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你设计的
太后离宫的第二日,灯已阑珊,谢夙卿从御书房悠悠然散步回到梅林苑去。楚胤给她安置了一个清幽的好地方,知道她喜静,就没有给她安排大的宫室,而是梅林苑这般的小家碧玉型温馨的小屋子。谢夙卿甚为满意。
楚胤今夜有事,与内阁商谈南方倒春寒,寒流侵袭,本来要渐渐暖和的天气,此时却如寒冬一般,农作物根本无法生长,这就打乱了农民一年的次序,为此,朝廷不仅要解决粮食问题,还要解决农民安生的问题。
谢夙卿不会给他添麻烦,便先行退了出来,要是被那些顽固又迂腐的老家伙看见自己如此胆大妄为,与皇帝共处御书房办事,还不吵翻了屋顶。
今日带了步怜一人出来,步怜性子静,较为沉稳,比较待得住,是以谢夙卿每回来御书房都只带步怜,彩玉留在梅林苑照看。
步怜一言不发的跟在谢夙卿身后,在本就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无趣了,谢夙卿有心要把步怜培养的更活泼一些。
“原祖皇帝曾携心爱的皇后游于那桥上,那座桥刚建,祖皇帝就想要德英皇后去看看,桥头桥尾莲花开了满桥,德英皇后是个名动京城的大才女,却是个忧郁的病美人,她只在那座桥上留下了两句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谢夙卿一时愣住,她原本想讲讲这宫中的故事,让步怜打起兴致来。却没想到是自己扯向忧郁的一面去了,不过,那确实是段佳话罢了,祖皇帝与德英皇后伉俪情深,世人皆知。
谢夙卿缓缓的放下了指向那座桥的手,讪讪的笑了笑,道:“不管那诗句是不是愁云缭绕,总归他们的感情是温润如春风的,那座桥见证了一段千古佳话,想去看看么?今后也许你也会与心爱之人在那儿相遇。”
步怜红了红脸,垂下了头,随后又抬起了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子晶亮,“有回午后,主子没能午睡,而是出来闲游,步怜不放心就跟了出来,步怜看见您与皇上相遇此处,是不是同当年的祖皇帝是一样的景象?”
步怜和彩玉都是楚胤选来照顾自己的,担心自己的安危而跟着自己出门,谢夙卿也不会有所在意,这是她默许的事情。
谢夙卿倒真是被这个问题问楞了,呆呆的,思绪不自觉飘到了那日午后,阳光正暖,却心烦意乱。
良久,她才淡淡的开口道:“怎会一样,至少他们俩的心靠得很近,而我们……很远……”
“您也可以很近的,爱一个人不就应该全身心的去接纳他么?”步怜不得而解。
谢夙卿摇摇头,目光淡然而悠远,漂浮于水面上。
她没有向步怜解释,因为步怜不会懂,爱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不是女人的委曲求全而求来的幸福,这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她需要的是两个人互相给予的温暖。
换句话说,即使自己能敞开心扉,全身心的接纳了,楚胤又做得到么,他有他的江山要守护,自己不能阻碍了他的步伐,他会因为江山而周旋于各色的女人之间,也许他是爱自己多一点的,却不是全部。
游于石桥之上,四周流淌的微风,吹起了谢夙卿的发丝,一切都如此精美,她微微抬头,闭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在风动的作用下轻颤,如同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蝴蝶。
步怜看着她都要看呆了,谢夙卿算不上倾城的美人,却是十分耐看的,讨人喜欢,五官搭配在一起毫无维和感,其实最令人羡慕的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清爽如山间泉涧,又如兰花的幽香,令人难以琢磨,很是奇妙的感觉,神秘而令人想要探寻,却又不忍心打破她的静谧。
“放开本宫!拿开你们的脏手,本宫的千金之躯是你们这些低下的人能碰的吗!本宫要去面见皇上,你们谁敢拦着!”
谢夙卿的灵魂仿佛都要随风而去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叫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谢夙卿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这个声音……她很是熟悉!
“我们走吧。”谢夙卿给了步怜一个眼神,示意她快些离开,她可不想在这里与那人纠缠。
奈何天公都不做美,她刚刚回身,走下石桥,前方袅袅一身影款款而来,白缎收腰绿衫,流苏下摆,随着她的走动摇摆,旋开,如花绽放。
“卿儿妹妹。”亲昵的呼唤,优雅的声线,高扬的语调,声音飘过湖面,飘过桥面,飘过松树林,也足以飘进那人的耳朵里。
阮贵妃看见谢夙卿的时候甚是欣喜,便大声叫唤了一句,却没见着谢夙卿一脸的尴尬之色,讷讷的福了福身,道:“阮姐姐。”
“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你,今日天气甚好,我才出来走走,想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私下里见面吧。”阮贵妃的兴致很高,声线也很清亮,如果说谢夙卿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就是完全逃避不开了。
谢夙卿笑了笑,道:“听姐姐的声音,倒是病好了许多,上回去给你奉茶,杏儿说你卧病在榻,我便没有去叨扰。如今……可是好了?”
