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夙卿隐隐约约听见“乌藤”两个字,就知道是乌藤大军来了,这么说是蕙兰请到了他们?谢夙卿赶忙穿戴后,出门相迎。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乌鲁拉英气逼人的脸庞,还有阿卡兰古灵精怪的面容,一旁是身着男装的铃铛,他们都来了。
“谢谢你们能来!”谢夙卿的眼眶瞬时间湿润了,眼圈微红。
乌鲁拉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又难以启齿,谢夙卿挑了挑眉,心中的喜悦冲刷了之前的不安,就连蕙兰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乌鲁拉思忖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这个事实,毕竟之后她也会发现的。
“什么?”
“大军在来的路上,发现一具女尸,衣不蔽体的躺在荒郊野外,是……是蕙兰的。”
一句话让谢夙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渐渐冰冻起来,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无法控制。她以为,乌藤大军是蕙兰召来的,乌鲁拉又怎么会在荒郊野岭发现她的尸体?
“七日前,我让蕙兰去乌藤部落找你,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我以为……”说到后边,谢夙卿忍不住的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如崩落的项链,止也止不住。
阿卡兰之前也挺喜欢蕙兰这小姑娘的,天真可爱,当她看见蕙兰的尸体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节哀呀,蕙兰没有到乌藤部落,是哥哥央求父王出兵的,父王不同意,哥哥就盗了兵符!”
“别说了。”乌鲁拉制止阿卡兰继续说下去。
要不是阿卡兰说出来,谢夙卿不知道事情竟然是这般,出兵是乌鲁拉的意思,不是乌藤一族的意思,而蕙兰也没能去到乌藤,就死在了路途上。谢夙卿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蕙兰,是我对不起你……”谢夙卿还记得蕙兰看见邱赫时彤红的脸,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乌鲁拉军队的支持让西楚军如有神助,恐怕现任的北蒙王还在抱有幻想,以为卡塔尔部落还有布什部落都是小打小闹,可是乌鲁拉却看清了这一点,卡塔尔和布什是决心要造反了,若再不压制,今后就再没有乌藤部族的立足之地。
等到真正要进攻的那日,乌藤部落作为中军力量,西楚大军分东西两军,中军呈一把利箭的形式,对准敌人的心脏,左右两军像大鹏的羽翼一般从两侧包围上去。乌鲁拉说,卡塔尔王的一贯战略是从中间突破,对于他惯用的伎俩,乌鲁拉都已经掌握。
整军待发,谢夙卿的女子身份不适宜继续随军,站在高高的山地上瞭望,听说她手上拿着的是西洋传来的一个稀奇玩意儿,他们都叫它“望远镜”,长长的筒,看远方果然很清晰,战场上的形势一眼就明了。
风卷云涌的战场,两军相遇,西楚的军队势如破竹,有了乌鲁拉的战术指导,卡塔尔部族的人很快就选择了退缩。卡塔尔部族善于防守,退回城后城门紧闭,就很难再打开了,这一点也是西楚面临的大问题。
西楚军队的后备力量薄弱,补给线路拉的越长,这仗就打得越发艰难,士兵没有粮食吃,又怎么有力气去打仗?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的拿下卡塔尔王的首级。
第一日,进攻未果。夜晚灯火阑珊,众人团坐在篝火前默不作声的吃着军粮,肚子里的火气越来越重,这里的将士许多都是淮城本地的,家里的亲人可都在卡塔尔王的手上,这仗不赢,则败得一干二净。
“卡塔尔一族历来据守边疆,最擅长的就是防守,这样拖下去,军粮未到,将士们都会扛不住。况且布什已经摆明了态度,要站在卡塔尔这边。”乌鲁拉直接扛了一个酒缸子,烈酒下肚,没有好气。
王寅也是一筹莫展,知道这仗艰难,却不知道有如此的艰难,还有太子如今又在何方?“城门一关就难在打开,若他们要一直这样和我们耗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只可惜不能杀进去,直接端了他的老巢。”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悄悄溜过,谢夙卿灵光一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王寅,声音急促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寅愣愣的回想了一下,道:“端了他的老巢?”
“不,前一句。”
“吃亏的还是我们?”
“不,是这两句中间的那一句!”
