至猫蛋狗蛋的相片,唯独没有张寡妇的。

    取下大相框,把照片放进去,田兰感到奇怪,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娘的照片?”

    “娘都多大年纪了,拍什么照片,要拍也是拍到时候柱子该捧的照片。”张寡妇说的是遗像,在农村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趁身子还硬朗的时候,穿上一身好衣服,拍一张头像,放在箱底,以备去世时使用。有些考究得的人家,老人到了一定年纪,家里还会早早的把寿棺、寿衣准备好。这不仅不是诅咒,相反还是孝道的一种体现。

    虽然张寡妇自己不忌讳,但田兰不喜欢,“你还年轻着呢,这是说什么话啊!等有空了,咱们去县里,咱娘俩拍一张带风景的。”

    “是人都有那么一天,没啥可忌讳的。”婆婆倒是看得很开,她又想到最近店里忙“兰子,现在还早,你还是赶快去店里吧,怕你姐他们忙不过来。”

    “哎,我知道,这就准备去呢!”

    田兰到店里,正赶上最忙的时候,顾不上说话,撸起袖子就上了灶。店里的经营一直都处在不断改变中,现在的“好吃来”已经不是只卖面条、羊肉汤的小吃店,炒菜什么的也有所涉猎。以田兰的手艺,生意自然不错。

    过了12点半,店里的客人就渐渐少了,田兰他们这才能炒几个菜,自家人吃午饭。自从润叶娘也到店里帮忙,家里就不开火了,到了吃饭的点,张有堂就带着孙子孙女来店里。吃过饭,猫蛋狗蛋都会跟附近的孩子一起走着去学校,完全不用大人操心。

    田兰给家里人说了润叶在县里的情况,润叶娘听说女儿顿顿白水煮土豆、白菜,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对张有堂说:“他爹,老二一家子都去了黄原,润叶一个人在县里,也没个照应。我做些孩子爱吃的,你明个去看看她吧!”

    张有堂答应下来,等润叶娘去忙着给女儿准备东西,这位张家湾的强人,独自思索起来。他可不像老伴那样,以为是弟弟一家走了,女儿没人照顾。多年基层斗争培养起的政治敏锐感,让他立刻觉得可能是弟弟在县里当官时惹着人了,现在他一走,人家就拿润叶来撒气,不然孩子怎么会好几个月都忙得不着家。

    张有堂就润叶、润生两个孩子,两个都像他的眼珠子一样宝贝。他舍不得自家闺女,第二天天不亮,就在公路边拦了一辆去原西的车。

    润叶热了俩馒头,就着酱马马虎虎吃了早饭,刚准备出门看早读课,她爹就来了。

    “爹,你怎么来了。”润叶很惊讶。

    “哦,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家里人都想你了,你娘做了点你爱吃的,让我来看看里。”

    “肯定是田兰回去说的,哎,爹你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屋吧。早饭吃过没?”润叶把她爹让进屋。

    “吃过了,早起你娘给下的面。”张有堂制止了准备给他张罗早饭的女儿。

    润叶是班主任,早上要看着班里的早读,安顿好她爹就匆匆去教室了。

    张有堂在县里待了两天才回去。回到家就宣布,下学期润叶回家来教书,而后又把张润生叫到窑里,父子俩谈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过渡章,大家先看着。

    还欠亲们三章更新,乖乖记得,会补上的。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__^*) 嘻嘻……

    ☆、35包工

    自从去县里看过润叶,张有堂就不怎么在家待着,一天到晚捧着茶缸子在公社各个机关之间转悠,找人拉话闲聊,有时候晚上还把公社的一些机关干部带到家里喝酒吃饭。田兰的手艺好,每次请人吃饭都是她掌勺,经常把她耽搁到很晚回去,姐姐和润叶娘都很不好意思。

    这天晚上,张有堂请了公社供销社的主任,润生照例在旁作陪,三个男人咿咿呀呀的喝到很晚。

    “兰子,这每次都让你留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润叶娘抱歉的说。

    “嗨,不就是帮着做些酒菜,这有什么,咱一家人还跟我客气啥!家里就我和娘两个人,平时你们帮我们的还少啊!”田兰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而且她觉得张有堂既然能在张家湾当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肯定是有过人之处。他最近反常的行事,也肯定不是对外说的,在家闲的无聊,找老伙计们聚聚那么简单。

    姐姐觉得最近自家公公请客,为图方便,用的都是店里的食材,一天两天的还好,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有心让田兰把那些东西估个价,她把钱补给弟妹。可听田兰刚才对婆婆说的,加上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对田兰的了解,真要是给了钱,田兰怕会更不高兴。

    姐姐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娘在家该等急了。他们要是还要酒菜,我们对付对付就行了。”

    田兰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准备回家。还没等她出门,中窑的门就开了。供销社主任好像喝高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全靠润生撑着他。张有堂拉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小小声的说着话。

    说了几句后,润生架着供销社主任往外走,张有堂站在门边,笑眯眯的目送,脸上的那种光彩是责任制之后就没有出现过的。

    “润生啊,天黑,扶着你老叔,慢点。”张有堂叮嘱润生,声音都载着欢畅的笑意。

    等润生架着供销社主任消失在黑暗中,张有堂这才转过身,进了女人们待得那孔窑里,“大家都到中窑里去,我有些事要说啊!”

    三个人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中窑,各自找位置坐下。

    “供销社的老营业部旧了,准备盖个新的,我打算跟润生一起把这活揽下来,店里的事你们就多担待点。”张有堂近日来的举动终于有了答案,他这是要想办法好好栽培儿子。

    “爹,咱家的生意这么好,忙都忙不过来了,咋又想着包工去呢?”张桂香不懂。

    润叶娘也有同样的疑问。

    张有堂没有说话,看了看旁边的田兰。刚刚那一会的功夫,田兰已经把事情想得七七八八,笑着说:“姐夫和叔出去包工是大事,店里的事都有我们呢,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就请个人帮忙。这包工程也是要管人饭的,我们可以在店里做好了,到吃饭的时候给您拉过去,也省得再雇人做饭了,您觉着怎么样?”

    张有堂让女人们把店里的事多担待点,这话好像是给三个人说的,其实是说给田兰一个人听的,毕竟他是张家的一家之主,老婆和儿媳妇做啥事都得听他的。

    田兰听说他们要出去包工不仅没意见,还主动提出帮着做饭,这让张有堂觉得有点意思。

    “他娘,你们去把桌子收拾收拾。我跟娃他舅娘有话说。”张有堂支走了老婆和儿媳妇,留下田兰单独聊聊。

    平时家里人都叫田兰,兰子,称呼很亲昵,但总让人有一种叫小孩子的感觉。今天张有堂却称她为“娃他舅娘”,很明显是把她当成当家做主的大人。田兰听了,不禁绷了绷面皮,一脸严肃庄重。

    “你说的有道理,咱家既然开着饭铺就用不着再雇人做饭。让店里给工地上送饭,你觉着一天给多少钱合适,咱先立个章程。”张有堂以为田兰是想借机扩大经营,和他做买卖。

    田兰明白张有堂这是曲解了她的意思,解释道:“叔,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跟你做买卖。我只是觉着你和姐夫包工是件好事,别的我也不会,只能在这上头帮点小忙、尽份心。当然亲兄弟明算账,这米面肉菜啥的,您得自己去买,买好了送过来,店里给做,不收钱。”

    张有堂一听,感情田兰是真想帮忙,也就不推辞,“那我就承你的情了,回头你和你姐夫商量商量章程。”

    “哎,行的。”田兰想了会,实在忍不住“我知道叔费这么大劲揽这工程,是想历练历练姐夫,让他以后能支应起门户。可是姐夫当年学习不错,现在又已经恢复高考,干嘛不让姐夫好好复习、参加高考,这将来毕业就能当国家干部,不是更好吗?”

    “润生的书本已经丢了这么多年,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就算考上了,以后也是当不了啥官的。他现在虽然能听见音了,可到底还是个聋子,你见过哪个当大官的整天耳朵上挂个助听器,官也要讲个官威官样。”润生的耳朵是张有堂心中永远的痛“你咋就看出来我揽这工程,是为了历练润生。”

    “您从县里回来后,行事就和前阵子大不一样。一回来就说下学期润叶回公社教书,然后到处打关系请人吃饭,现在又说要包工。再加上咱店里南来北往的人不少,经常能听他们说上一耳朵。我前后一寻思,怕是张县长走了之后,他以前得罪过的人拿润叶撒气。这种事又不能老是麻烦张县长,您就想着把姐夫培养出来,等自家有了势力,谁还敢把咱当软柿子捏。”田兰把自己的分析经过和结果都说了出来。

    以前张有堂就觉得田兰是个有见识的,现在看来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差。她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那依你看,我这步棋走得对不对。”

    “包工程当然是对的,这十多年除了修梯田,哪还有什么挖土动墙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世道活了,以后建房造楼的事少不了,您选的这条道肯定是对的。”田兰想到了未来发展迅猛的房地产,咱国家的有钱人,除了煤老板就是地产商啊!

    “呵呵,这也是你从那些过路司机嘴里听来的?”张有堂觉得田兰的话有道理,可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一个连县城都只去过一次的小姑娘,能懂这些。

    田兰顺着他的话头,“是啊,我就是听他们那么说的。您也知道我能想起把家里的醋批给别人卖,也是受了一个过路师傅的启发。”

    “这倒是真的,现在你们家的醋都能和县里醋厂的卖得差不多了,光靠亲家一个人也不行,你应该在扩大点。”张有堂感慨道。

    “我们也有这个想法······”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窑里聊着生意,知道润生送完人回来,才惊觉时间已经太晚了。怕田兰一个女人家走夜路不安全,姐夫又跑了一趟,把她送回家。

    ☆、36砖厂

    张有堂以他多年村支书的号召力,迅速的拉起一支队伍,润生木工活、瓦工活都能来两下子,就在工地上当起了总监督。

    有人说权力是最好的□,这句话对不对得问姐姐。但以田兰自己的日常观察,自从姐夫主持起工地上的事情,整个人变得更加自信、更加意气风发倒是真的。

    张润生身上的这种变化,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姐姐和润叶娘脸上的笑影也多了,张有堂把事情都甩给儿子,整天陪着人吃吃喝喝,有闲心也顺便管管村里的事。

    如今是责任制,这播种、除草、撒农药都用不着村干部安排了,农民们比谁都经心。春耕的时候地都比往年多犁一遍,沟沟坎坎也都利用上,有些勤快的还在田埂上点了豆子。可这家长里短、打架斗殴的事也不少,大部分都是为了放水浇地。

    张有堂调解完又一起村民纠纷,背着手、哼着曲,摇摇晃晃的往家走。自从拉起了包工的队伍,给大家伙指了条生钱的道,他在张家湾的威信更高了。

    张有堂走到家的时候,正赶上田兰她们给工地上送完饭回来。因为忙不过来,田兰做主请了钱万有的老婆来,一个月给20块钱,帮着摘菜洗碗,这样田兰早晚来回也有个伴。

    “**,又去做工作啦,这回是谁和谁打架啊?”万有婶看着张有堂大中午的从外面回来,估计是又给人调解去了。

    “嗨,别提了,村里那几个晃脑小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打架玩。这把人打伤了,家里不乐意了,就闹起来了。还是你家的两个孩子懂事,农闲就到我亲家那帮忙,给家里挣钱。”张有堂解释一番,又顺便夸了夸钱家的两个孩子。

    听到支书夸自己的儿子,万有婶脸上笑开花,嘴里却说:“他们也就那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两个都该娶媳妇了,家里没钱,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攒老婆本。”

    “钱富已经有20了吧?还没说亲?”张有堂不确定的问。

    “夏收的时候生的,没几天就快21了。亲事已经说了,准备秋天把粮食收了就过事情,到时候请您吃喜酒、主婚啊!”万有婶趁机说。

    “行呐,到时候通知我一声。”这种举手之劳、有脸面的喜事,张有堂是来者不拒的。

    在店里吃过午饭,润生把工地上的事向他爹作了汇报,而后又提出建议:“这次盖这房子,砖头啥的都是我买的,我发现这烧砖头卖,挣得不老少。而且咱公社还没个砖厂,要买砖头都得跑到远地方去,我想着咱是不是可以拿挣的这笔钱办个砖厂。”

    “这烧砖是个技术活,你会啊?”张有堂觉得儿子出去见点世面是好事,可这好高骛远可不行,说话就有点冲。

    当了他爹30多年的儿子,润生知道他一说他爹就不会同意,所以说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现在烧砖不要人,都是机器干,人只要挖挖土、会操作机器,咱花高价钱雇个会开机器的大师傅就行了。”

    张有堂不说话,儿子兴高采烈的想干一份事业,他不能泼冷水,可他对这事也拿不准,只能说:“润生啊,你去把娃他舅娘叫来,看看她对这事怎么说。”

    上次谈话后,张有堂对田兰就开始刮目相看,现在遇到事,不自觉的想听听她的看法。

    田兰进了张有堂父子刚才议事的中窑,听姐夫把想开砖瓦厂的是说了,先是吃惊,而后是一阵被认同的欢愉,这样的大事他们也愿意和自己一起商量了啊!

    田兰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烧砖的原材料主要是土,这东西咱这多的是,还不用给钱买。附近有煤矿,烧砖的燃料也不愁。旁边就是公路,卖出去的砖也方便运输。况且这一块砖虽然只值3、4分钱,但盖房子都要用几万几十万块的砖,数量一上去,挣的钱也就多了。”

    姐夫听田兰一条条说的都是开砖厂的有利条件,觉得她这是同意自己的想法,喜色已经漫上脸颊。

    田兰却又话头一转:“虽说挣得多,可前期买机器、盖厂房花的也不少,还是先做做调查再开厂。要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那可就不得了了。”

    “那你觉得该做哪些方面的调查?”刚才田兰说话的时候,张有堂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打起算盘,不算不得了、一算吓一跳,还真的是很挣钱的买卖,有八成的打算想做这生意。

    “这个我就不是很懂了,姐夫想起来开这砖厂,也是因为盖新供销社和砖厂有接触。要不然你们去别人的砖厂里瞧瞧?”田兰中肯的建议道。

    “行哩,供销社那房子也盖好了,打扫打扫卫生就能交了。爹,咱俩抽个空去砖厂看看吧!”姐夫有些迫不及待。

    “都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急个啥。咱先别去砖厂,先在那附近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同行相忌,懂不懂。”张有堂教训着儿子。

    “这开砖厂是大事,得慢慢来。咱先说些眼巴前的事吧。”田兰打断教子的张有堂“最近您常带着公社领导来吃饭,让我想到咱们的店现在主营的是炒菜,已经不单单是家小吃店,都是能赶上公社食堂的饭店了。咱还老是支着棚子做生意,有点不像个样子。我们是不是也该盖两间敞亮的房子,再办个营业执照,正正经经做这门生意。”

    “兰子这话有理,上次公社徐主任来吃饭还跟我说过这事。砖厂的事还没影呢,可以缓缓,这两天就要夏收,等夏收完,咱召集人手,先修个敞亮的店再说。”张有堂一锤定音。

    虽然夏收也是收粮食,可收的粮食少,谁也不指望这点粮过日子,没几天就收完了。村里那些上次跟着张有堂干过活的汉子,把新收的粮食丢给老婆,兔子一般跑到五孔大石窑旁边,给支书家的饭店建新房。

    田兰不想浪费挣钱的时间,在公路对面临时搭了棚子,继续做买卖。这又是做生意又是盖房子的,全家都忙翻了,连张寡妇早上也来帮忙了。

    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以前家里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经常伸手向别人借钱借米,村里人都管田兰的婆婆叫张寡妇。现在田兰开店、婆婆卖醋,她家的日子在村里数一数二,村里人一时手紧来借个十块二十的,田兰的婆婆也不会让人失望,时间长了,大家都尊称她一声“柱子娘”。

    柱子娘早上来店里帮忙,下午回家酿醋兼卖醋,日子过得异常忙碌,可心里却美滋滋的,她觉得这要是再抱上个孙子,那就是神仙的日子了。

    在所有人都忙忙乱乱的时候,润生竟然一个人悄没声的把砖厂的事都打听清楚了,甚至连大师傅都请好了。

    家里人见他对这事这么专注执着,也就不再犹豫,全力支持他,田兰和婆婆把刚存的那张存折也拿了出来。

    润生坚决不肯接她们的钱,推辞道:“娘,兰子,这是你们起早贪黑挣的辛苦钱,我怎么能收,你们还是留着吧。我知道你们一心想开个醋厂,好把这祖传的酿醋手艺发扬光大。我拿了这钱你们怎么办。”

    柱子娘硬是把存折往女婿手里塞,“你现在正是干大事的时候,正缺钱呢。把这钱拿着,等你挣钱了,再还给娘。”

    田兰在一边帮腔:“姐夫这钱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家里的钱开砖厂、买机器肯定是不够的。去银行贷款,咱平头百姓一个,银行不见得借。找私人,这年头几个人手里能有这么多钱,再说和别人借,还不如和咱们自家人借。你要是不想欠我这人情,回头你挣了钱,把这钱还我,再借我点,帮我们把醋厂建起来不就行了。”

    “润生,别拖拖拉拉的了,把这钱收下,这是你丈母娘家的一番心意。”张有堂发话了。

    姐姐站在一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多少年来都是她娘家沾婆家的光,公公婆婆虽不说,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如今婆家遇到大事了,她娘家毫不犹豫的站出来帮忙,让她觉得在这个家里她的腰杆终于能真正挺直了。同时她也很感激田兰,谁家的媳妇能允许婆婆把这么大笔钱借给姑子家,这存在银行一年就是上百块的利息啊!

    作者有话要说:补欠更一

    时速500的乌龟果然还是乌龟啊,幸好编辑说明天中午之前补足字数就行。

    今晚不睡了↖(^^)↗

    ☆、37战友

    在家人的支持下,润生把满腔的热情投入到砖厂的建设中,秋风乍起的时节,砖厂正式开工。因为承诺会雇佣村里的人来帮着挖土,村民们对这个公路旁突然出现的工厂都满怀好奇与欣喜。

    正式开业这天,张有堂把公社各机构的大小领导干部都请了来,先是带着参观工厂,中午又在新盖好的饭店吃饭。为了这顿饭,田兰好几天前就开始做准备。先冷盘、后热菜、最后主食水果,她拿出了大酒店招待客人的架势,事必躬亲、精益求精。当工厂开业的鞭炮噼啪作响的时候,领导们在张有堂和润生的引导下,进了饭店。这一顿田兰精心烹制的饭菜,为他们的饭店打开了名气,以至于后来上面来人,领导们都喜欢带着到这来吃。

    砖厂的开业搞得热热闹闹,公路上过路的司机还以为谁家娶亲这么大排场,纷纷把车停在路边看热闹。

    砖厂正式投产后,张有堂父子俩忙砖厂,润叶娘婆媳俩忙饭店,猫蛋、狗蛋两个孩子就由已经调回公社教书的润叶照看。

    润叶那是正经的公派教师,加上张有堂在公社跺一脚地皮直响的势力,学校里再没人敢欺负她。可是润叶因为多年在外求学、工作,在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好朋友,这让她很苦闷,有什么事也就只能拉着田兰多聊聊。

    润叶在愁没有好朋友的时候,润叶娘在愁她没有男朋友。润叶已经21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因为家庭条件太好了,在附近反而不容易寻下个好婆家。和张有堂家条件差不多的觉得润叶家里条件好怕将来压不住;比张有堂家条件差的,张家人不愿意,怕对方心不诚,不是看中润叶这个人,而是看中了他们家的财势。

    润叶娘愁得睡不着觉,润叶自己也有点着急,她和田兰说,要是再过两年她还相不上亲,就让张家栋在部队给她介绍个算了。

    润叶提到张家栋倒是勾起了田兰的思念,他应该早就到部队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不好。

    这人就是不经念叨,田兰刚想念张家栋没几天,他的战友就上门了。来者叫许向前,是张家栋一个团的战友,同时也是老乡。

    当这个被南方的太阳晒得一脸黝黑的小伙子,站到润叶眼前,问:“这位姑娘,麻烦问一下,你们店子旁边住的那家是村支书家吗?”

    润叶把他当成了来买砖的包工头,好心的给他指路,“是啊,就是这家,家里没人,都在砖厂呢,要买砖你就去砖厂吧,就在公路那边。”

    许向前习惯性的想要摸短得扎手的刺猬头,却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留长了,放下手,笑了笑,对润叶说:“姑娘,我不是来买砖的,我从县里来,战友托我给他家里送东西。我战友说他姐姐是村支书家的儿媳妇,就住在公路边的一线五孔大石窑里。”

    “你战友是叫张家栋吧!”润叶惊喜的说。

    “是啊,你认识啊?”

    “我家亲戚,当然认识了,你先进来坐。”润叶一边拉许向前进来坐一边冲着屋里喊“兰子,你快出来,柱子哥部队的战友来了。”

    听说张家栋的战友来了,本来在厨房摘菜的人都出来了,因为见过田兰的相片,许向前一眼就认出她,冲她敬了个军礼叫声:“嫂子好。”

    当惯小辈的田兰现在突然被别人称为嫂子,有些不适应,愣住了。还好反应快,及时调整了过来。“你是哥的战友啊,来,别站着,快坐。”

    许向前今天走了不少路,又在门口站了会儿,确实有些累,也就不和田兰虚客气,找了张最近的凳子坐下来。万有婶帮着上了壶茶,润叶拿了些干果出来。几个人围坐在桌边,向许向前打探张家栋的情况。因为是周末猫蛋、狗蛋也在店里,两个小家伙和大人一块坐在桌边,“咔嚓咔嚓”的嗑瓜子。

    润叶把猫蛋拉出来悄悄的说:“汀芷,你去厂里把你爹或者你爷叫回来,就说家里来客人了,是舅舅部队上的战友。”

    张汀芷小朋友对自己的小姑兼老师非常崇拜,得令之后,也不叫忙着吃瓜子的弟弟,自己一溜烟的跑出门。

    这边田兰她们刚问完张家栋的现状,许向前不还意思的说:“嫂子,实在不好意思,我打仗的时候负了伤离开了部队,张连长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这次是他托邻县一个回家探亲的战友把东西带到我那,让我再帮着送回来的。”

    说完许向前把身边的大包放到桌子上,田兰把包拿了下去,关心的问他:“那你现在伤都养的差不多了吧。”田兰看许向前身体、脸色都挺好的。

    “算是恢复了,我装了假肢,现在跟正常人差不多。”许向前很爽朗的说“嫂子、姐姐,我要是不说,你们看不出来吧。”

    听眼前这个比儿子还小的小伙子说自己残了,润叶娘一股酸楚涌上鼻尖,颤着声问:“你这是怎么受的伤?”

    “打仗的时候踩着了地雷,左腿膝盖以下炸没了。”许向前看润叶娘一副要哭的样子,安慰道“有些战友命都丢在战场上了,我舍一条腿不算什么,保家卫国,总会有流血牺牲。我现在装上假肢,练了几个月,往那一站,自己不说,没人看得出我腿没了。”

    说罢,自己还“呵呵”笑了笑,一点悲伤阴郁都没有。

    “现在科学了,啥病都能治好,我家孩子爹,小时候发烧打针把耳朵打聋了,后来去省城装了助听器,现在也能听见了。”姐姐说道。

    “是啊,我儿子现在整天带着助听器,和正常人没两样,等中午他回来吃饭,你跟他好好聊聊。”润叶娘对所有和润生一样年纪轻轻就残疾的人,都抱有强烈的同情心。

    猫蛋的手脚很快,还没到吃饭时间就把她爹和她爷爷给带回来了。小孩子话没传清楚,张有堂父子俩以为张家栋在部队出了什么事,部队上派了人来。丢下手头的事,火急火燎地往家赶,到了店里却发现家里的女人们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围坐在桌子边嗑瓜子,满屋子扫了一眼,也不见穿绿军装的身影。

    润叶看到了站在门口大喘气的两人,“爹,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哎呀,你们怎么回来了,一路跑回来的吧,瞧你们俩累的。快来坐,桂香拿碗倒水去。”润叶娘瞧着父子俩气喘嘘嘘的样。

    坐下来,缓过气,张有堂问:“娃娃说部队来人了,在那呐?”

    “这不就是。”润叶娘向老伴努努嘴“这是小许,柱子托他带了些东西回来。”

    张有堂眼珠转了装,和润生对视一眼,父子俩都明白了。张家栋到了部队,托人给家里带了些特产,这是来送东西的人。知道不是张家栋出事,他们的心放了下来,热情的和许向前攀谈。

    男人们回来,有人陪客了,眼瞅快到饭点,女人们都退回厨房忙着。田兰把刚才许向前带的那个包拎到了角落,打开来一看,好家伙真是满满一大包的东西,润叶带着猫蛋、狗蛋站在旁边看着。

    狗蛋仰着头问:“舅娘,这些都是舅舅让带回来给咱的啊?这么多,有好吃的没?”

    “你就知道吃,”猫蛋对弟弟翻了个白眼“舅妈,你瞧瞧舅舅上次说的那个海螺带回来了没,我都跟好多同学说过了,大家都等着看呢。”

    “我看看啊。”田兰把包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干的海带、紫菜、虾皮堆了一桌子,大海螺没几个,小贝壳倒是不少,猫蛋看到这些书上才有的海螺、贝壳,眼睛都直了。小吃货狗蛋不认识海带、虾皮,不知道这些就是好吃的,只跟在姐姐后面看海螺玩。

    包的底部有一封信,是张家栋的笔记。田兰拆了信读,张家栋在信里先是问了家里人好,然后就是讲了一下包里的东西怎么分、怎么用,他怕田兰没见过这些海货,还专门请炊事班的人帮着写了菜谱。

    “哎,你男人都给你写啥了?”润叶亲密的撞撞田兰肩膀,问道。

    “还没说亲的大姑娘,张口闭口男人男人的,像个什么样。”田兰板着脸佯装老成的数落润叶,说完把信递给她“你不是好奇嘛,呐,自己拿去看。”

    润叶拿过信,对田兰吐了一下舌头,读了起来。读完信,“哎呀,张家栋这个大木头,三张纸的信啊,怎么净说些这种没用的话。”

    “什么没用的话,居家过日子,这才最实在。”把信从润叶的手里抽走,田兰在润叶眼前抖了抖信,然后把刚才拿出来的那些吃食又放进包里,抱着包去了厨房。

    润叶知道田兰是开玩笑,也不恼。带着猫蛋狗蛋玩海螺、贝壳,给他们讲大海,教他们把海螺贴在耳朵上,听大海的声音。星期一开学,张汀芷小朋友把最大的那个海螺带到学校,让和她要好的同学听大海的声音,不和她好的只能干看着。倒是狗蛋,他也带了个小海螺,谁来要听他都给,一时间超过他姐成了学校人缘最好的。当然,这都是后话。

    上辈子的田兰在南方待了那么多年,这点东西该怎么吃哪还用得着张家栋教。到了厨房先把海带和紫菜泡上,把沙子都去除干净。在开始日常的做饭程序。张有堂包工程建新供销社的时候,田兰天天给工地上送饭,让她想到了以前单位食堂的员工餐。

    如今店里每天都固定做些红烧肉、炒土豆丝之类的家常菜,用盆子盛着,一溜排好,一勺菜多少钱用牌子标好,放在盆旁边。这样既提高了店里的效率,又让顾客看得见摸得着,可以自主选择,很受来往的司机师傅欢迎。当然要是想吃炒菜、或者请客办酒店里也是可以的。

    把今天的菜全部做完盛好,姐姐收钱、润叶娘舀菜、万有婶拿馒头,三个人摆开架势在外面忙碌起来。田兰重新刷了锅,在灶上单独炒了几个菜,润叶帮着把菜送到许向前他们那张桌上。

    田兰用张家栋带回来的东西做了个凉拌海带、紫菜虾皮蛋花汤,田兰她们都在忙,怕孩子们饿着了,润叶带着猫蛋狗蛋先上桌吃起饭。

    “姑姑,姑姑,舅妈怎么把墨汁端上来了,还在里头打鸡蛋。”狗蛋用筷子指着紫菜蛋汤说。

    润叶在外面读过书,又在她二叔家吃过几年饭,海带自是不陌生,这紫菜倒还真没吃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有堂和润生更不要说了,在黄土高原的乡村里,他们连淡水里的鱼都很少吃,更别说这海里的东西。

    许向前看这一家人都不知道,自己想挑起一筷子晃了晃,对狗蛋说:“这叫紫菜,是海里的一种植物,差不多就像咱这边地上长得草一样,可好吃了。”

    说完,自己哇唔一口把一筷子紫菜都吃了,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从汤碗里挑紫菜吃。

    “软软的,滑滑的,咬着真好玩。”狗蛋边吃边说。

    谁也没想到那一盆紫菜汤是最早被消灭光的,等田兰她们上桌的时候,汤碗里连虾皮的影子都不见了。

    吃过饭许向前搭一个在店里吃饭的师傅的顺风车回了县里,田兰把包里的东西给姐姐家分了点,又把做法交给姐姐。晚上提着半包东西和那封信,跟万有婶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投票结果少安对向前,3:3,加上我这一票,我决定把润叶配给向前。↖(^^)↗

    今天晚上又有饭吃,更新不了了,不过这张很粗很长,内容丰富(⊙o⊙)哦!

    扛着门板跑啊!

    ☆、38海货

    田兰在自家门前和万有婶分开,看着西窑烟囱正冒着烟,知道是婆婆在准备晚饭。

    抱着东西进了婆婆住的那孔窑,田兰欢快地说:“娘,哥托人给家里带东西了,还有一封信。”

    正在烧火的柱子娘从小板凳上站起身,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炕边,看着田兰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东西先别管,看看柱子的信吧。”婆婆迫不及待的让田兰给她读信,念完了信“这孩子,怎么净是在信里说些没用的,既不知道仔细的给咱们说说他在那边的情况,又不告诉咱们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婆婆小声的抱怨着张家栋,田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不能说。婆婆可以对儿媳妇说儿子的不是,媳妇可不能对婆婆说丈夫的不好。

    “哥是实在人,心里惦记着家里呢,不然不会千里迢迢的送这些东西回来。”田兰把炕桌上的东西拨了拨“送东西来的人说了,这些吃食都是海里产的,在咱这都是稀罕物。”

    “海里头的?怕不是过去皇帝吃的山珍海味里的海味吧!”柱子娘有些惊奇,带着敬畏的神情翻看桌子上的东西。

    婆婆的话让田兰有些傻眼,看了看炕桌上的东西,这就是皇帝吃的海味?不过想一想她又释然了,她们这里身处黄土高原,离海遥远,别说海水里的东西了,平时连淡水里的鱼都很少吃。条件好的人家办大事的时候才会在宴席上上一条鱼,条件一般的人家都是用木头雕一条鱼放在盘子里,或者干脆像田兰和张家栋过事情时那样席上根本没有鱼。

    田兰有心凑趣,“我也不知道,说不准就是呢!还是哥孝顺,知道娘天一冷身子就不好,专门送东西回来让你补补。我和猫蛋、狗蛋这三张馋嘴也跟着娘享口福啦!”

    柱子娘天一冷就开始咳嗽,田兰打算带她去医院看看,她不同意,说自己没病没灾,吃得下睡得着的,用不着去医院。姐姐也说娘这是打小一个人拉扯他们姐弟俩,积劳成疾作下的老毛病。田兰无法,只能让婆婆在家好好地养着,可家里酿醋的事婆婆又不放心,还是那么操劳,她觉着开醋厂的事刻不容缓了,至少也得长期固定的请几个人回来帮忙。

    “就你这张嘴叭叭的会哄我开心。”柱子娘指着田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东西都给你姐家分了没?”

    “分了,我们两家一人一半,中午还做着吃了一顿呢!”田兰把中午狗蛋闹得笑话给婆婆讲了“娘先歇着,我去做个‘墨汁卧蛋’。”

    昏黄的油灯下,婆媳对坐在炕桌两边,婆婆看着那一大海碗汤,“别说,这东西看着还真像墨汁,黑乎乎的,你要不事先告诉我,我怕也和狗蛋一个样。”

    给婆婆捞上一筷子放到碗里,看她尝过以后,田兰伸长脖子,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

    田兰又舀了一勺汤,“再尝尝这个,里头放了虾,可鲜了。”

    柱子娘喝了一口,“嗯,鲜。”

    “娘你看哥在那么老远都惦记着你,你是不是更该好好保重自己,咱多请几个人回来帮忙吧,别把自己累着了。”田兰趁机说。

    “好啊,你个鬼灵精,在这等着我呢。”柱子娘放下碗筷,叹口气“我也想着该请人回来帮忙,可我就怕咱这酿醋的手艺被人给偷学了去,手艺这东西可都是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的,要不是因为家里这辈就我一个孩子,我爹也不会把这手艺传给我。”

    “那当年姥爷家生意做得那么大,雇了那么多人,是怎么保证方子不被偷的。”田兰好奇的问。

    “这些日子我也在想这事,只可惜我那会儿年岁小,刚学会酿醋家里就出了事,作坊里、铺子里的事我都没来得急学。”柱子娘惋惜的说。

    听着婆婆的话,田兰突然想到了电视剧《大宅门》里头,白家制药下那最后两味药,白家二爷都要被老婆白文氏关在房子里,为的就是不让外人偷去白家的秘方。田兰斟酌了一下,借鉴电视剧里的情节,向婆婆提了建议。

    “那些谁都能做的事让别人干去,这要紧的一两步咱自己来,你这想法倒是不错,说不定咱家当年就用的这法子呢。”柱子娘觉得儿媳妇的想法很不错“这事我再仔细思谋思谋。”

    吃过晚饭收拾好,田兰拿了纸笔准备给张家栋写信,“拿你们那窑写去吧,替我问柱子一声好就行,你们夫妻多说些贴心话。”

    婆婆既然这么开明,田兰也就不推辞。回到东窑,坐在炕上写信,先是说了说家里的近况,又把发生的趣事挑几件说了,然后告诉张家栋东西收到了,家里人都很开心,最后自然是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也好好保重身体。一封像八股文一样的信,不消一刻就写好了。

    把信通读一遍,确认既没有错别字也没有语句不通后,田兰突然想到上辈子的矮丈夫。第一代脖子粗,第二代个子矮,这是碘缺乏症的表现,她们这里是缺典地区,现在加碘盐又还没有出现,为了家里人特别是猫蛋狗蛋的健康成长,田兰决定让张家栋多给家里寄点海产品。拿出信纸又重新写了一封,重点是以后不用往家里汇钱,多买点方便运送的海货寄回来就行。

    第二天吃过午饭,田兰正准备去邮局寄信,姐夫拦下她,“兰子,你现在有空吗?有点事跟你商量。”

    “姐夫,有什么事?我正准备去邮局寄信呢,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回头再说。”

    姐夫知道这信八成是寄给小舅子的,笑笑地说:“不忙不忙,你先给柱子寄信去吧,顺便跟柱子说一声,谢谢他那些稀罕物了。回头你到家里找我,我和我爹都在中窑里等你。”

    田兰一听张有堂父子要在中窑里等她,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要商量,到邮局寄了信就赶快往回赶。

    ☆、39试探

    进了张有堂家专门议事、待客的中窑,父子俩正坐在桌边说着什么,田兰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润生和他爹在窑里扯着闲话,很明显是在等田兰,看见田兰进窑找了个位置坐下。张有堂先是咳嗽一声,而后开口说:“兰子,今天叫你来呢,是想说说你借给我们家开砖厂的那笔钱。当初你说钱先借给我们使,等我们挣着钱再帮你把醋厂建上,是这回事吧?”

    田兰不清楚张有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哩!”

    “我们的意思呢,你回去和亲家商量一下,明天一块来家里再商量商量。要是愿意我们帮着建个酿醋作坊,那就用砖厂的砖,趁着地还没上冻,先开工造厂房,争取过年前能让你们酿出一批醋,趁过年来个开门红。”张有堂继续说。

    田兰觉得这正是打瞌睡就来枕头,自己正想着怎么减轻婆婆的负担,姐夫他们就准备帮着盖厂房,田兰欢欢喜喜的把事情应下了。

    晚上回到家和婆婆一说,婆婆沉默了一阵,直呼亲家的名字,说:“张有堂那意思是不准备把钱还给咱家啦!”

    田兰听着一愣,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遍,支书好像确实没提还钱的事,只说拿厂里的砖帮着建厂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出去买砖头盖房一样要花钱,让姐姐家拿砖头抵一部分的欠款也是可以的。

    田兰想通了,劝有些生气的婆婆:“娘,亲家那也不是想赖账,他恐怕是想拿自家的砖抵一部分欠咱的钱,具体的咱明天去了再商量。”

    “我知道你是为你姐好,从你提出两家一起合开小吃店,我就知道你是个心里装着你姐的好孩子。可娘这辈子就是受不得被人欺负,早年间谁要是敢拔我地里一根葱,我就敢拔他一晌萝卜。这人只有豁得出去,才能不被人欺负,张有堂这回是摆明了要欺负咱啊!”柱子娘还是有些气不平。

    田兰终于明白张家栋当初为什么难娶媳妇了,她这婆婆早年间怕也是个惹不起的母老虎。话说回来,一个寡妇家拉扯俩孩子,不厉害点日子也确实没发过。

    田兰转换思路劝道:“这正二八经的开个工厂酿醋,可不比咱们在家里小打小闹,这个执照那个证的,跟政府打交道的事多着呢,咱们两个女人家也不懂这些,以后还得仰仗姐夫、亲家、甚至是狗蛋他二爷爷。”

    柱子娘也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田兰这么再接再厉地三劝两劝,倒也把她拧着的那股劲劝回来了一点。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田兰还继续劝婆婆:“娘,到那有什么事我来说,你千万忍着点,不为别的就为姐姐,也不兴跟亲家吵嚷。”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都说一天了。”柱子娘不耐烦的摆手。

    到了张桂香家,谈起正事,柱子娘虽然有些不高兴,倒还是没有撕破脸。商量的差不多后,张有堂父子俩把她们送到门口,站在窑檐下,张润生问他爹:“咱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

    张有堂瞪了一眼儿子,掀帘子回窑,“你就这么不了解你爹我?我是那种占这点小便宜的人吗?我这么做就是要试试你丈母娘,看他们家到底现在谁说了算,那说了算的人到底明不明事理。”

    润生给他爹倒了一碗茶水,一副洗耳恭听准备受教的架势。

    “今天看来,虽然钱把在你丈母娘手上,可家里真正能做大主的还是娃娃他舅娘。这田兰瞧着应该是个聪明的。”喝了一口茶水,乡村老政治家张有堂同志继续说“你现在经常在外面跑,也知道这开个厂不仅要把厂子管好,外头的事情也很重要。她们两个女人家开厂,以后你这做女婿、做姐夫的免不了要帮着请客送礼,这一回两回的贴不要紧,十回二十回呢。她们要是不晓事,你迟早吃亏落埋怨,咱就是花了灯油钱还站在黑地方。”

    润生听了这话,点头不已,“爹这是想告诉我,再好的交情也是‘同患难易同富贵难’,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咱更得睁大眼睛看人心。田兰她们要是能明白吃亏是福、和气生财,咱以后就多帮衬,要是不明白咱以后也少掺和她们的事,别没事惹得一身腥。”

    “你能明白爹的意思就好,你那会小,不知道,你丈母娘这个人是丁点的亏都不肯吃,这哪是做大事的料。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娃他舅娘识趣,咱也不能真的占人便宜。这办醋厂大大小小的花销,凡是经你手的都要有个明细账,以后拿给娃他舅娘看,懂不!”

