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夙卿笑道:“慕名而来,还请十三娘指引指引。”
老板娘,人称十三娘,是个热情火辣,直爽豪迈的女子,这些是谢夙卿之前向小二询问的。
“好说好说,今夜公子来的正巧,咱们胭脂楼的百花节就是在今晚,公子您可要饱眼福了。”十三娘一边将谢夙卿和彩玉二人往里推,一边说道。
“什么叫百花节?”彩玉问道。
“百花节呢就是百花争艳,咱们胭脂楼里,每个姑娘都是花容月貌的,不都是一朵朵花儿么,百花节这日,就是要选出百花之首的,只有百花之首才能给予“牡丹花”的称号,到时候公子就知道了。”说着十三娘招来一个女子,女子长着鹅蛋脸,很清秀,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清甜的模样。
谢夙卿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便愣了,当初她在东宫雪园中见她的时候,她也是笑的清甜,两个梨涡很是可人。她是子雪,谢夙卿不会记错,原来子雪在离开东宫之后,来了洛城。
思绪被抽回,谢夙卿听见十三娘在说些什么。
“这是紫薇,二位公子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让紫薇给你们解答吧。”十三娘好生吩咐了紫薇几句,便离开了。
紫薇笑了起来,福了福身,道:“二位公子还请和我来。”从头至尾都是泰然自若,仿佛没有认出谢夙卿来,谢夙卿想着,待会儿要好好叙叙。
穿过胭脂楼大堂,里边有人举杯饮酒,有人激情豪迈的在纸卷上挥洒笔墨,有人忘情的弹奏,有人摇摇晃晃的栽倒在美人身上。
谢夙卿发现,虽然这个地方莺莺燕燕的不少,靡靡之音也不绝于耳,但似乎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过分举动的,这些男人放纵的确是放纵,只不过他们多半是酒后的忘情,在发泄自己。
紫薇很有眼力见的一边解释,一边领着谢夙卿上了二楼,她道:“胭脂楼不像别的地方的勾栏院,这里的姑娘大多都有一身技艺,栖身于此,卖艺不卖身,只有姑娘自愿了,才会卖身。”
“下边那个击鼓奏乐的,是商人世家中的独子,他家老爷子一心想着他能够继承家业,可是他自己不愿,他天性爱乐,在声乐方面也很有造诣,家中藏琴数十把,却被他家老爷子一气之下砸断了,他现在只能是来胭脂楼找回自己了。”紫薇说道。
眼光又挪到另一个挥洒笔墨的人身上,道:“那是一个落魄书生,四书五经读不好,却写得一手打油诗,他的家好像并不在洛城,在这里他混迹在一起的人也多半是书生,虽然他才华不高,人却挺好的,人缘也就不错了,他与揽月楼的几名书生来往较为密切,应该是深交的几个好友吧。”
接着,是那个埋在温柔乡里的那男子,谢夙卿的眼皮跳了跳,那背影她是见过的,揽月楼的那名书生,严谨。
“他一直都居住在揽月楼里,看上去是个书生,和之前那个落魄书生交往的挺密切的。”
对严谨,紫薇并没有说出他的多少信息,与之前那两个了如指掌的人相比,这个严谨好像显得过于神秘了。
上了二楼雅间,所谓雅间是一间间小小的屋子,用白纱布幔遮掩,说隐秘也不隐密,里边说话外边的人全能听见,可是比起大庭广众的,确实要隐秘一点。
紫薇给谢夙卿沏了壶茶,是碧螺春,谢夙卿抬眼看她,此时此刻紫薇也在看谢夙卿,一双美目华光流转。谢夙卿原来最爱喝的就是碧螺春,在东宫时,她经常送碧螺春去雪园,现在紫薇给自己泡的也是碧螺春,她认出自己来了?
谢夙卿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情况下问出口,她到底是不是子雪。沉吟片刻,她道:“子规啼月小楼西,雪岫花开几树妆。”
两句诗的开头一字,连起来便是“子雪”的名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洛城花魁
“雪花翻海鹤,园梨始带红。”
雪园。
她果真是子雪,可是,她为何不认自己?难道有什么苦衷?