“只可惜不能杀进去。”
谢夙卿的眼睛闪烁着亮光,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放下了手中的碗,一个磨损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陶碗,“没错,如果不能从外面攻破的话,那就想办法从内部瓦解吧。”
谢夙卿的目光移至乌鲁拉的身上,继续说道,身边的人都颇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之前布什袖手旁观,也许不是为了找一个能够倚靠的对象,事实上,他们很有可能是想做一只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是想从卡塔尔和布什二者的身上下手?”乌鲁拉一点就通,很快明白了过来,谢夙卿正是想利用二者的关系。
谁都是因利益而生的,为了博取最大的利益,卡塔尔与布什之间就一定会存在利益之争,只要将矛盾扩大,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谢夙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很快就有一个计划浮出了水面,他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混入卡塔尔族去。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事在人为,正当谢夙卿想出一个不得不做的下下策策略的时候,事情再次出现了转机,是楚胤。
乌鲁拉早在卡塔尔部落里安插了内应,只不过卡塔尔王是一个善疑之人,安插内应也很艰巨,为了完成这一项任务,乌鲁拉让那人蛰伏了十余年,最终成为了卡塔尔王身边最得意的门生,同时也是军师。
宁缺毋滥,这是乌鲁拉一直以来遵守的原则。他不经常用到那内应,除非在紧要关头,此次再次动用暗部力量,也证明了他与西楚国合作的诚心。
“你们的太子,此时身在卡塔尔城内。”乌鲁拉听完士兵的汇报就立马找到了谢夙卿,告知了她这一消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帝,驾崩了!
得到楚胤的消息,谢夙卿的心又不自动的牵动了起来,原来,楚胤也想到了这一点,从内部解决问题,只是他这样不是太铤而走险了么,一旦被发现身份,那就无处可逃了。
“让他配合我们,尽快拿下卡塔尔吧。”只有这样,才能快些结束战争,见到楚胤。谢夙卿心中如这般想到。
有了能够配合的人选,就不用再花心思另外安排内应潜入卡塔尔城中。
草原一眼辽望过去,看不到边际。黑色凶猛的老鹰在半空中盘旋,寻找着自己的猎物,今日的谢夙卿身着一身素白色的轻纱百褶长裙,上边点缀着落花,栩栩如生,像真的是真实的花落在上面。
底部及脚踝,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鞋,简单的流云纹饰,鞋扣上还挂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走起路来,声音悦耳动听。
腰间一圈流苏,串玉的腰带,后系着一个蝴蝶结,长长的丝带垂落下来,风一吹就四处飘动。
草原上有一个流言传遍,卡塔尔王要占山为王了,坐上王位后的第二件事就是解决掉布什和乌藤,布什给人搭了桥又被人过河拆桥。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流传的版本也千奇百怪,只不过大致就是在说卡塔尔与布什之间互相利用,最后会分崩离析。
谢夙卿看不见城内的情景,只是她在猜测,卡塔尔王与布什王之间一定裂开了一道痕,心生嫌隙。流言的力量是可怕的,更何况是这样对症下药的流言,直击弱点,让流言也变得可信起来。
接下来,谢夙卿还让乌鲁拉准备了一剂猛药。
不管卡塔尔王与布什王的造反之心是不是路人皆知,此时的北蒙王都只有一个是名正言顺的,那就是乌鲁拉的父亲。乌鲁拉以北蒙王的名义,颁发了一条通告,那便是大赦。
乌鲁拉直接戳破了卡塔尔王与布什王还在遮遮掩掩的造反之心,并且说道,若是他们肯放弃造反,乌藤一族可以既往不咎,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同时提高最先归顺那一方的各方面物质奖赏,加封加爵,赏地百亩。
人心的弱点总是最好利用的,只要有一方有心为了利益归顺,那么形势都会偏向于乌藤这一方,战事不用打也能知道结果。
不多不少整整三日,在谢夙卿等待的最后期限,卡塔尔城里终于传来了动静。谢夙卿本来打算,若是这样挑拨离间,对症下药也没用,那就只好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了,西洋传来一种叫火药的东西,这本来是西楚国用于制作焰火的材料,西洋却制出了能够伤人的火药。西楚国再利用火药,制出了火枪与火铳,只要能够打开城门,就是一场凶残的杀戮。
这是谢夙卿准备的下策,她希望这个计划永远也用不到,毕竟这样的伤人方法,与之前的那些侵略者没有两异,而更有甚之。
布什先一步离开了卡塔尔的阵营,走的很是自然,就像是来这里做客,看见卡塔尔要和乌藤打架了,就自动的退出了,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看客,并且,布什还很是“不小心”的给西楚大军留了一道口子,让大军能够直接打入城中的口子。
对于布什这样“仗义”的行为,乌鲁拉当然是要嘉奖,只不过嘉奖得在成功之后才能给,不然要是布什与卡塔尔串通好了,一起来蒙骗乌藤,这可如何是好。
山坡上,谢夙卿举着西洋的望远镜,远处是密密麻麻流动的大军,只是她看不见,卡塔尔城里,有一队人马正在横扫千军如卷席,乘风破浪之势让人惊骇,是楚胤带领的部队。
前后夹击,里外围攻,楚胤在兵荒马乱之中找到了一抹藏青色的影子,肥胖的身形,行走不利落,是卡塔尔王。