    润生点头称诺。

    在姐夫一家的帮助下,田兰家的醋厂也在公路边的一块地上破土动工,考虑到砖厂烧砖总是黑烟弥漫,醋厂的位置和砖厂隔着好一大段距离,还特地选在了上风方向。

    因为是正经八百开的厂,相关的手续都很齐备,都是姐夫帮着办的。既然开了厂就得有个名字,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就叫张氏酿醋厂,厂里新做的那些醋坛子都刻着“老张家”三个字,权当是商标了。这倒是让田兰想起了“宅男女神老干妈”。

    赶在过年前,醋厂的第一批醋分销了出去,放寒假的润叶在家无事邀田兰一起去县城逛逛,家里人都让她们出去玩玩,姐姐甚至还列了份单子,让她们去县里买回来。

    ☆、40煎饼

    开了小一年的店,除了挣着不少钱,最大的收获算是把过路的司机混了个脸熟,早上田兰和润叶收拾好,搭相熟司机的车去县城。

    县城就是县城,街上买东西的人海了去了,热闹程度直甩老街好几条街。润叶在县城多年,是惯熟的,她像个蚯蚓一般拉着田兰在人**中左跳右窜。两个人先是照着单子把姐姐要的东西都买好,又挑着公社供销社没有的新鲜花样给家里人扯了布、给猫蛋狗蛋买水果糖,等她们大包小包肩扛手提的突出重围,太阳都已经升上中天。

    “哎呀,累死我了,这一个个跟不要钱似得。”润叶把东西放在地上,擦着汗说“你看看,我都挤出一身汗了。”

    “出汗算啥,这吃的用的咱可买了不少好东西,回头拿今天买的料子,我给你做身好看的西装,像画报上的那样。”

    “你说真的!兰子你怎么这么好呢,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娶你。”润叶欢呼着,她知道田兰说的是上回在一本上海出的画报上看到的那身衣服,上海人的衣食住行几乎是这个时代的时尚标杆。

    “行了,别叫了,都这点了,你不饿啊?咱先找个地方弄点吃的,然后搭车回家,我都饿死了。”田兰嘟着嘴,学着平时润叶撒娇的样子。

    “行行行,我也饿了,咱快走吧。”润叶拾起地上的大包小包,一马当先的找饭吃去。

    腊月里,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可县城的街道上卖吃食的摊子却不像下面逢集时那么多,两个人来买东西什么票都带了就是没有带粮票,也不好去国营食堂吃饭。润叶和田兰转悠了好久才在闹市区的外围发现几个摊子,估计是周边城郊的农民趁农闲来搞的副业。

    一直走在前面的润叶忽然停了下来,拽着田兰的胳膊小小声的说:“兰子,你看前面那个人,就是‘山东煎饼果子’那牌牌后面的那个,是不是上回去店里的那个‘战友’啊!”

    田兰顺着润叶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埋头做煎饼的人看起来还真像许向前。

    拉着润叶走上前去,田兰装做不经意的说:“这街逛得饿死了,老板,来两个煎饼果子。”

    许向前自打退伍回来,就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他家的条件很好,父亲是商业局的局长,母亲是县医院的大夫,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子,父母什么都紧着他,他就是天天在家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可许向前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跑去当兵,他把附近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之后,实在没事干,他爸就把他安排进了县里的某个机关看大门。每天坐在小小的门房里,喝茶、看报纸、登记出入人员偶尔和机关那些退二线的老头老太聊聊天,这样的日子没到一个礼拜他就受不了了。家里没办法,又托关系给他张罗新工作,可找来找去都是和看大门差不多的工作,他实在是不愿意干。

    他们部队的山东人不少,某天他在家,突然想起以前去炊事班帮厨,炊事班的一个山东战士烙过一次煎饼,他还上手学了学。他进了厨房,照着记忆里的步骤和面烙饼,试了几次,别说还真给他捣鼓成了。

    从那以后好一段日子,他们家的饭桌就是煎饼当道,父母虽然吃着怨,可想着儿子好不容易有点想干的事,也就忍了。

    经过长期练习,许向前觉得自己的煎饼技术上来了,就向父母提出他要去街上摆摊子卖煎饼。父亲吼叫、母亲流泪,自然都是不答应,可向前还是倔着性子趁腊月人多上街摆摊,今天已经是他摆摊的第四天,一开始有人看着新鲜,买过尝尝,今天不知怎么的,到现在连张都还没开。

    正当他百无聊赖东磨磨西摸摸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口要两个煎饼,他一声:“好嘞!”就准备上手,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发现来人尽然是张家栋的老婆田兰。

    “嫂子,你咋来这了?”许向前笑得有些不自然。

    拎高手里的东西,田兰答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上城里来备点好年货,这是你开的摊子?”

    “嗯,在家闲着没事,想起以前跟炊事班的战友学过做煎饼,就支了这么个摊子。”

    “嗨,你们部队的炊事班不会是山东人的天下吧,上次家栋回来也说他们连有个山东的炊事员。”田兰惊奇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吧。来,嫂子,我给你做煎饼吃。”许向前手脚麻利的摊饼、抹酱、放油条,一个煎饼一分钟不到就做好了。

    田兰拿过煎饼先咬了一口,然后递给润叶,“润叶,你也尝尝。”

    嫂子一个人在家,凭着自己的好手艺开起了一家大饭店,许向前想让她给自己提点建议:“嫂子,你觉得这煎饼还中吃不?”

    “你想让嫂子说实话啊?”看了一眼面前忐忑的小伙子,见他点头,田兰继续说“说实话一点也不好吃,难怪你这没什么生意。”

    田兰直白的批评让许向前有些不好意思,润叶悄悄地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这么让人下不来台。

    田兰拍拍润叶的手,然后对许向前说:“你这面饼裹酱最多加一根油条的肯定不好吃,而且你这酱除了咸啥滋味都没有。我要是你啊,就好好琢磨琢磨这酱,烙饼的时候呢,抹点香油,再打上鸡蛋,加点葱花和芝麻。这闻起来香,吃起来好,客人自然就有了。”

    “嫂子不愧是开店的,就是有经验的,回头我按您说的试试。”许向前又麻利的做了个煎饼,递给田兰“我这手艺虽然不行,可歪好能填肚子。”

    反正也没生意,许向前索性拿了凳子给田兰和润叶,还给两人倒了水,让她们歇歇脚,顺便聊聊天。

    在许向前的摊子前没待多久,田兰和润叶就忙着搭顺风车去了。

    因为和司机师傅相熟,顺风车一路开到润叶家门口,两个人跳下驾驶座,挥别司机师傅,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狗蛋早就在院子里一边玩泥巴一边等她们,看见她们回来,挥着脏脏的小胖手,就要上去拿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

    ☆、41电话

    因为砖厂、醋厂、饭店三头的忙,家里过年的物什不像别人家那样早就备下了。最后的那两天,全家人一齐动手忙乎吃食,考虑到她们家就只有田兰和柱子娘两个人,张有堂拍板,两家把年和在一起过。

    打从县城买回来料子,田兰就开始起早贪黑的用姐姐那台缝纫机给大家做衣服,家里的女人但凡有一点时间也都来搭把手,人多力量大,衣服竟然真的赶在过年前做好了。只是润叶的那身毛料西装因为太费事,没有来得及,不过那衣服是春天穿的,润叶也不在意,只是要求田兰一有空就给她做,她好穿上去学校教书。

    大年初一,大家都穿上新衣服,躲在暖呼呼的窑洞里,嗑着瓜子聊着天,猫蛋狗蛋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四处拾鞭炮屁股,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的吃食香气。

    今年收成不错,地里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农民再也不用为来年的肚子问题发愁。再加上冬闲的时候公社组织各村各队,干脆了当的把地按人头分给了各家各户,大家都觉得只要愿意下力气,来年的光景也是艳阳高照的。有了奔头,这年过的自然是热热闹闹,甚至年前几个大队的**就一块商量好要搞社火。

    田兰和润叶让姐夫把缝纫机搬到了润叶屋里,大年初一两个人就闷在屋里捣鼓她们的时髦衣裳。

    柱子娘跟女儿、女婿还有两个亲家干脆抹起了牌,也不赌钱就图个乐呵。打牌的间隙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旁边观战的姐姐去开门,发现竟然是公社邮局的人。

    “快去接电话吧,你弟弟从部队打电话回来啦!”邮局的人急急地对姐姐喊道。

    看到柱子娘也在窑里,他继续道:“看来我到这还真是来对了,柱子娘也在啊。快别摸牌了,你儿子从部队打电话回来了,还在线上没挂呢,快去接吧。”

    过年邮电局也放假,只留了他一个人值班,说完话邮局的人就赶忙回去了。柱子来电话可是大事,大家撂下牌,穿上出门的厚衣服,敲了润叶那孔窑的门,叫上润叶和田兰,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往邮局跑。

    张家栋正在线上等着,一大帮子人,你说两句我说两句,时间就过去了,因为后面还有排着队准备往家打电话的战友,张家栋没说一会儿就不得不把电话挂了。

    张家栋已经提干了,按照规矩他的年都得是在部队陪着手下的战士们度过,这样的年已经过了好几个,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特别的想家,大年初一不自觉的就跑到营区外面的邮电所往家打电话,到了邮电所才发现和他一个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是等了好久才跟家人讲上几句话。

    打完电话,张家栋揣着一颗火热的心,走在因过年而显得清冷的街面上,虽然和家人只讲了几句话,还都是没什么营养的问候语,可是能听到大家的声音,他就觉得很幸福。

    接完电话个个都笑嘻嘻的,大家一路谈着笑着慢悠悠的从邮局往家走,没有来时的匆忙纷乱。回到家该抹牌的继续抹牌,该做衣服的继续做衣服。

    一回到窑里润叶就笑倒在炕上,田兰站在地上一边脱大衣裳一边调侃道:“你这是刚才西北喝多了,抽抽啊,笑什么呢?”

    润叶一个翻身,趴在炕沿上说:“你不觉得好笑吗?张家栋大年初一、千里迢迢的打个电话回来,就这么你寒暄一下,我寒暄一下就没了,什么有用的话也没说上,你说他现在心里怎么想。”

    润叶对田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哎,你男人打电话回来,说不定是想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下可好,除了一句‘你好吗?我很好。’啥也没说成。你心里是不是有点想法啊!”

    田兰被润叶说的脸红,转过身坐到缝纫机前,不理她。

    “哎呀哎呀,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了还不行,咱继续做衣服,啊。”润叶见田兰不说话只得自己放□段,讨好的说。

    晚上回到家,独自躺在东窑的炕上,田兰思索着白天的事情,尤其是润叶的话。她自问对张家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称为“爱情”的感情,他们到现在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让她爱上一个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男人,这显然不现实。真要谈感情,她对他最多也就是亲人之间的感情,甚至这份亲情还没有她和婆婆之间的深,毕竟她们才是朝夕相处的人。

    可自己为什么对涉及到他的事情会脸红呢?田兰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最后她只想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那就是,现在是1980年,她的生理年龄不过20岁,二十岁的姑娘脸皮薄是很正常的。

    另一方面,重生以来她受到了婆婆及姐姐一家的呵护,他们像对待一个20岁的年轻小媳妇那样对她,让她无形中产生了一些少女才有的心理认同。

    想通了这些,田兰不再因为润叶白天的话而困扰,反而有一种幸福感,一种事业蒸蒸日上、家庭甜美圆满的幸福感,带着甜蜜的幸福感,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中的过年除了春晚就是空无人烟的大街和到哪都响起的麻将声,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

    这是今天的更新

    ☆、42缘分

    张家是外来户,在这里没什么亲朋故旧,田兰和继母他们又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所以整个年婆媳俩几乎是在润叶家度过的。

    闲来无事,田兰和润叶天天猫在窑里捣鼓那件衣裳,终于在正月十五之前把衣服完工了。放在现在那也就是一件普通的职业套装,可倒退三十年,在这个衣服都异常肥大看不出身材、裤子拉链从侧边开的年代,这种裁剪贴身、展示女性曲线美的衣服很是让润叶惊喜。

    衣服一做好,润叶就情不自禁的往身上套,不顾寒风,穿着春装就跑过去给她娘和嫂子显摆。咖啡色的套装,里头是白色的衬衫,配上润叶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唇瓣、飘逸的长发,端的是那样标志。

    润叶娘看见她那身打扮,初时很惊艳,而后却板起脸:“大姑娘家的,哪能穿这种不正经的衣裳,这腰掐的这么细,屁股绷得这么紧,怎么能穿得出去,快,快脱下来。”

    说着话,润叶娘就上手要把女儿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润叶不肯,不停闪躲。拉扯间润叶娘发现裤子的拉链竟然是开在前面的,更认为这衣服不好,死活让润叶脱下来。张桂香一边帮婆婆数落润叶,一边冲小姑子使眼色,润叶在嫂子的掩护下跑了回来。

    田兰正在收拾那些针头线脑的零碎,瞧着润叶气呼呼的跑回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润叶把刚才发生的事讲给田兰听,田兰听后惊讶的说不出话,这裹得严严实实啥都不露的,还叫不是正经人穿的衣裳?

    还没等田兰发表意见,姐姐就进来了,“兰子你也真是的,怎么能给润叶做这样的衣裳······”

    润叶是小姑子,姐姐不好随便说,只能“啪啪啪”的把火力集中在田兰身上。田兰知道自己是替人受过,只得忍着,润叶看田兰替她挨批评,心里也不好受。姐姐说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田兰瞧姐姐那样,估计她也是喜欢这件衣服的,女人哪有不爱俏的。

    姐姐走了以后,她反而拉着润叶咬起耳朵,没过多久窑里就传来两个姑娘吃吃的笑声。

    过完元宵节,砖厂、醋厂和饭店都正式开工,家里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润叶娘观察了一段时间,看润叶再也没有把那件衣服拿出来,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就把心放了下来。谁知道过了一阵子,趁大家把这事忘到脑后,润叶竟然偷偷的把衣服穿到学校去了。

    “我们张老师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可漂亮了。”润叶的新衣服先是被班上的孩子告诉各自家里的姐姐、妈妈,没几天全公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张有堂家的闺女穿了一身时髦衣服,跟天仙似得。

    润叶每天上下班走在老街上,总是有人互相悄悄地说:“这就是张有堂家的女儿,她那衣服你瞧仔细了,回头找裁缝做去。”

    学校里相熟的老师,甚至还问她衣服是在哪做的,为了不给田兰添麻烦,她推说是请人从上海带回来的。上海啊,那么高级的地方,这下子润叶的那身衣服更加风靡。

    后来润叶一直认为,她之所以会放弃教师的铁饭碗改行做服装生意,就是源于那件衣服给她带来的属于女性的满足与虚荣。

    当然,这个时候的润叶还无法了解未来,就像她不知道那个再次出现在店里的“战友”会成为她日后的丈夫一样。

    自从那天田兰对他的煎饼提出改进意见,许向前就按照田兰的方法改良了他的煎饼,别的他做的都很好,就是那酱他始终熬不好,想了半天,他最终决定找田兰来请教。

    许向前拎着礼物站到饭店门口,像上次一样,还是润叶第一个看到了他。

    “哎,你又来啦。”润叶看许向前拎着包,以为是张家栋又托他送东西回来“这是柱子哥托你送来的吧,你快进来坐,我叫兰子去。”

    润叶知道张家栋的这个战友打仗伤了腿,主动拎过包,把他安顿到一张空桌子坐下,“这两天醋厂的事特别忙,田兰天天都在那边,你先坐着歇会,一会儿到该做饭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润叶给许向前拿了零嘴倒了茶,怕他一个人坐在那不自在,也在边上坐着陪他聊天。没想到聊着聊着,居然发现两人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是向前比润叶高了三届,润叶入学的时候,向前正好毕业去参军。

    “那个老师,大家都叫他胡萝卜的那个,知道为什么外号叫胡萝卜吗?”向前问润叶,瞧润叶摇头说不知,他解释道“以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总喜欢跟我们说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多穷多穷,饿死多少人,可他始终埋头苦读。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有一回他边说这话边从口袋里掏粉笔,准备写在黑板上,结果一掏掏出了一根胡萝卜。当时全班同学集体接了一句‘书中自有胡萝卜’。”

    “啊,他就是这样被叫‘胡萝卜’的啊!”润叶惊讶。

    田兰从醋厂赶回饭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相互挨着,聊中学趣事的情景。

    她假装咳嗽一声,润叶回过神,瞧见是田兰,“兰子,你回来啦,柱子哥的战友又来帮他送东西了,你们聊,我去厨房里头帮忙。”

    润叶飞一阵的钻进厨房,脸红彤彤的。

    田兰看了看润叶的背影,转头示意站起来的许向前,有话坐着说。

    “嫂子,刚才润叶姑娘说错了,我不是帮张连长送东西回来的,我是自己有点事请教您,所以才过来的。”许向前顿了顿“我现在照着您上次说的法子做煎饼,确实比以前好吃,生意也比以前好,可就是那酱我怎么都熬不好,我想请您指点一下,这酱该怎么熬。”

    上次在县城碰上许向前,田兰纯粹是职业病发作,随口那么一说,回来之后她就后悔了。人家好歹是部队转业的伤残军人,地方上肯定安排工作了,他可能就是想起部队里的日子,所以出来搭个摊卖煎饼。她倒好,好为人师的,跑到那给人瞎指挥一通。

    可今天听着许向前这话,倒好像是把卖煎饼当成职业了,这不禁让田兰疑惑:“你从部队回来,地方上没给你安排工作吗?”

    自从卖煎饼以来,问他类似问题的熟人很多,许向前驾轻就熟的再次解释:“早就安排了,可嫂子也知道,我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地方上给我安排的工作不是看大门就是管档案之类的,我这人闲不住,那些事我干不下去,干脆就自己出来摆摊谋生计。”

    田兰听了许向前的解释先是惊讶,而后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多的话不说,她很热情的招待了许向前一顿饭,饭后又手把手的教他熬了一锅酱,给他带走,走的时候还把制作方法详细的写在纸条上。

    作者有话要说:“书中自有胡萝卜”这件事是真的,是我老爸当年读高中时的故事。

    ☆、43易主

    柱子娘一直有冬天咳嗽的老毛病,可不知怎么的今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还依旧在咳嗽。去公社卫生院开了一些药,搞不明白到底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天气更暖和了,反正到了七月,她渐渐地好了。

    醋厂的生意越来越好,除了原西,周边的一些县市也有人来买醋,田兰一个人醋厂、饭店的两头忙实在有些吃不消,终于田兰病倒了,在家里躺了五六天。如今砖厂的生意也不错,饭店反而成了家里最累又最不挣钱的营生,等田兰病好了,两家人坐在一起一合计,决定干脆把饭店顶出去算了。

    饭店要顶出去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有意接手的人好真不少,就在他们准备注意挑选的时候,万有婶和她当家的找到了他们,表示钱家愿意顶下这间饭店。万有婶在店里帮了一段时间的忙,日常经营什么的她都懂,钱万有又是十里八村做席面菜有名的把式,钱家六口人个个都能来饭店帮忙。这样一来,钱家自然是顶下饭店最好的选择。

    小饭店毕竟是他们积累原始财富的地方,无论是田兰、柱子娘还是张有堂一家都对它有了感情。大家对把店子顶给谁这件事异常慎重,两家人再次聚集在张有堂家的中窑,专门开会商讨这件事。当然讨论到最后,店还是顶给了钱万有家。

    会开到快结束的时候,田兰提出,无论钱家出多少钱顶下这个店,她都分文不取,这是之前就已经和婆婆商量好的。

    包括一家之主张有堂在内,一家人都很诧异,张有堂说:“娃他舅娘,老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这合伙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要算清账,店是我们两家合开的,把店顶出去钱自然也是两家分,我张有堂不能干那背后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姐夫也等不及地说:“兰子,这店说到底,一开始是你跟丈母娘两个人开的,是你家的。我们家时候来加进来的,我们可不敢鸠占鹊巢。再说店子一直是靠你的手艺,才能经营的这么好,这钱是你应得的。”

    “这店是两家合开的不错,开店赚的钱我们两家一直都是平分的,这不存在你们占我们便宜之说。我之所以说往出顶店子的这笔钱不要,那是从人钱家的角度来想的。钱家出钱顶下咱们的铺子,他花钱买的是店面,还有店子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东西当初可都是你们家置办的,我怎么好意思分这个钱。”田兰看了一眼婆婆“这是我和娘早就在家商量好的,大家就别争了。况且这么长时间,我们家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你们家确实姐姐、姐夫还有润叶娘三个人,我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

    田兰说的在情在理,张有堂一家人想想也无可反驳,就同意了下来。

    上次醋厂动工的时候,柱子娘怀疑张有堂想趁机阴她们家一把,可没想到醋厂建好了一算账,竟然发现砖厂的砖是以低于市场的成本价卖给她们的,其他的各项支出润生也帮着省下了不少。

    人心换人心,这次不要钱的主意就是柱子娘提出来的,她觉得既然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了,犯不着还总是占别人便宜。

    两家开了闭门磋商会之后,张有堂单独找了钱万有夫妇,没想到一见面,钱万有夫妇就说:“**,真是不好意思,店子的事我们想跟您打个商量。您是多年的老支书,我们家的情况您也了解,我们虽然有心顶下店子,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想和您说,咱能不能像承包责任田那样,让我们家承包这个饭店。”

    这个主意是大儿子钱富出的,钱万有夫妇也不知道行不行的通,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

    张有堂想了会儿,觉得这个主意有点意思,叫了润生一块商量。父子俩决定店面和桌椅板凳可以用承包的方式租给钱家,但是锅碗瓢盆之类易碎的家伙事钱家得用钱买下来。

    抱着试试看态度而来的钱万有夫妇,没想到**竟然会同意他们的想法,欢天喜地的满口答应。

    没两天饭店就改换了门庭,叫“万有饭店”。

    饭店易主不久后的一个傍晚,一个身材高大的绿军装带着一个小男孩,走过铺满霞光的村中小道,向张家栋家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报到,未来更新情况还不知道,日更估计是没希望了,这是熬夜码出来的,补的欠更。

    不出意外下午1点前还有一章。

    我真是个好作者啊!

    让花花淹没我吧!

    ☆、44遗孤

    当张家栋带着顾晓海出现在家门口,坐在院子里吃饭的田兰和婆婆都惊呆了,直到张家栋开口说了声:“娘,兰子,我回来了。”

    她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柱子娘因儿子的归来而狂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睛都不够使了,田兰则很细心的注意到张家栋身后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

    “柱子,这个点回来还没吃饭吧,想吃啥?让兰子给你做去。”柱子娘确认完她的儿子还是那么健康壮实,立刻又惦记起他的肚子。

    “这一路回来还确实有些饿,也别麻烦了,家里有啥就吃啥吧!”回到家的张家栋很自然的说道。

    “小海,这是奶奶,这是阿姨,来叫人。”张家栋拉过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顾晓海,介绍母亲和妻子给他认识。

    田兰和婆婆看着依旧抓着张家栋衣角的小男孩,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都只看到茫然二字。

    张家栋看到她们的表情,解释道:“这是顾晓海,我原来的连长顾成海的儿子,他以后就在咱家生活了。”

    田兰和婆婆对张家栋的老连长顾成海都有所耳闻,田兰还曾经听张家栋讲过去连长家送勋章时候的事,看到顾晓海出现在家里,她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婆婆也隐约猜到一些,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田兰去厨房又弄了两个菜,大家围坐着吃了晚饭。

    小海毕竟还是个孩子,长途的颠簸已经让他疲累,刚吃完饭就开始打哈欠,田兰见状想要领他去洗洗睡觉,可孩子死活拽着张家栋,就是不肯和田兰走。

    “你们收拾收拾,我给他洗澡去,回头到娘住的那孔窑里,我有话对你们说。”说完张家栋转身抱起顾晓海进了他和田兰住的东窑。

    等他把孩子哄睡着,田兰和柱子娘早就已经在西窑里等着他了。

    都是一家人,张家栋也不用多解释,直接告诉她们实情:“前阵子小海的奶奶身体不好,他的几个叔叔也不愿意养他,上回我去送连长的军功章,给他们家留了地址,小海的奶奶就请人给我写了信。正好赶上我休今年的探亲假,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看,哪知道小海的奶奶已经去世了。没人照看他,小海天天东家给一顿、西家给一顿的这么过着。”

    “那孩子的妈呢?她不管孩子的死活?”柱子娘不解的问。

    “我没见过小海的妈妈,上次去他们家的时候也没见着。”张家栋很客观的陈述事实。

    柱子娘年岁大,这样的事见多了,“你们连长一牺牲那女的怕是就跑回娘家去了,如今恐怕已经重新嫁人生娃了。”

    “那小海可真可怜,哥,咱是不是要领养小海啊!”田兰觉得自己被继母所不容还算正常,顾晓海的亲生母亲居然丢下他跑了,孩子得多伤心啊。

    “什么领养不领养的,连长一直对我不薄,而且要不是他说我刚结婚,主动揽过了那次任务,说不定牺牲的人就是我。”张家栋想到已经牺牲的连长,鼻头有些发酸。

    田兰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她知道张家栋本应战死沙场,难道是因为连长替张家栋执行了那次任务,所以她现在才不用做寡妇?她的心里陡然间她对小海的怜惜之情变得更加复杂。

    “是哩,人要懂知恩图报,这孩子咱帮着养了。”柱子娘豪气的拍板了这事。

    “这孩子咱不仅要养,还要当亲身的养。娘,兰子,你们知道嘛,前天我到连长家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围着小海打,说他没爹没娘没人要。小海从人缝里看见我,流着鼻血,连滚带爬的跑到我身边,管我叫‘爸爸’。我跟他说我不是他爸爸,他不相信,非说奶奶说了,穿军装的就是爸爸。”张家栋说这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田兰和柱子娘听了,早已泣不成声。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话,看天不早了,柱子娘让张家栋他们夫妻回窑睡觉去。

    两个人回了窑,坐在炕沿上久久的看着小海熟睡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刚到新学校,没有网,在网吧更新的!

    ☆、45衣服

    小海很瘦,面有菜色、头发枯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柱子娘早起做饭的时候特意给小海也做了份糖水蛋。

    早饭刚在炕桌上摆好,柱子娘突然听到隔壁窑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手上拿着的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快步走到东窑,一掀帘子就看见小海光着身子坐在炕上哭,田兰手里拿着小海昨天穿的衣服站在地上,嘴里还说着:“小海乖,小海不哭,阿姨给你穿衣服,穿好衣服咱们就吃饭去,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兰子,这是咋啦?”柱子娘问。

    “我也不知道小海这是怎么回事?柱子哥一大早出去锻炼,我起来之后拾掇好自己,就叫小海起床,拿他昨天的衣服给他穿,谁知道他一睁开眼睛就哭,我哄了半天也没用,反而越哭声越大。”田兰一脸无奈,她一点带孩子的经验都没有,像小海这么大的男孩子,她接触过的只有姐姐家的狗蛋,狗蛋是个给点吃的就眉开眼笑的主,所以她也用吃的来诱惑小海,可人家压根就不买账。

    “不穿衣服会着凉的,小海乖,咱把衣服穿上,啊。”柱子娘把手上的筷子放到炕边,拿过田兰手里的衣服,爬到炕上想把衣服强行往小海身上套。

    张家栋跑完步,一回来就看到:他媳妇站在地上一脸无措,他娘半跪在炕上想要给孩子穿衣服,小海则是一边哭一边往后退,窑里一派混乱景象。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杀孩子呐!”张家栋边拿脖子里的毛巾擦汗边开玩笑说。

    田兰婆媳俩看见张家栋回来,都舒了一口气,小海哭叫着“爸爸、爸爸”往张家栋那块爬。

    张家栋接住就快掉下炕的小海,伸手拿过他娘手上的衣服,说:“娘,兰子,你们先去吃饭吧,我给小海穿好衣服就来。”

    张家栋给小海穿好衣服又洗漱了一番,抱着他去西窑里吃早饭,田兰已经匆匆吃完,见张家栋抱着小海进来,说了声:“最近厂子里有点忙,今天有个大客户要来拿货,我先走啦。”

    田兰骑上院子里那辆姐夫前阵子帮着买的飞鸽牌自行车,一晃眼就没影了。

    “兰子说想再把生意做大点,最近正忙着四处联系,人都瘦了一圈。”儿子和儿媳妇常年不在一起,感情不深,柱子娘怕两人因为彼此不熟悉而产生一些小误会。

    “兰子写信给我说过,家里开了一个醋厂。”张家栋给埋头扒饭的小海拣咸菜,顺便回了他娘一句。

    “知道就行,毕竟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大大小小你都该知道点。回头抽时间也去厂里看看,给兰子帮帮忙,你毕竟是在外头待了这么多年见识比她高。”柱子娘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儿子。

    “行,我这次是正儿八经放的探亲假,扣掉来回路上还有去接小海的那几天,差不多还能在家再待十来天。”

    柱子娘听说儿子这回能在家里待十来天,心情变得更好,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看见小海光在那扒稀饭,把那碗糖水蛋往他面前推,“小海,来吃蛋,奶奶一早给你做的,还热乎着呢!”

    小海双手捧着自己的饭碗,仰起脸看了看张家栋,张家栋冲小海点了点头,说:“小海说谢谢奶奶,这是奶奶专门给小海做的。”

    “谢谢奶奶。”小海低着头说了一声,而后快速伸手拖过碗,狼吞虎咽。小海其实早就被糖水蛋的香味吸引了,只是一直不敢下手,现在“爸爸”说能吃,他就无所顾忌了。

    “嗨,瞧这孩子,吃的这么香。小海,好吃不?”小海嘴里咬着蛋,头还一点一点的表示好吃,柱子娘瞧着笑了“瞧这讨喜样,以后你只要想吃,奶奶天天给你做。”

    村里和柱子娘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已经含饴弄孙,因为张家栋结婚迟又常年不在家,家里到现在还没个孩子,柱子娘对孙子可盼得紧呢!

    “柱子,趁着你这次回来,好好和兰子亲近亲近。人都说孩子招孩子,小海现在到咱家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也招来一个大胖小子。”柱子娘趁机教导儿子,看眼前这个有可能给自己招来孙子的小男孩,也更加顺眼。

    “我知道了。娘你也别光顾着说话,也吃啊!”听到他娘的话,张家栋有些不自在,只能借口吃饭堵上娘的嘴。

    张家栋吃过饭,拿着工具坐在院子里修修补补起来。田兰和柱子娘虽说勤快,可日常过日子总有一些需要男人修修补补的活,家里的活总是麻烦姐夫也不太好,所以张家栋一回来就马上干了起来。小海很黏他的“爸爸”,张家栋干活时,他就拿个小凳子坐在对面,不时的给张家栋递根洋钉什么的。

    田兰一大早先到厂子里把今天要交的货再次清点一遍,等客人来了,交了货,又嘱咐工人一番,就骑上车跑到了砖厂。饭店顶出去之后,姐姐就到了砖厂,帮着管管砖厂的账和食堂大灶。田兰来找姐姐,把张家栋带战友孩子回来的事说了。

    姐姐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农村妇女,卖了段时间吃食,又跟着姐夫开了阵子厂,也算是见过世面。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拉着田兰急吼吼的回家,而是坐下让田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田兰来找姐姐主要是想拿些狗蛋的旧衣服,说完小海的情况,田兰开口道:“孩子昨天刚到,我看了一下,除了身上穿那身,别的什么也没有。这大热天的总得有身换洗的衣服,而且他身上那身也破旧的不成样子。我有心给他做新的,可最近又忙一时半会也做不好,就想来找你拿几件狗蛋以前的旧衣服,回家先给小海凑合着穿。”

    “行啊,狗蛋的衣服没给人,都在呢,你要是要就上家里挑去,狗蛋他奶奶在家呢。”几件旧衣服而已,姐姐爽快的说。

    田兰赶时间,没和姐姐多聊,骑上车又去了姐姐家。把小海的事又大概的和润叶娘说了一遍,然后在润叶娘的帮助下,从狗蛋那一堆小得不能穿的旧衣服里找了几件比较新的、小海能穿得上的。

    等田兰骑着车,带着狗蛋的旧衣服和在老街上买的一些菜、肉走在村中土路上,已经能看见不少人家升起了炊烟。

    田兰把车推进院子,就看到张家栋在修补坏了的家具,小海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帮他拿着工具,十足亲密的父子俩,她的心里一阵不知名的暖流流淌开来。

    张家栋听到院子里有自行车的响声,转头看见田兰带了一堆东西回来,放下工具,擦擦手,走过去帮田兰把东西拎到了西边那孔窑里。小海也跟着张家栋的屁股后头,亦步亦趋。

    柱子娘正在准备做饭,看见他们拎着东西进来,说:“我刚还在想,今天柱子回来了,兰子肯定会回来吃中饭,都到做饭的点了,怎么还没带菜回来。”

    “好啊,娘不是想我回来,是想我带菜啊。我伤心,我难过,我走了,我回厂里吃大灶去。”田兰学着平时润叶对她娘撒娇的样子。

    婆婆用食指点着她的脑门,宠溺的笑着:“又学润叶说怪话了。”

    “哎哎哎,大中午的,肚子饿了,你们娘俩别闹了,先给我和小海做饭吧。”张家栋笑嘻嘻的插话,又摸着肚子对小海说“干了一早上,我肚子都饿了,小海你饿不。”

    小海点头表示自己也饿了。听大小两个男人说肚子饿,柱子娘拿了菜就去外面打水洗。

    田兰引着张家栋和小海到炕边上,把从姐姐家拿来的那一提包旧衣服放在炕桌上,“我看着小海就一身衣服,刚才去了趟姐姐家,拿了些狗蛋穿不上的旧衣服,先给小海换着穿,等回头我有空了,再给咱们小海做新的。”

    田兰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小海说的,说完就去外面帮婆婆弄菜,留下张家栋和小海在炕上挑拣那些衣服。

    张有堂家条件好,又只有狗蛋一个男娃,他的衣服又多料子又好,田兰拿回的那些衣服很多还是半新的。张家栋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小海身上比划,小海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看见那些半新的衣服,眼睛里都有了笑意。

    直到田兰和婆婆做好饭,两个男人还在炕上比划来比划去。

    “比划啥比划,这衣服又不能张腿跑了,快收起来别弄脏了,咱吃饭了。”柱子娘趁田兰炒菜的功夫,过来吆喝到。

    “吃饭喽,吃饭喽,小海咱把衣服收起来,晚上咱洗过澡再穿。”两个人也不叠,就那么比赛似得把衣服往提包里扔,小海高兴地呵呵直笑。

    田兰的手艺不是盖的,一顿饭小炕桌上有荤有素、有汤有菜。今天中午吃的是米饭,田兰想着狗蛋喜欢用肉汤泡饭,就给小海的饭碗里也浇了些红烧肉的汤汁,小海吃得小嘴油乎乎的。

    下午家里人依旧各司其职,田兰去醋厂算账,张家栋继续修着家里破损的东西,柱子娘哄着小海睡了个午觉。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看了课表,不禁哀嚎这哪是研一啊,标准的高三生活。

    被课表搞得崩溃的乖乖表示,日更无法保证了,但是我准备背着我的平板四处逃窜,每星期至少更新一万字,具体哪天不定,但时间是晚7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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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领养

    小海很黏张家栋,晚上死活不肯睡在柱子娘那,张家栋无法,只能把他抱回东窑。小海靠着炕柜睡,张家栋睡在他旁边,田兰睡在张家栋旁边。这样的安排在晚上小海睡着后,倒也不影响夫妻俩的床上运动,因此张家栋在家的这段日子他们就都这么睡。

    因为是放探亲假,张家栋早有准备,回来之前给家里人都买好了礼物。昨天是小海第一天来,怕他不习惯,张家栋哪里也没去,只是在家做做活、陪陪他。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张家栋主动提出待会儿把带回来的礼物给姐姐一家送去,可是等到他和田兰吃过饭,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的时候,小海抓着他的衣角不肯让他走。

    “要不,把小海也带上吧。我昨天去拿衣服,已经把小海的事给姐姐和润叶娘都说了。今天去,他们估计也会问起孩子。”田兰看小海拽张家栋衣角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心疼。

    “是啊,就带过去吧,我待会儿收拾收拾也要去作坊,你们送完东西带孩子去作坊,咱中午在大灶上吃饭。”柱子娘总是习惯性地管醋厂叫作坊。

    还好姐夫帮着买的那辆自行车比较大,三个人也能骑。张家栋骑着车,小海坐在车前杠上,田兰坐在车后,盛夏清晨的村中小道,他们好像去游玩的一家三口。

    当他们到姐姐家的时候,猫蛋狗蛋已经跟着润叶去上学,姐姐姐夫也去了砖厂,家里只有张有堂老两口。把自行车在院子里停好,田兰拎着东西,张家栋拉着小海的手,进窑和张有堂两口子聊了一阵。

    临走的时候,张有堂嘱咐:“白天大家都忙,柱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来吃饭,咱爷三好好喝一盅。”

    晚上醋厂下了班,张家栋一家四口推着自行车去姐姐家吃饭。姐姐和姐夫还没回来,润叶娘带着润叶正在做饭,田兰和婆婆自然是撸起袖子进去帮忙。大家都熟的不得了,润叶娘也不客气,直接让田兰掌勺。

    “兰子你可终于来了,这下我解脱了,我去看着孩子们写作业,省得在厨房我娘老说我笨手笨脚。”润叶把田兰当成救星一般。

    “你就知道跑,你要是有兰子的一半,我也就不唠叨你了。”润叶娘举着切菜刀,转过身对柱子娘说“亲家你说说,这么二十好几的姑娘,横针不拿、竖线不挑,怎么说婆家?我都愁死了,她倒好该吃吃、该睡睡,一天到晚还乐呵呵的。”

    润叶听到她娘又开始“念经”,赶快放下围裙跑了,好像深怕她娘拿着菜刀出来追她似的。

    瞧着母女俩这样子,田兰和婆婆都笑了。都知道润叶这婆家难说,柱子娘也只能说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之类的话,宽慰润叶娘。

    这厢出了厨房,润叶回了窑,看见猫蛋狗蛋都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认真写字,自己就也在旁边批改起学生的作业。润叶是老师,经常会带一些作业回来批改,她的窑里有一张大书桌,猫蛋狗蛋平时都跟着她在这边写作业,有不会的也可以随时问。

    我们的猫蛋,哦,不对,是张汀芷同学。她曾经非常崇拜她的老师姑姑,觉得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只要老师一个眼神班上聒噪的同学都会安静下来。可是自从姑姑到他们学校来教书,她有一点风吹草动其他老师就会告诉她姑姑,害得她上课连个豆子都不敢点。最倒霉的是,刚开始别人和她闹矛盾,她可以嚣张的威胁:“我要去办公室告诉我姑姑!”后来大家怕了她,渐渐的疏远,最近都没几个人愿意跟她玩,她已经开始思考亲姑姑在自己的学校当老师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润叶当然是不知道她侄女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看孩子们作业写好了,估计饭也做的差不多,就让两个孩子收起书本准备吃饭。

    中窑里张有堂和张家栋又胡天海地的聊开了,小海也坐在炕上,在烟雾缭绕间兴奋的看两个大人聊天,张润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违和的画面。

    “哎呀,爹,你怎么又抽上烟了,晚上不咳嗽啦。况且还有孩子坐在旁边呢!”姐夫指着小海对张有堂说。最近半夜咳嗽的有些厉害,润生带着张有堂去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是肺不好,让以后都不要抽烟了。这可要了老烟枪张有堂的命,今天趁着有客人来,他好不容易能开回荤,没想到一时忘形,被儿子逮个正着。

    张家栋瞧着父子俩的互动,不禁感叹,几年前姐夫还是个自卑内向的聋哑人,如今竟然已经用大家长的姿态教育起他的强人父亲了,时光改变了一些东西,看来他不用再为姐姐而担忧了。

    商场上的历练已经让以前那个只会埋头做活的姐夫,变成了精明的商人,他已经学会如何通过请客吃饭、花钱送礼让自家的砖卖个好价钱,同时他的酒量也提高了不少。

    三个人喝了两斤酒,却还没有醉意,微醺的张有堂拍着张家栋的肩,竖起大拇指:“柱子,有血性有情意,上战场能杀敌,下战场能帮兄弟照顾家里。我跟你说,我们当年打国民党那会儿。”

    “柱子,孩子咱养着可以,可到底怎么个养法,你想好了吗?”润生打断了他爹对往昔荣光的追忆,很现实的说“这孩子可还有亲妈活着呢,万一以后找上门来怎么办,你们是不是赶快去办个手续,给孩子改个姓。”

    “是啊,养孩子可费钱呢,你可不能给别人做嫁衣,万一以后孩子长大有出息,他亲妈跑来认,你可就亏大了。”张有堂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话被儿子打断,反而附和润生。

    “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跟姐夫还有叔说句实话,我前几天去连长家就是收到了信,顺路去看看连长老娘和孩子。谁知道小海的奶奶已经病死了,孩子一个人也没人照顾,跟个小叫花子似的被别的孩子打,我这看着心里难受。”张家栋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这毕竟是亲身的,孩子的娘就一点都不管他?”老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张有堂就不相信那女人能舍下孩子。

    “这话我也问了,村里人都说连长一出事孩子他娘就回娘家了,现在已经又嫁人,孩子都又怀上了。”

    “你那连长总有兄弟姐妹吧,他们就算拦不住嫂子再嫁,可也应该照顾照顾孩子啊?”姐夫继续发问。

    “照顾?我瞧见的那些打小海的孩子里就有他的堂兄弟,大人要是肯拉扯小海,孩子们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打他吗?”张家栋笑得有些讽刺“我带小海走的时候字据都给他们列好了,国家那笔把小海养到18岁的烈属补助归他们,孩子我来养,他们好坏都不管,以后也不能认。”

    “既然他顾家人都这么说了,那给孩子改姓吧,这些老乡俗我熟,叔给你张罗去。”小海只要改了姓就是张家的人,是能继承张家香火的,老辈人对此尤为看重。

    张家栋阻拦道:“小海不能改姓,连长就留下这么一条根。再说我和田兰还年轻,我们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姐夫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什么态度、说些什么都没用,主要还是你娘和兰子怎么想。你拍拍屁股回部队了,孩子可是她们养,你得跟她们好好商量商量。”

    女人们不喝酒,吃饭快,吃过了就去其他窑里拉家常,把孩子也都带走了,窑里现在只有三个大老爷们。

    “这我知道,她们都愿意帮着养小海,只是这改不改姓的事我还没和她们商量。回家我好好的跟她们说说。”张家栋已经打定主意,小海是不能改姓的。

    张家栋认为和母亲比,田兰应该更会提反对意见,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随便帮陌生人养儿子,尤其这个女人自己还没有孩子。

    张家栋决定先挑硬仗打,晚上回到家,做完那档子事,他躺在被窝里搂着田兰。把事情给田兰一说,没想到田兰满口答应,还提出名字改不改没关系,领养手续得办好,万一影响孩子以后读书就不好了,他准备好的词倒是完全没用上。

    田兰的想法很简单,人都是讲感情的,她对小海好,好好教育他,让他读书懂道理。小海长大了和她有感情,自然就会和她亲。再说她有钱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用不着靠小海养老,就像当初给酒店员工的那封推荐信一样,就当是做件好事,以后说不定能有好报。

    说服田兰的工作异常顺利,没想到第二天张家栋跟他娘说的时候,却碰了个钉子。领养手续什么的老太太不懂,她只想要一个姓张的孙子。

    最后没办法,田兰拉了姐姐来,两个人废了半天劲才把柱子娘劝服。

    劝好之后张家栋问田兰:“你是怎么把我娘劝服的?”