阮贵妃方才的声音确实算是洪亮,一点也不像病中的人,可谢夙卿也没有多想,阮贵妃是太后的人,在太后的撮合下两人也认识了许久,经常陪太后一同下棋,闲聊,念佛,阮贵妃是个良善之辈,这是谢夙卿目前能够得出的结论。
“病是好了,杏儿说我总是病怏怏的,没有一点朝气,我怕这灰暗的气息会沾染上你,所以……妹妹不要太在意。”阮贵妃笑着解释道,神态自然,印堂上确实有一丝病态的青色。
谢夙卿点点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准确来说是一连串的,谢夙卿扶了扶额,她还是来了。
“谢夙卿,你给我过来!不知道你这妖媚狐狸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为什么要让我面壁思过三个月?三本那么厚的佛经,陛下居然忍心让我抄十遍,你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是么?”那声音尖锐刺耳,谢夙卿恨不得将耳朵塞起来,她从来不知道,韩向雁是个如此难缠的货色,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原来那个矜持贵重的韩向雁哪里去了?
其实还是谢夙卿对她了解的不够透彻,当初谢夙卿还没进东宫的时候,东宫中的侍妾,不管是其他官员或者皇子王爷送的,她都使尽手段,将人逼疯,逼走,甚至逼死,那叫一个心狠手辣,那叫一个泼辣。
楚胤还是忌惮御史大夫韩佟的势力,对待韩向雁,绝不能随意处置。谢夙卿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也觉得甚是棘手。
谢夙卿调整好面上的表情,淡定,吸气,吐气,转身,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愣是拖了半晌。
“原来是雁贵妃,皇上不是让你在玉泉宫中好好呆着么,这怎么出来了?”谢夙卿也就在方才才知道的这个消息,从韩向雁的嘴里。她隐约知道楚胤为什么要这么做,该是为她出气去的,她的心中一暖,却没有表露出来。
谢夙卿看着韩向雁身后一连串的影子,一个个提着红灯笼,追着韩向雁跑,实在不敢真的动手,否则真要伤到她一根毫毛,后果很严重!
可是谢夙卿是谁,该有魄力的时候,她比谁都要有魄力。“今夜羽林军是谁当值?这宫中咋咋呼呼,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况且贵妃娘娘是遵陛下旨意在宫中静修的,现在跑出来了,你们难道也要一起抗旨不尊了吗?”
韩向雁没有预料到谢夙卿会做的这般果决,直接示意那些羽林军将自己带回去,她指着谢夙卿的鼻子,大骂道:“你在说什么!你闭嘴!你唆使他们对付我,等我父亲回来了,不会叫你好过,你们都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对付我!真是好样的!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吗!”
韩向雁被气的脑子发热,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是阮贵妃在一旁都皱了皱眉头,前朝与后宫之间,本就不该存在联系,即使有联系,也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韩向雁这是犯了大忌。
谢夙卿叹了口气,她现在不想与韩向雁牵扯。韩佟已经被支使去了晋安,此时不宜再动他,免得动静太大,反而引起朝中大臣的恐慌,对楚胤不利。
这时候阮贵妃站了出来,温言道:“再过一阵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你表现的好一些,皇上会放你出来的,可千万别因小失大,错过了太后的寿宴。”
阮贵妃这是打圆场了,不想两人吵得火热,就连哄带骗的想要将韩向雁哄走。
第一,太皇太后的寿宴是在两月之后,楚胤既然说了三个月,就是考虑到了不让韩向雁参加那场宴会了。
第二,楚胤是说一不二的,对待除谢夙卿以外的人向来说一不二,所以,三个月就是三个月,没有更改的可能。
因此,综上所述,韩向雁注定参加不了太皇太后的寿宴。
这个阮贵妃能想明白,谢夙卿也能够想明白,韩向雁又怎能想不明白?