知道紫薇就是子雪之后,谢夙卿便没有再问下去,既然子雪无法在此相认,那便不认吧。
“百花节开始之前,我们先要上游船,到时候百花节举行的场所是在水面的高台上,然其他所有宾客都会在游船上观看。”紫薇说道。
“紫薇姑娘也要去?”谢夙卿问道。
她摇了摇头,道:“不,我来这儿没有多久,妈妈不会让我上的,您也知道,洛城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胭脂楼里虽然是自由和开放的,但妈妈的提防心也很重,不会随意用人,我的话……怕是要等明年了。”
谢夙卿点点头,笑着言其他去了,央着紫薇带自己四处转转,参观此处的美景。
不多久,谢夙卿还没逛完,紫薇就说要带她上游船,再晚就没有机会上去了。
游船是一艘庞然大物,紫薇扶着谢夙卿上船,谢夙卿看见,游船上精美的雕刻,还有四处名家的画作,还有屏风上有多少名人名客的落笔,胭脂楼果然是财大气粗。
因为紫薇不必上台争艳,便一直陪在谢夙卿的身边,谢夙卿在船头的木桌前坐下,彩玉和紫薇坐在她的两侧,船头的风大,凉凉的,让人觉得舒爽怡人。
“哟,苏兄弟也在啊。真是巧极,巧极。”谢夙卿忽然感觉背部一阵发凉,不用回身看也知道来人是谁,那一双桃花眼。
紫薇立马起身让了座,现在严谨就坐在谢夙卿的右侧。
严谨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很自然的就搭在了谢夙卿的肩上,把她搂近了自己几分。“来,苏兄弟,喝一杯!”
他的嘴里满是香醇的酒味,他靠的自己太近,惹得谢夙卿整个人都僵直了,他呼出热气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脖子,上边细软的绒毛,被他的呼吸吹的颤栗了。酥酥麻麻的感受。
而严谨,若有所思的看着谢夙卿白皙的颈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谢夙卿皱了皱眉,伸手将严谨推远了些,道:“严公子还没和够吗?之前还醉倒在美人怀中来着。”
严谨哈哈大笑起来,把整座船上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这边来了,严谨却没有一丝尴尬。却也没有再将手搭在谢夙卿的肩上。而是端起酒壶,在谢夙卿面前的玉光杯里斟满了葡萄美酒。
“苏兄弟是看上了那美人吗?等会儿兄弟我就去把她找来,陪苏兄弟一度春宵啊要不要?”严谨笑的轻佻,谢夙卿饶是有好的定力,此时也被羞红了脸,她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这就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爱。”谢夙卿推辞道。她不明白严谨这人怎么这般自来熟,两人不过是见了三面,他就开始勾肩搭背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严谨也没再和她说美人的事情了,目光转向河面上的高台,一双桃花眼格外专注。当十三娘那能够穿透耳膜的声音传来时,谢夙卿知道,百花争艳要开始了。
“苏兄弟可有可有心仪的人选?”严谨突然问道。
“什么?”
“牡丹花儿啊,到时候牡丹花可是由宾客选出的,你就没有心仪的人选?”
“没有。”
“苏兄弟不是洛城人士对不对?”
“嗯。”
许是方才那一杯葡萄酒饮的太快了,现在后劲十足,再加上酒味实在香醇,她之后又饮了两杯,此时谢夙卿的头感觉有些晕晕的,回答严谨的话都不经过脑子的。
“苏兄弟从何处来?”