    田兰笑了,“这哪是我劝的,是姐姐说了句,‘这孩子不改姓把他养大了就行,要是改了姓万一长大了跟你亲孙子争家产可怎么办。‘娘一听这话,为了亲孙子的家产,小海坚决不能姓张。”

    “我娘真是的,这亲孙子还没影呢就惦记上留东西了,再说咱家能有多少钱。”张家栋无奈的笑了。

    “咱家反正挺有钱的,真想知道,明天去厂子里拿账本给你看。”田兰觉得这是家庭公共财产,作为家庭成员,张家栋有知情权。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很羡慕父母是老师的同学,不用担心下雨没人送伞,长大后才发现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大学室友的老妈是小学老师,她在她老妈的那所学校读了六年,一有风吹草动别的老师就会向她妈妈汇报。她老妈教她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很公正,还把她拎起来训过半堂课。因为来回都是和妈妈一起,她也从未在上学路上有过任何奇遇,自然也就没有“路友”。

    乖乖当年的“路友”倒是很多的(*^__^*) 嘻嘻……

    ☆、47吃饭

    现在是起步阶段,醋厂事无巨细都是田兰在打理,田兰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账本递给张家栋,自己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张家栋不是会计,账本上那条条框框里的东西他看不懂,不过总计那一栏他还明白是什么意思,看到那上面的数字,他惊讶道:“这么多钱,兰子咱家这都是万元户啦!”

    “万元户”是个新鲜词汇,笼统的来说就是家里有一万块以上的存款,这甚至是许多拿工资的城里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数字,怎能让张家栋不惊讶。

    不过接下来几天在醋厂的见闻倒是让张家栋觉得,家里这钱挣得还真是不容易。虽然花钱雇了些村民,可这一道道工序还得他娘和他媳妇亲自把关,原材料的购买、成品醋的销售都是田兰一个人,有时候一些远路的客商半夜来拉货,田兰也要半夜起来去醋厂。

    张家栋有些心疼她们,说:“我现在津贴也不少,你们在家别那么辛苦,日子够过就行。”

    “这不光是钱的事,这是份事业,是祖传的家业,咱家当年在山西······”人生的事业、祖传的手艺,这都是刚开厂的时候田兰说给婆婆听的,如今婆婆把这些话又都说给了张家栋听。

    既然母亲和妻子都想把醋厂开大开好,张家栋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在家辛苦的人是她们不是他。

    在他们这孩子生下来登记户口是需要给钱的,小孩子要户口又没什么用,很多农村人为了省几个钱,都是拖到孩子要读书,实在挨不下去才登记。因此,小海在老家并没有户口,这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事。

    张家栋的老同学、原来的公社文书曹根生已经升任公社副主任,给他打了个招呼,在他的帮助下小海的户口和领养证明很快就办了下来。

    虽然家里很忙,可是田兰想着,既然小海名义上是她的儿子了,她怎么着也该给孩子买点东西,以示庆祝。柱子娘觉得田兰一天到晚的忙,也没空歇歇,趁着现在张家栋在家,干脆让他们一家三口去县城逛逛,县里的东西怎么说都比公社的强。

    照例是在公路边拦了一辆顺风车,三个人没费多少事就到了县里。在田兰的提议下,他们先去国营照相馆拍了一张家庭照,看到那熟悉的□背景,田兰和张家栋相视一笑。

    拍完照,财大气粗的田兰去华侨商场给小海买了一身据说是外国货的好看行头,又在供销社扯了好些布料。田兰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小海满大街转悠,水果糖、花生糖、大精果、蜜枣的买了好多,看着两个人那么快乐,张家栋只能笑嘻嘻的认命,心甘情愿的当起搬运工。

    逛到上次许向前卖煎饼的那块,田兰左右张望好久都没有看到他,张家栋看田兰的样子觉得奇怪,就问:“你这是找什么呢?掉东西啦!”

    “没掉东西,我找人呢。你不是托过一个叫许向前的战友给咱家送过东西嘛,我腊月里和润叶来办年货的时候,在这一带见他摆过煎饼摊,今天怎么没有了。”田兰知道许向前打算靠卖煎饼来谋生,而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挪动地方,所以今天没看到许向前她觉得很奇怪。

    “可能是腊月里放假,随便摆摆,现在上班去了吧。”张家栋知道许向前家有关系,他本人又是伤残军人,地方上肯定安排了不错的工作。

    “不可能,许向前把工作都辞了,准备靠卖煎饼过日子,为了把煎饼里的酱做的好吃,正月里还专门到咱家来问我学过熬酱呢!”田兰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会这样?”张家栋不解。

    田兰把许向前那番不想一辈子当个看大门的废人的话给张家栋说了,听后张家栋谈了口气:“他那么好的前途就这么没了,不甘心呐!”

    人就是这么的不经念叨,张家栋和田兰还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拎着菜的许向前。

    许向前看到他们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笑嘻嘻的走上前拍着张家栋的肩膀说:“哎呀,你这是回来探亲的吧,跟嫂子来城里买东西?都这个点了,还没吃饭吧?我家就在前头,走走走,到我家,我给你们做饭吃。”

    许向前不容反驳的拽着张家栋就走,田兰拉着小海在后头跟着。许向前一家住在商业局分配给他父亲的房子里,父母都是都很忙,平时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家里就他一个人。

    “连长,嫂子,你们先坐,我去弄几个菜来。”把他们领进家门安顿好,许向前准备去厨房里做饭。

    “这好久不见的,你们兄弟之间好好聊聊,饭我去做。”田兰从沙发上站起身,撸着袖子对许向前说“你给我指指你家的油盐在哪就行。”

    “来者是客,咋能让客人做饭呢!”许向前不肯。

    “什么客人不客人的,让你嫂子做去吧,她手艺比你强,你不是还专门跑到我们家让她教过你嘛。我难得回来探次亲,咱们坐下好好聊聊。”张家栋拦住许向前。

    许向前想了想,点头道:“行,咱们就好好聊聊,家里还有瓶好酒,待会咱俩开了。”

    看到小海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张家栋身边,许向前拿了些糖果给他,顺嘴问了句:“这孩子是哪个亲戚家的?”

    许向前知道张家栋夫妻还没有孩子,他送东西去张家的时候见过猫蛋狗蛋,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是张家栋姐姐的,所以问了一句。

    “这是顾连长的儿子,顾晓海。小海,叫叔叔好。”张家栋摸着小海的头说。

    小海抬起头,含着糖的嘴里模糊的冒出声:“叔叔好。”

    “哎,你好。”许向前应了小海,而后看向张家栋“顾连长的孩子怎么会跟着连长你在这?”

    “小海,去厨房找阿姨,看看饭好了没有。”张家栋给小海拿了几颗糖,打发他去厨房找田兰。

    孩子走了之后,张家栋才把顾家的事说给许向前听。

    田兰是开过饭店的人,没多久香喷喷的饭菜就上桌了,小海要帮着端,田兰怕他不小心把碗打了,像个老母鸡一样在身后护着,许向前看到说:“嫂子是个好人,小海能跟着你们过,也算是他的造化。”

    许向前把家里那瓶他爹珍藏的好酒开了,和张家栋一人一个玻璃杯边喝边聊。

    “听你嫂子说,你开了一个煎饼铺子,我们刚才还在那边找来着,怎么现在不开了。”两个人碰了杯酒,张家栋关心的问。毕竟按田兰的说法,许向前是铁了心要靠卖煎饼过日子的。

    “嗨,这事说来话长。”许向前抿了口酒,拍着那条断腿说“因为这个,回来之后地方上给了个伤残军人待遇,家里又托了些关系,把我弄进机关看大门。一天到晚混吃等死的,我不乐意,就自己出来摆了个摊。一开始生意不好,多亏了嫂子点拨,后头生意就好做了,来我敬嫂子一杯,谢谢嫂子。”

    许向前端起酒杯敬田兰,田兰也喝口饮料意思了一下。

    许向前接着说:“还别说这做生意就是比拿工资挣得多,我这一个月挣得比我爹妈加起来都多,可你挣钱了就有人眼红,跑去把我给告了。说我什么手续都没有,把我关进了派出所,我家老头子废了半天劲才把我弄出来,本来他们就不同意,觉得我出去摆摊是给他们丢人,这下直接就放话了,要是再出去把我另一条腿也给打折了。”

    许向前很是苦闷,又喝了一大口,田兰和张家栋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边上劝着。

    自从煎饼摊子不开了,许向前就变得消沉,天天闷在家里,不是抽烟就是喝酒,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朋友也不去走动。向前妈很担心儿子,怕他一个人在家又不吃饭,下班后匆忙从医院打了些饭菜回来,没想到回来却看见儿子和几个陌生人坐在桌边吃饭喝酒。

    “妈,你怎么回来了,医院里最近不是忙嘛。”许向前问道。

    “妈怕你一个人在家又胡乱对付,从食堂打了些饭菜回来,这是来朋友啦。”向前妈对笑着田兰他们打招呼。

    “这是我以前在新兵连的连长,是咱们县跃进公社人,最近回来探亲,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许向前向他妈妈介绍张家栋一家。

    田兰和张家栋都起身交了声:“阿姨好。”田兰还教小海叫奶奶。

    向前妈很高兴有人能来看许向前,“你们好,你们好,快坐,我出去再买几个菜回来。”

    向前妈放下铝饭盒就准备往外走,被田兰拉住,“阿姨,桌上都有这么多菜呢,够吃的,都这个点了,阿姨也坐下来吃吧。”

    “妈,别忙乎了,这会儿外头也买不到菜,连长和嫂子都是自己人,不在乎这些,你也坐下吃吧。”许向前对他妈说。

    向前妈拗不过众人,只得拿了碗筷坐下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小时候就是“黑户”,直到读书才有户口。

    最近的点击量好低啊,是乖乖写的不好,还是大家准备养肥,还是都去看盗版了?

    ☆、48床笫

    出门逛街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回到家小海吃了几口饭就困得要睡觉,张家栋带着他回窑,田兰和婆婆商量了一阵买来的布料该做什么衣服。等她在小土窑里洗漱好回到东窑,张家栋和小海都已经躺在炕上,静谧的室内还能听清小海均匀的呼吸声。

    田兰吹熄煤油灯,轻手轻脚的上炕,还没躺好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在枕头上,她不敢叫出声怕吵醒旁边的小海。田兰狠狠地在张家栋宽厚的肩膀上扭了一下,小声说:“作死啊,孩子还睡在边上呢!”

    “没事,小海已经睡着了,你听,都打起小呼噜了。”停了一下,语气有些痞痞的说“昨天半夜是谁叫得那么大声,把我耳朵都快吵聋了。”

    “不许说。”伸手捂住张家栋的嘴,田兰气急的说,可这虚弱的抗议在张家栋这里完全没有作用,他甚至用舌头舔了舔田兰的手心。

    田兰的脸竟然不争气的又红了,为了掩饰尴尬,她佯装凶恶的狠命又扭了扭张家栋的肩膀,“我叫你作怪,还不快下去。”

    田兰那点小力气在满身肉疙瘩的张家栋身上完全不起作用,不过张家栋还是配合的哎呦叫唤着:“你要谋杀亲夫啊!”

    张家栋在家也待了有十来天,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两个人亲近了不少。怕把田兰的小身板压坏,张家栋翻身躺回自己的位置。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田兰,喘息了一会儿,说:“你说许向前怎么这么倒霉,打仗把腿断了不说,摆个摊子还被人关到派出所去,他是不是惹着谁了?”

    “谁知道呢,人生在世谁还能没几个恩人、没几个仇人的。”田兰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张家栋“咱家的醋厂手续都全吧?别跟向前一样被人告了才知道,都是姐夫办的,我看过手续和砖厂一样都全着呢。再说咱们这是乡下比不上城里管得严,有堂叔的威望又在那摆着,我们开小吃铺子那会儿什么手续都没有的时候,也没哪个不张眼的来找麻烦。”

    “手续全就好,这我就放心了,不然我不在家,你和娘两个女人,万一遇到点事我还真不放心。”张家栋人在部队却也时刻牵挂着家里。

    “你别担心,有什么事我会和姐夫、有堂叔好好商量的。”田兰宽慰道。

    不过自从姐夫开砖厂,田兰开醋厂,两家分开以来,她倒真的是觉得一个女人家自己搞事业有些不方便。就拿销售来说,姐夫请人吃吃饭、喝喝酒一块砖就能多卖一两厘,一个项目下来就是一大笔,别人还能帮着介绍更多的生意。她一个女人家就不行了,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个时代不允许,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和婆婆给淹死。

    因此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好帮手,今天在许向前家听他讲他做生意时的点点滴滴,田兰觉得他应该能是个出色的商人,有心想请他来帮忙,可对这个人又不算了解,一时拿不定主意。就问张家栋:“今天听许向前叫你连长,他以前是你手下的兵啊?你对他了解吗?”

    “向前不是我们连的,不过他在新兵连的时候我是代理连长,又是老乡,对他还算比较了解。怎么你打算给他做媒?”张家栋碰上过好几个来部队探亲的嫂子,向他询问某些战友的情况,说是想把家里的亲戚介绍给人家。田兰问他了不了解许向前,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方面

    。

    “说什么呢?”田兰不高兴的拍了他一下“我是看着他蛮有做生意的头脑,想瞧瞧他这个人怎么样,能不能请到咱们醋厂来,你也说现在这样我和娘都太累了。”

    张家栋看田兰说的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向前这个人担得起大任,打仗的时候他们连长牺牲、指导员和副连长重伤,他是连里头的通讯员,当时他一边拿着步话机向上级汇报,一边带着大家往上冲,因为这才踩着地雷把腿炸没的。而且文化也不错,本来都已经被推荐上军校了,要不是受了伤,现在他应该在军校里读书。”

    “是不是因为这他才不甘心看一辈子大门,想要自己闯荡闯荡?”

    “估计是吧。”张家栋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过田兰认为一定是这样,因为不甘心所以拼命努力,因为努力所以成功,这样的人田兰上辈子见过很多。

    张家栋看田兰好像真的很想让许向前到醋厂来,给她打起了预防针,“向前这个人本身是不错,不过我估计他不会到这来。毕竟他家的条件那么好,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现在是在劲头上,家里拗不过他,等这股劲过去了,家里肯定还会给他安排个铁饭碗。”

    所以啊,挖墙脚要趁早。田兰心里默默的想着,不过怕张家栋不高兴,她没有说出来。

    两人有又聊了会别的,正当田兰睡意渐浓,张家栋又一个翻身压了上来,在田兰的耳边呼呼吹着气说:“我这两天就要走了,要是在走之前能让你怀上就好了。”

    田兰也很想要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上辈子她是怀过孩子的,前段时间她也偷偷的到医院检查过,确信身体上没有问题。只是因为聚少离多,所以她和张家栋还没有孩子。听到他的暗示,田兰半推半就的从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福利双更,大家继续支持!~\(≧▽≦)/~啦啦啦

    本来想写点肉,请教了肉文大神,大神答曰:一推倒、二抽插,其他自行脑补······

    乖乖憋了半天,只能是这个水平了,惭愧!

    捂脸,遁走。

    ☆、49挖人

    在家里待了十几天,这是张家栋当兵以来休的最长的一个假,可是再长的假期也终有要结束的日子,一家人依旧像以前那样,在姐姐家门口的公路边送他,当张家栋坐上远去的班车,大家也像以往一样挥手道别、恋恋不舍。

    起初小海和大家一样,可是汽车开动的瞬间,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撒腿就跟着汽车跑,幸亏姐夫反应快,及时追上并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小海在姐夫的怀里扭动着,边哭边冲远去的汽车叫“爸爸”,泪水和着来往车辆带起的黄土,把他的小脸弄得脏兮兮的,煞是可怜。

    虽然张家栋回部队了,家里人都很舍不得,可日子总是要过。送走他,大家就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田兰和婆婆也带着小海去了醋厂。

    田兰把醋厂的事好好的安排了一下,专门抽了个周末的时间去了趟县城,她是来挖许向前父母的墙角的。当田兰拎着土产,站到商业局家属大院的时候,许向前的父亲正买好午饭菜回来,看到田兰在他家门前探头探脑,大声的问到:“同志,你找谁?”

    田兰被那大嗓门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一个和许向前有五六分像的中年人,估计这就是许向前的父亲,忙放下东西,面带微笑的说:“叔,你好。我叫田兰,是跃进公社的,我丈夫和许向前是战友,我们前两天还在这吃过饭,我今天来是找向前有点事。”

    儿子的战友带着老婆、孩子来家里做客,这件事他知道,向前妈告诉过他,更何况向前那小子为了招待战友还把他珍藏的一瓶好酒给喝了。

    确定了田兰的身份,许局长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让田兰在客厅坐下。

    “向前,向前,起床了,有人找你。”许局长坐在许向前的床前,拍着儿子叫他起来。

    “我现在废人一个,有谁能来找我,别烦,让我继续睡会儿。”许向前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滚到了床的另一边。

    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许局长只能继续不厌其烦的叫儿子起床,向前的耳朵边像是飞来了几百只苍蝇,“嗡嗡”的吵得他睡不着,只能不耐烦的起来。

    田兰在客厅等了好久,才看到许向前睡眼惺忪的从房里出来。许向前到了客厅,看到来人是田兰,突然间清醒了,问:“嫂子,你怎么来了?连长呢,也一块来了?”

    “我来看看你,找你有点事。你们连长探亲假结束,已经回部队了。”田兰答道。

    “咋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上你什么?”许向前不知怎么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海。

    “家里都好好的,没什么事。”田兰看着许向前四处乱翘的头发“你这刚起来的,还是先去洗漱一下,吃个早饭吧。”

    顺着田兰的眼神,许向前知道自己的头发又翘起来了,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发说:“这头发长长了就是不好,改天我还是去剃个板寸得了,嫂子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许向前的速度真的很快,不到两分钟就清清爽爽的出来了。坐到田兰旁边的沙发上,说:“嫂子,你这一大早就来县里,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许向前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别多想,真不是家里出事了。”田兰怕许向前误会,连忙摆手,而后叹了口气“哎,说实话吧,我是为了那个醋厂的事来找你的。咱们也接触过几次,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现在醋厂越做越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连长觉得你不错,就让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请你回去帮忙。”

    为了能说服许向前,田兰毫不犹豫的把张家栋的大牌子扛出来了。

    “嫂子,我听说了,你那醋厂虽说规模不大,可生意很好,把咱们县里的醋厂都差不多比下去了。我一个只卖过几天煎饼的人,也没什么本事,去了估计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许向前推辞到。

    “话可不能这么说,买卖不分大小,能赚钱就是本事。嫂子我当初不就是个卖油条的嘛!”田兰觉得许向前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不想让他这么妄自菲薄下去。

    “这工作也是件大事,你要不要也问问你爹妈,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决定跟不跟嫂子走。”从上次来吃饭向前妈的表现,和这次许局长的态度来看,他们对向前这么意志消沉很是无奈,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兰认为如果能让他们相信,许向前跟她走就算不能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也至少能有个好心境,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许局长觉得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作为父母也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因此叫醒了许向前他就进了书房,把客厅留给田兰他们谈事情。许向前听了田兰的话,走到书房叫他父亲出来。田兰把刚才的那番话又对着许局长讲了一遍。

    “跃进公社的那个醋厂是你的?那些手续不都是张有堂的儿子办的吗?我还以为是他家的呢。”许局长大小也是一个商业局长,原西县就这么大,差不多的事他都知道。

    “我们和有堂叔是亲家,我大姑姐就是他家的儿媳妇,我丈夫长期在部队,家里一些门外的事都是姐夫帮着干的。姐夫现在开着砖厂,自己也忙,我就寻思着该自己找一个帮手,省得老是麻烦人,这不就想到了向前,所以上门来请他了。”张有堂家姓张,他们家也姓张,为了省事醋厂就叫“张氏醋厂”,商标就用的“老张家”,没想到尽然让人误以为那是张有堂家的醋厂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许局长沉吟着,不再说话。

    田兰并非一定要让许向前去醋厂给她帮忙,她还可以去找其他的人。再说,有些事不是说一回两回就能成的。她和许向前父子又谈了会儿别的话,留下了那些土特产就要走。父子俩留她吃饭,田兰觉得家里的女主人不在,她一个女人家和两个大男人在家吃饭不太合适,就借口厂里事忙,还是走了。

    田兰的到来给许家这潭暂时平静的湖水,投下了一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田兰走后许向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肯定不能一辈子在家靠父母养,他又不是个闲的住能坐机关的人,目前看来跟着田兰去开厂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向前决定去醋厂的同时,他的父亲也在书房边踱步边思考。家里人都不知道,向前这次摆摊被人告发,关到派出所里,其实是受他的连累。县里有一个副县长到年纪要退二线了,上头有风声他是几个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儿子这事就是政治对手用来打击他的手段。如今有个机会可以把儿子摘出这个风暴圈,他倒是有些心动,虽然跃进公社是乡下,可儿子只是去那避避风头,等他当上副县长再把儿子弄上来就行。再说那是张有堂的地盘,谁要是敢在那生事就是不给地委张有军面子,儿子在那应该安全。

    许局长权衡好了利弊,等许向前来向他说明自己准备去跃进公社的时候,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因为知道儿子不会在乡下多待,向前妈也没有哭天抹泪,麻利的把行李给整理好了。

    当许向前背着行李出现在田兰面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就是要来也至少的等我在往你家跑两次啊!”

    “嫂子这是打算三顾茅庐吗?我可不是诸葛亮当不起那样请,所以我自己打着背包就来了,嫂子收留不。”乡间泥土的芬芳让许向前心情很好的开起来玩笑。

    许向前能来田兰自然高兴,可还没高兴完就开始发愁了,因为没料到许向前这么快就会来,田兰并没有给他安排好住的地方,家里就两个女人一个娃娃,也不能让他住家里。不过在厂里转了一圈,许向前倒是自己把住宿问题给解决了,他在田兰让出来的那间小办公室里搭了一张行军床。

    “你怎么能睡这呢,嫂子一定想办法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田兰很是不过意的说。

    “嗨,这有啥呢,打仗的时候能有个山洞睡就不错了,这好好的房子还有床,够了。”许向前一副很知足的样子“嫂子别张罗了,你要是为这事忙活,那就是赶我走。”

    在许向前的坚持下,田兰也没有办法,只能帮他安顿好了,然后领着他去大灶上吃顿饭,再熟悉熟悉厂里的事情。

    许向前就这样开始了住办公室、吃大灶,白天工作、晚上思考的日子。实践证明田兰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许向前没来几天就向田兰提出,醋厂的销售定位有问题。虽说农村人口很多,市场很大,可同时农村人普遍比城里人穷,厨房都是油和盐,也就过年过节包饺子能用上醋。城里人条件好一些,平时偶尔也能做顿糖醋排骨、糖醋鱼的。许向前建议应该大力发掘城里的市场,这事田兰也想过,可城里不比乡下,能把醋批发出去,让小贩推着车叫卖,城里都得是玻璃瓶封好的瓶装醋。田兰试过去玻璃厂买瓶子,可现在社会主流还是计划经济,人家国营厂子压根不理田兰这个小老百姓。

    许向前不知走通了什么路子,不仅把玻璃瓶买了回来,还弄回来一套封瓶子的旧机器,这可把田兰高兴坏了,好好的做了一顿犒劳他。谁知人家还没吃就把糖醋排骨用铝饭盒装了一半,说是润叶喜欢,留着给她。

    田兰突然间明白过来,难怪润叶最近总是往醋厂这边跑,感情是这两个人处上对象了,听到这个大八卦,田兰像闻着腥的猫一般笑了,准备悄悄告诉姐姐去,让他们别再为润叶的婚事着急了,人家都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只是还瞒着她们这些傻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双更,乖乖哈皮去鸟~~~

    ☆、50恋爱

    润叶初中毕业就离家读书,后来又在县里当了老师,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受过教育的她和嫂子、母亲这些农村妇女之间好似有一条天然的鸿沟,原本还能和哥哥或者田兰说得上话,可这两个人都开上厂了,每天忙得不见人影。润叶回到公社,虽然生活条件比县里强,但是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许向前是突然间出现在润叶面前的,那天润叶像往常一样陪着猫蛋狗蛋在窑里写作业,院子里响起了田兰的声音。前阵子张家栋在家,田兰要陪着,最近张家栋走了,田兰又开始忙醋厂的事,润叶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听到她的声音,润叶放下书,开门就要往外走。

    许向前对于父母那么爽快的答应他到跃进公社来,很是诧异。不过好动的他真的是过腻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没有多想就迫不及待的背上行李,到了田兰的醋厂。

    田兰想着,既然准备让许向前负责外面的事情,就应该把他介绍给姐夫,也好让姐夫给他传授点为人处事的经验。于是许向前到来的第二天,不是熟悉醋厂生产的情况,而是被田兰领着到砖厂拜访张润生。

    如果说田兰的醋厂还处在作坊式小打小闹的阶段,姐夫的砖厂可就真的是个像模像样的大厂子了。十多年的经济停滞之后,率先发展起来的就是建筑业,不少人农闲的时候出去揽工,有些脑袋活络的都拉起队伍当上了包工头。

    张有堂算是附近最早拉起队伍的包工头,看着原来跟在他后头揽工的人都一个个成了包工头,心里也有点痒痒,不过厂子里的事实在是多,他每天忙得倒头就睡,润生主要负责在外面跑,儿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担不起大事就在厂里算算账、管管钱。

    田兰的运气比较好,今天张润生也在厂子里,大家看到许向前出现,感到有些奇怪,田兰解释说:“我们家里那个醋厂规模虽然小,可也是一大摊子事,我和娘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而且一些外头的事情女人家也不太好弄。前阵子柱子哥回来,我们去了趟城里,正好碰上向前,就请他到醋厂来帮忙。”

    田兰说的比较含糊,大家都以为许向前是张家栋请回来的。在砖厂的小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姐夫看看手表,说:“这一天到晚忙不完的事情,今天向前来,咱干脆别在厂里耗着了,回家聊吧。兰子,你去叫你姐,让她去大灶上拿点菜和肉,咱早点回去吃饭。”

    田兰依言,和姐姐收拾了东西。一**人回到家,润叶娘正好在院子里,看到他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饭还没做呢,哎呀,兰子也来啦。”

    “娃娃们都下学回来了吧,告诉他们舅妈今天来给他们做好吃的。”田兰晃着手上的菜,边说边往厨房走。

    润叶开门的时候,田兰已经进了厨房。许向前前两次来都是在饭店,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张有堂家,不免好奇的四处打量,就这样他和润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先都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冲对方笑笑。

    润生正准备引许向前去中窑,看到妹妹开了门,对她说:“狗蛋他舅舅请许战友到醋厂帮忙,兰子今天带他来到咱家走动走动,娘她们都去厨房了,你也去搭把手吧。”

    润叶冲许向前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径直去了厨房。

    那一天大家都很高兴,男人们喝了不少酒。

    许向前一个人住在醋厂的办公室,饭都是在大灶上吃,醋厂的大灶是给干活的工人吃的,一天只管中午一顿,剩下的两顿许向前都是自己对付。田兰因为家里没个男人在,怕无聊的村妇们闲言碎语,也不敢让许向前频繁的到家里来吃饭,只是每次做了好吃的就会给他带上一碗,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许向前预想到乡下放电影之类的娱乐少,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书,田兰偶然间和润叶说过。一个周末,润叶在家睡了一天,实在是无聊,想着许向前有不少书,也不管天快黑了,就那么跑到醋厂找他借书,正好碰上许向前在吃晚饭。

    许向前的晚饭就是一碗开水、两个馒头和一罐田兰做的辣椒酱,看到他的晚饭润叶就想起二叔一家走后,自己在县城过得日子,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你就一个人吃这个?兰子怎么没让你到她家吃饭呢?”在润叶看来田兰是一个体贴的人,她怎么会让丈夫请来帮忙的战友,吃这冷锅冷灶的东西。

    “嫂子家里就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我老是晚上去吃饭不太合适。”许向前解释。

    润叶默然。

    “对了,天都快黑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许向前看润叶不说话,开口问到。

    “哦,是这,我听兰子说你带了不少书来,我在家没事干,想来借两本书读读。”许向前一问,润叶才想起她此行的目的。

    许向前在办公室搭了张行军床住着,空间比较小,带来的书都被他用纸盒子装着放在床下。听润叶是来借书的,他从床下拖出了箱子。他拖箱子的时候润叶的注意力,被床上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吸引。

    “都已经不当兵了,你还把被子叠成这样啊。”

    看了一眼床,许向前笑笑,“习惯了,改不过来,一叠被子就是这样。对了,书都在这,你看看你要哪样的?”

    许向前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书,这些书被他拿出放进的,一点灰尘也没有。润叶挑了一本普希金的诗,一本契诃夫的集。两个人坐下聊了一会儿,润叶喝了一杯麦乳精冲的水,许向前吃完晚饭。

    天已经黑了,许向前拿着手电把润叶一路送到家门口。

    书很快就看完了,润叶去给向前还书,顺便从家里带了些饭菜给他,向前推辞,润叶就说:“租小人书还得给钱呢,我可不好意思老是白看你的书,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租书钱。”

    说完也不等许向前回话,润叶自顾自的拖箱子找书。许向前只得默认,无奈的笑笑,坐下吃起润叶带来的饭。

    这样借书、送饭的,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多,他们经常一起聊天,天文地理无所不谈,恋爱的种子就那么悄悄的萌芽。

    田兰敏锐的发现了润叶和向前恋爱的蛛丝马迹,她没有直接告诉姐姐和润叶娘,而是以闺蜜的姿态抱怨润叶,“还说是好姐妹呢,有了男人就把我给忘了,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润叶含羞带怯的把什么都向田兰交代了,田兰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嘛,张家这兄妹俩找对象用的都是同一招“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得抓住一个人的胃”,姐夫小时候给姐姐偷吃的,润叶现在也给许向前偷吃的。

    闻着腥的猫不止田兰一只,润叶娘也觉得女儿最近有些不对,晚上总是抢着洗锅刷碗。润叶娘留了个心眼,在某天晚上发现润叶洗好碗人就不见了之后,悄悄回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老伴。

    老两口站在院子里等了半天,把送润叶回来的许向前逮了个正着,张有堂虽然生气润叶行为不检点,可毕竟是亲生女儿,他不想嚷嚷的大家都知道,毁了润叶的名声。

    张有堂语气低沉的说:“到屋里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说完也不理会愣住的两个年轻人,自己先回了窑。许向前反应过来,给了润叶一个“你安心,有我呢”的微笑,也跟在后面进去了。润叶娘落在后面,恨铁不成钢的一边拍打润叶一边数落她。张润生两口子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也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家人在中窑里集中,张有堂瞧着润叶和许向前的样子,知道两个人是你情我愿,别的话也不多说,只问许向前打算什么时候娶润叶过门。

    许向前很乖觉的说:“我们一切听长辈的话,我抽个时间回趟家,给我父母说这事,让他们来提亲。”

    张有堂见许向前愿意负责,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纠结,又说了几句话就让他走了。倒是许向前走后,润叶娘和她嫂子把润叶好好的审问了一番,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到哪一步了,一样样问的仔仔细细,弄得一向心宽的润叶都有些不好意思。

    许向前第二天就向田兰请了假,回县城向父母禀告。

    在许向前的父母看来,儿子去乡下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如今许局长升官的事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他们正商量着什么时候让儿子回来。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许向前竟然就给他们找了个儿媳妇回来,夫妻俩惊讶的不知所措。

    半晌,许局长才说:“这事容我和你妈再商量商量,你有一阵子没回来了,先去歇着吧。”

    向前妈觉得润叶是农村人,怕她卫生习惯、行事作风什么的不好。许局长则是想到润叶应该是农村户口,这要是将来生了孩子,孩子也得是农村户口,他们夫妻好不容易进的城,怎么能让孙子再变成农村人呢!