卡塔尔王骑在汗血宝马上,纯色的马驹是千里挑一的名贵品种,汗血宝马中的翘楚,只是配了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卡塔尔王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骑在这匹汗血宝马上。
重戟在手中挥舞,卡塔尔王是想着悄悄逃离这里的,怎料到半路杀出来的楚胤,楚胤一把长剑在手,镶嵌在剑柄中墨绿色的松花石漂亮至极,流光溢彩。
“找你太久,真是等不及了。”楚胤连废话都懒得说了,这句话刚落,他就策马上前,与卡塔尔王对抗了起来。
楚胤骑的马是一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他曾经的爱马死在了龙虎森林的沼泽里,如今还没找一匹与他通灵性的马,只是他在看见卡塔尔王身下这匹汗血宝马的时候,他仿佛听懂了马儿的嘶吼,他确信,自己要拿下卡塔尔王的项上人头,还有他身下的那匹名驹。
剑光四起,如落花残影,片叶纷飞,楚胤的剑收放有度,剑芒映衬在眼中泛着银光,一道道白色的气化作刀刃扑哧的往卡塔尔王的身上使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卡塔尔王手上的重锤都轮不起来了,袖子上,衣襟上,尽是被剑砍出的裂痕,衣不蔽体。
卡塔尔王气喘吁吁的趴在马背上,楚胤却很是气定神闲,许是不想再拖下去,楚胤决定快刀斩乱麻,一剑砍在了卡塔尔王的马腿上,马儿惊厥,狂乱的扑打着前蹄,将卡塔尔王笨重的身体甩了下去,尘烟四起。
“你们西楚不要欺人太甚!这可是北蒙的地界!”卡塔尔王败下阵来,就开始破口大骂,一点也没有那份自觉,明明是自己先侵扰西楚边界,倒恶人先告状来了。
楚胤冷声一笑,翻身跃下马来,轻盈有度,剑尖指向卡塔尔王的喉咙,道:“在你身上浪费了太久的时间,真是浪费,不好好做一个卡塔尔王,偏想去做北蒙王,欲图从西楚下手拓宽你的实力,螳臂当车。”
擒贼擒王,如今王已擒,城门大开,眼前的形势一片明朗,西楚大军看见楚胤如看见王者归来,就连乌鲁拉部队也连声叫好,里外相互配合,两军相处融洽,这仗又岂能输?
夜色正美,对酒当歌。
明艳的篝火,烤肉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谢夙卿坐在篝火前,身旁就是楚胤,她看着他释然的脸庞,轻松下来的面容又是神采飞扬,她忽然有种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在边疆的一个月里,她担心失去的总比期待收回的还要多,一个人一旦有了牵挂,灵魂都会分为两半。
谢夙卿喝了一小杯北蒙特制的马奶酒,目光已经有些不明朗了,脸上的红晕渐渐深了起来,可是她却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她的眼里只有楚胤的神采飞扬,她的耳朵只能听到楚胤富有磁性的声音。
楚胤端起一杯酒,这杯酒已经算不清是今夜的第几杯了,他敬酒的方向是乌鲁拉,“多谢北蒙王子的支援,在下楚胤,感激不尽!”
乌鲁拉爽朗的笑了起来,眼神却瞟向了一旁的谢夙卿,谢夙卿不自觉的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了楚胤的身上,枕着他的肩,闭上了那双精明美丽的眸子,不知是不是不甚酒力睡着了,只是一眼,乌鲁拉很快的收了回来,佳人就在眼前,却如隔云端,有的人注定不属于自己,也无法去强求。
“殿下将卡塔尔王让出,该感谢的是我才对,同样,为我们的约定干杯,百年不变!”乌鲁拉同样举杯,他对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心存敬意的,他看过楚胤的剑法,干净利落,没有花哨的招式,招招将人逼入险境,他也见识过楚胤果敢的行为,那种判决力让人惊叹。
两人对饮的十分畅快,今夜其乐融融,至少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急匆匆跑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结束了,就连不小心睡过去的谢夙卿都做了一个美梦,她梦见楚胤凯旋而归,两月后皇帝驾崩,他顺利的登上王座,可是,梦竟是相反的,朝中有太多的人不愿他回去,他又怎能安然回去?
“报告殿下,一人自称是宫中御林军统领邱赫求见殿下。”一名士兵通传道。
楚胤点了点头,示意放人进来,顺势将谢夙卿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谢夙卿也好像找到了更为舒适的姿势,蜷缩起来。
少年风尘仆仆而来,整个人的脸色都写着“狼狈”二字。他看见了谢夙卿正枕在楚胤的肩上安睡,犹豫着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决心上前,跪在了楚胤的面前。
“怎么了?”楚胤淡然开口,却已经打起了精神,邱赫的模样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皇帝,驾崩了!”这五个字一说出口,别样的沉重,邱赫用的是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不,应该是三人,谢夙卿忽然惊起,似乎也听见了方才邱赫带来的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
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楚胤不能接受,谢夙卿更是难以接受。楚胤的整张脸都阴沉下来了,起身,对邱赫说道:“帐营中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