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三声。
一道自古树横跨坠落入灌丛;
另一道跌进身后的泥洼中;
尚有一道,扑倒在宁无心脚下。
应声坠落时,一道黑影从古树上窜了下来;
一里之外,躲在老庙银杏之下的阿绫,即便没有那声凄厉猫叫,也早就察觉到了林中打架。
雨幕笼罩,她却看得明确,只她没有战斗履历,头脑又因血脉觉醒而昏昏沉沉,并不清楚其中鬼魅,但她很智慧,没有动,在原地驻足。此时,体内的血液不停翻腾,已经到了巅峰,直至打架落入帷幕,一切似灰尘落定了,这才打起精神,钻入雨幕中。
这一刻,窜入雨中的少女,突然就显露一丝“守护待兔”的老猎人的味道。
她步推行走已极快,一里地,片晌时间,老庙便甩在了身后。
粗陋少女血脉醒转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满身看似赤红炙热,然雨水却皆顺流而下,没有一丝为之蒸腾浮动,显然,那份恐怖的灼热都被封锁在那愈发凝练的血肉之中。
效果,她没敢太靠近,只远远驻足,视察。
宁妻子子究竟有多恐怖,阿绫实在不知,也许知道,就没这胆子窥视,作壁上观了。
但宁无心的恐怖她是亲眼见证的,在陆青山与刘重台死后,她心中为之忌惮的首要人物便从陆青山师徒转为了宁无心。
宁妻子子之死,如果不是宁无心郑重,她实在不做太多的怀疑,是以,见其正面扑倒在泥泞的水洼里时,粗陋少女艳冶的脸庞下双眼中只略微一闪,很快就将眼光转移——
下一幕,马上叫阿绫马上倒抽一口冷气。
另一道水洼里,一片血色漂浮,被大雨打散,躺在其中的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耷拉在额间,捂着胸口的左手手套被扎穿,一枚石子嵌在手背肉骨之中,而垂在额间的右手同样,甚至更严重,隐约可见手套下,掌心血肉绽烂。这些都非是阿绫倒抽冷气的原因,令她震惊失神的真正缘故,是少女被扎破的右眼——血肉模糊!
显然有利器扎入,反观她胸口手背上的石子,马上了然。
至于宁无心捂着胸口的轻握着的弩箭被她无视了,其上弩针狰狞。
“死了吗?”九曲巷粗陋少女心中震撼自问。
然等她从震惊中回神,便马上摇首,阿绫不相信,宁无心会就这样轻易死去,不是她对宁无心有任何一种一丝的情感,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继而,另一道发自心田的声音传来——眼下绝对是彻底杀掉“宁幽”的最好时机,不管她到底是生是死,只要往她胸口,喉咙补上一刀,就是神仙来了也无药可救!
阿绫实在对宁妻子子所知不详,纵然清楚这妻子子与生身之父陆青山对自己图谋甚深,到底没有亲身履历,自就说不上太畏惧,只是被宁无心所影响,也因为今生履历,憎恨与不宁愿被掌控居多,反倒是宁无心给她的恐惧感,早就远超二者,甚至一日日刻入骨髓!
是故,这道心声泛起的一刹那,被恐惧支配了太久的粗陋少女,艳冶面庞暗红胎记忽明忽暗,藏在袖间的灵器匕首被她捏在手中,她甚至没有过多思考,便已三两步靠近。
阿绫这一刻,全神贯注,就连身体也十足紧绷,只是,当她手中灵器匕首刚刚露出一点利刃,脚步踏入宁无心三丈规模的一刻——不远处灌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少女马上惊醒。
夜雨声中,顶着一双碧色竖瞳的黑猫自灌丛突然蹿出,幽幽盯着她的时候,阿绫的行动马上一滞——是傅家小瞎子的猫,猫在,傅梨定然在四周!她忽就有些犹豫,并不想自己杀人之事袒露,可随即眼睛一动,心中便尚有了一番盘算:怕什么袒露?死人能够袒露什么呢?
阿绫咬牙心冷笑,她心惊于自己的这份歹毒,却并不倾轧!
惋惜,有些成败的时机,只在一瞬之间,稍纵即逝。
就在阿绫犹豫的这一瞬间,灌丛又一阵窸窣,是傅梨。
小孩缭乱发髻下,闭着的一双眼,有殷红血色渗出,煞是渗人,瘦小的身上沾满泥水,混着干枯枝叶,走路只几步,阿绫却明确看出小瞎子,行动未便。
就算阿绫并不知道傅家小瞎子履历了什么,但在宁氏药铺呆了几年,眼力劲照旧有的,意识到小瞎子受伤,阿绫就更漠不关心了,甚至不屑多看,脚步再次抬起。
只是她还没迈出一丈,踩在泥洼中的脚步一滞,脸上漠不关心的冷笑更是突然僵住。
古树老林里,夜色更重,伴着突如其来一阵刺寒的冷意,阿绫僵硬转过头。
骨瘦如柴的小孩站稳,双手握紧了手中的弩箭,阿绫对这些工具很生疏,但不故障她对危险的预知,特别是在那一道嘶哑且僵硬的童音传来之后——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心思……
声音很细,阿绫听着却像是如雷炸响!
这或许是阿绫第一次听到傅家小瞎子启齿,而这一刻,她心中对傅梨的莫名杀心才有了一丝清晰的认知——除了心田的强大以外!这个傅家小瞎子,恐怕同样身负修仙的资质!
否则怎么解释宁无心不明所以的看重!?
骑虎难下。
瞬息的迟疑后,阿绫那双杏眼一闪,将露在衣袖外的刀尖撤回,冲着小瞎子咬牙一怒视,冷笑道:“什么叫乱动心思?阿幽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又还下着这么大的雨,眼下的情况,不赶忙处置惩罚,你以为她还能活多长?哼,你这小瞎子,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粗陋少女想起某天偷听学塾上课时,学塾先生讲了一长篇她完全听不懂的话,唯独记得这一句,令她有几分影象。
她甚至已经忘记傅梨是“瞎子”这码事,只满身紧绷,手中匕首虽然收了,却握得更紧了!
阿绫的话似乎感动了傅家小瞎子,小孩犹豫着撤下了手中的弩箭。
阿绫马上松了一口吻,眼光辗转数次,意识到危险尽去之后,看向了宁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