    夫妻俩都先入为主的对润叶感到不满意,可碍于这件事是儿子理亏,被人家家长逮个正着,对方又是多少有点实力的人家,只能商量着先去看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赶进度,故事情节会交代的比较快,离男女主大会师不远了。

    ☆、51打人

    向前父母不太情愿的来到张家湾,却在见过润叶后满心欢喜的离开。

    向前妈看到润叶面皮白净、谈吐文雅,心中已有一丝肯定,又见张家家境富裕,想着许向前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兄弟姐妹,找个有钱的岳家,以后说不定也能得点济。

    张有堂为了显示实力,特意带许局长去砖厂转了一圈,轰鸣的机器、忙碌的工人并非许局长第一次见,可以前那些都是国家的,眼前这些却是张有堂个人的。虽说许家不是惦记儿媳妇嫁妆的人家,但是有钱有本事的亲家谁会拒绝。在听说润叶以前在县里教书,是城里户口之后,这桩婚事许局长心里也已经通过。

    当许向前回县里向父母请示的时候,张家人也没干等着,张润生已经把许家的情况打听的七七八八,许家就许向前一个儿子,母亲是县医院的大夫,父亲是商业局局长,很有希望的下任副县长人选,这样的人家在整个原西县也是数得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许向前在醋厂干了有一段时间,日常接触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这也是张有堂当初为什么让许向前回家找父母的原因,润叶越来越大,眼瞅着就耽误不起了,眼前有个不错的对象,不赶快抓着的那是傻子。

    润叶娘以过年的标准准备待客的饭菜,张有堂又请了公社的领导来作陪,一顿饭吃得是个个欢喜,润叶和向前的婚事算是定下了,至于具体的婚期,那得等向前妈找人算了以后才知道。

    向前妈拿着润叶的生辰八字欢欢喜喜的走了,润叶娘却在窑里对着田兰的婆婆流泪。在农村相亲家是件大事,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参加,作为关系亲密的亲家,田兰和婆婆也来了。送走客人田兰就回醋厂忙乎,瓶装醋的销售越来越好,最近田兰和许向前正商量着要扩大生产。

    “亲家啊,我这心里头的苦,也只有你能明白。”润叶娘拉着柱子娘的手,哭诉道“我家润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一个,什么样的人家找不下,怎么给自己找了个断了腿的。儿子是聋的,女婿是断腿的,别人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当初因为润生听不见,柱子娘也很反对他们的婚事,为此还专门找过润叶娘,如今听润叶娘向她哭诉同样的事,她只能现身说法般安慰:“啥造孽不造孽的,这都是孩子们的缘分,命里注定的。想当初我也反对桂香和润生来着,可现在他们日子过得多好,儿女成双,润生耳朵也听得见,有干起大买卖。这日子是人过的,人好就行。”

    “润叶打小我就捧在手上养,只要她好,我被乡亲们笑两句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以后嫁到人家,婆婆给她气受可怎么办。”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比起被人笑话,润叶娘更担心润叶以后的日子。人家是干部家庭,自家就是泥腿把子,要是嫁过去,人家嫌弃润叶那可怎么办。

    “向前残了也有残了的好处,润叶不嫌弃,愿意嫁给他,向前妈还不得烧高香把这么好的媳妇供起来,哪还会给她脸子看。你自己一向不也是好好气气的对我们家桂香吗嘛!”张桂香的脾气有些火爆,润叶娘出于某种愧疚、补偿的心理,一直都让着她,有个什么事也都是自己忍下来,婆媳俩这么多年重没红过脸、吵过架。

    “到时候咱们把润叶的嫁妆厚厚的备下,自己有钱傍身,是不是的买点东西孝敬孝敬,润叶受不了气的。”柱子娘继续说。作为润叶嫂子的亲娘,她这话其实就张桂香同意给小姑子准备丰厚的嫁妆。

    仓廪食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家里有钱,张桂香乐得当个好人,给小姑子多准备些嫁妆。反正砖厂又不会陪给润叶,有下蛋的金母鸡在,钱还能少挣吗?

    两位母亲细数了最近几年附近大姑娘小媳妇的嫁妆行情,热切的讨论该给润叶准备些什么,才能让她到了城里不被人笑话。

    她们并不知道,许向前已经打算在醋厂里一直干下去,将来结婚后,他和润叶也是住在这的时间长。

    向前妈拿着生辰八字找人算好日子之后,大家就开始为润叶和向前的婚礼忙碌起来,润叶也被她娘逼着,紧急学习各项家务。倒是新郎官许向前活脱脱的一个甩手掌柜,一整天也见不到人影,连他亲妈都忍不住要抱怨他两句,不过大家倒是错怪他了,他最近正因为扩大醋厂的事情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如今的“老张家”香醋、陈醋已经牢牢占据了黄原的市场,正在向全省乃至临近省份铺开。许向前赶在结婚前两天,堪堪把新的机器弄回来。

    向前和润叶的婚礼是在县委招待所办的,一切都是这个时代小县城的最高水平,各个公社手艺最好的大厨都被请来了,在坐的都是县里的领导,向前和润叶是坐着挂了红绸子的小车到的。

    婚礼当晚小夫妻俩住在许向前家,因为两个人都在跃进公社工作,过完婚假就又都回来了,向前妈对此还有些不高兴,不过许向前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润叶只是被婆婆叮嘱了好多如何好好照顾向前的话。

    既然结了婚,向前就不用再住在办公室里,他和润叶一起住进了张有堂家,不过许向前觉得常年住在老婆娘家不太好,买了村里一户人家的旧窑,准备重新拾掇拾掇住进去。卖给许向前窑的就是当年跟着张有堂干过活的一个揽工汉,如今自己做了包工头,挣下了些钱,又重新营造了一院新地方,就把老地方卖了。正好是专业建房子的,屋主答应按照许向前的要求帮他们把房子修好。

    看着向前和润叶有了自己的小家,田兰很为他们高兴,有一天和婆婆说起这件事,田兰顺嘴说:“咱家这本来是一院三孔窑的地方,旁边的那个小土窑咱要不要推了,重新修起来。”

    “别,你可千万别,柱子爹是为修这窑死的,这窑摆着就是我的念想,说什么也不能推了。”秋天到了,柱子娘又开始咳嗽,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赤脚医生给开的药也压不住了。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总是在家歇着,她开始频繁的会议以前的事,柱子爹的种种好就是她最乐意提起的。连小海也知道,爷爷活着时是能扛300斤粮食的大力士。

    看着婆婆的病容,田兰再次劝说:“娘,你就听我的吧,咱别在公社让那些赤脚医生看了,我带您去县医院好好查查吧,没病咱也求个心安啊!”

    “厂子里头那么忙,你还是好好看着厂子吧。我没事,就是年轻的时候累狠了,在家多歇歇就行。”柱子娘不愿意去,农村人不到生死关头的大病,都是不愿意往医院跑的。

    田兰说服不了婆婆,准备明天找姐姐商量去,哪怕是绑也得把婆婆绑到医院去。再说咱医院里头有人,向前妈就是县医院的大夫,提前打个招呼,去了就能找个老专家好好瞧瞧,也费不了什么事。

    晚上田兰打水给小海洗的时候,发现他的膝盖上有一块淤青,担心他又被人欺负了,一边给他热敷一边问:“小海,你这腿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张家栋走后小海很是伤心了一阵,不过孩子的忘性也大,跟着猫蛋狗蛋和附近的孩子玩熟以后,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天气最热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去河道边玩水,小海也跟着一起去。有一天田兰正在醋厂点货,狗蛋气喘吁吁的跑来找田兰:“舅、舅娘,你快去看看吧,二狗子他们把小海摁在泥地里打呢。”

    田兰听说小海被打,恍惚了一下,问狗蛋:“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打小海?”

    不等狗蛋回答,田兰就抱起狗蛋往河道跑。路上狗蛋告诉田兰,村里的孩子见小海吃穿都比他们好,嫉妒他。有一次张家栋寄了一个用子弹壳拼的坦克还有几颗空弹壳回来,小海爱不释手,带着狗蛋猫蛋看过田兰房里的坦克,在猫蛋的怂恿下又拿了弹壳出去显摆。

    村里的孩子头二狗子想要小海的弹壳,小海说那是他爸爸寄回来的,死活不肯给。从那以后二狗子就和村里一帮跟他好的孩子排斥小海,还说小海是没爹没娘的狗杂种。今天天气太热,村里的孩子都在河边玩水,小海在和狗蛋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到了二狗子身上,二狗子借题发挥,领着一帮人要揍小海,猫蛋看事情不对,就让狗蛋回来报信,自己留在那护着小海。

    等田兰抱着狗蛋跑到河道边,就看到一**孩子围在那,猫蛋在旁边急得哇哇叫。田兰放下狗蛋,三两步上前剥开人**,果然看见小海被打得在地上滚,双手护着头一声也不吭,早上新换的白衬衫上什么颜色都有,比抹布还脏。

    田兰挥开人**,把小海抱在怀里,一边帮他拍打灰土一边吼叫着:“凡是今天打了小海的谁也别想跑,我会挨家挨户的上门找你们父母。谁是二狗子,给我站出来。”

    田兰的样子把孩子们吓着了,集体往后推,二狗子因为吓愣住了站着没动,反而被显露出来。田兰用衣服把小海脸上的鼻涕、眼泪、血都擦了,把小海往二狗子面前一推,说:“你爹在跟敌人真刀真枪,你在这被几个毛孩子打的不会还手,你怂不怂。你给我打他,他怎么打你你就给我怎么打他,出了事我给你顶着。”

    小海还是有些胆怯,回头看了看田兰,见她正瞪着眼睛看自己,犹豫了一下,上前踢了二狗子一脚。因为田兰在,二狗子不敢反抗,就那么认小海踢。小海见二狗子不动,胆子更大,往日被欺负的情景浮上眼前,他伸出手一拳把二狗子打倒,然后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打。

    田兰觉得差不多了,起来阻止小海,带着小海和猫蛋狗蛋回家,走的时候说:“小海的亲身父亲是为国捐躯的革命烈士,顾晓海是光荣的烈士后代,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有亲眼见证事情经过的猫蛋和狗蛋在,家里人很快就知道田兰让小海打人的事,姐姐说田兰:“小孩子家哪有不打打闹闹的,教训教训就行,你怎么能让小海打人呢,别人不会说孩子不懂事,只会说你大人护短、不会教。”

    “孩子打打闹闹没关系,可他们怎么能说小海是没爹没娘的狗杂种,我就是听不得这话。我不仅让小海动手打他,我还要他父母带着他来向小海道歉,我要让全村知道顾晓海是光荣的烈士后代,不是野孩子。”田兰流着泪倔强的说。

    听了这话,姐姐也想起她和柱子小时候被村里孩子欺负的情景,又想到田兰也是无父无母的,小海这件事怕是触到了她的痛处,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的。姐姐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招呼我一声。”

    田兰在村里放出话去,让所有参与殴打小海的孩子都要上门给小海道歉,村里人不少都在醋厂和砖厂工作,没有办法,就算是为了保住工作也要带着孩子上门来道歉。小海看到那些平时趾高气昂欺负他的人,都乖乖的来向他道歉,高兴坏了,甚至开始崇拜起田兰。

    除了让人来道歉,田兰还把小海带到醋厂,把孩子被欺负的事给许向前说了,让许向前教小海一点防身的招式。许向前虽然残疾了,可军事素养还在,套上假肢,教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村里的孩子打不过小海,也不敢打小海,他膝盖上的伤是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弄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不过分量很足。

    既要上课又要码字的娃娃伤不起啊!

    用花花来砸死我吧,我已经扛好浴缸等着喽!

    ps面部皮下脂肪好丰富的说。

    ☆、52病逝

    田兰带着婆婆去了县医院,在向前妈的帮助下,没费多少事就瞧上了老专家。俗话说:“少木匠,老医生”木匠越年轻打出来的家具越新潮,医生越老经验越丰富瞧过的疑难杂症也越多。老百姓瞧病都愿意找老医生。

    老专家给柱子娘做了一些检查,又问了一些问题,脸色有些不好,看着医生的表情原本不愿来瞧病的柱子娘也心生惧意,颤颤巍巍的问:“大夫,我这咳嗽都是老毛病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不会是肺痨吧?”

    在老辈人眼里,肺结核是能和咳嗽联结起来的最严重的病,得了这病就躺在家里等死吧。

    穿着白大褂,带着回民一样白帽子的医生安抚似的对柱子娘笑道:“不要害怕,没事的,应该不是肺结核,具体的咱先住院做个详细检查再说。”

    都住院了,这还没事?柱子娘更加害怕,无助的看着田兰,田兰安慰她:“娘,咱来都来了,住院做个检查也好,求个心安,咱都听大夫的。”

    向前妈和医生寒暄一阵,带着她们去办了住院手续。来之前田兰就做好了准备,醋厂的事都给许向前交代好了,小海也托付给了姐姐,换洗衣服什么的她都带了,脸盆、毛巾去供销社买就行。

    可以说田兰已经做好了在县医院住上一两个月,彻底帮婆婆把病治好的准备。可是事与愿违,住院的第三天,所有繁复的化验结果都出来了,医生单独召见了田兰:“化验结果已经出来,初步怀疑是癌症,肺癌。”

    听说婆婆可能得了癌症,田兰吓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医生继续说:“我们这里条件毕竟有限,听说你们家的经济条件不错,我的建议是赶快带着到大医院去好好检查检查。”

    田兰感到手脚酸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只是当她蹲在墙角独自伤心时,自己当初被宣判为宫颈癌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一一在眼前浮现,二十一世纪有些病还治不好,更何况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向前妈听到消息赶过来,远远的就看到田兰抱着膝盖坐在墙根下,走上前摇了摇她,“田兰,田兰,你清醒清醒。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既然得了病,咱就好好治疗,治下去就有希望。”

    作为医生向前妈知道肺癌的治愈率几乎为零,可看到田兰这幅模样,她有些不忍心,只能用苍白无用的话语来安慰她。

    治下去就有希望。向前妈的话点醒了田兰,当初放弃治疗是自己的决定,但现在生病的是婆婆,婆婆还依靠着她,她不能先在心里就给婆婆判了死刑,哪怕是尽人事、知天命,她也应该带她去好好治治。

    田兰一咕噜爬起来,拉着向前妈的手急切的说:“阿姨,你帮帮忙,我们现在就办出院手续,我带我娘去省城、去大医院瞧病啊!”

    “好,好,我帮你办,你先别着急。”向前妈拉着田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安抚好她的情绪后继续说“省城离家这么远,去治病又是件大事,你一个人肯定不行,还是回家跟润叶的哥哥、嫂子商量商量,让他们陪着你去吧。我这边再帮你想想办法,我们医院有调到省城医院工作的同事,我给你联系联系。”

    田兰收拾好心情,按照向前妈的建议,回去把婆婆的情况向家里人说了。姐姐听后当场就哭了出来,姐夫还能保持理智,冷静的说:“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命要紧。爹,家里的事你先顾着点。兰子,咱赶快准备把人往省城送吧。”

    姐夫的助听器就是在省城配的,他直觉般的认为县里治不了的病,省里就能治。

    有了向前妈介绍的熟人再加上手里有钱,田兰和姐夫很快带着婆婆在省人民医院安顿下来。姐夫又去找了黄原驻省城办事处的李主任,请李主任引荐了几个专家,专门为柱子娘做了会诊。会诊的结果,柱子娘确实得了肺癌,而且情况不容乐观。

    姐姐也从家里赶了过来,帮着田兰在医院伺候病人。柱子娘在省城的医院住了有一个多月,某天清晨醒来,外面下起了大雪,透过病房的窗户玻璃,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柱子娘幽幽的说:“下雪啦,快要过年喽!”

    田兰也看了看窗外,附和着:“是啊,下雪了,这雪还不小呢。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一定好,醋也酿的好。”

    “明年的收成我怕是看不见了。”柱子娘略显哀伤的说,转过脸看着田兰“兰子,娘得了什么病自己明白,你们就别瞒着了,我知道自己时候不多,这怕是我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咱们回家吧,高高兴兴地过了这个年,能死在家里的炕上比在这活熬强啊!”

    婆婆的话把姐姐的眼泪又说了下来,田兰的心口也一阵抽痛。婆婆说的没错,像她这样癌症晚期的病人在医院就是熬日子,随着治疗的进一步进行,痛苦也是越来越大。经过再三的权衡商议,他们赶在元旦前,带上医院配好的药,带着柱子娘回了家。

    可能是心情比较舒畅,回到家的柱子娘身体反而比在医院时好,每天坐在温暖的炕上带着小海翻弄家里的一些旧物件。这一段时间田兰和柱子娘都不在,小海一直和猫蛋狗蛋一起住在张有堂家。田兰和婆婆回来后,小海也回家了,病了的柱子娘让他想到了亲身奶奶,他怕这个奶奶也离开自己,每天都陪着柱子娘,深怕自己出门玩一会儿,奶奶就又不见了。

    婆婆的精神不错,好的时候也会让田兰陪着去醋厂转转,快过年了,事情比较多,田兰也抽空去厂里转转。许向前果然是一把好手,田兰不在的这段日子,醋厂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坏反而越来越好,婆媳俩商量着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给许向前包个大红包。

    这个年张家栋依旧不在家,连电话也没有打,从他上封信的只言片语中,家里人猜测他又是出任务、上战场了,为了怕他担心,婆婆不让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他。

    经过商量张有堂一家也到这边来过年,带着些许冲喜的意味,这个年过的很热闹,除夕夜还放了大价钱买来的烟火,惹得满村的人都往这里看。市面上有得卖的零嘴都被田兰买了回来,猫蛋狗蛋和小海,每天兜子里揣着各种好吃的在外面疯玩,引得别人家孩子流口水,田兰家也成了村里孩子最愿意来拜年的人家。

    柱子娘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在过年的时候消耗光了,过完年人就躺倒在炕上。

    柱子娘觉得自己真的快不行了,就和田兰商量,让她带自己去照相馆拍张遗像。在农村很多人一上了年纪就早早的把遗像拍好,柱子娘因为还不到六十又一向没病没痛,照片就没有拍。生病之后,大家觉得拍遗像不吉利,也没有张罗这件事。

    婆婆提出拍照片之后,田兰仔细想了想,决定花大价钱请人回来给婆婆拍。在冬日融融的阳光下,照相师傅带着家伙事儿到了田兰家,先在白色大幕布前给柱子娘拍了作为遗像的那张照片。而后又应田兰的要求,拍了许多柱子娘日常生活的照片。这年头能把人请到家里来拍照片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张有堂一家也过来了,所有人在照相师傅的指挥下,各自站定,拍了一张大大的全家福。小海坐在婆婆腿上,田兰站在身后,三个人又拍了一张小小的全家福。

    拍照的那天,柱子娘异常高兴,脸上终日挂着笑容。

    当村里的草木开始发芽,柱子娘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她躺在炕上,大家一个一个进去跟她说话,田兰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你是个好孩子,娘没什么可交代你的,以后你和柱子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一男半女就行,娘在天上保佑你们。”

    像是耗尽最后一滴油的灯,说完这话,柱子娘就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外面的众人听到窑里传出田兰的恸哭,都冲了进来,姐姐扑到炕上哭叫着喊娘。柱子娘的丧事是早有准备的,她的灵魂刚刚离开躯体,张有堂就打发姐夫去找村里人来帮忙,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快在众人的忙乎下,这座小小的院落变成了白色的海洋,一片素白。

    想着婆婆一生凄苦,田兰和姐姐决定给她大办葬礼,并且按照喜丧来办,全村人都成了他们的待客对象。张有堂精通乡俗,在他的统筹下,田兰不惜工本,一切都按照最高的乡俗标准来办。惹得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柱子娘命好,虽说儿子没能赶回来,可她养了一个好女儿娶了一个孝顺儿媳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剧情的发展,柱子娘被我写死了。写着写着,想起了我去世的外公,那个用他的拐杖教会我走路的人,就是自己坐着手摇车去照相馆拍了自己的遗像。

    生命中有些人、有些事,因为时光的久远,已经模糊了影子,可是静下心来,却发现记忆依然是那么深刻。

    因为想起了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这一章也写得沉重,不好意思,影响大家的心情了。

    ☆、53受伤

    柱子娘离开了,对大部分人来说,那只是张家湾的坟地里又添了一座新坟。可是田兰失去了母亲,小海失去了奶奶。

    办完了让村中老人啧啧称羡的风光葬礼,田兰不出意外的病倒了,每天浑身无力的躺在炕上。

    润叶和向前的新家离田兰家不远,他们接过了照顾小海的任务。孩子毕竟是孩子,忘性就是比大人大,柱子娘去世的时候,小海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可在润叶家没待两天就又欢欢喜喜的了。

    这天是周末,润叶放假在家,她带着小海在野地里摘了一大把花,提着吃食来看田兰。润叶把花□瓶子,放进田兰的房间,对脸色苍白的田兰说:“兰子,我知道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你和你婆婆的感情比有些母女还好,可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为了小海、为了柱子哥、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早点打起精神吧!”

    田兰像被抽了魂的木偶,虚弱的倚着炕柜。起初的日子她确实是为了婆婆的去世而伤心,就像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一般。

    她慢慢地想到了婆婆的一生:儿时是富家千金、独生女儿;青春年少突遭横祸、家破人亡,在忠诚伙计的保护下逃过一劫,委身于救命恩人;花信年华丈夫去世,独自抚育一双儿女;老来家业发达,本可含饴弄孙,却因病撒手人寰。

    婆婆的一生无疑是艰辛、凄苦的,田兰由此联想到了自己,联想到两辈子她见识过的那些人和事。后来的几天,躺在炕上,看着窑顶,她开始像一个哲学家一样思考人生。

    润叶看田兰好像没什么反应,只得把炕桌放好、碗筷摆好,叫了小海过来:“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要伤心也得吃了饭才能有力气伤心,我和小海还没吃呢,陪着我们吃一点吧。”

    润叶把筷子递到田兰手上,田兰慢慢伸手握住筷子,转过头对润叶说:“你带着小海到这来吃饭,向前怎么办?”

    润叶见田兰开口说话,还一开口就是关心人,知道她缓过劲来了,高兴的说:“他忙着呢,这两天不在,好像出去鼓捣什么大事了。”

    “来兰子,喝碗鸡汤好好补补,你瞧你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润叶一边准备盛汤一边说。

    田兰拦住正要给她舀汤的润叶,“我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一上来就喝鸡汤,肠胃受不了,待会儿我自己熬点粥喝,这些肉你和小海吃吧。”

    润叶听田兰还有心情讲究这些,知道她肯定是好了,心中大定,“喝粥嘛,你先歇着,我给你熬去。”说完就穿鞋下炕。

    小海乖乖的埋头吃饭,不敢发出声响。最近,大人们都跟他说,妈妈的心情不好,让他乖乖听话不要惹她生气。

    一时间室内静得只剩小海的咀嚼声,田兰又转过头看瓶子里的那束野花,这束花的花期不会超过十天,盛开的黄色小花却像太阳一样张扬着浓烈的炽热。田兰想着,人也一样,百年后都是火葬场里的那一捧灰,与其无用的感叹人生、悲鸣未来,倒不如像花一样盛放在当下。

    田兰的病一部分是劳累一部分是心内郁结,她还年轻,身体的劳累经过休息已经很快恢复,心中的结一解开,病自然就好了。

    田兰能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姐姐家,她生病的这些日子,姐姐并没有来看她,因为姐姐也病着。田兰去瞧她的时候,她的嗓子都还哑着,两个失去母亲的女人互相安慰着。

    姐姐问田兰:“柱子有信吗?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张家栋那边不太平,柱子娘死活不让大家把生病的事告诉他,怕他在战场上分心、出事。但张家栋毕竟是柱子娘唯一的儿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来奔丧,因此在柱子娘咽气后的第一时间,姐夫就给他拍了电报,为了等他回来还特意多停了一天灵。可惜如今都过了头七,他依然没有出现。

    “我再给他拍封电报,就是三七赶不回来,七七那天说什么也得回来。”亲娘死了都不赶回来奔丧,田兰对张家栋满腹意见。

    田兰给张家栋拍完电报,回到醋厂,刚准备跟许向前了解一下最近的情况,邮电局的工作人员就追来了,“有你的电话,部队打来的,快去接。”

    田兰听后骑上自行车就往邮局去,把邮局来报信的人都落在后面,许向前不放心也跟在她后头。

    田兰气呼呼的到邮局,拿起电话想要质问张家栋,有什么军国大事让他连亲娘的丧事都不管了。可是刚“喂!”了一句,对面就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是田兰吗?”

    “我是田兰,你是谁?”田兰奇怪,不说是部队的电话吗,怎么不是张家栋打来的。

    还没等她继续纳闷,对面的人说话了:“嫂子好,我是廖长安,张连长连里的指导员。”

    张家栋的信里提到过廖长安,田兰客气的说:“廖指导员好,那个,张家栋在不在?你让他接电话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田兰听到很明显的提气声。话筒里再次传来声音,“嫂子,你打来的电报我看见了,对伯母的去逝我表示安慰,但是我们连长现在回不去。”

    “怎么回不来?”田兰的声音冷了几分。

    “嫂子,你要挺住啊。”廖长安万分不愿给田兰打这个电话“就在你您发第一封电报的前两天,连长在任务中受了重伤,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所以没能及时回家送伯母最后一程。”

    “你说什么,他受伤了,伤哪了?怎么样?现在还在医院里,是不是特别严重?”田兰听说张家栋受伤了,眼前有一瞬的黑暗,恢复过来后,赶快着急的问道。

    “嫂子,你先别着急,我给您打这个电话呢,就是想说,伯母的丧事办完了,您能不能来趟这里,到医院照顾照顾连长。”终于把最要紧的话说了出来,廖长安长出一口气。

    不提张家栋的情况,只说让她去医院照顾他,田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直在她身旁的许向前看田兰煞白着脸不说话,拿过她手里的话筒,和对面的人交谈起来,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嫂子,咱们走吧,先回家大伙商量商量。”许向前扶着田兰出了邮局。

    到了张有堂家,召集好众人,许向前把他从电话里听来的情况向大家一一叙述,还没听完,姐姐就趴在姐夫肩上小声抽涕开来,润叶娘也不住叹息。

    听许向前介绍完情况,姐夫首先发声:“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我陪着田兰去趟部队。”

    “还是我陪嫂子去吧,我在那待了那么多年,地方、人员我都熟。”许向前紧接着说。

    “你们大男人家的怎么会伺候人,我是柱子他姐姐,娘没了,我就剩这么个弟弟,我跟兰子去。”姐姐抹抹眼泪说。

    田兰要去部队是板上钉钉的,其他人都争着陪她去。有这样的亲朋好友,田兰感到很欣慰,她想了一下,说;“我知道大家都关心柱子哥,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毕竟是在医院,去的人多了也没地方住。”

    田兰说的是实情,婆婆住院的时候,她和姐姐两个人在省人民医院伺候,住宿就很成问题。

    “你一个女人家,没出过远门,一个人怎么行。”姐夫不同意。

    “姐夫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你是顶梁柱,你走了砖厂怎么办,你的那些生意怎么办。现在正是好时候,不能因为我们的事耽误了你,柱子哥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上辈子田兰绕着地球飞过好几圈,如今这点路算什么。

    “向前,你的心意我也领了,但是你一定得留在家里。你要帮我照顾好醋厂,听电话里廖指导员的口气,柱子哥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以后怎么样说不清楚,万一他要是不能在部队待了,醋厂就是我们一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千万帮我们守好了。”田兰郑重的对许向前说。

    许向前自己就是因伤退伍的,这些事情他很明白,他承诺:“嫂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守着厂子,有什么事我给你发电报。回头我和部队里的战友们联系联系,你到了那也好有个照应。”

    廖长安是许向前退伍后调来的,他并不认识,但毕竟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人脉关系还在,他请老战友们帮帮忙,比田兰一个人瞎转悠强多了。

    “那你赶快联系,多联系几个人。”润叶关照向前。

    “兰子,既然能有熟人,姐还是跟你去的好。”姐姐不放弃的说。

    “家里有猫蛋狗蛋,我这一走,小海也是要放在这的,三个孩子,婶子怎么忙得过来,姐你就别争了,你留在家里照顾孩子重要。”田兰去部队,小海不能带着,肯定是要放在姐姐家的。

    姐姐依旧想跟田兰去,还是张有堂敲敲烟锅,一锤定音:“这是就这么定了,田兰一个人去,其他人都在家里等消息。向前,你先去联系联系你的老战友,把事情安排一下。兰子回去收拾收拾,向前这一有消息,你就动身。不过千万要记住,到了那赶快给家里来信儿,有情况我们马上去。”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张有堂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把大家都安排好了。

    很快田兰就准备动身了,小海见田兰要走,以为她也要抛弃自己,拽着田兰的裤腿哭得昏天黑地。

    小海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抱着田兰的胳膊,她知道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拿了个枕头给小海,“小海乖,妈妈去找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抱着这个枕头睡,每睡一天你就在枕头上用笔画个杠杠,最迟画满一百个杠杠,妈妈就会带爸爸回来看小海。”

    田兰走了,从此小海就开始抱着枕头睡觉,睡前把今天的那条杠画上,然后数一数一共有几条,才能安心的入睡。

    ☆、54第54章

    许向前的联络工作做得很好,火车到站前,早就有两个绿军装站在火车站的出站口,举着写有田兰名字的牌子左右张望。

    随着政策的放宽,南北来往的人渐渐增多,火车站也是熙熙攘攘。田兰抱着一个大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前行,老远看见高举的牌子,拼命地往那边挤。

    “指导员,你说咱举着个牌子,嫂子能看见不?她识字不?”士兵举了老半天牌子,手都快累断了,他禁不住问身边的指导员。

    “嫂子经常给连长写信,怎么可能不识字。”指导员正忙着左右张望,随口答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都说嫂子怎么漂亮,怎么能干的,在我们乡下,越是漂亮能干的女人越是不识字,早早就下地劳动了。”小战士嘴里叽里咕噜的嘟囔。

    田兰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挤到牌子下面,刚开口叫了声:“同志!”

    廖长安看到了她,高兴的说:“是田兰嫂子吧,我是廖长安。”

    “你好,廖指导员。”田兰放下大包,习惯性的伸出手。

    廖长安愣了一下神,也伸出手和田兰握了握,“嫂子,这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上车吧。韩军,帮嫂子把东西拿上。”

    “是!”叫韩军的小战士高声应道。

    “辛苦你了。”田兰回头对小战士笑了笑,包里七零八落的装了不少东西,怪沉的。

    小战士没有说话,只是呵呵的笑,觉得这嫂子年轻漂亮,对人还客气,真不错。老兵们都说,连长媳妇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现在瞧着,冲这长相钱花的就值。

    田兰不知道小战士正在把传闻和她本人作对比,一路上只顾向廖长安打听张家栋的情况。

    汽车驶离火车站,在闹市穿行了一阵,停在军区总医院门口,田兰在廖长安的陪伴下走进病房。张家栋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伤,倒是脸上裹满纱布,只露出口鼻,远看就像一团白色的大毛线球。

    一路行来,田兰不断告诉自己,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按发生了来,千万不能哭、不能慌。可是看见躺在床上的张家栋,田兰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紧了一下,眼泪刷的下来了,她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嫂子,你别担心,连长没伤着大脑,医生为了保险才裹成这样的。”廖长安解释到,张家栋裹成这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大脑受伤。

    “是兰子来了吗?”张家栋现在看不见,其他感官却异常灵敏,他刚刚好像听见了女人的哭声,再加上廖长安叫嫂子,他直觉认为是田兰来了,抬起手,在空中乱抓。

    “哥,哥,是我,我来了。”田兰快步走到床边,抓住张家栋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张家栋抓着田兰的手,不住的说。

    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身边除了医生、护士就是偶尔来看望的战友,躺在床上的每一分钟都是难熬的,他开始想念家乡、想念母亲、想念田兰。他让人给家里拍电报,得到的回复是家里有点事,家人过几天才能来。

    “对了,听说家里出事了,出了什么事?现在怎么样了?”张家栋想起了田兰迟来的原因。

    田兰询问似得看了眼廖长安,廖长安对她摇摇头,示意柱子娘去世这件事张家栋并不知道。田兰想了想,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直接告诉他,娘已经去世了,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是这,娘生病了,我和姐姐、姐夫带着娘去省城瞧了趟病,所以现在才来你这。哥,你别操心,好好养着,娘‘走’的时候还挂念着你呢。”

    “娘咋了,是什么病,还要你们特意带去省城瞧?”张家栋担心的问道。

    “老毛病了,老是咳嗽。你也知道,姐夫的耳朵是在省城治好的,我们想着省城的大医院条件好,就带娘去看看。看了之后,医生让回家养着。”

    田兰并没有说谎,柱子娘确实有咳嗽的老毛病,他们去省城治病,柱子娘不想治了,闹着要回家,那会儿医生确实让回家养着,不过原话是:“这种病不要说咱们国家,放眼全世界,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都是没法治的。治疗只是用医学方法来尽量延长患者的寿命,但同时患者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没有治疗的意义了,既然患者本人要求回去,我建议你们还是带她回家好好养着,出院的时候带些药回去吃,让她好好的过完这最后的日子吧。”

    “既然医生让回家养着,那就是没什么大事了。”张家栋放下心来“你来我这,娘和小海都是姐姐在照顾?”

    “嗯,是姐姐在照顾。”田兰含糊的回答。

    廖长安见人家夫妻俩在聊家事,给田兰打了个手势,关上门出去了。

    田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着张家栋的手,说了一会儿家里的情况,怕他累着就说:“哥,我都已经来了,有话咱以后慢慢说,你先歇一会,我刚来,去安顿一下,马上就回来。”

    廖长安和韩军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脚边放着田兰的行李,看见她出来,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嫂子,跟医院说好了给你在家栋的病房里支张床,待会儿就有人把床拿过来。”

    大规模的战役已经结束,医院里并没有多少伤员,再加上上面的关照,张家栋住的是单间的高干病房,加一张床并不是什么难事。

    “谢谢指导员了。”田兰客气的说。

    “我跟家栋的交情,嫂子跟我说谢,就见外了。”廖长安指着韩军“这是韩军,留在这给嫂子搭把手,你有什么事招呼他就行,我还有事,得先回部队了。”

    “那您忙去吧,路上慢点。”田兰依旧抱持一份客气的态度,所谓礼多人不怪,人家就是跟张家栋关系再好,她也应该客客气气的。

    廖长安离开没多久,果然有人送了一张病床来,在韩军的帮助下田兰收拾好东西,“韩军,真是谢谢你了。对了,我在这里住,你住在哪啊?”

    田兰并没有拒绝廖长安把韩军留下的提议,毕竟她初来咋到,什么也不知道,身边有个帮手也好。看刚才韩军干活的样子,显然对这间病房很熟,说不定自己来之前就是他在照顾张家栋。

    “哎呀,嫂子别这么客气。”面对漂亮嫂子的感谢,韩军害羞的摸了摸他的**头“我本来就在这住院,指导员就让我顺便照顾照顾连长,我就住在楼下靠楼梯口的那间,嫂子有事来叫我一声就行。”

    “你在住院,怎么你也受伤了?”

    “没,没,我就是阑尾炎开了个刀,正好碰上连长受伤,指导员就让我留下多住两天院,顺便照顾连长,我早就已经好利索了。”韩军见田兰担心,立刻解释道。

    “哦,那就好,不过你毕竟是动了手术,还是赶快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田兰想现在也没什么事,自己在这就行,人家小战士也是刚动过刀子的,让他回去歇着吧。

    “行,那嫂子我就先走了。”指导员走的时候说了,嫂子要是让他走,他就赶快走,别在那没眼力见的碍事,小心连长好了之后削他。

    晚上,护士来给张家栋量体温,田兰问了问情况,知道张家栋现在饮食没什么禁忌,除了身体比较虚弱,其他都还好。不过具体的情况,护士说也不清楚,得等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来问医生。

    电视里那些危重病人都是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放着各种仪器,田兰看张家栋的病房里除了输液的架子,别的都没有,觉得他应该没什么大事,提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课表消散,更新报道~\(≧▽≦)/~啦啦啦

    十一期间保证日更,写得顺还会有双更哦!

    好几天没写,需要重新整理思路,这章大家先看着,话说男女主角在一起了,小包子神马的也不远了,已经有小海了,乖乖只想给他们再安排一个孩子(不能违反计划生育),大家觉得男孩好还是女孩好,顺便也征集一下小包子的名字,乳名、学名都要,乖乖起名无能啊!

    ☆、55左眼

    田兰早早的起床收拾洗漱好,韩军把早饭打好送了过来,因为裹着纱布,张家栋吃东西不太方便,田兰只能用勺子一口一口的给他喂粥喝。

    早上一大帮医生浩浩荡荡的过来查房,领头的老医生问旁边的年轻医生一些血压、体温、用药情况之类的问题,又问了问张家栋今天感觉怎么样,然后转过头对田兰说:“这是病人家属来啦!”

    田兰估计领头的最少也是个主任医师的级别,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忙说:“家里有点事,来迟了,多谢您对我们家张家栋的照顾了。”

    “照顾病人是我们医生的天职,担不得谢。现在是恢复期,日常的护理、营养什么的更重要,这个时候你们家属的作用可比我们医生重要多了。”领头的医生说道。

    “还是得谢谢医生您费心,不过我一个乡下人还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护理,怎么调配营养,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向您好好咨询一下。”虽然医生说张家栋没什么大碍,已经到了恢复期,但田兰不放心。这个老医生一看就是张家栋的主治大夫,她想找大夫问问张家栋的具体情况。

    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老医生知道病人家属是想问问病情,只是现在病人就在旁边,不好直接开口,才这么说的。老医生想了想,说:“这样吧,你10点钟到我办公室来,就在门诊楼五楼的副院长室,我叫史明。”

    “那就谢谢史院长了。”原来这人是副院长,级别果然不低。

    有了带柱子娘治病的经验,田兰来的时候包里装了不少家乡特产,预备送礼用。现在看来能让副院长当主治大夫,还对张家栋那么嘘寒问暖,部队上肯定是有人打过招呼了,她这会儿再拿着东西去,就显得有点不合适。

    田兰跟护士问好路,提前就去了门诊楼五楼。办公室的门关着,史院长并不在,田兰只得站在走道里等。好一会儿,才见史院长形色匆匆的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史院长边开门边抱歉。

    “医院这么大,您要照顾的病人那么多,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是我该不好意思才对。”

    “来,请坐吧。”史院长打开门,拿出张家栋的病历,坐在桌后对田兰说“你来是想问张连长的具体情况,这是他的病历,我现在给你具体的说明一下。”

    史院长确实事情比较多,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说:“张家栋同志这次受伤主要是两个地方,一个在左腿,一个眼睛。左腿的伤并没有伤及筋骨,不过因为没能及时救治,失血较多,所以导致他现在还比较虚弱,需要卧床休息。再一个就是眼睛,**碎片直接从他的眼角滑过,我们担心他的左眼可能失明。”

    “您是说有**在他身边爆炸了,碎片从他脸上划过去了。”田兰无法想象当时的画面。

    “当时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但从伤势来看应该是这样。”医生客观的说。

    “**离他那么近,那,那脑袋有没有受伤?”田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我们仔细的检查过,他有一些脑震荡,但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右眼应该也没有问题,当然具体情况还得等拆线之后才能完全清楚。”

    “哦,这么说我们家张家栋最多是左眼失明,是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医生说话总是会留有余地。

    田兰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没了,离开办公室走回病房的路上,身子都比往常要轻盈。和婆婆的过世相比,丈夫一只眼睛失明,对田兰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她原本都做好了张家栋受重伤,下半辈子躺在床上的心理准备。

    田兰回来的时候,韩军正在病房里给张家栋读报,见她回来,韩军忙站起来,“嫂子,回来啦。那什么,快吃饭了,我给你们打饭去。”

    说完放下报纸,拿了饭盒就出去。

    田兰有些莫名其妙,就问张家栋:“你是不是对人家发脾气了,怎么我一来,他就跟逃命似得跑了。”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说话都费劲,哪还能冲他发什么脾气。”张家栋的语气有些无奈,而后又说“你刚才去医生那,一生都说啥啦?”

