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泪

山河泪_分节阅读_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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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之下,万顷宫阙更是金碧辉煌。

    “丞相如何看?”胡亥放下竹简,微微困倦的揉揉眉心,小心翼翼道。

    二十来岁的青年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乌青,微微佝偻着背,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样子。

    赵高抬眼看过去,胡亥连忙坐正,重重咳嗽一声,声音压低沉声道:“此事,丞相如何看?”

    赵高起身拱手:“陛下想问的是军事还是鬼神之事?”

    胡亥犹豫道:“那还是鬼神之事……”

    赵高重重叹气:“陛下寻徐福来,臣下这就告退!”

    胡亥连忙起身:“丞相别走!”

    赵高背对着胡亥,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抬脚离开,离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胡亥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看着赵高的背影,只能听见自己惊惶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胡亥突然感到彻骨的寒意,他想到阳滋公主那双温柔的手,想到大哥扶苏……想到那二十八口棺材中四分五裂的尸骨……

    “备车驾!给朕准备车驾!”

    “丞相何必如此?”博育追着赵高从九十九级大殿台阶上一路往下走,要给赵高搭上大毛:“丞相生活简朴,可是也不能因此冻坏的身子,陛下吩咐了……”

    赵高眯起眼睛看天空中一轮鎏金一般的夕阳和散落下来的白雪,并不答话。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像那落下的太阳一样,发散出来的都是最后的光芒。从沙丘之谋一路行至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保大秦的江山,还是毁了大秦的江山……赵国于他无恩,大秦于他无怨。

    有时候,赵高更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是扶苏,他手中的却只有胡亥,何人真正无情?不若就是陪着他一起死了罢了……他殉他的秦,他殉他的赵……

    “这样也好,也好,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永远两头落好不是?”赵高摆摆手,将博育的手打开。

    “分明就是古来燕赵多悲歌……”赵高喃喃自语,俯视脚下落雪咸阳,一时之间神色复杂。

    日落黄昏,上焦村山阴风冷。胡亥在左右的搀扶之下由车架上下来,只觉得周围风景说不出的凄冷。

    胡亥连滚带爬冲到一众石碑面前,抬手一个一个抚摸过墓碑上的铭文,眼角不自觉滴下两滴泪来。

    “开了,把这棺材给我开了!”胡亥行至最后一个坟冢之前,那口棺椁停放在地表上,尚未落土。

    近侍看着近若疯狂的皇帝,诺诺得在心中告罪两句,上前开棺。棺木之内空空荡荡,不见尸首,只有一把青铜剑孤零零的躺在其中。

    胡亥双手颤抖的从棺材内抱出那把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坟前,嘶声大哭道:“大哥!小弟错了!你回来吧!你们回来吧!你们都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秦二世二年二月,彭城。

    江北大雪,七国纷争重开序幕之际,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笼罩在惶恐之中,此时不过就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安详。

    冻起来的石板路溜滑,一人哆哆嗦嗦的一路从那张楚新立起来的楚假王府方向走过来。这打更人是个四十来岁的黝黑汉子,他打着哈欠,抖抖肩膀上的积雪,单薄的衣服显然不御寒,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天气……”汉子不满的低估了两声,提着灯笼在黑魆魆的街道上面一步一滑的走着。家中的媳妇又生了个娃娃,简直就是养不活了!原本大秦那会,还有“贫不发”的说道,现在可好,战彻底打起来,到处都是抓壮丁的……

    街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更夫吓的当场大叫出声,险些跌了手中的灯笼,直道是大半夜活见鬼了,一劲儿作揖:“鬼爷爷,小人上有小下有老,半生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张良听得不耐烦,这些俗人竟是将那阴阳道的术法当做鬼神之谈,遂开口打断:“敢问楚假王府邸何处?”

    更夫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问话,惊愕抬头,只见雪地上站着一衣着单薄的中年文士,身量单薄,看着也不像是歹人,这才从刚刚平地上冒出个人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连忙指指前方大路:“就在前面,顺着路直走,顶头就到。”

    张良随口谢过,负着手往前走。

    更夫心道原来是个温和的人,见惯了为官为将的横行霸市,倒是觉得这人温和有礼。突然又觉得不对,打眼望去,却见问路之人身形飘忽,看着慢悠悠往前头走去,却是身法极快,眨眼不见踪影。

    更夫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雪地,上面无半点脚印!顿时裤裆一热,惨叫一声往家奔逃而去。

    “真是污了人眼。”少顷,雪地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帘子被半打起来,一只玉雕般的手随意搭在窗外,这会儿一打帘子,又将帘子又摔回去了。

    马车边数名武将跟着,显然是在护送。

    夏侯婴目光发直的看着那只缩回去的手,不自觉的在脑海中勾画出车中美人的绝色之姿,直道旁边的樊哙重重的咳嗽一声方回神来,不由的面色发红。

    车内一悦耳女声传来:“将军这是怎么了?”

    樊哙虎目圆瞪,狠狠的剮了一眼夏侯婴,这才答道:“不过是雪天寒冷罢了,叫主母分神了。”

    女声复又道:“雪天还要劳烦将军护送,实在是我罪过了。”

    樊哙连忙道:“应该的,劳烦主母挂心才是末将罪过。”

    车内传来悠悠一声叹息:“均是为了主公,你我兄妹相称便是……”

    樊哙连忙道不敢。

    吕雉在马车内轻轻的哼了一声,想到自己嫁的那冷心薄情之人,又想到那夜沛县中挺身而出的张良——就算知道这不过就是一出戏,但是女人偏偏就容易入戏。

    夏侯婴听得吕雉那一句“具是为了主公”,心中又是叹息,直道将自己妻子送入城中为人质,也就只有刘季能干出了,可怜娥姁一女儿家的,竟然要冒此风险……又觉得车内娥姁定然也会由此感慨,难免心中伤感,又是一阵说不明的难受。

    曹参也是骑马在后面跟着,大腹便便的在马上颠得难受:“将军可能快些走?就要到了。”

    樊哙应了声,便提快了速度。

    后面的周勃笑道:“曹将军,这个体型如何能打得了仗啊!”