韩向雁甩开身边两个侍女,冲上前来,“是你对不对,你就是为了不让我参加太皇太后的寿宴,才让皇上把我关禁闭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幸好你没事
电光火石之间,韩向雁已经逼近了谢夙卿的身侧,谢夙卿本就提防着她,韩向雁一过来,她就往边上靠了靠,以防她狗急跳墙,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韩向雁发怒起来的力气也是大极,在阮贵妃惊慌失措以及目瞪口呆之间,韩向雁已经扑在了谢夙卿的身上,直接把她扑下了莲花池去,即使是温暖的天气,夜晚的水也是带凉的,瞬间凉意围上了周身。
没有想到,韩向雁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简直是要抱着谢夙卿一起死,这样的“视死如归”,谢夙卿怎样也抵挡不了,虽然小心提防着,最后也不免湿了身。
“来人啊!还不救你们的主子!”阮贵妃身体弱,指望她跳下水去肯定是不行的,好在这里有许多侍卫,本来是要抓韩向雁回去的,结果闹出这回事来,这些侍卫们被阮贵妃一吼,也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跳下水去,不然之后也是自个儿倒霉,他们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有苦不能言。
谢夙卿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有两名侍卫把自己架在了他们的身上,春衫薄透,肌肤之亲是免不了的,只是这是后话了。
她刚刚朝岸边前进了几步,身后就有一双胳膊抱住了她的大腿,不用想,韩大小姐死死的抱住了她的大腿。
于是乎身后又跟了两人,使劲的拔韩向雁的胳膊,欲图分离这两人,正僵持着,上不成下不就,岸边忽然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由内而外散发的怒气,足以让人打个冷颤。
“都给朕滚!”随后就是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谢夙卿只感觉周身先是一空,下一秒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坚实有力的胸膛。
楚胤毫不客气的用内力将韩向雁的手臂一震,让她不想分开也得分开。
随后一甩,韩向雁就落入了离她最近的两名侍卫手中,两名侍卫也不敢怠慢,迅速的把韩向雁拖到了岸上去。
楚胤将谢夙卿抱出来,谢夙卿倒是还好,意识很清醒,只是呛了几口水,她对楚胤投之一笑,安慰的笑容。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此时的谢夙卿就如一朵出水芙蓉,清丽可人。
而楚胤只知道,她的衣衫都被水给浸湿了,玲珑曲线都暴露了出来,谢夙卿打了一个喷嚏,楚胤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包裹住谢夙卿。
此时,一旁被救出来的韩向雁已经昏厥过去,楚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漠,充斥着厌恶,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转化为冰冷的颜色,没有任何情绪,“送她回玉泉宫去,禁闭三个月。若再有看守不利的事情发生,依军法处置!”
楚胤的话,不容置疑。
楚胤的目光又扫过一直沉默无声的阮贵妃,阮贵妃一接触到楚胤冰冷的目光,整个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颤,跪了下来,道:“是臣妾不好,没能抓住她们,不然她们也不会掉下水去。”
“怎么回事?”楚胤沉声问道。
阮贵妃虽然畏惧楚胤,却还算是沉稳,就如同那莲池,虽有波纹的动,却是满盈的静。“方才雁姐姐怒冲冲的过来,指责卿儿妹妹几句,许是卿儿妹妹说了什么惹雁姐姐生气的话,雁姐姐怒极就……”
阮贵妃这般说,并未偏袒任何人,完完全全站在了中立一方,楚胤点点头,并未责怪她,也是觉得她处事极为公平,不偏不倚。
中庸之道,擅长管理。
楚胤一直将谢夙卿抱进了自己的寝宫,龙圣殿。明黄的绸缎,飞龙在上边腾云驾雾,张牙舞爪。
谢夙卿躺床上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一行太医院的老面孔就都来了,夜晚都带着些倦容,谢夙卿怪不好意思的,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是楚胤太紧张了。
“快给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楚胤吩咐道,那些太医刚想行礼就被噎了回去。
今日太医院当值的是张太医,张太医还有个身份,雁贵妃爷爷的堂弟的幺子,到这一辈已经很少联系了,却也是门亲戚。张太医受了韩佟的嘱托,让他在宫中好好照顾韩向雁,今日却听说韩向雁也溺了水,心下有些不安宁,于是乎他私自派了自己的挚友钱太医去玉泉宫看看。
张太医踌躇着,想着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知皇上,可看见皇上这副铁青的脸,他就自动噤声了,不敢再言语。
谢夙卿的腕如凝脂,白皙如玉,张太医在她的手腕上盖了层纱,才敢搭上去把脉,即使隔着一层轻薄的白纱,张太医还是能感受到她寒凉的体温,冰冰凉凉,如同触碰到了一块光滑的玉面。
张太医的手上长了老茧,粗砾的皮肤落在谢夙卿细嫩的肌肤上,感触更为明显,张太医不由收了手心,把心头那股悸动压了下来。
半晌,每个太医都给谢夙卿检查了一番,望闻问切,最终商讨出一个结果,张太医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贵妃娘娘受了些寒气,但不至于伤及肺腑,因此没有大碍,下官开了张方子,按照方子来抓药,一日两服,三日就可驱除体内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