    “没说啥,就是告诉我该怎么帮你养好身体。”田兰语气欢快的说。

    “你别这么假装高兴骗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我这耳朵、鼻子、嘴都好好的,还把我脑袋裹成这样,肯定是眼睛有问题,我怕是要成瞎子了。”再坚强乐观的人,蒙着双眼在寂静无声的病房里待上半个多月,也会变得敏感多疑。张家栋的话语里,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田兰欢快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突然意识到,对于经历了婆婆去世,来之前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她来说,丈夫最多只是失明,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对于原本身体健康、生龙活虎的张家栋来说,失明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她坐在刚才韩军坐的那张凳子上,附身握住张家栋的手说:“哥,你别操心,你不会成瞎子的。”

    张家栋伸出另一只手,抚上田兰的手背,“我不操心,就是以后怕是要苦了你和娘。”

    听张家栋提到婆婆,田兰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张家栋忙问:“兰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太悲观。医生说了,你只是可能伤了左眼。最坏的情况就是左眼看不见,右眼还是好好的。”田兰用刚才医生的话转移了话题,掩饰刚才那一瞬的不对劲。

    韩军打好饭回来,就看见连长和嫂子手拉着手、头挨着头说话,他不想打扰他们,可又怕饭凉了,正在犹豫,田兰抬头看见了他。

    “韩军打饭回来啦。”田兰站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拉平衣服,理顺头发,伸手接过韩军手里的饭盒。

    “嫂子,你们吃,我先回去了。”不想当电灯泡,韩军很识趣的准备走人。

    “你也还没吃呢吧,留下一起吃吧。”人多吃饭香,韩军回病房也是一个人,田兰就想留下他一起吃。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连长,韩军摇摇手:“嫂子,不用了,我的饭已经打好了,上来之前先放到病房了,我回去吃就行。”

    “那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把饭端上来,咱们一块吃,人多吃饭香。哥,你说是不是。”田兰回头问张家栋,她发现小战士韩军好像有点怵张家栋,虽然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韩军说话做事都还是习惯性的要看他一眼。

    “嗯,你一个人在下面也没事做,上来一块吃吧,还能说说话。”张家栋对韩军说。生病的人最怕寂寞,有人在身边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韩军走后,田兰开始给张家栋喂饭,吃了两口,张家栋就推开勺子不肯吃了,“不吃了,这饭难吃死了。”

    田兰尝了一口,还行,就是有点淡,医院里都是病人,饮食以清淡为主,可以理解。田兰劝着张家栋,想让他再吃一点,可他死活不愿意吃,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

    “小海叫你爸爸果然是没叫错,父子俩一个德行,小海生病的时候也挑食的很。”田兰端着碗笑话张家栋。

    “我就挑食了怎么样,这饭本来就不好吃嘛!”张家栋真像小海一样,对田兰撒起了娇。

    养身子饮食很重要,也不能每天都让他吃这病号饭,田兰想了想:“要不我去问问,看医院让不让自己做,要是行的话,我下午去买个小煤油炉回来,给你煲汤喝。不过,这饭你还得先吃了,不吃我就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绝大部分想开金手指生龙凤胎,剩下的也是想要男孩,看来大家总体还是偏向男孩,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和我的本科室友是一个想法?

    话说乖乖本科的一个室友,管她的手机、电脑、mp4还有睡觉抱着的绒毛玩具都叫儿子,有一次晚上开卧谈会,我们问她为什么,她说以后想生儿子。

    想生儿子不奇葩,奇葩的是她的理由尽然是:儿子是男的,我是女的,女士优先,以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都得让我先吃;男人得保护女人,遇到困难儿子能挡在我前面。

    ☆、56炖汤

    吃过饭田兰叫来韩军陪着张家栋,自己出去买了煤油炉和砂锅还有其他一些做饭的家伙事儿,买回来之后求了食堂的师傅,把东西都放在了食堂。

    张家栋吃了一口晚饭,“怎么还是食堂的?”

    “今天晚了,食材都不新鲜,不过菜市场在哪我已经知道了,明天我起大早买菜去,今天这顿你先对付着,啊!”田兰向哄孩子一样哄着张家栋。

    韩军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原来连长在嫂子面前是这样的,跟个孩子一样。

    在医院里没什么事做,除了吃就是睡,田兰早早的就躺上了床,张家栋听见屋里没有声音,知道田兰上床了,轻声问:“兰子,你睡了吗?”

    “没呢,没事做就先躺上来了。哥有啥事,是想上厕所吗?”张家栋除了眼睛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大碍,平时也不用田兰帮着翻身,就是上厕所得让人搀着,毕竟看不见嘛!

    “不是的,我是想问问你今天出去,给家里打电话了吗?娘现在咋样了?”

    “给家里报信了,不过我没打电话,发的电报。哥想娘了?”其实田兰没发电报,打的电话,毕竟电话说起来比较清楚,不过她怕张家栋再问娘的事,就撒了个谎。

    “哦,发的电报啊。我没事,就是最近老是想起小时候的事,老是梦到娘,所以随口问问。”张家栋觉得是不是因为整天躺在床上没事干,所以大脑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过去的事。

    “我来的时候都安排好了,家里有姐,厂子里有向前,你就放心吧。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等你好了,咱请探亲假回家看娘。”婆婆死得时候张家栋没能回去奔丧,照现在这情况,七七怕是也回不去了,无论如何总得让他回去在婆婆的坟前上柱香啊。

    “对,到时候咱回家看看,说不定都不用请假,我万一真成独眼龙,怕是得直接退伍了。”张家栋虽然说“独眼龙”来自我调侃,可语气里的悲伤是掩不住的,他最好的年华和回忆都在部队,要离开还真是舍不得。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说什么呢,现在不是在医院里治着呢嘛,你的眼睛肯定能好的。”田兰急急的对地上吐了几口唾沫。

    听田兰说话的声音就能猜出她的动作,张家栋被逗乐了,语带笑意,“说着玩的,瞧你这个样子。”

    “哪有拿这种事说着玩的,不吉利,以后不许提了。”田兰心里倒是希望张家栋能退伍回家,家里有吃有喝的,总比现在两个人分居两地好。

    田兰今天买锅回来,看见傍晚不少病人都在花园里散步,有的还坐着轮椅,她就随口问了一下护士,知道医院里免费给病人提供轮椅,她岔开话题:“哥,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不少人在院子里散步,你觉得身体吃得消吗?想不想也出去转转?”

    “我这身体当然没问题,天天躺在床上没病也闷出病来了,我重你弄不动,明天让韩军来扶我出去走走。”张家栋天生好动,休假回家都得每天绕着村里跑上一圈,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你好歹也是大病初愈,医生说了,你失血过多,现在身体虚着呢,咱还是先坐着轮椅转转。我都问过护士了,医院可以提供轮椅。明天查房的时候我再问问医生,看你能不能出去。”田兰可不敢让张家栋下床走动,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医生说张家栋可以出去转转,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和适量的运动对身体恢复是有好处的。

    田兰赶着去菜场买菜,早上就没陪张家栋出去转。上辈子在南方生活了多年,田兰煲汤的手艺可是一绝,汤汤水水的最是适合生病的人补身子,看着菜市场里各种熟悉的食材,忍不住想大展身手,她决定了,以后每天都给张家栋煲汤喝。

    医生说张家栋失血过多,当归乌鸡汤补血虚最好,田兰就买了只乌鸡,在市场里花点钱剥皮洗净,拿了回去,路上又在药店买了当归、黄芪。

    回到医院,借了食堂的地方,先把鸡皮剥了,鸡油还有些心肝五脏的都放旁边。把鸡切块,当归、黄芪用纱布包了和鸡一块放锅里炖。

    食堂的大师傅也在旁边洗菜、切菜的准备做饭,看见被田兰放在一边的鸡油、鸡杂就问:“这些可是好东西,你怎么不把它一块放锅里炖了,这皮怎么还给剥了。”

    “我们家那位病还没好,身子弱,喝点汤汤水水就行,太油腻的不能吃。”田兰解释道,想着以后还得多多麻烦食堂的人,她又说“我这炒不了菜、做不了饭的,这些东西要了也没用,师傅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有便宜谁不占,食堂师傅很高兴的把东西倒进了小碗,“那就谢谢你了,中午正好用洋葱炒个鸡杂。这炖汤要好长时间呢,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帮你看着火,回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你再来。”

    田兰谢过食堂的师傅,回病房把张家栋换的衣服给洗了。

    中午喝着当归乌鸡汤,张家栋说:“这汤不错,虽然也清淡,可就是比食堂做的好喝,鸡肉煮的也正好,不老。”

    “我说狗蛋怎么那么好吃呢,原来根子出在你这,老话说外甥像舅,真是一点没错。”田兰笑话张家栋。

    “能吃是福啊,廉颇老矣,还尚能饭否呢!”张家栋继续贫嘴,自从田兰来了,他的心情明显变好。

    “瞧你们连长,还给我吊上书袋子了。”田兰回头对韩军说“都不是外人,别客气,你自己舀肉吃。”

    汤炖好了,田兰是连锅一起端回来的,韩军拿了碗,走到锅前,拿勺子舀汤喝:“肉还是留给连长补身子吧,我吃点鸡心、鸡肝就行。哎,嫂子,这锅里怎么除了肉什么都没有啊,鸡肉还是没皮的。”

    “你们连长现在要吃清淡的,鸡皮太油,我给扯下来了,那些内脏什么的也不是好东西,给食堂的大师傅了,他说中午正好做个洋葱炒鸡杂。”田兰解释道。

    “我今天去的挺早啊,打饭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洋葱炒鸡杂啊?”田兰要拿汤锅,手不够使,中午的饭还是韩军打的。

    “你傻啊,一只鸡就那么点鸡杂,炒出来哪够卖的。再怎么说那也是荤腥,食堂的人不会做了自己吃啊,炊事班偶尔还会自己做点肉菜改善改善呢。”张家栋忍不住教训起了韩军。

    “好了好了,喊什么喊,自己拿着鸡腿啃。”南方天气热的早,张家栋的下半边脸没事,护士已经把纱布给拆了。

    田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走到锅边,“我来给你舀,一共两只腿,你和你们连长一人一只。”

    “不,不,我喝点汤就行,鸡腿还是嫂子你吃吧。”韩军赶快摇手。

    “跟嫂子客气什么,你也开过刀,也得补补,光靠医院里的病号饭能顶什么用。”田兰冲韩军眨眨眼“你们连长还在恢复期,不能一下子给他吃太多,咱俩把剩下的肉分了,免得他惦记。”

    “韩军你就吃吧,你嫂子手艺不错,回部队可就又是大锅饭了,趁现在赶快享受。”张家栋发话了“兰子,吃完了,拿个毛巾给我擦擦手。”

    吃过饭,在韩军的坚决要求下,锅碗都被他端去洗了。

    听到关门声,知道韩军出去了,张家栋正给他擦手的田兰:“好啊,你个坏蛋,尽在我的兵面前编排我,等出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田兰听懂了他话里的隐喻,得瑟的说:“那也得等你好了以后再说,现在在医院里,你敢啊!”

    “别激我,把我惹急了,你看我敢不敢。”张家栋搂着田兰的肩,轻轻的说“兰子,有你在真好。”

    两个人搂着,享受饭后难得的静谧时光,连护士进来换药、量体温都没看见,倒是把年轻的小护士闹了个大红脸,没有办法,只能假装咳嗽提醒他们。张家栋脸上还裹着纱布,看不太出来,田兰也一脸正经,倒显得脸红的护士好像做错事。

    量过体温,田兰问护士:“护士姑娘,我听说医院里提供轮椅,我想下午推着他在医院里转转,你知道在哪借轮椅吗?”

    “轮椅在一楼拐角的那间屋子,里头有人值班,借的时候填张单子就行,还也是在那。”护士热心的说。

    这时候的医院都是五六层楼高,也没有电梯,韩军和田兰一人一边扶着张家栋,慢慢的下到一楼。借好轮椅,田兰推着张家栋在小花园里转了起来,南方的春天来得早,院子里早就是一派生机盎然,田兰边走便给张家栋描述身边的景致,哪里有花,哪里是树,哪边是长廊。

    韩军看见有人在长廊里下象棋,很识趣的跟田兰说他要去看人下棋,让她走的时候来叫他。

    “这韩军是哪来的,挺有眼力劲的。”田兰轻声说。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兵。”

    “你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斗嘴。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致谢

    谢谢长腿叔叔、爱上风的沙、欢快的精灵的地雷

    ☆、57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的日子太无聊,田兰发现张家栋越来越喜欢和她斗嘴了,这样也好,她对张家栋的了解更深了。

    如今是1982年的春天,她是1979年秋天嫁给张家栋的,结婚两年半,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足一个月,名符其实的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段日子的相处才使他们真正的互相了解。

    张家栋当兵多年,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好在他读得书多,知道要尊重女性,田兰的话只要有道理,他还是听得进去。他骨子里又还有点小孩脾气,从吃饭就能看出来。

    自从买了煤油炉和锅,田兰每天不重样的给他炖汤喝,刚开始的两天还好,喝久了他又开始嫌天天喝汤没意思。田兰没办法,借了食堂的锅炒菜给他吃,好在她现在和食堂的人混的熟,买肉的时候会带一小块肉回来送给大师傅,炖了汤也给大师傅端上一碗,食堂是大师傅的地盘,她如今在这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可是没想到,做了炒菜没两天张家栋又开始撅嘴了,“别拿这些小肉丝来糊弄我,我要吃硬菜,我要吃肉,吃红烧肉。”

    田兰今天赶早买的梅条肉,特意回来给他汆的汤,“红烧肉太油了,吃多了不好。今天的汤不错,你多喝点。”

    梅条肉汆的汤很鲜,张家栋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碗,还吃了好多肉,末了抹抹嘴还是说:“给我做顿红烧肉吧,从上次回家探亲到现在,我都多久没吃过了。再说你的手艺好,做的肉一点都不油,就给我做一顿嘛。”

    这都撒上娇了,再加上那右半边脸正常,左半边脸纱布的造型,田兰看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无奈的答应:“好,我明天给你做,不过你要保证不能多吃,不然我就让韩军把肉都吃了。”

    旁边的韩军继续埋头吃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再说:我的个嫂子啊,天天好吃好喝的,我很感谢你,可你也不能让我蹚浑水啊,跟连长抢肉吃,我不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嘛!

    看了眼韩军,张家栋爽快的答应:“好,行。”心里却想:你能给,那小子可没胆子吃。

    张家栋右眼是好的,纱布已经拆了,午饭后睡了一觉,照例去小花园转转。现在他不坐轮椅了,也不用人搀扶,都是自己走着去的,有时候碰上下棋、打扑克的也会在旁边看上两眼。

    如今张家栋的脸上只剩左眼一块纱布,纱布的下方露出一条疤痕,刚刚拆开右眼纱布照镜子的时候,他吓了一跳,鲜红的疤痕分外惹眼,并且照着疤痕的走势,他被纱布覆盖的左眼部分应该也有疤痕。这几天皮肤与空气接触,鲜红的疤痕已经渐渐变成了肉色,不再那么刺眼。

    其实他知道最近,尤其是今天他有些任性,好像变着法的在难为田兰一样。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只是医生已经通知了,明天下午给他的左眼拆纱布,他到底会不会成独眼龙就看这一下子了,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又不想让田兰看出来跟着担心,只能出此下策。

    第二天的午饭吃得很早,美美的一顿红烧肉之后,张家栋小睡了一会儿,两点多去见医生,准备拆纱布。所有人都很紧张,带着末日审判的心情。

    医生的手很暖很轻,慢慢的揭开了蒙在他左眼的纱布,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紧闭的双眼睁开。

    医生说了一声:“好了。”

    张家栋慢慢的睁开双眼,突然的光亮让左眼有些不适,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不相信,又用手捂住右眼,仔细看了看。医生在他面前竖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二。”张家栋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好,看来左眼没什么大问题,具体的待会儿再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医生边收拾东西边说。

    “哎呀,太好了,连长你没事。”韩军先叫了起来。

    “兰子,我没事。”张家栋抬头看田兰,从医生过来起,他们的手就紧紧握着。

    “嗯,你没事。”田兰也看着张家栋,视线正好落在他脸上的疤痕上。

    医生又给张家栋做了进一步的详细检查,确认他的眼睛并无大碍,最后又做了些,多多休息不要用眼过度的指示,就放他们回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张家栋透过走廊橱窗的玻璃,隐约看见了自己脸上那条完整的疤痕。连长没事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跟嫂子说,韩军没有跟着他们,半路就回了自己的病房。

    回到房间,张家栋自己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镜子,照了起来。果然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颧骨以下,足有五厘米长。因为纱布的覆盖,疤痕上下呈两种颜色,上面是鲜红的肉色,下面则比较接近他的肤色。颜色的差异让疤痕显得很怪异。

    田兰看张家栋只是照镜子,半天不说话,怕他难过,试图缓解气氛:“哥,这疤一长你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是吗?我也觉得,这就是挂在脸上的军功章啊!”张家栋语气轻松的开起玩笑“就是这上下颜色不对,有点奇怪。”

    “颜色这事,皮肤与空气多接触接触,过两天就好了。你这种上过战场的战斗英雄,现在最招小姑娘了,你可不许顶着这个军功章出去沾花惹草。”田兰也开起玩笑。

    “我这样的招小姑娘吗?难怪最近我觉得好多护士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原来是她们都看上我啦。”

    “我还没人老珠黄呢,你就要找更年轻漂亮的了?好啊,我现在就出去说,你脸上这疤不是打仗打的,是沾花惹草回家被我挠的。有这么彪悍的老婆,看谁还敢惦记你。”田兰假装张牙舞爪,其实张家栋脸上的疤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挠出来的。

    “兰子,说正经的,这疤可要跟着我一辈子,我自己是看不见,无所谓。你可是要看一辈子,万一你睡在我身边半夜醒过来看见可怎么办,会吓着你的。”张家栋放下镜子,正色道。

    “那我睡在你右边不就行了。”田兰走到张家栋的身边,伸手抚上他脸上的那条疤“哥,你别担心,我真的不怕,原本已经做好了你眼睛看不见的思想准备。现在你眼睛没事,只是留了条疤,老天爷已经是厚待我们了,咱知足。”

    “嗯,咱知足。”两个人相拥而笑。

    虽然眼睛没事了,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医院还是要求张家栋留院观察几天。留在医院的这几天,战友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没事了,纷纷过来看望。一时间病房里车水马龙,水果罐头、麦乳精堆满了墙角。

    送走了又一波人,田兰抱怨道:“你的这些战友们都是怎么回事,前两天一个人影没有,这两天呼呼啦啦一窝蜂的来。”

    “收礼你还不乐意啦。”张家栋笑话在墙角整理东西的田兰“前阵子不知道我好不好,他们怕给添麻烦,现在知道我没事了,这才过来。而且韩军也回去了,八成是他给大家说了什么,所以这帮人才一窝蜂的来。”

    田兰正奇怪,韩军能说什么把人引过来的话,解答他疑惑的人就来了。

    团长、政委加上廖长安三个人赶着饭点过来了,政委例行公事代表组织问候张家栋,政委说完团长就开口了:“啧啧,小韩回去果然没说错,你小子这是到医院养膘来了,瞧这吃得白胖白胖的。”

    “是啊,家栋,韩军说了嫂子不仅人长得漂亮,做饭的手艺可是一流,这不快到饭点了,让嫂子给我们整点好的呗。”廖长安也在旁边叫嚷。

    “我就说怎么韩军一回去,来看我的人就一阵一阵的,敢情都是来看我媳妇的。他们来看人可都还拎着东西,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张家栋斜睨着廖长安。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团长、政委来看你,我是当司机的,纯粹就是来混饭。”廖长安和张家栋是搭档,说起话来比较没有顾忌。

    田兰给三个人倒了茶,任由张家栋和廖长安打嘴仗,和团长、政委打了声招呼,就到食堂准备饭菜去了。食堂的窗口已经开始卖饭了,田兰来不及再去买菜,只能跟大师傅商量,给了点钱,用了食堂里的菜。

    田兰手脚麻利,有荤有素的四菜一汤很快上桌,病房太小就摆在了食堂里,田兰回去喊大家来吃。

    团长和政委其实是来军区开会的,廖长安蹭了他们的顺风车,因为下午要开会,吃完饭他们就准备走,走之前张家栋突然说:“团长,出院之后我想请个探亲假回家看看,我娘死得时候我没呢回去见最后一面,现在怎么着也该回去给她拔拔坟头上的草。”

    “这事我知道,假我批了。你也不用回部队,出院了就直接回家,省得来回折腾,申请让长安给你大了就行。”连长拍着张家栋的肩膀说。

    听着他们的谈话,田兰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她可是什么也没说啊,他怎么会知道娘已经去世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韩军就是个眼力劲很好,但是嘴上没把门的家伙

    ☆、58回乡

    田兰以为既知道婆婆去世的消息,这段时间又在张家栋身边的人只有她,告密者是谁,她百思不得其解。

    廖长安他们走后,田兰和张家栋相跟着回病房,从食堂到住院部要路过小花园。在小花园里,走在前面的张家栋突然停了下来,田兰边走边想心事,冷不防撞上了他。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知道娘已经去世了?是谁告诉我的?”张家栋问。

    田兰点头。

    张家栋拉着她去长廊上坐下,慢慢的说:“我那阵子老是做梦梦见娘,问你娘怎么样,你不是支支吾吾就是转移话题,我就知道娘怕是出了什么事。有一天趁你早上去菜市场,悄悄地叫了韩军,让他去打听,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谁知道他支支吾吾的,被我逼问不过才说,是娘去世了。”

    “我发给你的电报不是在廖指导员手里吗?他怎么会知道?”田兰很疑惑,廖长安不像是那种会到处传话的人,而且他和张家栋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拿这件事来让张家栋分神。

    “你给我发了电报,让我回家奔丧,电报是长安签收的。我当时正在医院里抢救,人还没清醒,长安和几个战友在门口守着我,韩军那会也在。我脱离危险后长安回了部队,走的匆忙不小心把电报纸给落下了,正好被韩军捡到,他看了电报,所以知道这件事。”张家栋解释道。

    “哥,你不高兴了吧。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那会儿你整天为眼睛而担心,我怕告诉你加重你的心理负担。你没事以后我打算找个机会告诉你,可又每天来那么多人,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田兰很抱歉的说。

    “没有,我没不高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只是恨自己娘生病的时候没能照顾在她的床头,你替我尽了孝,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跟我说说吧,娘最后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两个失去母亲的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回忆他们的母亲。

    留院观察了几天,确信张家栋没有大问题,他们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本来准备给家里人买点南方的稀罕物,可看看墙角堆着的营养品,想想算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这都是这个时代上好的补品。水果罐头那些不方便携带的,田兰干脆打包和煤油炉一起送给了食堂的大师傅,算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应,乐得大师傅见牙不见眼。土特产也被田兰送给了史院长,人家是张家栋的主治大夫,对他确实很关心、照顾,现在他们出院了,送点东西聊表谢意也是可以的。

    两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火车,火车票是早就托人买好的,两张卧铺,还都是下铺,他们一路睡回了黄原。姐夫收到了田兰出发前拍的电报,找了辆面包车在黄原火车站等着他们。

    “姐夫,这车不错,你买的?”面包车平稳的行驶在回家的公路上,张家栋和姐夫聊起了天。

    “不是,这不为了接你们嘛,特意找人借的。”姐夫一直秉持闷声发大财的原则,至今还骑着当年结婚买的那辆旧自行车。

    姐姐曾说过,“润生啊,你现在整天在外头跑,老是骑自行车搭大货车的也不方便,不如买个摩托算了,村里那些包工的都骑上摩托了,咱家又不是买不起。”

    没等润生回答,张有堂就说:“咱们现在就是装成一只鳖,也能把跃进公社的地皮踩得嘎嘣响,咱犯不着跟那帮人一样有钱就得瑟,埋头挣钱就行。没瞧见那些有钱烧的家伙,都摔断几条胳膊腿了嘛!”

    “姐夫经常在外面跑,有个车也方便,其实你可以买一辆摩托。”田兰插话。

    “有车是方便,可现在有点钱了,什么人都买车,喝得醉醺醺的在路上开车,这阵子咱们县都不知道出过多少条人命了。”姐夫又把张有堂的话告诉给田兰他们听。

    “老人家说话是有道理。”张家栋感慨。

    田兰知道张家栋可能是想到婆婆了,伸手摇摇他的胳膊,张家栋拍拍田兰的手,“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有点想娘。”

    提到已经去世的柱子娘,车里的气氛凝重起来,大家不再说话,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

    田兰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茶时间,姐姐和润叶娘都已经开始忙乎晚饭了。车一路开到家门口,张家栋和田兰拎着东西先进了门,姐夫在后头和司机说着话。

    润叶在窑里带着孩子们看书,听见汽车声先跑出来看,“哎呀,兰子,你们回来啦。大家快出来,他们回来了。”

    家里人都听到了润叶欢快的叫声,争先恐后的出来看。润叶娘的速度最快,不过她没有和田兰打招呼,而是拿起手上的菜拍了一下润叶,“死女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现在怀着孩子呢,别还像作姑娘的时候那样,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小心伤着孩子。”

    “润叶,你怀孕啦!”这回惊喜尖叫的人换成了田兰“你怎么不拍电报告诉我呢,我也好给孩子带点礼物回来。”

    “是啊,怀孕了,不过还没满三个月呢,娘说孩子小气,没满三个月不让说,所以没拍电报告诉你。”润叶满脸幸福的羞涩“我的孩子生出来还早呢,倒是你儿子天天眼巴巴的等着你回来,给他带东西了没。”

    “带了,哪能没带啊。”田兰俯□和小海说“小海,妈妈回来了,把爸爸也带回来了。”

    田兰给小海指了指张家栋,小海好久没有见过他,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再加上张家栋眼角到颧骨的那条疤痕,小海有些害怕,身子往后缩。

    张家栋摸了摸脸,“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他怕是就能想起我是谁了。”

    “这天早晚凉,你们从南边来穿得又单薄,别在外头冻着了,还是先进屋聊吧。”张有堂发话,缓解了凝固的气氛。

    姐姐和润叶娘帮着他们把东西拎进了中窑,又上了茶水,让他们先坐着聊,田兰准备去厨房帮忙,被姐姐拦住了:“你一个人在南边照顾柱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好容易回来了怎么还能让你干活。你歇着吧,要是他们男人聊天你不愿意听,就去润叶那屋里。”

    正说着,姐夫进来了,三个男人开始聊天。田兰想想,还是听姐姐的话去了润叶屋里。猫蛋狗蛋正在写作业,小海也趴在旁边像模像样的写着什么。

    看见田兰进来,润叶招呼道:“兰子快过来坐。”

    田兰在润叶旁边坐下,说:“结婚半年就怀上了,向前高兴坏了吧。”

    “他啊,就知道傻乐。”润叶甜蜜的抱怨。

    田兰正准备开口笑话润叶,小海拿着本子过来了,“妈妈,妈妈,你看,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我还会写你和爸爸的名字。”

    润叶解释说:“你走了之后小海就摆在这边,汀芷和狗蛋都要上学,我娘和嫂子一个忙砖厂,一个忙做饭,白天也没人陪他玩,我干脆就带他去学校了,坐在一年级的小孩子堆里,学着玩。没想到他倒是把自己的名字给学会了,前两天还缠着我,让我教他写你和柱子哥的名字。”

    田兰一边听润叶的解释,一面拿过小海手里的本子。满页都是顾晓海、田兰、张家栋的往复循环,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好多橡皮擦过的痕迹,但是看得出来每一笔小海写得都很认真。

    田兰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把小海搂在怀里,“小孩乖,想妈妈了吧,妈妈回来了,再也不丢下小海了。”

    “妈妈也乖,说话算话,小海还没画到一百条杠,妈妈就回来了。”小海学着田兰的样子,拍拍她的背,然后抬头说“妈妈说带爸爸回来的,可是爸爸怎么长得不像照片上的爸爸了。”

    上次张家栋探亲假结束就回了部队,那个时候小海刚来,只认张家栋,他走之后小海天天哭闹,田兰就拿张家栋的照片哄他:“这是爸爸,爸爸是英勇的解放军战士,他去保卫祖国了。”

    于是小海记忆里的爸爸就成了照片里的那个人,今天瞧见的爸爸和照片里的不一样,他就不敢认了。田兰只能再次开导小海,这就是你爸爸,他为了保卫祖国受伤了,所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他依然是小海的爸爸。

    小海似懂非懂的点头,倒是猫蛋年纪比较大,记的事情多,“小海,那就是我舅舅,你爸爸,就是他把你带回来的,我记得的。待会你拿照片去比比,跟照片上长得一样,就是脸上多了一条这么长的疤而已。”

    张汀芷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很顺,一下子出来三章,大家有木有觉得很幸福!

    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我还写多少就发多少,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好作者,你们说呢?

    我已经摆好浴缸了,姑娘们,让花花来的更猛烈些吧!

    ☆、59争执

    晚饭照例是摆在中窑,开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吃饭的时候润叶娘摸着狗蛋的头说:“吃饭的嘴巴是越来越多了,以前一张桌子就够,现在要两张桌子了,等这茬孩子长成了,怕是得预备三张桌子了。”

    “这多好啊,人丁兴旺是兴家之兆。”田兰看润叶娘满脸喜气,跟着凑趣。

    “既然知道,那还不趁柱子在家赶快怀上一个。小海下半年就能送到学校去了,孩子们都上学,我在家也没事,你到时候生上一个,我和你姐帮着照顾。”润叶娘贴心的说。

    田兰也想要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去世的婆婆她也想生一个。

    还没等田兰表决心,润叶先说话了:“田兰不是外人,你给她带孩子我不反对,可你也不能说自己闲得慌,催着人家怀娃娃吧。我这可是下半年生,到时候你不帮我带啊!”

    “我倒是想带呢,你婆婆不是专管生孩子的大夫嘛。人早就说了:‘让润叶提前来县里,县里条件好,孩子生下来就在我那坐月子,我来带孩子,城里孩子就得有城里孩子的样。’”润叶娘学着向前妈的语气,末了还哼了一声。

    田兰奇怪了,她不在的时候出事了?俩亲家干仗了?她用眼神询问姐姐,姐姐用眼神示意她过去,套着耳朵把前因后果给她讲了。

    “哎呀,娘,人家上次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放在心上啦。”润叶见她娘真的不高兴,撒起娇来“打从结婚,我和向前就住在咱家门上,婆婆有点意见也是正常的,看在向前和你未来大外孙子的份上,你就消消气嘛!”

    前阵子润叶在上起来老是恶心干呕,一开始以为是肠胃不好就没在意,可过了好多天都是那样,润叶觉得不对,算算月经也迟到了好久,估摸着是怀孕了,又不敢确定,就回家问她娘和嫂子。

    润叶娘和姐姐依据自己的经验,认为她应该是怀上了,润叶把消息告诉向前,向前高兴坏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带着润叶去县医院做了仔细的检查。向前妈就是县医院的妇产科主任,第一时间知道了儿媳妇怀孕的消息,也高兴的不得了。润叶他们回来后,她还趁着轮班休息的功夫带了大包小包来看他们。

    那次来正好碰上润叶娘在收拾润叶在家时住的那孔窑,润叶娘好心说:“亲家,这是润叶做姑娘时候住的窑,我趁现在她月份还浅好好收拾收拾,将来给她坐月子用,你也来帮着看看。”

    向前妈本来就因为儿子结婚后靠着丈母娘家住而不高兴,听润叶娘的意思,孙子生下还得在这住,心里就更不高兴了,当场说:“不用布置了,到时候让润叶到县里生孩子,我亲自给她接生,孩子生下来就让润叶在我那坐月子,孩子生下来也不用你们操心,我来带,这城里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可不一样······”

    润叶娘听着就不高兴了,心想:乡下孩子怎么了,我这两个孙子孙女不也被我带的壮壮实实、聪明伶俐,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你城里挣工资的还没我儿子乡下烧砖的挣得多呢!

    “润叶是我生的,女儿随娘,这月子里的口味什么的我熟,还是在这坐月子吧。到时候要是有什么短的、缺的,我让他哥谈生意的时候从地区、从省里带回来。”你县里条件好,那东西能好过地区,好过省里?润叶娘看不得向前妈瞧不起农村人的样,故意这样说。

    两个老太太就这么为润叶在哪坐月子的事杠上了。

    润叶想着他们结婚后就靠着娘家住,向前妈不仅没赚到一个儿媳妇,反倒是赔了个儿子,她现在怀了孩子,将来在向前家坐月子,让婆婆多亲近亲近孩子,也是一种弥补。就跟润叶娘说到时候在县里坐月子,润叶娘不高兴了,直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只想着婆家不想着娘家。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润叶娘总是挑润叶的刺,润叶总是在她娘面前撒娇放懒的原因。田兰听了姐姐的叙述,不厚道的笑了:亲娘、婆婆都抢着要,这是甜蜜的负担啊,润叶你就受着吧!

    女人们不喝酒吃得比男人快,吃完了也不撤桌子就在那坐着聊天,田兰趁机拿出了包袱,给大家分发礼品,乳制品补钙,对孕妇好,田兰特意多给了些奶粉、麦乳精给润叶。

    晚上回家的路上,田兰还把润叶坐月子的事当新鲜事讲给张家栋听。

    “咱娘没了等你怀孩子的时候,连个帮你坐月子的人都没有。”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月色撩人,张家栋有些忧伤。

    田兰挽上他的胳膊:“没事的,我自己能行,到时候姐姐和婶子也会帮忙,你就别操心了,再说我现在不是还没动静呢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

    “我现在是大孩子了,等妈妈生弟弟妹妹的时候,我帮妈妈带。”小海拍着小胸脯说。

    “是吗?小海真棒,那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张家栋问小海。

    他们带回来的东西给众人一分,剩下的就是两个人的几件换洗衣服,和给小海留下的吃的。张家栋拿着东西,田兰牵着小海的手走在他的右边,月光下小海只能看到他完好的右脸。

    “弟弟妹妹都想要,我已经有猫蛋姐姐和狗蛋哥哥了,加上弟弟妹妹就凑齐了。”小海扳着手指说。

    “凑齐什么?”田兰不解。

    “兄弟姐妹啊!”小海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弟弟妹妹都要啊,那我可要努力了,这刚受了伤,也不知道腰行不行。”张家栋开玩笑。

    “去,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田兰羞怒地拍了张家栋的后背一下。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笑闹着回到家,家里干干净净,显然姐姐提前来打扫过了,田兰进窑看见走之前被她收进炕柜的被子已经铺好在床上,摸一摸,还带着热乎气。

    “姐姐真好,连被子都帮咱提前晒过了。”田兰回身对张家栋说,可是窑里只有小海和他们带回来的包。

    “爸爸去奶奶的屋里了。”小海咬着大拇指说。

    田兰把小海抱到炕上,“小海乖,在炕上坐会儿,妈妈烧水给你洗,洗完咱们好睡觉。”

    从井里打了水,烧好,帮小海洗干净脱了衣服盖好被子。田兰自己也简单的洗了洗,然后披着衫子去了西窑。

    张家栋站在窑里,仰头看着家里的那张大玻璃镜框。田兰握住他的手:“哥,想娘了?”

    “嗯,想了。这些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好像是在咱家的院子里,你请人回来拍的?”张家栋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只缺了他一个人的全家福上。

    “那是过完年没几天的事,那会儿娘身子还行,她这辈子没拍过几张照片,我就请人回来拍了这些,想着以后也是个念想。拍了好多呢,这里头放不下,我专门买了本影集放着,回头咱拿出来慢慢看。”

    “兰子,谢谢你,谢谢你替我在娘床头敬孝。娘走得时候还好吧?”张家栋眼眶带泪。

    “挺好的,躺在炕上,跟我说着话就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很安详,没有受苦。”田兰抚着张家栋的手安慰他。

    “没受苦就好,娘活着受了一辈子的累了。”说着说着,张家栋就抱着田兰大哭起来。

    丧母之痛,撕心裂肺,田兰像平时安慰小海那样,拍着他的背。

    好一会儿,张家栋才缓过劲来,他帮田兰拢了拢衣服,说:“你先回去睡吧,我今天在这里陪娘。”

    “你这刚出院,注意点自己的身子。”田兰担心的说

    “我知道。”张家栋帮田兰把碎发夹在耳后。

    “水烧好了,你泡个脚再睡,我给你拿铺盖。”田兰准备帮他去拿铺盖。

    “不用了,在火车上你也没睡好,早点回去睡吧,这点事我自己来就行。”夜色里平日粗犷的男声显得格外温柔。

    “那行,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娘的坟上呢。”田兰披着衣服回窑。

    小海还没睡,看见她回来,高兴的说:“妈妈,你回来啦。”

    “快躺好,别把热气放了,小心着凉。”田兰吹了灯,脱了衣服,自己也钻进被窝“怎么还不睡,一个人害怕是不是?”

    “我不害怕,就是把枕头忘在狗蛋哥哥家了,不抱着枕头我睡不着。”田兰走后小海一开始是跟着润叶住的,后来润叶怀孕了,小海就去姐姐家和狗蛋睡在一张炕上,爸爸妈妈回来了,小海很高兴,走的时候就把田兰给他的那个枕头忘在了狗蛋的炕上。回来才发现,不抱着枕头他睡不着。

    “那你过来,今天晚上抱着妈妈睡,明天咱们再去拿枕头。”田兰掀开自己的被子,让小海过来。

    抱着妈妈,小海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田兰却想到,旁边窑里那个躺在母亲炕上的男人,今夜还睡得着吗?

    ☆、60风声

    从清晨张家栋那红肿的双眼、发黑的眼眶,田兰知道他一夜没睡。今天的天气不错,去祭拜柱子娘前,田兰想着姐姐不知道张家栋回来会睡到娘以前住的那孔窑里,铺盖估计都没晒,就去窑里准备拿铺盖出去晒。

    手一触摸就发现被子上湿意明显,再仔细的看一下枕头,一滩的水渍。他哭过了,难怪眼睛红红的,田兰心里想。

    踏着晨光,一家三口拎着香烛纸火去坟地祭拜柱子娘,一番仪式之后,张家栋说:“我想在这待会,你和小海先回去吧。”

    “我把爹和娘合葬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终于又在一起了,娘心里应该是高兴的,你别太伤心了。”张家栋蹲在墓碑前,田兰手放在他的肩头,轻声安慰。

    拍拍田兰放在他肩头的手,张家栋并没有说话。作为儿子,母亲的葬礼都没能亲自料理,这将是张家栋一辈子的遗憾,田兰知道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劳的,只能期待时间的洪流将遗憾一点点冲刷,她拉起小海的手,静静地离开。

    张家栋坐在坟前,凝视了墓碑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当晚霞染红天空,他才起身,拍净身上的草屑,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窑里亮起了灯光,他的心刹那间也明亮起来。深吸一口气,撩起帘子进窑,不出意料的看到桌上已经摆好菜,都用碗扣着,田兰正给小海讲故事。

    “哥,你回来啦,我去盛饭。小海,咱们先吃饭,吃饱了再讲故事。”田兰一边穿鞋下炕一边说。

    “以后我有事回来晚了,你们就先吃吧,别把自己饿着了。”张家栋看见田兰一说吃饭,小海就迫不及待的把碗都掀起来,知道他这是饿了。

    “没事的,你待不了几天就又得走了,我们能等你吃饭的日子,一年也没有几天。”

    田兰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让张家栋心里堵得慌。过了好一会儿,他问田兰:“兰子,要是能随军,你愿意带着小海和我去南边吗?”