    曹参吹胡子瞪眼道:“打仗那是要靠脑子的,懂!?你个莽夫!”

    张良先行一步,去和早先到了城内的侯生接头去。不然景驹是好糊弄的,那秦嘉可不是省油的灯。于是早些时候两人就商议好了,趁着秦嘉在外让侯生先行一步,取得了景驹的信任,张良再带着刘季一行人前来投奔,这样才不易引人怀疑。

    景驹于府邸之中坐立难安,夜灯如豆,恍惚之间景驹仿佛在豆灯之中惊惧的看见了自己扭曲的脸,当即吓得大叫一声,一挥袖子打掉桌上的油灯,喘息着大叫道:“快快来人呐!请张老先生过来!”

    一侍从低眉顺眼的走进来,眼底的一丝不屑藏在低垂的眉眼之间:“大王,这天色已晚,张老先生想必已经睡下了……”

    “那便将人唤起来!”景驹不过旧楚贵族,如今虽然被拥立为王,但是心中难免忐忑不安,一想到齐国来使一番话,景驹的头就一跳一跳的疼。

    一会之后,侍从重新入内,开口道:“张老先生说是家中族弟来了,一会便随同族弟一起来看望大王。”

    侯生悄悄将后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一见张良到了就赶紧将人拉进来:“可算是来了,不然这术法也就白下了……”

    侯生入得景驹府上便是化名为张友,说是张良的本家大哥,这么一来,张良就自然是景驹圈子内的人,到时侯引来了刘季也有人在内帮衬一把。

    张良无所谓笑笑:“那个妮子也跟过来了,说是为人质先来城内。好降低景驹的警惕性,其实还不是来看着我们做什么,免得把她撇下了。”

    侯生尴尬,毕竟是自己选的主公,就算张良混不在意谁去当主公,只想着要复国,纯粹就是利用一把,但是这刘季眼下却又着实是窝囊胆小。每每都是能扔下老婆跑路的那个,就是一时英雄气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吕雉魅术迷昏了头干出来的。

    “自古英雄无帝王,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去了项梁军中,却又最后选了景驹?”张良摆摆袖子,示意侯生带路去找景驹:“景驹不比项梁、项羽,正好能当傀儡用,刘季先跟景驹,乃是大义,正好再此处收买人心,待得景驹败了,再寻其他出路便是。”张良想到那日在项家军中见到的那个玄衣少年,微微一笑。

    侯生心道说的倒是容易,不过一想自己在项羽手下吃的亏,又想到那不人不鬼的虞楚昭,投奔项家的心思也不免要收收,况且自己斗不过张良,只好面上讪讪一笑,当做什么没听见。

    “如今景驹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张良慢条斯理的整理一下衣襟。

    “嗨,还能如何?齐王派来的那个来使带着大片骂人的话来,自然是被景驹一剑斩了。”

    张良“啧”了一声,到底还是开口:“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景驹怎么这么做,不是招人诟病。”

    侯生嘿嘿一笑:“这就是因为他这王当的是战战兢兢,名不正言不顺的,自然心慌,才让那引魂灯乘虚而入了……”

    引魂灯是阴阳家法术,听名字便知道不是光明正大之物。这术法便是将人的三魂六魄引出来,施法者便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意念传达给被施法的人,使其受人摆布。

    当然,这术法对于意志坚定的人而言就没有用了,但是这景驹自己为王到底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加上自己也知道不过是秦嘉的傀儡,便很容易着了道。

    “还是快些走,这也没法把人完全变成傀儡,不过就是加深了一下景驹的潜意识,让他不信任秦嘉而已……这时候再把刘季介绍给景驹是最好的……”

    侯生在前面絮絮叨叨,顺便感叹一下自己和张良都是没有帝王命格的,不然凭他们的本事,称霸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倒是全要拿出来辅佐一个贫民出身的刘季。此时,他们需要给无家可归的刘邦一个发展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要留言……某人要没有动力啦!

    ☆、琐碎小事

    泗水岸边一处稀疏的树林,朝阳之下金红的树顶上一只大鸟“吱”的一声展翅飞起来,警觉的打量下方树林。

    一会之后,一漂亮的卷毛马慢悠悠的溜达过来,这边嗅嗅那头闻闻,马上的人信马由缰,也不去管这弯弯绕绕不走直道的坐骑。

    “爷快给弄死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虞楚昭躺在马背上,只觉被晃的头晕脑胀,终于懒洋洋的从马背上坐起身来,伸手揪马耳朵、

    一连五天赶路,虞楚昭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白天在马背上颠,晚上在项羽身上颠,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在平地上呆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项梁军队沿着泗水向北,沿泗水河一带说是平原,实际上只能算是丘陵地带,地表细小河流众多,四围山野林地,乱石堆积,间或遇上两岸群山,翻山越岭的,自然比不得江南地带一路平缓大道。

    季布纵马从虞楚昭身侧经过,虞楚昭伸手去够,自己差点被带着从马上掉下来,赶紧抱紧马脖子。虞子期目不斜视,径自从自家丢脸小弟身侧经过,心中默念:我不认识他。

    季布赶紧勒马:“小军师没事吧!”

    虞楚昭自己也觉得丢人,咳嗽一声:“无事无事。”

    季布又道:“军师不善骑马,不成还是坐马车好。”

    虞楚昭拼命咳嗽,你丫的能不说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