“京……”
“主子,我让紫薇姑娘去给您拿盏醒酒茶吧。”就当谢夙卿一句“京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彩玉打断了她的话。
彩玉谨慎提防的看了严谨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彩玉是个机警的人,虽然有时候神经大条了一些,但是论随机应变的能力,彩玉比谢夙卿还要甚之。
严谨无奈的笑了笑,此时谢夙卿也反应过来了,觉得眼前这个书生就是在套她的话,谢夙卿点了点头,让紫薇去给自己拿醒酒茶,自己的神智也清明了几分。
心想,这酒真不是好东西。
严谨也没有恼怒,反而更加自然的和谢夙卿有说有笑,仿佛他就是那种坐得端行得正的人。
谢夙卿喝完醒酒茶,酒劲也褪去了,露天高台上,是一个黄衣女子在翩然起舞,胭脂楼的女子果然不俗,远远瞧去,那女子柔美的腰肢优柔婉转,身姿纤弱,有如弱柳扶风,高台上她一人独舞。
就像一只枯叶蝶,垂死的起舞,那种生命将尽时,跳的最后一支舞是最能够打动人心的,而黄衣女子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她最柔的一面,在这种环境下,用悲伤的气氛走出一条独树一帜的道路来,是个聪明的选择。
那女子叫“杏花”。
这一舞似乎不应该放在第一个节目出演,人心在那一支舞中沉寂,坠落了河底,之后的节目纵使花样百出,也难以提起人的兴致来。
“真是个聪明的女子。”严谨笑着饮下一杯酒,评论杏花姑娘,“想必原来想要看她笑话的人,现在自己都成为了笑话吧。”
方才紫薇说了,那杏花姑娘是自个儿要将节目调至第一个的。本来这样的演出,第一个节目都是容易被大家淡忘的,之后她表演了什么,大家都不会记得,只有压轴的节目,才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
现在谢夙卿很难得的觉得严谨这话说的是对的,杏花姑娘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若用一个欢喜活跃的表演来征服看众,那么她一定是失败的,可是不然,她剑走偏锋,用一支凄美的舞,感染了所有看众的心,之后的节目都大失异彩了。
节目演了一大半,谢夙卿和严谨也从一开始的尴尬中缓解了开来,谢夙卿发现严谨这人坏是坏了些,可是他博古通经,给谢夙卿讲了很多的趣事。这时候谢夙卿才知道,今早上严谨看的书并不是四书五经什么的,而是一杯《奇谈怪志》。
忽然有一个人匆匆跑来,谢夙卿的余光中可以看见,那人是来找紫薇的,她在紫薇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紫薇的脸上也露出紧张的神情。
紫薇俯身在谢夙卿耳边说道:“公子,那边出了一点状况,我先过去一下。”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谢夙卿知道这件事不会对紫薇有什么不利之后,心下便放松了,点点头,道:“早去早回,没有你的领引,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紫薇走后,严谨凑过来,眼神迷蒙,醉眼迷离,道:“我对这儿熟,我领引你呀。”
谢夙卿嫌弃的将他推远了几分,道:“看来严兄经常混迹于花丛之间啊,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严谨不以为然,又是一杯烈酒下肚,露出嚣张狂妄,肆意妄为的神情,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谢夙卿撇了撇嘴,不再言语,严谨却不放过她,继续逗弄她,道:“我看苏兄弟生得一副好容貌,只可惜是男儿身,你若是一名女子,那肯定比这些庸脂俗粉天仙多了,”他叹了口气,佯装很认真的说道:“要不,我试试断袖?”
谢夙卿吓的绝倒,一口牡丹花糕噎在喉咙中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讪讪的笑了两声,目光又挪到了水面高台之上,转移注意力去了。
十三娘在高台上搔首弄姿,调侃了宾客几句,活跃活跃气氛,此时百花节也将近尾声,接下来就是压轴的表演,上一任的花魁,牡丹花。
“怪不得十三娘要这样捧……主子,你看!”在彩玉的惊叹中,谢夙卿看见一异域女子从水面的花灯上蜻蜓点水,于水上漂浮而过,轻盈的如同没有重量,就像一根轻羽,在风中飘摇。
紫纱蒙面,一双媚眼像要把人的心都要勾出来了,双手戴满了金色的指环,伶仃作响,手腕上脚腕上都戴着镶满铃铛和夜明珠的珠串,在夜色中,她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
彩色画有神秘图案的衣服,纤柔的腰部未有遮掩,女子一举一动间,都那么的引人注目,面上的紫纱让人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能看见一双浓妆艳抹但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奇怪的眸子,额心一点红梅妆,更加增添了一份妖娆之色。
谢夙卿没见过牡丹花,竟不知道这洛城的花魁,比京城最大的那家勾栏院里的花魁还要更美之。
台上女子在琵琶群中作舞,下腰,旋转,单脚支地往前倾去,整个人都几乎贴近地面,她以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勾弦,弹奏,一支舞,一支曲,被她信手拈来,相辅相成,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