    田兰从小在这里长大,除了去医院照顾他的日子,最远也就去过省城,张家栋觉得她可能不会愿意离开家乡,问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我们能随军吗?能的话我当然愿意了。”未来的二十年南方的发展比北方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田兰一直就有去南方的想法。

    “国家规定副营以上家属可以申请随军,我这次出任务立了功,团里已经上报了,团长的意思让我回去好好干,争取尽快提上副营。不过部队的条件不比家里,你们去可能得受点苦。”部队的农村家属比较多,对她们来说随军是件好事,可自己家里条件好,田兰要是去随军,那就是受苦了。

    “过日子能有什么苦不苦的,换个地方而已,有钱还能买不着东西。到时候咱一家三口在一块,哥,你就瞧着吧,看我给你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田兰豪情满怀,好像明天就出发随军一样。

    “好,为了咱一家三口早日团聚,我回去一定好好干。”张家栋也被田兰感染了。

    小海不明就里,看着大人们高兴他也拍着小手叫好。

    张家栋在家没待几天就又走了,一方面是好久不在,想连队了。另一方面也有早点回去,争取早日让田兰和小海随军的意思。

    全家照例在公路边送别张家栋,田兰也照例给他准备了丰富的吃食。只是这次送别的人多了许向前少了柱子娘,张家栋的行李里的内衣也换成田兰做的了。

    一大早送完张家栋,小海继续让润叶带到学校去蹭课,田兰和许向前回醋厂。

    “小海这天天蹭学校的课也不好吧,你说我是不是该找找校长。”走在路上,田兰想到小海去学校这件事,问许向前。

    “现在找校长也行,先打好招呼,下半年让小海正式上学。润叶说了,这孩子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早点读书也好。”国家规定孩子八岁进小学读书,许向前以为田兰是想让小海像狗蛋一样早点上学。

    “那倒是,可以让小海早点读书,你这话到提醒我了。”田兰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我想找校长是想送点礼、交点钱,小海总在那白听课不好,不能带润叶为难。”

    润叶是公派教师,在这个大家都已抱上铁饭碗为荣的时代,这可是个再体面不过的工作了,当初向前家里能那么痛快的答应他们的婚事,也是看在润叶公派教师、城市户口的份上。田兰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润叶惹麻烦。

    公社小学的校长是丈人多年的好朋友,几乎是看着润叶长大的,润叶在学校不说横着走,一般的小事是没人会计较的。许向前知道田兰这是好意,也就没有说什么,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深深地明白,对待外人田兰是一个遇上事只要能用钱解决就绝不肯欠人情的人。

    “这都是小事,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办。咱还是先谈谈厂子里的事,前两天柱子哥在,咱们也没时间细谈这件事。”许向前现在随着润叶,管张家栋叫柱子哥。

    许向前说的是承包县里醋厂的事,这两年随着“老张家”醋的畅销,县醋厂的情况一落千丈,虽然不久前又买了新的机器设备,可依然没能扭亏为赢,反而加重了厂里的负债,工人们的工资也已经好几个月没发,**情激奋的工人把县政府的大门都给堵了。

    县里不想背着这个大包袱,开会商量了解决办法,有人提出可以学习南方的经验,把厂子承包出去,许局长现在已经是许副县长,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田兰,让儿子递话回来,问问田兰有没有承包县醋厂的意向。

    向前和润叶结婚后,办公室又重新腾了出来,田兰又托姐夫从省城带了套沙发回来,现在已经像模像样的有办公室的架势了。田兰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的想了好久:这能承包县里的醋厂当然是件好事,可到底产权不明,以后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这还不是最担心的,最怕的就是把厂子搞上去了,挡不住后头的那些吃拿卡要。

    田兰把自己的担心跟许向前说了,原本满怀豪情的向前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向他老丈人一样,点上烟,开始思考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能想出头绪,新的一批原料到了,他们的谈话只能暂时终止。

    作者有话要说:《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是83年承包了公社的砖厂,我让田兰提前一年,应该不会违反历史吧?

    昨天的欠更,今晚尽力补上。

    ☆、61借鸡

    从上次的谈话,许向前知道田兰对承包的事并不热心,可他自己真的觉得这是一个趁机扩大事业的好机会,不想就此错过。他自己闷头想了好几天,越想就越觉得可惜,润叶瞧出他的不对劲,问他这是怎么了。许向前也不瞒着润叶,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全说了。

    “田兰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那天我在家里就碰上万有婶子和我娘诉苦,说自从他们接了手,饭店的生意倒是红红火火,大小干部来吃饭的不仅没少反而多了,可就是挣得没咱家那会儿多,那些吃饭的人经常给他们打白条。毕竟是领导,万有叔要钱也不敢要的太狠,就怕得罪了他们,被穿小鞋。”润叶用身边的实例告诉许向前,做生意不仅是做生意,有些不确定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听了润叶的话,许向前陷入思索状态。润叶不想看他蔫了吧唧的,继续说:“说白了咱就是个小兵卒子,兰子才是指挥打仗的将军,你与其在这自寻烦恼倒不如把你的想法和她说说去,看看她到底是这么个想法。”

    许向前觉得润叶说的对,在家熬了一宿,拿个本子把承包县醋厂的利弊都写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厂里找田兰汇报工作。

    可惜他来早了,田兰还在家里仔细的给小海准备营养丰富的早餐。自从柱子娘生病,田兰有大半年没怎么过问厂里的事,她先是伺候柱子娘,后来又伺候张家栋,张家栋回部队了,她又开始伺候起小海,并且颇有以照顾家人为乐的状态。

    小海昨天晚上说想吃馄饨,她一大早就起来和面擀馄饨皮,用紫菜虾皮汤煮馄饨,起锅时淋上一勺猪油、再撒上葱花,味道别提多香了。小海闻着味,都不用人叫,三下五除二的穿衣洗漱,坐在炕上等饭吃。

    瞧着小海吃得香,田兰心里甜滋滋的,问小海:“小海这个好吃不?”

    “好次。”顾晓海嘴里含着汤,发音不准的说。

    “那以后妈妈不上班了,天天在家给小海做吃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吃,好不好。”张家栋走后田兰觉得突然间好像少了什么,心里慌慌的。

    以前婆婆活着的时候,婆婆是她的大树,遇到什么事总能安慰自己,我还有婆婆可以商量,她会跟我一块想办法的。后来她去照顾张家栋,什么事都围着张家栋做,生活忙碌但充实。张家栋回来的那几天,小到家里的人情往来,大到醋厂的各项事宜,她都可以和他商量。他代替婆婆成了她心中的大树。

    作为曾经凡事自己扛的女强人,重生以来有人依靠的感觉让田兰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想到这些,她都要笑话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小女人了呢!

    “妈妈的意思是,我们要和爸爸去部队吗?”张家栋走之前提到让他们随军,小海也知道这件事。

    “嗯,我们去跟爸爸在一起。”张家栋刚走的那天田兰失眠了,她想了一夜,从婆婆去逝她就开始思考人生,她觉得人生在世重要的是让自己活得快乐。

    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每天数着挣来的钱,憧憬着明天将要挣到的钱,她觉得无比快乐。后来开了醋厂,和婆婆一起一步步把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是她乐趣的源泉。如今,能每天和张家栋、小海一起吃饭聊天,成了她最希望做的事。

    想明白了这些,她一轱辘翻起身,从桌子上拿过纸笔,对着小海的睡颜给张家栋写了封信。大意是自己想要随军,就算现在部队分不了房、走不了户口也没关系,她和小海可以在营区的附近租间房子住,两个人的口粮可以花钱买。信,第二天一早就被她寄了出去,估计差不多会和张家栋本人一块到目的地。

    吃过了早饭,田兰用铝饭盒装了满满的一盒馄饨,把饭盒用网兜装了挂在车把上,让小海坐在前杠上,田兰骑着车去了润叶家。

    家里只有润叶一个人在,见了她润叶就说:“我就说让他别那么早去厂里,你早上指定还会送小海过来,他就是不听,早饭没吃就跑了。”

    田兰找过校长了,小海现在正式成为公社小学的插班生,每天田兰都会把小海送到润叶家,让润叶顺路带到学校去。

    “咋了,向前找我有什么事?“田兰牵着小海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说。

    “还不是承包县里醋厂的事,他昨天熬了一宿想这事。今天我一睁眼就看他要出去,说是想到了好办法,要找你商量,早饭没吃就跑了。”润叶看见田兰从网兜里拿出饭盒,打开盖子“哎呀,你这一大早起来包馄饨啦!”

    “孩子想吃就给包了,顺便给你们送来点,拿勺子过来吃吧。”田兰随口说。

    润叶拿了勺子又拿了碗,从饭盒里挑了一些出来,又合上盖子,说“我吃这些就够了,家里还有馍呢。剩下的你给向前带到厂里去,他现在肯定饿了。”

    看着放在桌上的饭盒,田兰笑了,润叶和向前的感情真好。

    田兰到厂里的时候果然发现向前在办公室里,许向前看见她进来高兴的说:“田兰你来啦,我跟你讲啊,县里醋厂的事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田兰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在好的主意也得吃过饭再说,我刚去了你们家,润叶说你早饭没吃就过来了。”

    向前确实饿了,在自家人面前也不矫情,开了盖子就吃起来,“你一大早就起来包的吧,润叶那天还说想吃你包的馄饨来着。”

    “这本来就是给她吃的,人家心疼男人,让我给带回来了。”

    “润叶不心疼我还能心疼谁去。”许向前有些厚颜无耻的说,他知道以田兰的性子,既然给他们送吃的,肯定是够两个人吃,润叶现在一人吃两人补,田兰是不可能看着她委屈自己的。

    “这饭也吃完了,该谈正事了。说吧,你想出了什么好主意。”田兰很好奇能让许向前废寝忘食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许向前拿出本子,指着上面的一二三四说“我把你那天说的,还有我自己想的一些弊端写在这里。这另一边呢,是承包的各项好处。我想到一个既能得到这些好处,又能规避这些弊端的方法。”

    “什么方法?”许向前纸上列的那一条条都是言简意赅、切中要害的,田兰很好奇他的好主意到底是什么。

    “咱们不担那个承包虚名,咱们可以跟县醋厂签合同,让他替咱们生产,但是原料、销售什么的咱们来做,产出来的醋也贴‘老张家‘的标签。”许向前得意洋洋地说,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借鸡下蛋的注意好。

    田兰听明白了,这跟后世的贴牌加工是一个意思。苹果产品行销世界,可公司本身只负责研发和销售,最不挣钱的加工生产环节,是交给富士康这样的代工工厂的。许向前的主意说白了就是他们当苹果,县醋厂当富士康。

    许向前见田兰并没有十分热切的反应,有些失落:“你觉得这个注意不好吗?”

    “没,没有,这是个好主意,我只是在想具体实施上会不会有问题。首先县里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如果他们愿意了,这一下子这么大的产量,产品的销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咱们能不能把东西卖出去,换成真金白银。”田兰准备带着小海去南边,人生地不熟的,走时肯定要多带点钱,她可不想因为这事把流动资金都套牢。

    “这个没问题,咱可以让县里帮着销售啊,我们不能白帮他撑起厂子、养起工人吧。”许向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让田兰瞬间想到纨绔子弟四个字。

    对啊,向前他爸现在可是副县长了,咱上头有人啊,她这是瞎操什么心呢。

    田兰恍然大悟后说:“既然这样,这事你来做主,你去谈,你现在好歹也是咱醋厂的副厂长了嘛。”

    许向前刚来的时候只是以张家栋战友的身份来帮忙,后来田兰家里出了不少事,醋厂都是他来料理,为了方便他做事,田兰向全厂宣布正式任命他为副厂长。

    得了田兰的同意,向前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和县醋厂的谈判中,醋厂不用承包出去,工人有饭吃,干部们的利益也能得到保障,签订合同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他又趁机提出了让县里帮着宣传、销售的事,有许副县长的周旋,事情自然进行的很顺利,县醋厂也提供了他们原有的一些销售渠道,和有经验的销售人员。

    在许向前进行他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商业谈判的同时,田兰也收到了张家栋的回信,张家栋在信中说他可能要调到别的部队,让田兰先在家等等,随军的事过阵子再说。

    事实上,田兰的信比张家栋的人到的还要早,张家栋一回部队就看到有一封家里寄来的信,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撕开信读了之后,心里却暖暖的,不要说他英雄气短,每次坐上离家的汽车,他都要透过泥斑点点的玻璃远望公路上送他的亲人们,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如果田兰真的能带着小海过来他。

    ☆、62留人

    收到张家栋的回信没有多久,田兰就又收到了第二封信,邮戳显示这封信是从广州寄来的,田兰很纳闷,张家栋怎么转眼间又去广州了,撕开信封读完信,她才明白,原来他是被送到军校进修了。

    无论是哪个行业,上级给你进修的机会,就是让你去学点东西、镀个金,回来好提拔你。田兰当初就是在知名的国际酒店学院进修后,才一步一步成为酒店负责人的。她很明白张家栋去军校意味着什么,心里很是替他高兴,回信告诉他让他好好学习,家里的事都有她呢。

    田兰上辈子在广州那一圈生活了多年,对各方面的情况都很了解,可是军校却没听说过,她很好奇的询问张家栋他读的是什么学校、学校里都教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密,张家栋并没有说他在哪所学校学习,倒是说了不少他平时学习、训练的事。两个人通过频繁的鱼雁往返,陪伴对方过完了1982年。在张家栋的信充实着田兰内心世界的同时,她所生活的外部世界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这是许向前的幸运年,他先是把和县醋厂合作的事谈了下来,又在最后一天等来了妻子的临盆。其间还获得了田兰给予的醋厂股份,成了田兰的合伙人。

    如果说卖煎饼让田兰看到了许向前的经营天分,这次的合作就是让她看到了许向前的勤奋和手腕。因为认准了承包县醋厂是个能让他们快速发展的机会,向前先是一次一次的说服她,接着又想出了借鸡生蛋的主意,后来还亲自跑前跑后落实合作事项,他的努力和坚持田兰都看在眼里。

    此外许向前的手腕也是不逞多让,他先是在他父亲的带领下拜访了县里的领导们,又和醋厂的几个主事人喝酒攀交情,这些都是正常的生意人会做的事,田兰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倒是他最后在工人之间放出风声,说只要厂里一签合同“老张家”愿意把第一笔加工款提前拿过来,让厂子给大家发钱的举动,让田兰不得不正视。做生意说白了就是在算人心,生产是人来做,销售是人来搞,东西是人来买。东西符合需求,人就会来买;东西有人买,就会有人愿意卖;东西卖得出去,就会有人愿意生产。许向前在这件事里很好的调动了各方面的人,他明确的让大家知道,按照他的计划,厂子不会倒,县里的领导能保住面子,醋厂的领导能保住位子,工人们能保住饭碗。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能从中得利,合作成功自然是指日可待的。

    一个既勤奋又有天分的人,再加上点手腕、人脉、运气之类的辅助品,想不成功也难。在田兰计划随军的节骨眼,许向前展现出的才能不由得让她眼前一亮。就好像原本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回家垫桌腿,过了一段时间,猛然发现石头其实是块可以洗干净放在桌上观赏的雨花石,让人惊喜不已。

    既然许向前有这能力,田兰自然会善加利用,她挑了个时间很郑重地找许向前到办公室里谈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下午还得去趟县里呢。”天气热了,向前一边擦汗一边说。

    “再忙也不差这点功夫,我有正事要说,你先坐下喝口水。”田兰把装了凉开水的茶杯递给许向前,然后拿出她拟好的合同“你不是跟县醋厂签了合同嘛,这回咱俩也签个合同。”

    许向前疑惑的拿起面前的纸,发现这是一份田兰自愿分给他股份的合同,“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向前早就随着润叶称呼田兰为兰子了,惊讶之下他不自觉的又重拾以前的称呼。

    “别惊讶,我的意思都在合同上写着呢。”田兰微微笑。

    “不,这可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一个女人,要抢你的厂子呢。”许向前把合同重新推到田兰面前,不停地摇着手。

    “不会这样的,你再仔细看看合同,合同上写着,我用这百分之十的股份聘请你做厂里的副厂长,负责主持一切日常工作。”田兰摆出一副惬意的姿态“从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你的能力不小,我毕竟是个女人,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我这次打算正式放权给你,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了。”

    看向前有些犹豫,田兰继续说:“我给你漏句实话吧,我打算随军,带着小海去找张家栋。这厂子是我和我娘从家庭作坊起一步步办起来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张家栋进军校的事家里人都知道,许向前也在部队干过,知道凭他的资历和战功出来之后,官升半级带着田兰和小海随军走户口是不成问题的事,于是说:“嫂子已经给我很高的工资了,我拿着这份工资给嫂子看顾厂子也不亏,你不用这样的。”

    田兰草拟的这份合同其实就是西方合伙人的概念,让许向前以自己的经营能力获得股份、成为合伙人,这是一种很好的留住人才的方式。不过现在只有初中文化的田兰应该接触不到这一理念,她换了一种说法:“这东西就是看着新鲜,它其实就是过去东家们让有资历的掌柜、伙计入身股的意思。入了这股,我就不给你再开工资了,到年底挣来的钱咱俩按股份比例分。以后我不在这,你也是老板,做什么事也能理直气壮起来,不用事事向我请教,费时费力。当然醋厂经营的大方向还是由我掌握,这一年半载的我也走不了,你先别推辞,咱们照我的想法试试不行再改。”

    田兰又打起了亲情牌:“眼瞅着润叶就要给你生孩子了,我听说b超照过了,是个男孩,当爹的以后怎么也得给儿子留点家业吧。”

    田兰一条一条摆事实、讲道理的说服了向前,许向前用自己的本事挣到应得的酬劳,田兰用厂里的股份找到合适的管理者,对大家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只是田兰心里清楚,许向前不可能一辈子给她打工,她只能暂时用股份当诱饵拴住他。

    许向前成了厂里的半个主人,家里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向前妈。儿子好好的城里不待,非要跑到乡下的小作坊里打工,让向前妈觉得脸上无光,老朋友之间谈起儿女,她都觉得抬不起头。现在有了这股份就不一样了,向前就是醋厂的主人了,她儿子靠着自己硬是挣了一份能跟县醋厂一拼的家业,作为母亲自然是扬眉吐气。为此她抽空来看润叶的时候,还专门拎了东西,拜访田兰。

    润叶的孩子是在县医院生的,在向前妈的安排下,她早早的就住到了县里,下午开始发动,第二天凌晨生了个八斤多的大胖小子,因为孩子是元旦那天凌晨出生,大家一致决定小名叫元元。刚出生的孩子红通通、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可是田兰抱着却觉得他是一个天使,想生一个孩子的念头更强了。

    农历新年的前两天,张家栋出人意料的回来了,这将是他当兵之后在家过的第一个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胡思亂想的河豚和任寒玉的地雷。

    ☆、63忙年

    柱子娘离开了,只剩田兰和小海两个人的年必定会更加冷清,姐姐早早就说今年还是让田兰跟着他们过年。元元的出生让整个许家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润叶像早就说好的那样在县里坐月子,向前记挂着母子俩,每天一下班就迫不及待的去公路上拦车,回县城看他们。田兰看他这么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索性让他回县里重点负责和县醋厂合作的那块,也方便他照顾家里。

    向前回县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堆田兰一个人身上,她又开始了每天忙忙叨叨的日子,好不容易在腊月二十五之前把各种琐事搞定,厂里的大门也贴上了封条。

    田兰在信中提到今年的年还是跟着姐姐家过,因此张家栋下了车就直接往公路边的那一线五孔大石窑走。这两年不少富裕起来的村民都到公路边来盖新房,张有堂家那曾经地标一样的院落已经显得陈旧而不起眼,张家栋一路看着新房一路闻着油香。

    狗蛋、小海领着村里的一帮娃娃正在玩官兵抓强盗,小海自然是官兵,他兴冲冲的跑在前面,一不小心撞到了东张西望的张家栋身上。父子俩相视一愣,张家栋先反应过来,扔下提包抱起小海抛了一下,叫唤着:“儿子,想爸爸了没!”

    “想!”小海嘹亮的回答,张家栋又把他往高处一抛,引得他哈哈大笑。

    狗蛋领着大部队赶了上来,瞧见小海被张家栋抱在怀里,他也兴奋的大叫:“舅舅,你回来过年啦!”

    “是啊,回来过年。”张家栋放下小海,弯下腰对两个孩子们说“你们是和大家伙继续玩,还是跟我回家。”

    “我跟爸爸回家。”爸爸好长时间才回一次家,小海当然要跟他好好亲近亲近,爸爸每次都会讲妈妈不会的、打仗的故事给他听。

    “我也跟舅舅回家。”舅舅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东西,狗蛋要赶着回家分。

    “我爸爸回来了,今天不玩了,大家都散了吧!”小海挥舞着小胳膊,对周围的孩子发号施令。

    “嘿,好小子!”张家栋看着周围的孩子听话的散开,摸着小海的头说。张家栋还记得第二次见小海的时候,他正被一圈孩子围着打,没想到现在他已经是村里的孩子王了。

    张家栋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小海,狗蛋走在前头。离家还有一截子,张家栋就看到狗蛋站在院门口,双手叉腰的大喊:“你们快出来啊,舅舅回来啦!”

    狗蛋刚叫完,猫蛋就出现在了门口,“寒冬腊月的瞎抽抽什么,舅舅在南边当兵,过年回不来,你不知道啊。在瞎说我拧你嘴喽。”

    刚才还气势滔天的狗蛋立马捂着嘴、缩起腰,一副我再也不敢瞎说了、大王饶命的架势。张家栋的眼前瞬间闪过他和姐姐小时候的情景,他边走边叫:“汀芷,舅舅真的回来了。”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大人们,润叶娘拿着大勺子出来,“真是猫狗不和,大过年的又吵吵什么,快回来,你们舅娘炸丸子呢,回来吃丸子。”

    老太太仔细一瞧,还真是,连忙高兴的说:“还真是柱子回来啦,这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啦。”边说话边拉着张家栋进家门。

    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锅,田兰和姐姐正配合着做丸子、炸丸子,见到张家栋回来都很高兴,田兰惊喜道:“你怎么回来啦,信里也没说。”

    “进修结束了,还没去部队报到,这不赶上过年,就放假让我们都回家了。”张家栋解释道。

    “哈呀,柱子回来啦,外头冷,快进窑来。”张有堂披着棉大衣站在窑檐下。

    姐夫已经跑过来伸手帮他拿行李,男人和孩子们都进到窑里。张有堂家的窑里还坐着几个人,桌上放着麻将,很明显张家栋进来前他们在打麻将取乐。过年就是这样,女人们打酱、做年蒸、磨豆腐、煎炒烹炸忙的脚丫子都要朝天了,可男人就是那么无所事事,聚在一块吹牛、闲聊、打麻将。

    看张家栋回来了,姐姐一边炸丸子一边问田兰:“柱子回来是不是你随军的事办好了,这次把你们一块带过去?”

    “我也不知道,他信里没说会回来。”田兰把股份给向前的时候说了她要去随军的事,现在家里人都知道“姐,本来就我和小海两个人,打算跟着你们过年的,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准备。哥这一回来,少不得你得给我匀点年货出来,我多少也得在家备办上几顿。”

    “是这话,男人回来了,祭祖宗也得更讲究,我们家准备的年货多着呢,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多拿点。”姐姐还没回话,润叶娘就很大方的同意了“这都忙着过年的,也不知道润叶在城里怎么样,城里人过年东西肯定比咱多,可别把她累坏了。”

    润叶娘说着说着就又担心起了润叶,姐姐冲田兰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瞧,又开始跟和尚念经一样念叨润叶了。

    姐姐嫁到张家也有十年了,婆媳俩一直相处融洽,可是人心总是偏的,润叶娘多少都更关心润叶一点,尤其是她结婚后。小姑子结婚了还住在娘家,又一直从娘家拿吃拿喝的,嫂子心里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姐姐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到外面说,有时候心里不舒服就和田兰诉诉苦。

    “没事的,润叶再怎么说也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最多就是拿点吃喝,这一份家业将来还不都是你和姐夫的。”田兰每次都是这么安慰姐姐,姐姐其实也就是随口发发牢骚,每次说完就放到脑后,不过下次再碰上类似的事还是照样会发两句牢骚。

    田兰笑着安抚了姐姐,对润叶娘说:“元元还小,润叶还在喂奶呢,向前家可舍不得让她干活,反正初二他们要回娘家,到时候您自己问润叶就知道她有没有受累了。”

    润叶娘还是一边干活一边念叨润叶,窑里的男人打麻将的打麻将,聊天的聊天,过年就是这样,忙得就是个热闹。

    ☆、礼物

    姐夫领着张家栋进窑,给他介绍了一下牌桌上那几个显得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都是些公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节前收礼、送礼的高峰期他们还能聚在张有堂家打牌,可见和张家的关系是多么好了。

    像是为了应证张家栋的想法一样,狗蛋看到供销社主任也在,立马脸上堆笑,很狗腿的说:“主任爷爷,恭喜发财,我早上听见有喜鹊叫了,你今天一定能多胡牌。”

    “呦,是吗?那爷爷胡牌赢了钱给你买糖吃。”快过年了,听到小孩子童言童语的祝你发财,谁都会高兴的。

    “谢谢爷爷,我要吃大白兔。”狗蛋的大白兔三个字一出口,窑里的人都哄堂大笑。

    “好你个小东西。”供销社主任捏了一下狗蛋的鼻子,回头对张有堂说“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家的娃娃都这么精,你瞧瞧刚恭喜我发财,转头就要上糖了,还开口就是大白兔。”

    “咋的了,咱老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孙子跟你要点糖还不行啊!”张有堂佯装护犊子样。

    “行,行,回头上我家拿去,有多少拿多少。“供销社主任很大方的对狗蛋挥手“小海也跟着去。”

    狗蛋的第一场战役成功,转头又开始瞄准了张家栋:“舅舅,你又给我带什么回来了。”

    张家栋每次回来多少都会带点东西,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不太好,“舅舅回来过年怎么可能不给你带东西,都在包里呢,回头让你舅妈给你们分。”

    狗蛋的主要目标是“大白兔”,舅舅带了什么他只是顺嘴一问,“小海,大人在窑里有事呢,我们出去玩吧。”

    小海摇摇头,往张家栋的怀里缩了缩,“外面冷,我不想出去了,我在这陪爸爸,一会儿炸好了丸子还能趁热吃。”

    最后一句是说给狗蛋听的,狗蛋听完果然也不出去了,“我也留下,让舅舅给咱讲打仗的故事。”

    过年无非就是吃、喝、打牌、拉闲话,年还很长有的是时间,张家栋却不是经常回来的,窑里那几个公社大人物们也跟着起哄,让他讲讲外面的事。

    张家栋这个点回来,田兰知道他肯定没吃饭,去厨房做了碗手擀面,等她端着面进中窑的时候,就看见一帮人围着张家栋说着笑着,“你小子,混出去了。”“以后指不定能当上将军啊!”之类的话此起彼伏。

    “估计你没吃中饭,刚做的,你趁热吃。”田兰把碗放在炕桌上“大家不抹牌啦,我给再拿点瓜子花生进来吧,你们边吃边聊。”

    田兰落落大方的说完,拿着托盘出去了。

    “家栋常年在外怕是不知道,你这媳妇可是这个。”有人竖着大拇指说。

    “那是,现在十里八村的那个不说我们家去世的亲家母好眼光,给儿子挑了个能挣钱的好媳妇。”张有堂跟着应和。

    如今日子活了,大家开始不满足于地里刨的那点食,村里的婆娘指教男人都说:“你看看田兰一个女人就能开厂子挣大钱,你个大男人也不知道下点力气,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

    村里的男人被唠叨急了,有反应快的就说:“我娘要是当初把娶你的彩礼钱拿去给我买个田兰这样的媳妇,我也能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张家栋一边吃着面一边听人学舌,田兰自己都不忌讳人家说她是花钱买来的,张家栋现在更是觉得没什么了。就像田兰说过的,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红红火火的过一辈子。他甚至还附和大家的话:“我娘确实有眼光,等祭祖宗的时候,我得给她多烧点纸,好好谢谢她。”

    他的话一说完,屋子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过年就是这样,大家一块取个乐子罢了。有准备把家里孩子送到部队的,也趁机向张家栋打听部队的情况,诸如在哪当兵比较好、以后转业能不能捧上铁饭碗之类,甚至还约好了时间,准备找机会详谈。

    太阳就这么在女人的忙碌和男人的闲话中渐渐偏西。打牌的人也起身回家,走的时候手上多多少少拎了些东西,都是自家备的年货,不值什么钱,不过这倒真的能看出这些是与张有堂交好多年的老伙计们了。

    张有堂家现在如日中天,他兄弟张有军前阵子升官到了省里,是省城的市长挂着省委常委的牌子。砖厂也不仅仅是烧砖了,姐夫开始涉足建材领域的其它项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钱来打秋风的自然少不了,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一般都是花点小钱、客客气气的送出去,可新来的公社主任吃相有点难看,三天两头的来不说,还拿腔拿调一副我是大爷你是孙子的样。有一次跑来说公社要把老街的土路休整一番换成沥青的马路,张口就要十万,把张有堂惹毛了当场摔了一个茶杯,叫嚣着:“我亲家在县里,弟兄在省里,哪个官不比你大,跑到老子面前猪鼻子插大葱,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看你配不配装象。”

    公社主任气的面色青紫的跑了,田兰因为跟张有堂家沾亲带故又有许向前这尊大神,幸免于难,公社里其他的小厂,不论是国营的、集体的还是私人的或多或少都被摊派了,路修的倒是很快,可就是那路摆在那怎么看都不像十万块修出来的。

    田兰以前工作的五星级饭店是外资的,大小算个外企,外企里职责分明什么职位负责什么事都是有数的,田兰一直负责内部经营,公关方面还真没什么经验。这回的事倒给她上了一课,朝里有人不仅是好办事说话也硬气啊,她有心开始培养自己的关系网,因此分发张家栋带回来的礼物时,她留下了一份,准备送给曹根生。

    张家栋带回来的那一提包满满当当都是礼物,他自己除了身上的那身衣服倒是什么也没带,这还要归到田兰身上。田兰知道张家栋在广州,想着那边靠着香港走私货什么的不少,就让他过年的时候多买些给家里寄回来,怕他钱不够还特意汇了点钱去。张家栋回来的时候想着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了,请了学校后勤的一个时髦大姐参详,毫不手软的把钱都花了出去,连手上的大提包都是新买的,惊得大姐以为碰上了一个高干子弟大财主。

    提包里从大件的衣服、裤子、鞋子到小件的手表、丝袜、化妆品应有尽有。外人都走了之后,田兰把东西倒在姐姐房里的炕上,惊得姐姐大叫:“柱子这不会是把商场都买空了吧,这么多东西肯定花了不老少,光手表就买了这么多,兰子你可要管着他点,不能让他这么败家。”

    “这些东西都是我让他买的,就是图个新鲜而已,其实也不是特别贵重。就拿这表来说,姐夫手上那块是上海牌的,几百块一只,机械芯,不带坏的。这表是香港货,最多十几块一只,塑料芯,也就样子货用个一年半载就不行了。”田兰给姐姐解释。

    女人天生对衣服、配饰没有抵抗力,姐姐好奇的指着满炕的东西问这问那,自己留了不少不说,还对田兰说:“你将来跟着柱子去随军,这些东西买着方便,我跟润叶就多拿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瞧着都挺适合润叶,都给她留下。”宰起田兰这只肥羊毫不手软,下午抱怨润叶娘偏心的情绪丝毫不见。

    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田兰看着姐姐两眼放光的财迷样,心情好好。在窑里把东西分配好,自家重新放回提包里,田兰和姐姐抱着给张有堂夫妻和猫蛋狗蛋的礼物,去张有堂老两口的窑里分发,新鲜东西晃人眼,大家都高兴的像正月初一放鞭炮一样。尤其是猫蛋狗蛋,带着舅舅给的卡通手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小海一个劲的喊:“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在包里呢,咱回家看,妈妈给你留了最好的,比他们的都好。”田兰套在小海的耳朵上悄声说,这才把躁动的小海安抚下去。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海被田兰抱着,半路就睡着了,也顾不得什么礼物不礼物。夫妻俩回到家安顿好孩子,放好东西,洗漱上床后免不了好好地温存一番。田兰趴在张家栋怀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拍着他的胸口:“你可是在外面学坏了,怎么那样的东西也会买?”

    张家栋还沉浸在余韵中,过了几秒才想起来,田兰说得怕是那几个胸罩,他好像又回到买胸罩的那会儿,脸有些红:“我一个男人家既不会挑东西又不会还价,所以就求了学校后勤的一个大姐,让她帮着挑了这些东西。那奶罩子是大姐让买的,她说现在女人都时兴这个,我要是买回来你一定高兴。”

    张家栋到现在想到那会他给大姐描述田兰的胸部有多大时的情景,还很是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跟人瞎说了什么,不然谁好好的让你买这个。”田兰可以想象张家栋当时的窘境。

    “没有,我就是给她看了你的照片,又说你手巧,给润叶做过时髦衣裳。”张家栋想给田兰买点好的、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弄了这出。

    夜色里田兰无声的笑了,虽然到现在她也不认为自己和张家栋之间存在那种被称为爱情的情感,但她真的感到很幸福,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几个会为老婆买内衣的。

    ☆、65过年

    张家栋是腊月二十九回的家,第二天便是三十。以前柱子娘活着的时候,都是三十下午先在家里祭了祖宗,然后去张有堂家吃团年饭,吃完饭再带上除夕夜的饺子趁着月色回家。

    柱子娘去世了,原本田兰是要带着小海去张有堂家过年的,可是张家栋的归来打破了这一安排。上了年纪的人特别看重祭祀之类的老乡俗,昨天分发完礼物张有堂就说:“本来想着兰子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年太冷清,就让她们到我们这里来搭个伙。不过现在既然柱子回来了,你们三口人再小也是个齐整的家,今年就自己回去过吧,明天天亮以后我让润生把年货给你们送点过去。毕竟是亲家走的第一年,你们也好好准备准备,祭奠一下。兰子去年也料理过过年的事,差不多的东西都知道,要真是有不懂的就骑上自行车过来问一声,也不远。”

    张有堂的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当晚姐姐在田兰和张家栋走后就把肉菜米面收拾好了,三十早上又催着姐夫送过来。

    姐夫骑着车把上、后座上挂满了各种年货的自行车天刚亮就过来了,跟张家栋两个人把东西一样样的拎进窑里,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嘱咐:“那个小盆子里是家里现熬好的浆糊,趁着还黏糊赶紧把春联啥的都贴上。”

    虽然田兰早早就把家里打扫好了,可猛然间要开火做年夜饭,事情还是不少。做饭帮不上忙,其他的倒是还行,张家栋早上连步也不跑了,带着小海用姐夫送来的浆糊,把田兰提前买好的对联、福字、窗花都给贴上了,父子俩跑跑跳跳、嘻嘻闹闹,给平时冷清的小院倒是添了不少人气。

    “福倒了,福倒了。”看到张家栋把福字倒过来贴,已经开始读书认字的小海大喊。

    “不是福倒了,是福到了,过年的福字倒过来贴是让福气到家里来的意思。”张家栋给小海普及民俗知识,贴对联的时候还让小海读出来,遇到不认识的字顺便就给教了。

    这会儿的春联制作都还比较简单,就是在红纸上用毛笔写一些“春回大地,福满人间”之类的话,红纸的质量也一般,很容易掉色,要是碰上雨雪多的年份,经常正月没过完红纸就褪成粉红色的了。张家栋和小海贴完对联,手指头都被染成了红色,还笑嘻嘻的过来要帮田兰做饭,这脏兮兮的手做出来的饭谁敢吃啊,被田兰连喊带说的推出去洗手。就是洗干净回来了,也是被分配个烧火拉风箱的活。

    像大部分人家一样三十中午的这顿饭吃得很简单,因为晚上要守岁,吃过饭一家三口睡了会儿午觉,直到金乌西坠才起床。

    很多准备工作早上就做好了,起床后田兰只要把该热的热了,该炒的炒了就行。晚饭是摆在柱子娘生前住的那孔窑里的,带着一种全家一起陪她过年的意思。正式开饭前先由张家栋带着小海拜了柱子娘的遗像和祖宗的牌位,那些牌位都是柱子爹还有柱子娘娘家人的,前些年闹破四旧,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柱子娘才会把这些牌位拿出来拜拜,拜完了又赶快放回箱子里。

    张家栋是成长于红旗下的革命战士,让他给母亲的遗像放祭品、磕头下拜,他没有二话。可对着那些木牌牌,他心里就有点不得劲,田兰告诉他自从她来了张家,每年过年都会看婆婆拜这些牌位,拜的时候还总是念念有词,说这是替他拜的,让祖宗们保佑他在外面平平安安。张家栋听后,带着一种延续传统的仪式感领着小海拜了祖宗。

    去年过年因为知道婆婆将不久于人事,三十祭祀格外用心,当时柱子娘还对田兰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兰子你好好看着我和润叶娘是怎么准备的,等明年这个时候你也照样子给我准备。”

    看着照片上含笑的婆婆,田兰想到了她的话,眼泪不自觉的就下来了。大过年的不兴哭,她有快速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对张家栋说:“哥,祖宗吃过了,该咱们吃饭了。”

    “等一下。”张家栋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在家里的老柜上,对小海说“小海,中间的这个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给他磕个头吧。”

    孩子还小,刚才的一连串磕头下拜已经搞得他晕头转向,老老实实的跪下又站起来,然后说:“还要跪吗?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

    “行了,先跟你妈到炕上坐着去,爸马上就来。”张家栋替小海拍拍身上的灰,自己却在照片前又站了一会儿。

    这和他当初给周光辉家的那张照片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照片上顾成海在中间,周光辉在左边,他在右边,这是一个战地记者帮他们拍的,战后给他寄来了一张,那张被他留给盼盼做了念想。领养小海后,他曾试图找出一张连长的照片给小海,可是翻遍了连长的遗物却一无所得,幸好最近在广州学习的时候,偶然间碰上了那个战地记者。听了他的讲述,战地记者回去翻箱倒柜,把照片的底片找出来,冲印了几张连着底片一起送给了他。

    田兰摆好碗筷、倒好酒,看张家栋依然站在那发呆,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今天是除夕,辞旧迎新,以前的人和事放在心底就行,小海还等着呢,咱们吃饭吧。”

    如果说中国人对1983年春节记忆最深的事是什么,那肯定是中央电视台的那场春节联欢晚会了,它是我们过年看春晚习惯的开端。当然1983年,电视机还是奢侈品,买得起的人还很少,看惯了液晶大屏的田兰对总是飘雪花的十四寸小黑白没有兴趣,再加上也没那看电视的工夫,所以即使买得起他们家也没有。好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年都会有一场名家荟萃的春节晚会,三个人吃着菜、喝着酒、听着广播也很热闹。

    张家栋喝的是白酒,田兰和小海喝的是橘子水,因为过年小海今天被特许可以敞开喝。张家栋用筷子蘸了点酒让小海尝尝,谁知道他一个扭头打死不愿意。原来同样的招数姐夫在狗蛋身上用过,还骗狗蛋说酒比橘子水还甜还好喝,狗蛋信以为真尝了一口,辣的他在地上直蹦,姐夫却坏心眼的只顾笑,小海当时也在,他把什么都看在了眼里,他又不是狗蛋才不会上坏爸爸的当呢!

    田兰像讲笑话一样把小海不尝的原因说给张家栋听,引得他大笑不说,还来了一句:“外甥都像舅,我这么聪敏,狗蛋怎么那么笨,还是咱家小海机灵。”

    家里就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除了听广播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为了三个人能一起守到十二点,田兰干脆吃过饭才一家三口一起包饺子。田兰调馅,张家栋力气大被分派揉面,小海抱着放零钱的小铁盒子找他觉得比较漂亮的硬币,三个人又一起坐在炕上包饺子,没想到他们边玩边包的竟然把家里的木头大锅盖放满了三次,幸好天气冷,多余的都被田兰拿到院子里冻上,准备过几天再吃。

    当外面开始零星的响起鞭炮声,田兰把刚包好的饺子下到了锅里,张家栋披上大衣裹着小海去院子里放炮仗,放完了正好回来吃饺子。因为是三个人包的,煮好的饺子各有不同,田兰包的小巧秀气,一口一个刚刚好;张家栋包的饺子个头又大皮又厚;少数几个像面疙瘩的失败品是小海包的,虽然不好看但下锅以后没散开就是值得表扬的。

    小海以为越大的饺子应该馅越多,先吃了一个大的,小孩子嘴巴小,他咬了两口都没咬到馅,气呼呼的看着大人。

    田兰也吃了一个大的,不得不说,皮真厚,“哥,你这饺子皮怎么这么厚,你们在部队都包这种饺子啊!”

    “对啊,都这样。饺子馅不抗饿,当兵的都能吃,包的大点皮厚点,即能吃的饱还有省事。”张家栋也知道馅多的饺子好吃,所以他挑的那碗基本上都是田兰的手艺。

    田兰和小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自己碗里的厚皮饺子放到了张家栋碗里,两个人等着下一锅的饺子,第二锅的饺子全是田兰一个人包的,因为那里头有加了“料”的。田兰找了一个做过记号的饺子给张家栋,剩下的母子俩平分了,张家栋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把加“料”饺子吃了,硬币吐在桌子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过饭,血液集中供应胃部,大脑缺氧,人容易犯困。反正吃过饭没多久,小海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田兰和张家栋也很困,凌晨时又会有一阵爆竹声,趁着现在声音比较小,两个人碗都没洗就抓紧时间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过年家里的春联、年画都是乖乖贴的,每次都把手上弄得红红的,要用肥皂狠狠搓,非常讨厌。

    谢谢肉鬆的火箭炮,我这种更新不定还经常断更的小毛驴竟然也有人扔火箭弹,实在太高兴~\(≧▽≦)/~啦啦啦!

    我要发福利╭(╯3╰)╮

    ps:具体会有几更的大爆发不确定,反正不止一更,到明天晚上12点为止,大家拭目以待!

    fighting!!!

    ☆、66随军

    正月初一的早晨大部分人都是被别人家的鞭炮声吵醒的,张家栋一家三口也不例外。放鞭炮就是图个热闹喜庆,被吵醒的张家栋把小海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挖出来,也加入了扰民的行列。

    正月初一村里人都互相窜着拜年,吃过早饭小海就跑出去了,带着他的童子军挨家挨户洗劫糖果、花生,直跑到中午快吃饭了才回来,吃完饭就又睡得像头小猪。

    初二润叶从城里回来了,猫蛋狗蛋穿戴着张家栋从外头带回来的漂亮衣服蹦蹦跳跳的来叫他们去家里吃饭。

    元元是元旦生的,过年的时候已经满40天了,怀孩子的时候润叶的营养就好,再加上向前妈是妇产科大夫,生下来之后照顾的又好,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说,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初二是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润叶和向前要带着元元回来拜年,许副县长为了不让宝贝孙子受委屈,还特意给安排了一辆小车,车上满满当当的除了年礼就是元元平时穿的用的,生怕宝贝孙子到乡下受苦了。

    做完月子就过年,润叶原本丰腴的身子养得更好了,回来看到她嫂子给她从田兰那截留下来的衣服又喜又恼,喜的是东西都是些市面上见不着的时髦货,恼的是她太胖了没一件衣服能穿上的。

    田兰原以为孩子在润叶身边,一进门就说:“咱家的大胖小子呢,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快让我抱抱。”

    “狗蛋他奶奶抱过去了,那孩子生的可好了白白胖胖的,身上还一股奶香,你待会儿也过去瞧瞧。”姐姐提到可爱的元元也是满脸的笑意。

    “哼,你们一个个的有了孩子就不待见我了。”润叶很明显的不高兴。

    “这是怎么了,向前给你气受了。”田兰很自然想到。

    “他敢。”润叶眉毛一挑,一副我是女王的架势“我说的是你们,在婆家公公婆婆围着孩子转的时候还知道顺口问问我呢,回了娘家倒好,一个个直接就奔孩子去了。我就是个生孩子的机器,生完孩子变成什么样都没人管了。”

    一直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润叶,突然间宠爱被自己的儿子夺走了,心里总是酸酸的不得劲。再加上被今天那些能看不能穿的漂亮衣服一刺激,再也受不了了,说着说着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弄得姐姐和田兰手足无措。

    “这可怎么话说,正月里的可不兴哭啊。”姐姐慌忙安抚润叶,做生意的人家最讲究吉利二字,正月里有人在家里哭是很不吉利的事。况且润叶是在她窑里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当嫂子的怎么欺负人呢。

    田兰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是拜网络时代所赐,产后抑郁症的事她听说过不少,马上就想到润叶是不是得产后抑郁症了。其实她也是多心了,向前跟润叶可是自由恋爱,他满心里装的都是她,生了孩子以后两个人也依旧好得不得了。向前妈一直希望润叶带着孩子能到城里来跟他们住,可是润叶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而且过完年也可以上班了,向前主动说自己的事业在乡下,他不愿意离开妻儿,年后要带着润叶和元元在乡下过,把母亲所有的责难都自己担了下来。

    安抚了润叶好一会儿,田兰才知道她是因为身材走形了,穿不下漂亮衣服才伤心的,刚才那样也就是借题发挥,“这事其实也怪我,我让柱子哥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可是忘了给他说你们的尺寸了,他一个男人家哪里会买衣服,买回来的衣服两件有一件能穿就不错了。”然后又套在润叶耳朵上把张家栋给他买内衣的事给说了。

    润叶惊讶的张大嘴,说了一声:“真的啊!”

    姐姐是当嫂子的,正月初二小姑子回娘家自然要好好招待,她是看着润叶长大的,知道她小孩子脾气,见润叶好好地和田兰说起话来,她就出去准备午饭了。

    姐姐一走,润叶立马又像未出嫁前那样,拉着田兰的手说:“真的真的?他真给你买胸罩了?还买大了?”

    田兰白了她一眼:“真的,瞧你这样有什么可笑的。我男人那是疼我,你男人就没给你买过那东西。”

    “他就算买也不会买成大两号的。”润叶不留情的嘲笑,看着田兰的神色不对,又赶快改口“哎呀,我说着玩的,你可别生气。柱子哥那是不经常跟你在一起,等你随了军日子久了就好了。话说回来这怀孕生孩子那个地方也是会长的,到时候你再一胖,那衣服肯定能穿。”

    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兰子,我记得上回你带了不少麦乳精回来,你可记住了,要是以后怀孕奶孩子,可不能吃那个。”

    润叶说那个不能吃,田兰就奇怪了,这会儿麦乳精不是很难得的营养品吗,怎么就不能吃了,“你听谁说的,那不是营养品吗?看病人都流行送那个的。”

    “是我婆婆说的,那东西营养是营养,可是会毕乳,喂奶的时候喝那个会很快就没有奶水喂孩子的。家里的麦乳精都收起来了,我婆婆说以后我给元元断奶的时候回奶用。你也记着啊!”因为夫妻常年的聚少离多,田兰到现在还没有怀孕,作为亲戚兼闺蜜润叶对她很关心,说完了麦乳精的事,还特地套在她耳朵上把从向前妈那里问来的一些易于怀孕的窍门告诉了她。

    直到姐姐叫她们出来吃饭,两个人还津津有味的聊着。冬天天气冷,又都是自家人没什么避讳,润叶娘索性就在中窑的炕上前后开了两桌,喝酒的男人一桌,女人和娃娃另一桌。向前家是有电视机的,三十晚上的春节晚会他们看了,吃饭的时候向前学了一段马季的相声,宇宙牌香烟的故事把大家都逗乐了,润叶也说李谷一的《乡念》唱得是真好,弄得家里人心痒痒的,也想买台电视看春晚。

    初二初三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来之前田兰和张家栋就商量好了,初三请大家到家里吃饭,一来是让姐姐不要觉得娘死了她就没有娘家了,二来也是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帮衬。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张家栋就把明天请大家吃饭的事提出来了,向前和润叶本来就打算住一晚再回去的,听了这话,向前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明天下午再把车派来,他们要去张家栋那吃午饭。

    人还是那些人,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初三的饭其实只是把地点从张有堂家换到了田兰家而已。经不住润叶的软磨硬泡,田兰让她看了张家栋给买的内衣,润叶的身材倒是合适,可是田兰守住阵线,任她怎么说都没肯给她。

    下午刚吃过饭,接润叶他们的车就来了,又是浩浩荡荡的一通搬弄,才把这一家三口送走。送走了润叶没多久,田兰家平时冷清的小院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想把孩子送去当兵的家长。张家栋也不是负责征兵的,他只能把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跟大家说一说,就这样还一直忙到吃完饭,人才散光。

    田兰不禁开始庆幸,还好他们家人口简单,亲戚稀少,这要是大家大户的,那还不得烦死啊!

    日子是最不经过的,一眨眼就到了初六,像往常一样拿着昨晚就收拾好的东西,送张家栋上了车,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这样送别自己的丈夫,因为不久她就收到了张家栋告诉她可以去随军的消息。

    张家栋还在信中告诉她,他换部队了,现在归海军管,因为部队是刚组建的,又刚搬到现在的地方,很多基础设施还没建好,她如果现在带着小海过去,可能得受点苦。

    到哪不是过日子,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就行,田兰回信只说让张家栋给小海找一所学校,给他们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找好了她就带着孩子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天来了,心情不好,乖乖不想呆在学校,就趁周末来了场说走就走的短途旅行。本以为旅行的时候可以码字上传,可是遇到了太多好玩的人和事,乖乖手痒写了个短篇,就没空码这个了。

    过两天会把短篇再整理一下,然后发到我的随笔《驳光片叶》里去,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留个言。

    以后有短篇都会发到《驳光片叶》里,这是不收费的,就是可能不常写。

    ☆、67落脚

    随军的事一直在议事日程上,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真到走的时候一点也不慌乱。要说有什么事的话,也就是那个爪子长的公社主任犯事被调职了,曹根生由副提正,这对田兰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消息。

    因此,当张有堂提出几家大厂子集资,把破旧的公社小学和中学翻修的时候,田兰二话不说的答应出钱了。投资教育是件好事,而且又能帮曹根生做政绩,让他多念一份情,何乐而不为。张有堂提出集资修学校其实是为了他在学校教书的女儿和两个读书的孙子,学校是建国初建的,日久年长的墙皮都脱落了不少,加上采光不好,白天都得开灯,娃娃的眼睛都快熬坏了。

    其实他一个人这学校也是修得起的,只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老伙计小学校长一说,校长就给他出主意,让他号召大家集资去,在向上头要一点顺便把公社的初中也给修了,校长在公社的教育战线上干了这么久,很是心疼这些娃娃们,读初中的娃娃不少也是从他的小学里毕业的哩。

    孩子是天使,公社里的人哪家每个读书的娃娃,听说修学校大家都很支持,公社给象征性的拨了点钱,张有堂一不小心就帮曹根生做了政绩,还顺便恶心了调职的原公社主任。

    在新的小学和中学破土动工的时候,原本应该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小海已经被妈妈牵着手上了南去的火车。因为路途遥远还带着孩子,田兰只带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余下的东西都等着到地方再买,或者安顿好了让家里寄过来。

    母子俩在火车上晃荡了好几天,中途还倒了一趟车才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这是除海南岛以外中国大陆的最南端了,古时候皇帝专门发配大臣的雷州半岛。这里远没有广州繁华,从火车站看来倒是跟他们家乡差不多,不过也可以理解,部队怎么可能驻扎在大城市里呢。

    张家栋亲自带的人来接田兰母子俩,这更加让田兰觉得她托关系高价买的卧铺票是对的,要是在硬座车厢挤上这么几天,张家栋看到的非是个蓬头垢面的要饭婆子不可。

    上了军用吉普,又颠簸了许久,他们才在一个靠海的村子里停了下来。张家栋给他们找的落脚地就在这里,离营区最近的一个村子,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村子里的人大多是靠出海捕鱼和在沿海滩涂捡拾海货为生,张家栋找了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临时租了他家的几间房,连家具都是租的人家的。

    “知道你快要上路了,怕信就是写了你也收不到,就没跟你说。部队的营房都已经建好了,上头研究之后用剩下的材料又盖了几间家属房,沾着你们手续都已经办好的便宜,我也分到了一间,我想着虽然条件差点,怎么着也比你们住在外头强,所以房子一盖号咱就搬过去,这里就暂时落个脚。”张家栋把他这样安排的原因给田兰讲了。

    现在的设施怎么着都是和几十年以后没法比的,再说田兰也已经习惯了,住在哪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这里离镇子不远,有一条村里人为了卖鱼修的路,镇子里有小学,小海以后可以跟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学去。”张家栋把第二个重要问题的解决方案也拿了出来。

    田兰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从主人家租来的东西,加上她带来的,勉勉强强能过日子了。“我看着都挺好的,回头我再去镇子上买点零头碎脑的,咱家就可以在这安营扎寨过日子了。”田兰豪迈地说。

    “还安营扎寨呢,你当自己是土匪啊!”在张家栋眼里田兰永远都是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样“被子这东西又重又占地方的,估计你不会买,我已经提前买好了,房东家的大嫂也帮着晒过了,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缺的,趁我今天有空,带着你和小海去镇子上逛逛,把该买的都买了。”

    没想到张家栋已经细心地把睡觉的问题给解决了,田兰扳着指头想了想,住宿解决了,穿的衣服他们都带了,剩下就是吃饭问题了:“你问没问主人家,我们平时在哪做饭?”

    “这家人家一共六口人,男的叫阿明,女的叫阿好,他们有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孩子们出去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如今家里就剩夫妻俩和阿明的老妈妈。阿明老爹活着的时候,老两口带着小女儿是单独吃饭的,阿明小妹妹出嫁之后,他母亲才开始跟着他们吃饭,所以他们家有两个厨房,咱们用另一个厨房就行。”张家栋不愧是侦察兵出身,房东的情况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跟田兰讲厨房的事时,还顺便把房东家的情况都给讲了。

    田兰又拉着张家栋去分给他们的那个厨房看看,东西还算齐整,至少锅灶是有的。田兰带来的东西不多,夫妻俩一起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抱上早就开始喊肚子饿的小海,一家三口逛镇子去了,屋子里那些进一步的收拾装扮都留着田兰有空后再弄。

    镇子离村庄果然不远,沿小路走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下午三四点的小镇,卖小吃的摊子已经开始营业。张家栋领着田兰和小海到了一个小吃摊前,“你们肯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待会儿连逛街的力气都没有。这是这里的特产,有点像凉皮不过是热的,你们尝尝。”

    田兰自然知道这是肠粉,好久没吃再加上肚子确实饿了,虽然这家店的味道不怎么样,她还是吃得干干净净,小海也一样。张家栋坐在那,光看着他们吃心里就觉得高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是南方,可这里的地理位置实在是有点偏,经济条件也不是特别好,镇子的繁荣程度比公社的那条老街也好不了多少。不过到底是靠着香港近,沿街的店铺里东西都很不错,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是走私过来的。照着大方实用的标准,田兰备齐了过日子要用的锅碗瓢盆,又买了些油盐酱醋,买好东西张家栋带着他们进了一家传说中镇子上菜式最好的饭店。

    田兰本来不想在外面吃,可是长途旅行就算是一路躺着也依然很累,她也不驳张家栋的好意,顺从的坐下来吃了一顿。尝了几道菜之后,田兰在心里撇撇嘴,最好的馆子也不过如此,要是我也像在家那样开个饭店生意肯定不错。不过她也就是想想,毕竟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孩子,什么挣钱、干事业那都得往后排。

    乘着落日的余晖一家三口抱着那点东西轻轻松松的往回走了,一点不像刚从外地搬过来的样子。田兰再次感受到了张家栋的体贴和细心,收到她出发的电报之后,他不仅买了被子枕头,连米面都想办法买好了,他甚至连以后在哪买菜都已经打听清楚,“村子靠海,村里人多少也种点自家吃的蔬菜,以后蔬菜、鱼虾之类的在村里买就行。镇子里有个农贸市场,你和小海要是想吃肉就到市场里买去,这边人什么都敢吃,市场里的肉也是五花八门的,去买菜的时候别吓着了。”

    因为家属来了,领导特批了张家栋一天假,明天早上回部队就行。晚上哄睡了小海之后,夫妻之间自有一番久别胜新婚,可能是长途旅行实在太累,田兰睡得很沉,直到太阳高挂才醒来,张家栋早就回去了,身边只剩小海还在酣睡。

    床是靠墙放的,小海睡在最里头,田兰靠着小海,张家栋睡在最外头。田兰趴到昨天张家栋睡的那块地方,闻着他残留的气息,心里很是满足。

    床上再怎么舒服也不能总赖着不起,田兰可不想刚来就被人家以为她是个懒婆娘,趴了一小会儿就起来了。她站在院子里洗脸刷牙,正好阿好的婆婆从地里摘了菜回来,阿好婆婆从篮子里拿了一把菜给她,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给你的,拿去中午炒着吃。”

    田兰接过菜赶忙道谢,她笑着摇摇手,意思是不用谢。一大早起来田兰的心情很好,可是阿好婆婆转过身后的那句话却让她脸涨得通红,“年轻可真好,昨天晚上小夫妻的动静闹得可真不小。”阿好的婆婆是用方言说的,她以为田兰北方来的人肯定听不懂,却没想到田兰外面是北方的皮,内里是南方待了半辈子的囊,她的话田兰一字不落都听懂了。

    听懂阿好调侃的田兰立马把张家栋恨得牙痒痒的,叫他轻点、慢点他不听,南方的木头床不比北方的炕,一动就吱吱嘎嘎直响,连老婆婆都听到了,房东夫妻肯定也都听到了。

    房东一家应该还是好人,他们虽然明明听到了,倒也没拿这事来调笑田兰。田兰和小海很快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尤其是小海,靠着上下学路上的聊天,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和村子里的同龄孩子打成了一片,星期六、星期天跟着去了海边几趟,连游泳都学会了。

    与小海和**众打成一片的状态不同,田兰更像是来度假疗养的游客,每天打扫好家里就开始研究吃喝,吃饱喝足就跑到海边去散步,一副不事生产的颓废样。村里有些舌头长的妇人已经开始议论她了,说张家栋好好一个军官娶了她这样除了样貌什么也没有的女人,真是糟蹋了。

    田兰也不理睬,每天依旧故我的进行自己的养身大计,为生孩子做好准备。顺便也思考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把脑海里那些尘封的记忆摊到阳光下晒一晒、捋一捋,想想她以前认识的那些高尖端人才现在都在哪里猫着,她该怎么样把他们挖掘出来,为己所用。

    部队的效率就是高,他们在村子里没住到两个月,家属房就修好了,张家栋通知他们买好了家具就可以往里头搬了。能搬进去住田兰自然高兴,虽然她现在就住在营区旁边的村子里,可是部队训练紧、管得严,张家栋就算找到机会出来一次,也只能匆匆看看他们就走。算起来除了刚来的那天,两人就再也没有在一起过。她又不是植物,可以无性繁殖。没有张家栋,她怎么会怀上孩子。

    提到家具,田兰又想到那天阿好婆婆的话,她下定决心,看过房子就去买家具,重点是床,一定要买一个特别结实耐摇的。

    作者有话要说:随军啦,随军啦,小包子就快啦!

    ☆、68海练

    部队还在发展初期,条件并不好,新盖的家属房数量比较少,而且就光是一套房子里面什么也没配。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依托部队,水电设施比较完善,据说以后入住水费电费也用不着交。

    作为唯一一个住在营区附近的家属,田兰很荣幸的得到了亲自看房的机会。虽然是一溜一模一样的普通平房,但面积倒是不小内部布局也很合理,够得上七八十平米三室一厅的商品房标准,重要的是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是不算面积的,每户还附带一个大院子,可以种点花花草草甚至是瓜果蔬菜。

    田兰是有备而来的,她带了纸、笔、卷尺,把每间房的长宽高都量了,并且按比例画了下来。回去后拿着平面图思考了好久,终于把家里的家具摆设想清楚了。如今的家具行业还没有兴起,老百姓的家具多是买好木料请木匠制作,田兰急着搬家,干脆一边给了点钱把房东家的那些家具租来使使,一边买了木料请木匠照着她画的图纸打。

    在部队里一**热情的士兵的帮助下,田兰和张家栋的家很快就布置好可以入住了。算是为了庆贺乔迁之喜,田兰给帮忙的战士发了糖,过几天又请营区的领导们来家里吃饭。

    田兰的手艺是没话说的,部队不允许喝酒,一帮子人吃得直打饱嗝后,端着茶杯在桌边聊开了,政委先是忆苦思甜起来:“想当初在海南咱们部队刚组建那会儿,要啥没啥,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是住草棚、睡木板、喝泥水。现在好了,营房盖起来了,装备也陆陆续续的配上了,连随军的家属都来了,后头的路只会越走越宽。等边上的那几个家属院也住进人,逢年过节咱也能搞个联欢了。”

    “联欢是得搞,咱现在是刚组建的部队,小伙子们都很年轻,可要再过两年怕是又有一茬娶不着媳妇的老大难了。”因为军队的特殊性,部下的婚姻一直都是让首长们头疼的问题,旅长指着田兰“往后随军的家属还会来,你们这些当嫂子的家里要是有合适的姐姐妹妹,可一定要介绍介绍。”

    “这是自然,可惜我没有姐妹,不然一准给何明介绍。”被旅长点名的田兰,调侃起了何明。何明是张家栋在侦察连时候的副连长,现在也和他一起调到了侦察队,两个人是正副队长。小伙子也差不多二十五六了,还没个对象,大有向老大难进发的趋势。

    自从看房子那次进营区,田兰就觉得奇怪,张家栋说他被调到了海军,平时穿的迷彩看上去也是海军的,可她左看右看都没瞧见军舰。在田兰原本的认知里,海军都应该是乘着军舰劈波斩浪的,过了几天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的田兰,问了张家栋,这才知道,他们是海军陆战队。美国有海军陆战队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中国有没有田兰就不清楚了,后来又听说这支部队是刚组建不久的,她便开始提醒自己,她一个普通军属关起门来过好小日子就行,部队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万一出了点事人家怀疑她是间谍就麻烦了,她甚至连自己准备招兵买马大干一场的计划都搁置了,转而同意许向前在家乡投资矿产的提议。

    倒不是重生后的田兰胆子变小了,实在是现在的时机太特殊,1983年啊,“严打”最厉害的一年,她上辈子的丈夫就是在这一年被判死刑的。

    没有人知道田兰心里的弯弯绕,部队里的人都把她看成了农村来的普通军属,甚至还私下流传她是张家栋花钱买来的媳妇,不过像大部分的坏消息一样,当事人都是最后知道的,田兰和张家栋还被蒙在鼓里。而张家栋则以为,田兰是这些年在家累狠了想好好休息,反正他们就一家三口,钱够花就成,他乐得田兰在家里当家庭主妇,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田兰不知道侦察兵是怎么训练的,更不知道海军陆战队的侦察兵是怎么训练的,反正张家栋每天回来衣服上都有污渍,估计不是泡了泥水就是泡了海水。五月当地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阿好告诉田兰每年的五至七月是这里最热的时候,反倒是八月以后,台风来了,天就凉快下来。

    张家栋回来说了声部队要去“海练”三个月,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平时整天充满训练吼叫声的营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留守的后勤人员都极其稀少。小海去上学了,闲得发慌的田兰只能跑到村子里找阿好聊天。正好碰上阿好在外面打工的女儿回来了,她和田兰年纪差不多,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成了朋友。

    田兰觉得自己的人品真是好,在家的时候有润叶这个闺蜜,到这来没多久又勾搭上阿敏这个朋友。田兰打着买菜的名头几乎天天往阿好家跑,时间久了察觉出来母女俩的不对劲,就旁敲侧击的问阿敏。

    阿敏正是人生迷茫的时候,田兰又有一种沉稳持重的气质,她很快就把田兰当成了知心姐姐,倾诉起心事来。原来阿敏从小就和村子里的阿峰青梅竹马,可阿峰的父亲是个贪花好色不学好的,母亲又早早在一起海难事故中去世,家里人觉得阿峰从小跟着那样的父亲长大,害怕他也不学好,坚持不让两个在一起。谁知道阿敏不听,两个人一块偷偷的跑到广州去打工。

    两个人分别在两家厂里做工,刚开始还好,就算互相隔得远,两人也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见面。后来阿峰越来越忙,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阿敏总是惦记他,有一天突然他来找阿敏,想要向她借钱,阿敏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难事,二话不说就给了钱。谁知道过了几天她听到老乡说,看到阿峰带着一个姑娘去医院堕胎,老乡话里话外都有一种那个姑娘是不是你的意思。阿敏当然知道那不是自己,她和阿峰至今还是清清白白的,最多就是拉过手而已。

    她也不是个傻子,把前后的事情一联想,很快明白过来,阿峰不仅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好了,还拿她的辛苦钱去给人家堕胎。她气愤难当,到阿峰上班的地方去闹,阿峰怕影响不好,把她拉到僻静的小巷子里,赌咒发誓的说他心里只有她一个,跟那个姑娘只是酒后糊涂,他以后再也不会了。阿敏想着两人从小到大的情分,又想到自己为了和他好跟家里都翻脸了,只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不过她还是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不管今年能不能挣到钱,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回家把婚事办了,阿峰满口答应。

    还没等到阿敏用婚姻的枷锁栓牢阿峰,一个自称是阿峰女朋友的人找到了她。那个女人告诉阿敏,她就是被阿峰陪着堕胎的女人,不过她没拿阿敏的钱,堕胎的钱是她自己的,阿峰甚至还从她那也骗了一笔钱走,为的就是追他们厂里一个经销商的女儿。阿敏不相信,大骂那个女人不要脸、骗人,还动手跟她撕扯,还是旁边看热闹的人把她们分开的。女人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地址,说:“我只是看在大家都是女人、活得不易的份上,来给你提个醒,我没抢你的男朋友,我也是被他骗了的。你要是不信就去那个地址看看吧!”

    阿敏想到阿峰这段时间又开始说自己忙,推着不和她见面,再想想那个女人临走时候淡然的神情,怀疑的小火苗在阿敏心中腾腾的燃烧。阿敏请了假,去了那个女人给的地址,她在附近徘徊了一天,始终没有见到阿峰出现,心中有一丝窃喜,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一个烫着卷发、带着蛤蟆镜、穿着牛仔衫、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而后一个穿红裙子的时髦姑娘从路边的店铺里出来,两个人毫无顾忌的当街亲吻后才坐上摩托扬长而去。阿敏像冬天掉进河里一样,整个人冻僵在了那里,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连怎么回到工厂都不记得了。当晚就发起高烧,开始说胡话,宿舍里的人听到她一直哭着叫妈妈,就给阿好打了电话,阿好夫妻俩连夜跑去把阿敏接了回来。

    阿敏回来没几天,关于她为阿峰堕胎后遭抛弃的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虽然阿好他们都相信她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可当初她不顾家里人的感受执意跟阿峰跑了的事,还是让阿好不舒服,母女两有点相见如冰的感觉。听完了阿敏的故事,田兰不得不感叹,渣男害人不浅,感叹完又立马想到要回家好好教育顾晓海小朋友,可不能让他长歪了。

    还没等田兰的一只腿迈出阿好家的大门,田兰就被刚从海边回来的阿好拦住了,说是有事情跟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是资深读者,同类型的文看过不少,觉得总是特种部队实在有些腻,一不小心发现中国竟然也有海军陆战队,一拍大腿,就它了。

    上一章写到雷州半岛也是因为,那是海军陆战队的驻地。

    贴个资料,给大家看看,有兴趣的亲也可以自己去百度:1980年,中国海军陆战队第一旅组建完毕,5月5日,在海南定安县西坡召开了成立大会。首任旅长张振铎,政委王国湘。1982年10月后移驻广东湛江。

    不要说乖乖狗血,关于渣男的那段故事是听别人讲过的。

    阿好叫住田兰会有什么事呢?大家猜一猜(提示:何明、阿敏)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更,大家明天见!

    69差别

    阿好刚从海边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海水的咸腥气,时间已经不早她怕田兰赶着回去给小海做饭,衣服也没换就拉着田兰进了她的房间,进去之后顺手就把房门给关了。

    现在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家家户户的房门屋门都是敞开的,阿好一进屋就关门的举动显得有些奇怪。可是看着阿好一脸纠结无措、期期艾艾的表情,田兰也不便开口,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奇怪。

    “阿兰,你在我们家住了差不多两个月,现在又常常来买个菜、串个门,大家都是熟人,我想请你帮我家阿敏找个对象,不知道行不行。”阿好他们一直按当地人的叫法,叫田兰“阿兰”。

    见多识广的田兰想到阿好刚才的表情,还有阿敏给她讲的事,估计村子里怕是有什么关于阿敏的风言风语开始流传,阿好想趁事情还没有闹大赶快把阿敏嫁出去,免得名声坏了,想嫁都没有人家。

    田兰还没有表态,房门却突然开了,阿敏通红着脸流着泪:“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我的,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行的端站得正,怕什么人说。”

    “你还年轻不知道人言可畏,这要是再传下去你这辈子就别想嫁个好男人了。阿兰是部队里的,那里男人多,让她留心帮你找一个好的啊!”阿好纯粹是一片慈母心。

    阿敏也知道母亲的好心,可是她更知道当兵的是不允许在驻地谈恋爱的,和她一起打工的一个**妹就是“你不要为难阿兰了,国家有规定的,当兵的不能和驻地的老百姓处对象、结婚。过阵子我还出去打工,等时间长了大家忘了就好了。”

    阿好家两男一女,阿敏是老大,下头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家庭负担其实也挺重。阿敏到广州打工虽然有很大一部分跟恋人私奔的成分,可是她挣的钱一直都有往家里寄。眼看暑假就要过去,两个弟弟要开学了,学费又是一大笔钱,她当初攒下的钱又被阿峰骗走了,与其让父母到亲戚家借,还不如她现在就出去挣。

    “你不要再出去了,万一再出点事可怎么办,咱们就在家里待着,日子再难也不会少你一口吃的。”阿好断然拒绝女儿再次外出打工的提议,在她的眼里打工和私奔几乎是画上了等号。

    阿好的语气很僵硬,她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女儿的事让她在村子内外丢尽了人,说话难免就有些不中听。阿敏也不是个脾气绵软的人,她有些不服气的想要回嘴。从这段时间的接触看来母女俩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整个家庭也是门风严谨不然张家栋当初不会让她住到这来的,田兰怕母女再起争执,赶忙阻拦:“这打不打工的慢慢商量,镇里县里也有厂的,找个离家近点的不就行了。”

    田兰歪楼的功力是一等一的,谈话的内容很快就从介绍对象变成了到哪里打工。不过给阿敏介绍对象的事倒是在田兰的心里埋下了,她记得刚搬家的时候请部队领导来家里吃饭,政委就说过,大龄军官的个人问题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希望田兰她们这些军嫂能帮着解决解决。其实不用政委说,有张家栋这个活脱脱的例子摆在面前,她自然是清楚当兵的难找老婆了。

    张家栋走的时候说他们去“海练”了,从字面上理解,无非就是把部队拉到海岛天天泡海水。瞧大部队集体出动的那个阵势,田兰以为他们要训练很久,至少天凉快前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张家栋很快就回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着他那张被海风吹的黑瘦的脸,田兰心疼了,立马忙颠颠的一日三餐好生伺候着,好不容易才得了他一个笑脸。

    田兰把阿敏的事给张家栋说了,“前因后果我都了解清楚了,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人,这事八成就是大家以讹传讹,阿敏跟那男的清白着呢。我觉得姑娘不错,你以前的部队要是有合适的战友,就给她介绍一个吧。”

    天气很热,田兰买了西瓜在水里湃过,一切两半,张家栋一半,她跟小海合着吃一半。张家栋拿勺子照中间挖了一勺最甜的,放进嘴里,“这瓜真甜啊。还找什么,现成的何明不是在那呢,你上次还说要给人介绍对象的,这么快就忘了?”

    “部队上不是有规定,不能和驻地的老百姓谈恋爱、结婚吗?”田兰原来并不清楚有这规定,还是听阿敏说了才知道的。

    “是有这么个规定,不过也有特殊情况,何明是副营职干部,又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他这样的只要女方政治上没问题,上面一般是不会拦着的。”张家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悠哉的说。

    田兰很惊讶,何明看起来挺年轻的,她一直以为他只有二十五六,没想到今年都二十八了,这还真是不小了。张家栋二十八岁那年,正是婆婆四处寻摸找儿媳妇,最终买了她的时候。

    同时她也明白了,敢情这政策也是分人的啊!普通士兵不能跟驻地的姑娘在一起,但是年纪大了的军官们可以。

    其实政策不仅分人,还分地方,不同地方关于军官的婚姻情况有不同的政策,当然这都不需要田兰知道,她只需要开动体内所有的媒婆能量,全力把两人撮合到一起就行了。

    不知不觉间田兰走得路和上辈子的她越来越远了,做媒这种居委会大妈最爱干的事,她都开始干的津津有味了。

    70、相亲

    既然男女双方的人选定下来了,下一步就该是让他们见面了。可是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怎么个见法,倒是难倒了田兰,第一次给人做媒完全没有经验的她,在家里思考了好久也没拿定主意。

    “你就别在这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我已经跟何明说了,他嫂子给他物色了一个漂亮媳妇,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的。你随便找个时间,把两个人当面一介绍不就行了。”张家栋看田兰为了这一点小事瞎忙乎,干脆建议道。

    “两个人谁也不了解谁,贸然见面,搭不上话,会不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啊!”田兰不放心,她做事一向都是力求完美,第一次做媒怎么也不能太难看喽。

    “你就是一个介绍人,把两个人一介绍就没你什么事了。他们互相不了解,你不会私下里提前跟他们说说对方的情况啊,这么简单的事你这么聪明的脑袋瓜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张家栋一边闻着香烟,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

    正式在部队安顿好之后,田兰就开始不让张家栋抽烟。理由是:抽烟有害健康,对吸二手烟的孩子和孕妇而言危害更大,向前妈说了有些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接触了有毒的东西,生下来都是畸形的。田兰现在正在积极备孕,张家栋为了他未来的孩子不是畸形,怎么着也不敢再抽烟了,实在馋的厉害也就只敢拿烟出来闻闻。

    田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主意,干脆就准备按张家栋说的做,她先去找了何明。何明住在队部办公室旁边的一间房子里,指导员郑明哲是他的邻居。田兰去的时候指导员正好端着个茶杯在对何明面授机宜;“这追女孩子一定要脸皮厚,不管人家对你是冷脸热脸,你一定要像狗皮膏药一样死命的贴上去。咱俩差不多,我家老大都能帮他妈买盐了,你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这样子可不行,你一定要按我说的······”

    何明很生气,队长也真是的,嫂子给介绍对象是好事,私下里说一声也就行了,非得在这个郑明哲在的时候说,这下好了这两天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来烦自己,以传授追姑娘秘笈为幌子,其实就是他老婆要来了,提前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他那青梅竹马的漂亮老婆。

    “你那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我跟人姑娘最多就是经人介绍刚刚认识,哪能用你的那些招数,你还是别在这跟我浪费口水了,有时间到海里泡泡练练游泳吧!”何明很不客气的说。陆战队的人基本都是陆军转过来的,不少都是旱鸭子,郑明哲虽然比他们早进陆战队,可游泳的能力也不怎么样。

    郑明哲刚想拿出老陆战队员的样子教训何明,田兰就敲响了房门:“指导员也在啊,那个,我找何明说点事。”

    “嫂子来啦,快进快进,何明正等着你呢!”郑明哲热情的招呼,完全无视何明眼中愤怒的小火苗“嫂子,过两天我家那口子带着孩子就要来了,以后还要靠你多帮衬。”

    “互相帮助,互相帮助。我听说你家有两个儿子,大的跟小海差不多,以后俩孩子也能做个伴,我也能跟着弟妹学学怎么养孩子。”张家栋和小海一个工作一个读书,平时都是田兰一个人在家,能有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同龄人一起说说话,田兰自然很欢迎。

    “老郑,你不是说要去游泳吗?怎么还不走。”何明开始赶人。

    “我游泳去,游泳去。”郑明哲挤眉弄眼的笑了笑,退出房间。

    何明给田兰倒了一杯水,“嫂子,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先喝口水吧!”

    “现在一口白开水打发我没关系,事情成了,我可是要拿媒人红包的。”田兰抿了一口水“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把女方的情况给你讲一讲。”

    张家栋一个大男人,估计只对何明讲了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女方的情况怕是没有仔细说清楚,田兰别的话也不多说,只是竹筒倒豆子般的把阿敏和阿峰的事都讲了,“女方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姑娘人还不错,你要是觉得可以嫂子就给你们安排见面,要是觉得不行我就再给你找一个。”

    “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了,还是先见见人吧,只有相处过了才能知道人品到底怎么样。”何明想得很实在,好不好先见了再说。

    找对象的事是阿好先提出的,所以田兰先问了男方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去女方家。这段时间,阿敏堕胎后被抛弃的故事越传越广,家里的一些亲朋眷顾都或明或暗的向阿好打问这件事,阿好一家只能向亲友们赌咒发誓,阿敏是清白的她绝对没有做出过那种事。可是大家不相信的神色和怀疑的目光还是刺痛了阿好一家,尤其是当事人阿敏。

    所以当田兰告诉他们已经为阿敏物色好对象的时候,全家人都很高兴,阿敏也没有了起初的抵触情绪。介绍了男方的具体情况后,就是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部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所以见面地点很自然的被安排在了阿好家,为了避免年轻人的尴尬,阿好干脆把见面办成了聚餐,邀请田兰一家一起来吃晚饭。

    因为这顿饭带着相亲的意思,田兰特意督促了何明把常服拿了出来,他们整天训练的,常服还真是很少穿。张家栋看田兰帮着何明又是洗衣服、又是熨衣服的,忍不住说:“这衣服收的好好地,你还又是洗又是熨的干嘛。”

    张家栋他们现在虽然是陆战队但隶属海军,军服都是海军的,说实话比起陆军的军服田兰更喜欢海军的,看起来更漂亮,尤其是这种白色上衣、藏青色裤子的夏季常服。

    “何明穿成那样去,我是不是也该收拾收拾,咱们好歹也算男方的人,不能掉价啊!”张家栋停了一会继续说。

    “又不是没见过,都是熟人,穿的干干净净就行。”田兰这边正忙着,张家栋却总是碍手碍脚问这问那,弄得她说话都开始带着火气了“你相亲还是何明相亲啊,一边待着去,别烦我。”

    自己的老婆都是稀里糊涂娶的,张家栋对于相亲这种事是第一次亲身经历,难免有些过度兴奋。被田兰嫌弃之后,他也只是嘿嘿笑,然后继续在旁边看着。

    何明也是第一次相亲,从营区大门到阿敏家那短短的一段路上,他紧张的都快同手同脚了,张家栋拿出了老大哥的架势,把带着的东西往他手上一扔,“枪林弹雨的都不怕,相个媳妇就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啦。把东西拿着,抬头挺胸好好走。”

    小海一直拉着田兰的手走在前面,回头看到何明被训,就问田兰:“何叔叔怎么了,爸爸干嘛要吼他。”

    田兰套着小海的耳朵说:“何叔叔要去阿敏姐姐家做客,第一次去有点紧张,待会何叔叔和阿敏姐姐单独聊天,要是他们俩都不说话,你就帮着讲个笑话,调节调节气氛啊!”

    小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后来他的任务还是完成的不错。

    这顿相亲性质的聚餐准备的非常丰盛,鸡鸭鱼肉、海鲜贝类的摆满了一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向男方显示显示阿敏的手艺,桌上的菜几乎都是阿敏料理的。差不多吃的半饱,田兰就让两个年轻人去旁边阿敏的屋里聊一聊,小海作为调节气氛的工具也被塞了进去。其他人则在饭桌边就着张家栋带来的酒和饮料继续边吃边聊。

    房门并没有关,只是放下了一道纱帘,房间里能清晰的听到外屋喝酒聊天的声音。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都有一些不好意思,谁也没有先开口。小海最喜欢的就是听爸爸讲打仗的故事,他知道何明也是和爸爸一块打过仗的,就缠着何明让他讲故事。何明讲故事,阿敏听着,小海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房间里的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偶尔阿敏也会好奇地问上一两句。

    何明是来相亲的,不是给小娃娃讲故事的,他想到指导员关于追姑娘要厚脸皮的那番论述,看前面铺垫的差不多了,就对阿敏说:“听嫂子说,你以前在广州打工,我也在广州学习过一段时间。”

    就这样,以他们都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市为话题,两个人聊了起来。从吃的、穿的到玩的,话题越来越广。

    回去的路上,田兰问何明对阿敏的印象怎么样,何明说:“挺不错的,是个顾家过日子的人。”

    田兰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年轻人第一次见面不都应该讲点风花雪月吗?怎么就谈到过日子了,田兰好奇地问:“你们都说什么了?你怎么就知道她会过日子了。”

    “也没谈什么,她在广州打过工,我跟队长一块在广州学习过一阵,所以聊了一些广州的事。”何明不愧是侦察兵出身,善于从细节中获取有用的情报“她平时除了上班都不怎么出去,休息的时候也就是跟**妹们逛逛街,要花钱的公园、动物园也从来没去过,逛街也不买东西,衣服都是在小摊子上买的便宜货。队长给你买香港货的哪些地方,她可是从来都没去过的。”

    何明的最后一句话,让田兰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张家栋同志只买过那一回衣服,怎么搞得大家都知道了,而且那些东西不是她一个人而是全家的。更重要的是,何明的话里明显有一种嫌田兰太奢侈的意思,她突然有一种自己是窦娥,张家栋就是张驴儿的感觉。

    当天晚上张家栋爬床求欢,田兰毫不犹豫的一脚把他踹了下去,摸不着头脑的张家栋坐在地上问:“这是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家里见到你什么好处了,不就是让你给大家带点礼物嘛,搞得人人都知道,好像我多败家似得。”田兰气鼓鼓的把何明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盖上被子转过身背对着张家栋。

    “嗨,是这个事呀,回头我教育何明去,瞎说什么啊。”张家栋拍拍屁股上的灰,爬上床搂住田兰“那个时候东西不是买的多嘛,请大姐帮着挑就算了,总不能还让人帮着拎吧,何明和我一块在学校上课,我就让他跟着当了回苦力。”

    张家栋费了好大劲才把田兰安抚好,临睡前脑子里还想着:好你个何明,我前脚给你张罗媳妇,你后脚就拆我的台,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家栋肯定是收拾了何明,但具体怎么收拾的田兰并不清楚,何明好像也没放在心上,没过几天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田兰:“嫂子,我要跟阿敏逛街去,你看我给她买点什么好啊!”

    从何明的精气神上田兰知道,她的媒人红包是稳稳攥到手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有个比我大十多岁的表姐,相亲那段是照着记忆里姐姐当初相亲的经历写的,我扮演的就是小海的角色,现在想想那天基本上都是我和土豆(我给姐夫起得外号)在聊天哎!

    71、邻居

    媒人红包还得等等,新邻居倒是很快就来了。早几天,郑明哲就找了几个炊事班的战士帮着把田兰家隔壁的那院地方给收拾好了。田兰想着他们忙着搬家肯定顾不上做饭,在郑明哲老婆、孩子来的那天早早就备好了菜,准备迎接新邻居。

    不同于田兰当初的轻车简从,郑明哲的爱人带了一大车的东西,好在人多势众,在热情的战士们的帮助下家具之类的大件物品也很快摆放停当。

    田兰在家里煎炒烹炸,听隔壁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估计已经安顿的差不多,就打发小海过去叫人来吃饭。

    “嫂子今天可是做了一桌好吃的啊,倩雪,我可是跟着你们沾光啦!”郑明哲看到客厅里一大桌子菜,对身边的妻子说。

    “都是些家常菜,别嫌弃就好。”田兰招呼大家坐下,给大人们倒了茶,又拿了些糖果、瓜子出来,坐在田兰家的布艺沙发上聊天。

    田兰自己画图让木匠打的那些家具已经好了,沙发就是其中之一,先用木头打好框架,里头填上海绵,再在外面崩上一层蜡染的布料,很有特色的布艺沙发就诞生了。

    “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杨倩雪,这是老大天翊,那是老二天翔,抱着天翔的是我老丈母娘。”郑明哲把家人一一介绍给田兰。

    田兰一边听郑明哲的介绍,一边打量着打的家人。老大郑天翊年纪应该和小海差不多,两个男孩现在正忙着建立友谊,自顾自的玩也不管大人是不是说话提到他们。老二郑天翔还是个不停流口水的小家伙,估计是正在长牙。杨倩雪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气质高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田兰看着她就想到了芭蕾舞句里的天鹅公主。郑明哲的丈母娘从穿着打扮上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国家干部,至少退休前应该是。

    “妈,倩雪,这是田兰,我们队长的爱人。”郑明哲向家人介绍起田兰“天翊,别玩了,过来问伯母好。”

    郑天翊站直身子,对田兰鞠了一恭,拉长声音叫了声:“伯~母~好!”

    那样子让人禁不住想到上课前老师说了声“起立”,满教室的孩子起身鞠躬叫“老师好”的样子。田兰有些想笑,赶快摆摆手说:“天翊好,天翊跟小海哥哥继续玩吧。”

    “那是我们家小海,是个皮小子。”田兰对杨倩雪说。

    “男孩子,皮一点聪敏。”杨倩雪的母亲回答。

    “天翊也就是在大人面前老实,离了我的眼睛,什么淘气的事情都干。”杨倩雪带着母亲特有的那种抱怨与骄傲兼有的口吻说。

    谈话就从孩子铺展开去,张家栋回来的时候她们正聊到田兰的家具。

    “你这些家具都是在哪买的,真好看,回头我也去买几件。路上远好多东西都没带来,家里的桌子、柜子都是明哲七零八落不知道从哪拼出来的。”杨倩雪很喜欢田兰家的布置,忙不迭的问,顺带还抱怨了丈夫几句。

    “男人都一样,你要是跟我一样早几个月来就会看到,那会儿我家还不如你家现在的样子呢。这些家具都是我请附近村子里的木匠做的,你要是想做家具到时候我带你去,让他给你便宜点。”平时待在家里也没事,田兰很热心的表示愿意提供帮助。

    “那太好了,你家这沙发挺漂亮的,让师傅给我做一套一模一样的······”

    两个女人吧嗒吧嗒谈得正欢,张家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何明。张家栋笑嘻嘻的说:“一进院子就听到说话声,这下好了弟妹来了,兰子再也不用跟我抱怨没有说话的人了。”

    屋里的人看到他们进来,都站起来打招呼,又是一番介绍、寒暄后,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享用这丰盛的一餐。席间杨倩雪表示,她带了不少家乡特产,过两天等家里收拾好了,请大家过去做客。

    郑明哲开玩笑的对何明说:“今天这顿是嫂子请客,我就不说什么了。改天我家请客的时候,你小子不把阿敏带来,可就不许进门啊!”

    “阿敏是何明的对象,附近村子里的姑娘,我给介绍的。”田兰见杨倩学母女一脸好奇的表情,悄声解释道。

    听完解释三个女人抿着嘴角,相视一笑。

    这顿饭算得上宾主尽欢,客人离开之后,张家栋帮着田兰在厨房里刷碗,田兰表达对邻居女主人的第一印象:“杨倩雪这个人长得漂亮看上去也挺有教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点骄傲。”

    “是骄傲的天鹅公主,郑明哲这么说他老婆的,不过据说人还是不错的,我看你们今天聊的挺好的。”张家栋洗干净一只碗就递一只给田兰。

    田兰接过他递来的碗,用毛巾擦干,“郑明哲这人真逗,怎么这么说自己老婆。”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大家讲他排除千难万险追到他老婆的故事。你要不要听听。”张家栋关上水龙头,做出一副你求我我就讲的样子。

    “哥,给我讲讲呗!”田兰一副我要听八卦的表情,就差眨星星眼了。

    “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老郑他爹是解放后他们县里的第一任公安局局长,他老丈人是他爹的手下,两家在一个大院里住着。老郑是老来子家里人都惯着,从小就调皮捣蛋,大院里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被他欺负了一个遍。有一天他闲着没事干,掰着指头数,看有谁没被他捉弄过。这一数就数到了他老婆头上。当天趁他老婆从少年宫放学回来,拿起院子里浇花的橡皮管子就对人小姑娘身上浇。”张家栋停顿了一下。

    “后来呢,杨倩雪哭了,把大人引过来教训了他一顿?”田兰好奇的问,她觉得小孩子打闹正常的结局差不多都应该是这样。

    “教训是被教训了,但人家压根就没在他面前哭,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往家走,走到家门口哇的一声大哭。家里人一看小姑娘穿着芭蕾舞衣,浑身湿哒哒跟从水里捞上来的似地,一问之下知道是被明哲欺负了。杨倩雪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哥哥弟弟一大帮,大家一听就火了,她大哥二哥扛了两把大锹就要把郑明哲给挖坑活埋。”说着说着张家栋自己噗滋一声笑了。

    “埋了没。”郑明哲的行为确实挺欠揍的,田兰很好奇他有没有被活埋。

    “没有,大人给拦住了。”张家栋挺可惜的说“不过,后来长大了他看上他老婆,死乞白赖的把人家追到手,结婚前杨家哥几个找他谈话,跟他说‘倩雪就是前雪,是雪天出生的公主的意思,以后你要是敢对我们家公主不好,哥几个就真让你尝尝被活埋的滋味。‘有了舅子的这几句话,加上他老婆一直都是跳芭蕾舞的,他干脆就叫他老婆天鹅公主了。”

    “他不会是从那次见着杨倩雪穿芭蕾舞裙,觉得漂亮,就看上人家了吧。”原来杨倩雪是跳芭蕾出身,难怪有那么一股高贵骄傲的气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改天可以问问他。”张家栋觉得深入挖掘郑明哲的恋爱史也挺有意思,可以跟何明商量商量。

    田兰和张家栋这边讲着郑明哲和杨倩雪的罗曼史,那边人家也在隔壁谈论他们。

    杨倩雪照着镜子,感叹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想到小海和天翊差不多,田兰却显得比她年轻很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着丈夫抱怨道:“早知道老二也是个男孩我就不生了,你看田兰,只生了一个,就是显得比我年轻很多。”

    “你又不老,田兰才二十出头本来就比你小很多,看起来年轻很正常。”郑明哲安慰老婆“我老婆最好看了,生了孩子也好看,等田兰生过孩子,肯定没你好看。”

    丈夫的夸奖让杨倩雪很受用,可是想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她才二十出头?张队长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小海也比天翊还要大吧,她多大就结婚生孩子了?”

    “小海不是她生的。”郑明哲看老婆挑眉好奇,解释道“小海姓顾,是队长战友的孩子,前两年边境上打仗他的战友死了,队长就领养了烈士遗孤。”

    “是这样啊,难怪我觉得那孩子和他们夫妻俩长得不太像。”杨倩雪恍然大悟,同时她对另一件事也感到好奇“你不是说部队里都随着男人叫,刚才在隔壁队长叫我弟妹,那他应该比你大,他爱人又才二十出头,那夫妻俩年纪不是差的很大?”

    “是挺大的有十来岁吧,私下里有人传队长的老婆是他妈花钱买来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事得问何明,他和队长是一个部队调过来的,比较熟悉。”郑明哲和老婆继续八卦。

    从田兰家吃饱喝足回来,何明躺到他的单人床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连打了两个喷嚏。听说打喷嚏是有人想,不知道是我妈念叨我了,还是阿敏想我了,何明美滋滋的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打三个喷嚏是感冒了!

    72、送虾

    杨倩雪是家里的公主,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这次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随军,家里人不放心,干脆就让她刚刚退休的母亲陪着过来,一路上也能帮着看看孩子、有个照应。

    自从那天答应帮忙介绍木匠师傅,两个人的关系就渐渐近了,杨倩雪时不时地带着孩子到田兰家来串门。天翔正在学走路,胖嘟嘟的小圆球步履蹒跚,十分惹人喜爱。这会儿还没有学步车,都是给孩子穿得厚实一点,然后用一个宽宽的厚布条一头绑在孩子身上一头攥在大人手里,这么学走路。样子有点像城里的人遛家里的大型犬。

    这天杨倩雪又在外面遛她儿子,正好碰上从村里回来的田兰,“你又买菜去啦,今天都有什么新鲜的?”

    “阿敏的弟弟在渠道沟里弄了不少虾,我拿了一些回来,准备做个白灼虾。”田兰掀起菜篮子给她看。

    “虾可是个好东西,补钙的呀。正好老二长牙要补补,回头给我送一碗过来。”杨倩雪老实不客气的明着要。

    “行,回头给你送一碗。我可不白送啊,把你带来的那些笋干、梅干菜给我拿一点。”杨倩雪是江浙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老家的特产,其中笋干和梅干菜是最受欢迎的。

    在田兰家吃过那顿接风宴之后,杨倩雪也准备了一顿饭,算是庆祝乔迁之喜。席间最受欢迎的就是梅干菜扣肉和笋干老鸭煲,家里的两个男人都是肉食动物,田兰想着笋干烧肉也挺好吃,就顺便向杨倩雪要点。

    “行啊,你来拿就是了。我东西多,这些吃的来的时候带的有些少,你要是喜欢我让家里再寄点过来。”杨倩雪很大方的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田兰发现杨倩雪虽然有点**脾气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挺不错的人。她有一股子拗劲,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就拿做家具的事来说,她喜欢田兰家的布艺沙发,也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可是做沙发的的蜡染布料是田兰偶然间在集市买的,是海南黎族的东西,这边并不多见。田兰劝她可以买一些比较相似的当地土布,她不愿意,非逼着田兰托阿明出海打鱼的时候绕道海南带一些回来。好在她人挺大方,除了买布的钱还给了阿明辛苦费。

    可能是因为从小家境好,再加上两家的老人都是退休干部,夫妻俩在家又都是比较受宠的孩子,家里三不五时的给他们一些补贴,杨倩雪长这么大手头从没缺过钱,她对人就比较大方。前段时间田兰陪着她东跑西颠、买这逛那,她过意不去,把自己带来的那些友谊、百雀羚的保养品都拿出来,非要田兰挑一个不可。

    张家栋忙着训练中午都是不回来的,家里只剩田兰和小海两个人吃饭,天气比较热,饭菜不怎么能放得住,田兰平时都是少做点,尽量一顿饭吃完。想到今天要给隔壁送菜,田兰干脆只做了两个菜,一碗白灼虾,一条糖醋鱼,饭做好了就招呼上赶暑假作业的小海,端着饭菜就去了隔壁。

    “天气热做好了的菜放不住,家里又只有我和小海两个人,一顿吃不完。所以我就把饭菜端过来,准备在你们家搭个伙了。”田兰把饭菜放到杨倩雪家的饭桌上。

    “我刚就跟你说了,今天没肉不要紧,田兰会送虾过来。你瞧瞧不紧有虾还有鱼呢!”杨倩雪对自己的母亲说,说完闻了闻那条鱼“嗯,闻着有醋味,是糖醋鱼吧,天气热吃点酸甜口的正好。”

    “你呀,你呀。”杨母无奈的笑着指了指女儿,然后对田兰说“田兰你们先坐,我再去做个鸡蛋汤来。”

    田兰看了看饭桌,有凉拌黄瓜、炒青菜、烧茄子,还真的都是素的,“我要是不给你送虾,你今天就让孩子吃这些?老大还不跟你闹啊!”

    郑天翊和小海一样都是肉食动物,顿顿要见肉,田兰很纳闷,是不是因为正在长身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吃肉,狗蛋当初也是。

    “你要是不送我就让老大去你家吃呗,反正你肯定会给小海做的。再说你不是还多带了一条鱼来自投罗网嘛!”高贵的公主耍起无赖,颇有一种违和感。

    鸡蛋用油炒一炒、倒水烧开、起锅放盐,鸡蛋汤就做好了。有荤有素、五菜一汤,这顿饭也算是丰盛了。虾很新鲜,三个大人一边给小的剥虾一边聊天。

    “田兰啊,我们家倩雪打小被我宠坏了,以后你们妯娌之间相处,你多担待点。”张家栋和郑明哲是搭档,私下里也是以兄弟相称,杨母为了拉近关系,也就顺嘴把田兰和杨倩雪说成了妯娌。

    “大妈放心,我们现在不就处得挺好,你瞧我也没人请就直接端着饭碗到你家来蹭饭了。”老人家这是不放心女儿,田兰给她宽了宽心“再说,我们就是万一打起来了,不还有您老人家拉架嘛。”

    “你们可千万别打,我走了可没人给你们拉架了,不然等阿敏嫁进来之后再打也行。”杨母知道田兰是在开玩笑。

    “怎么,大妈要回去了?”田兰一直以为杨母以后就跟着女儿女婿住在这了,当初还纳闷怎么老太太不跟着儿子,反倒跑到女儿这来了。

    “是准备回去了,我是看着小雪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上路不放心,这才跟过来照应一阵子。马上不是要开学了嘛,我们家边上就是学校,她哥哥们的孩子都在那读书,我得回去接送孙子,给孩子们做饭啊!”杨母倒是有心再照顾女儿一阵子,毕竟天翔正在学走路,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可是那头也是一大家子人在等着,她要是继续在女儿这待着儿子不会说什么,儿媳妇可就不一定了。

    “大妈放心,我跟倩雪一定好好相处,你说是吧,弟妹?”从杨倩雪母亲的话语里,田兰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也是没办法的。

    部队里辈分都是跟着男人排的,张家栋职务比郑明哲高,阅历比他丰富,年纪也比他大,当之无愧的是大哥,田兰也顺其自然的是嫂子。可问题是田兰的年纪比杨倩雪小,让她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为嫂子,杨倩雪很不适应。她知道田兰这个捣蛋鬼又在开玩笑,索性不理她,转而对母亲说:“你要是想她对我好点也简单,回去之后多给我寄点笋干、梅干菜、腌咸肉来,她刚才还跟我要来着。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真有什么事她还不得让着我啊!”

    “田兰好这口啊,行,回头我就给你们寄过来。”杨母答应的很爽快。

    “大妈可别听她的,我只要了笋干和梅干菜,肉是她自己想吃,非要拉上我做垫背。”田兰一直以为江浙人的口味是偏清淡的,没想到杨倩雪却是一个口味偏闲的,尤其喜欢吃腌渍的东西。

    “妈妈不要我要,奶奶你多寄点肉过来,蒸肉可好吃了,肉汤拌饭也好吃,我跟天翊都喜欢,天翔也喜欢。”小海指着旁边刚长出一排小乳牙的天翔说。

    “还有牛皮糖,我要桂花味的,带来的糖都被妈妈散给叔叔们了。”天翊最喜欢吃牛皮糖,可惜他们来时带的那点都被杨倩雪送给帮忙搬家的战士们了。

    “说什么不是你要的,小海也喜欢,我看到时候寄过来,你要不要。”杨倩雪笑话田兰,眉毛一挑一挑的,意思是:看,你儿子拖后腿了吧!

    田兰没有反驳,那天杨倩雪请客时,下面铺着一层百叶在米饭锅上蒸了一碗咸肉,光是咸肉什么也没加,但那味道确实是香。小海用肉汤拌饭,比平时整整多吃了一碗。

    “行,寄,只要你们爱吃,我都给你们寄。”杨母笑眯眯的摸着天翊的头“你们好好读书识字,到时候写信给外婆想要什么自己跟外婆说。”

    天翊喜欢吃糖,杨倩雪怕他张蛀牙,家里的糖都是限量供应,外婆在的时候他还能撒撒娇,时不时的从外婆这弄点,外婆回去了,他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妈,你就惯着他吧。”杨倩雪表示不满,刚才杨母提到读书倒是提醒了她,她转过来问田兰“你家小海比天翊还大一岁,应该上学了吧,在哪读的?眼看就要开学了,明哲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天翊的学校给安排好。”

    “过完暑假小海就读二年级了,就在镇上的小学读的。你放心,你们家郑明哲肯定已经安排好了,前两天还听柱子哥说指导员问他小海在哪上学、要办什么手续来着。”田兰很肯定的对杨倩雪说。

    话题就这么又转到了孩子读书的问题上,杨母还讲了杨倩雪兄妹小时候读书的趣事,女人就是这样聚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好好的一顿饭被她们吃成了茶话会。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学走路的了,但是上小学的时候见到小区里有老奶奶是用布条绑着孩子的,布条还是大红色的,貌似有讲究,但具体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73、涟漪

    可能是人多吃饭香的缘故,田兰和杨倩雪都渐渐喜欢上了男人不在时一起搭伙吃饭的感觉,到杨母回到老家再次寄来各种美味为止,每天中午两家合吃午饭已经成为惯例。张家栋和郑明哲偶尔回家吃饭,还得像军犬一样仔细闻闻饭味是从哪家飘出来的,免得进了自家门却发现老婆孩子在隔壁邻居家。

    “我说二位夫人,你们就不能把吃饭的地方固定一下吗?一会儿这家一会儿那家的,我们摸不着头脑啊!”郑明哲再又一次回家吃饭却扑了个空的时候,像两位女当家的抱怨。

    “我也觉得咱们天天这样做好了饭,端来端去的不方便,要不咱们固定在你家开火,我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搬过来,菜钱咱们一家一半怎么样。”母亲回去之后,每天一个人既要照顾孩子又要洗衣做饭,杨倩雪完全是度日如年的感觉,她早就想干脆交点钱到田兰这来搭伙算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又害怕田兰不同意。

    田兰看了一脸期待的杨倩雪一眼,心里想着:她总算还是说出口了。一开始因为杨母在,两家一块吃饭的时候饭菜质量还是势均力敌的,杨母刚走的那一阵,杨倩雪也偶尔能做一两个好菜,再往后发展那水平就越来越次了,经常是电饭锅煮上一锅米饭,再蒸上一碗咸肉就打发过去了,蒸咸肉里连百叶都懒得放了。

    田兰早就料到杨倩雪会提出出钱搭伙的事,带着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心情,田兰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咱都已经一块吃了,一块做也没问题,以后饭我来做,你照顾照顾几个砍头仔就行。”

    “砍头仔”是雷州方言,当地人对孩子的昵称,田兰经常去附近的村子或者镇上买菜,听得多了也就会说了。

    杨倩雪没想到田兰答应的这么痛快,很高兴的说:“那就麻烦你了,买菜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去。”

    从此郑明哲家的厨房除了偶尔烧壶水就不怎么动用,倒是张家栋家的一到饭点就会飘出各种香味。杨倩雪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买菜买米都是她跟田兰一块去的,钱是大家轮着付,家里寄来的各种吃食她也不藏私。田兰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不用担心被惦记走什么,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心,她都觉得自己好像都胖了。

    日子过得再是淡然舒心也不会完全平静无波,何明和阿敏的婚事就是令湖面荡起涟漪的第一颗小石子。两个实在人处了一阵,觉得对方都很不错,家里人又都开始催婚,何明想了想,征得阿敏的同意就向部队打了结婚报告。

    走了一套田兰并不是很清楚的程序之后,何明的结婚报告批了下来,阿好翻着黄历找了一个不错的日子,两个人结伴去领了结婚证。不知道什么原因,部队里来随军的家属并不多,郑明哲家旁边的那套房子还空着,何明打了申请,没两天侦察队的战士们就开始在郑明哲家隔壁忙碌起来。

    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何明给老家的父母拍了电报,两个老人带着还未出嫁的小女儿来参加儿子的婚礼,因为家就在营区旁边的村子,阿敏干脆提出让公公婆婆住到家里来。住在阿敏家的那几天,老两口看着阿敏每天早早就起来,家里家外、忙这忙那觉得儿子眼光不错,这姑娘勤快能干是个会过日子的。

    何明的父母都是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农民,就喜欢阿敏这样踏实的姑娘。尤其是何明的母亲,她对阿敏特别满意,正儿八经办婚礼的那天,她把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的金镯子送给了阿敏:“这是我生了何明他大哥后,我婆婆给我的,是咱们老何家的传家宝,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可要跟着他好好过,早点让我抱上大胖孙子。”

    中国式的婚礼,给父母敬酒、改口是免不了的环节,何明的母亲就是在这个环节把镯子拿出来的。新嫁娘阿敏红着脸接了镯子,旁边年轻的战士们一窝蜂的起哄,杨倩雪却撇着嘴套在田兰的耳朵上说:“幸亏何明在部队当兵,阿敏娘家又在这,两个人在这边过日子,要不然家里可就要天天演大闹天宫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田兰不好说什么,只是对杨倩雪笑笑。杨倩雪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何明的母亲来了之后听说这红线是田兰牵的,带着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就跑来感谢田兰:“我们家明子经常写信回去说张队长和嫂子对他多好多好,这次你还特意给他介绍了这么一个好媳妇,我真是感激的不行。我仔细看过了阿敏的屁股大是个宜男相,他嫂子你不知道啊,我命苦生了十好几个孩子,活下来的就只有何明他大哥、何明还有她妹妹。何明他嫂子生了四个,全都是丫头片子,现在又实行什么计划生育管的可严了,他嫂子已经被拉到医院带了环了,我抱孙子的希望全在何明和阿敏身上了······”

    何明的母亲巴拉巴拉和田兰说了很多,当时杨倩雪就在旁边,她是从小生活在城里干部家庭、接受良好教育长大的,对何明母亲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不屑,所以才有了婚礼上套在田兰耳边讲的那一番话。

    田兰也觉得何明母亲那样不好,不过除了那小小的插曲以外,婚礼的其它部分都还是挺令田兰满意的。婚礼主要分两场,中午在阿好家宴请女方的亲朋好友,晚上在部队的大食堂宴请领导和战友。部队营区里的婚礼是很少见的,热情的小伙子们早就用彩带把大食堂装饰一新,有好事的还跑到仓库里翻出了锣鼓,咣咣咣的敲了半天,何明自掏腰包请炊事班帮着整治了几桌,领导们还破例让大家动了点酒。喝完酒,吃完饭,以侦察队为主力的年轻战士们又跑到家属区何明的新房闹了半晚的洞房,要不是熄灯号响了都不准备散,可以说这是一场虽然简朴但很热闹的婚礼。

    孩子们的午饭问题则是小石子荡起的第二个涟漪,事情还得从郑天翊上学开始说起。暑假的时候,郑明哲打听到小海在镇上的小学读书,咨询了张家栋之后就跑到学校给郑天翊报了名,从此小海就和郑天翊结伴去上学,每天他们都要先走到阿好他们村,和村里的孩子汇合后在一块去学校,中午回来吃个午饭 ,再去村里汇合,晚上也是一起结伴回来。

    都是没什么险阻的平地,孩子们结伴很安全,可是中午吃饭却成了一个问题。学校一般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一点半上课,中间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孩子们脚程慢,边玩边走的来回要花一个多小时,再在家吃个午饭,时间基本上就没有了。天翊从小就有睡午觉的习惯,杨倩雪看着孩子吃完饭就打瞌睡,却要强撑着往学校赶,心疼的不得了。她就和田兰商量,看两个人能不能轮流到学校给孩子们送饭,让孩子们能有时间趴在学校的桌子上睡个午觉。

    田兰觉得杨倩雪说得有道理,中午睡个觉,下午能更有精神的听课。她觉得她们走着去送饭不太方便,就想着买辆自行车。自行车算是值钱的大物件,要买肯定是要和张家栋商量的,张家栋一听自行车是为了给孩子送饭买的,就不同意了:“家里买自行车我不反对,但是给孩子送午饭不行,学校里那么多孩子都是中午自己走回家吃饭,咱家的孩子怎么就不行了。杨倩雪要给天翊送饭那是她的事,你不许去给小海送饭,不能打小就给孩子惯坏脾气。”

    张家栋接着又说:“男孩子从小不吃点苦长大怎么成人,小海要是想睡午觉,就让他路上走快点,咱家不关孩子。”

    老话都说男孩子要穷养,田兰想想也是,小海毕竟是男孩子,长大之后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时候多磨练磨练有好处。第二天田兰就把张家栋不同意、她不准备给小海送饭的事给杨倩雪讲了,杨倩雪还有天翔要照顾,让她每天去给天翊送饭肯定是不现实的。

    给孩子们送饭的事自然是就此打住,杨倩雪本来就觉得表情严肃、脸上有疤的张家栋有点吓人,现在更是觉得他不好相处。

    74、怀孕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随着天气转凉,田兰总是觉得身子乏力,每天都要睡十二个小时以上。张家栋有天回来的早,看到都快下午五点了田兰还躺在床上,以为她生病了,轻轻地摇醒她:“兰子,兰子,你怎么了?”

    睡眼惺忪的田兰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张家栋,半支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哥,你回来啦,今天下午不训练嘛?怎么这么早?”

    “那还早啊,差一刻就五点了。”张家栋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

    “五、五点了?”刚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清醒的田兰小声嘟哝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还真是吓了一跳“真的五点啦,哎呦,我怎么睡到现在。”

    看着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的田兰,张家栋边帮她拿鞋边宠溺的说:“才五点而已,现在也不急着吃饭,用不着着急忙慌的。”

    “那也不能睡到现在啊,我吃过饭碗没洗就睡了,到现在都四个多小时了,白天睡这么多晚上可怎么办。”田兰对于自己一个午觉睡到现在的行为很是懊恼“都这点了,孩子应该回来了,小海人呢?”

    看到田兰精气十足,一醒来就忙着找孩子,张家栋觉得她应该只是单纯的睡过头并没有生病,“小海在倩雪家呢,作业做好了,正跟天翊一块玩呢,我回来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

    “哦,那就好。”听着孩子老实在隔壁写作业,田兰就放心了“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的这么早?”

    “过两天又要出海了,今天特意早点回来陪你们母子的,谁想到一个不在家,在家的睡得跟猪似的。”刚睡醒的田兰脸红扑扑的,张家栋像逗小孩一样趁机刮了刮她的鼻子。

    “那咱们叫上小海去赶海,说不定今晚能捡盘下酒菜回来。”田兰提议。

    夫妻俩带上篓子,到隔壁叫了小海,一家三口手拉手高高兴兴的赶海去。直到不断向海平面下坠的夕阳,伴着小海欢呼般的尖叫,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长长······

    田兰本以为那天的午后长睡只是偶然,没想到张家栋走后,她嗜睡的毛病倒是越来越严重,而且就算白天睡得再多,晚上她还是照样沾枕头就睡。田兰毕竟不是真的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翻了翻挂历,算着月经差不多两个月没来,她心里明白了。却又有点患得患失,怕是自己不小心弄错了,想了想干脆去隔壁找了李倩雪。

    “倩雪,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去趟镇上的医院?”田兰想去医院确认一下。

    “怎么了,你哪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就去医务室看看。”部队里都是有军医的,小痛小病也能治,天翊、天翔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军医治的。

    “医务室治不了,我想到镇里或者县里的医院去做个检查,你陪我一块去吧,我想我可能怀孕了。”田兰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说你怀孕了!”杨倩雪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突然听到田兰这么说,声音陡然提高。

    “我估计是,最近人总是懒懒的想睡觉,月经又有两个月没来······”田兰甜蜜而又害羞的说。

    “行,行,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去,晚上明哲回来我让他看看部队里有没有顺风车能带我们去县里。”杨倩雪知道田兰夫妇一直都在为了要孩子而努力。

    这次出海并不是全员参加,张家栋和何明都走了,作为指导员的郑明哲自然要留下看家。郑明哲忙乎了一天,回到家老婆不仅一杯热茶都没有,反而把他拉到沙发上说起了话:“明哲,你知道明天部队里有没有车去县里吗?我打算明天陪田兰到县里去一趟。”

    郑明哲拿起茶几上的一杯凉开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怎么了,家里缺什么东西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倩雪知道郑明哲误会她和田兰是要到县里逛商场“下午田兰来找我,说她可能怀孕了,让我陪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是真的嘛!那老张回来肯定要乐歪嘴了······”添丁进口可是好事,张家栋都三十好几了,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乍一听田兰怀孕,郑明哲也很为他们夫妻高兴。

    “哎,声音小点,又不是我怀孕了,你咋咋忽忽的干嘛!”杨倩雪呵斥住兴奋的丈夫“田兰拿不准是不是真怀孕了,所以才让我明天陪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你先别嚷嚷出去,等我们明天回来再说。”

    第二天后勤正好有车去县里拉东西,她们搭了车去县里的妇幼保健院,杨倩雪怕田兰不明白还专门解释:“人民医院虽然大,但它什么都看,比较杂。这妇幼保健院就不同,是专门看妇科、产科和儿科的,天翊、天翔都是在我们老家的妇幼保健院生的。”

    挂了号,拿着新买的病例单子在诊室门口等,走廊里那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让田兰有些紧张,为了缓解紧张感,她不停的和杨倩雪说话:“你在家里的妇幼保健院生的孩子,怎么对这的妇幼保健院也这么熟?”

    “我带天翔来这里打过疫苗。”

    “天翔身体挺好的,不怎么打针吃药啊,再说部队里不就有医务室嘛,你怎么还带孩子跑这么远来打针。”

    “这疫苗是为了预防孩子生病,跟那些生病以后打的针不一样。你不知道,孩子打的疫苗可不能马虎,从生下来就要打,什么天花、乙脑、甲肝,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就在田兰聚精会神听杨倩雪讲妈妈经的时候,护士在门口叫了一声:“下一个,田兰。”

    田兰一个激灵,拿着病历本忐忑的走进去,医生问了一堆问题,然后开了张单子:“你先去化验一下尿样。”

    今天医院的人不多,尿样结果很快出来了,杨倩雪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她拿过检测结果仔细看了看,高兴的说:“是阳性。”

    “阳性是什么意思怀上了还是没怀上?”田兰对这阴性、阳性的并不清楚。

    “一般尿检阳性就是怀上了,走,咱们找医生去。”杨倩雪拉着田兰高高兴兴的去找医生。

    医生看了化验结果,自然要说上一句恭喜,然后就又是做b超,又是算预产期,又是孕期注意事项的一通忙乎。

    自从医生确认田兰怀孕,她就进入了石化状态,幸亏身边有杨倩雪,所有的事都是她在帮着打理。

    直到走出医院,田兰都还没有缓过劲来,杨倩雪带着她去了旁边的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饭店,拿着筷子在她眼前晃悠半天,“田兰,田兰,回神了,回神了······”

    “啊,啊,倩雪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田兰激动地抓住杨倩雪拿着筷子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在里头我亲耳听到医生说你怀孕了。”杨倩雪看着田兰一副兴奋过度的傻样,擦干净筷子递给她“既然知道怀孕了,就得好好爱惜自己,你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托肚子里孩子的福,咱们今天下馆子,吃顿好的······”

    张家栋带队出去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感觉每个人看见他都在笑,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不就是有点脏嘛,泥地里摸爬滚打的谁不是这样。回到队部办公室,依然摸不着头脑的张家栋问郑明哲:“老郑,这阵子有什么好事吗?我这一路回来怎么一个个都笑嘻嘻的。”

    “是不是队长要升官啦,从门口的警卫到刚才旅部遇到的政委,那一个个都是冲着队长笑啊!”何明一路上观察的更加仔细。

    “到底是什么事,回家看看就知道了。”郑明哲卖了个关子。

    张家栋见他不说也懒得问了,收拾收拾就往家属区走,吃生肉、睡泥地的过了大半个月,他现在无比想念田兰的手艺和家里的床。反正他们一个个都笑嘻嘻的,可定不会是坏事。

    “哎,哎,到底是什么是啊?”见张家栋走远,何明用胳膊肘捣了捣郑明哲。

    “耳朵伸过来。”郑明哲招了招手“我告诉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感冒把乖乖折磨的都憔悴了,到现在喉咙还疼。

    正在换季早晚温差大,亲们注意增减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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