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火是他们放的。
阿卡兰愤怒至极,给他们俩一人甩了一个耳光,用北蒙语怒骂道:“北蒙军队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真给北蒙丢脸,你们这些无耻禽兽!卡塔尔王早就该死了!”
说着,阿卡兰将他们手上的火把夺过,直接扔在了两人的身上,两人的身上本就沾了油,此时一碰火焰就狂野的烧了起来,化成一片焦黑状。
谢夙卿拉起了阿卡兰的手,平息她体内的怒火,道:“我们去找村民吧,救人要紧。”
阿卡兰点点头,也不吵着要去找乌鲁拉了,她的心里还是为大局着想的。
像是有心灵感应,铃铛很快就找到了村民们被关押的地方,可是去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整间屋子都被烈火包围了,火舌吞吐,让人难以接近,铃铛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现在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将目光投向谢夙卿和楚胤二人。
现在仅凭四人的力量打水也等于螳臂当车,谢夙卿也没了法子。这间屋子有一扇门,门的外边上了一把用玄铁制成的锁,仅仅用剑去砍是砍不掉的,楚胤却说要用内力试一试。
一掌打下去,气吞山河,周围的火焰都颤了颤,就连谢夙卿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风扑面而来,谢夙卿从来不知道,他的武功这样高深。
轰然一声,房门倒塌了下来,砸了一地的火星子,这个地方正巧是个突破口,火圈较大,里面的人一涌而出,争先恐后的向外逃窜,毫无谦让可言,可就是这样,毫无秩序的逃生让行动速度变慢,里边的人越发的焦急想要出来,求生的欲望,愈涨愈烈。
“一个一个出来!”谢夙卿扯着嗓子吼道,可终究抵不过这么多正在尖叫的嘴,危难面前哪来的理智可言?
铃铛焦急的寻找着她舅舅的身影,却怎么也寻找不到,火圈越来越小,村民们也出来了大半,铃铛的舅舅却迟迟没有出现,忽然,着火的房梁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砸了下来,正砸到了最后一个要出来的人头上。
“舅舅!”铃铛惊呼,跑了过去,拉住她舅舅的手想要将她拖出来,就连火焰将她额前的发丝烧焦了也浑然不知。
阿卡兰拦腰将铃铛抱了回来,楚胤方要上前,又是一块巨大的木头砸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铃铛舅舅的腰上。
铃铛舅舅再也爬不起来了,瘫痪在地上,只能无力的发声,“对不起,是我把你们骗进了森林,他们抓了村里的人,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会杀光……铃铛,好好活下去!”
声音像一只飘在天空中的风筝,最后断了线,消失在天际。
铃铛舅舅为了让村民们先出来,自己留到了最后,一切都是为了他人,从没有考虑过自己,谢夙卿看到这里,也不禁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桃源村总共二百余人,全员救出唯独落下了铃铛的舅舅,勤勤恳恳耕作了一辈子,最后却化为了一滩灰烬,此时有一种无力的怜惜感在心中满溢。
“铃铛……”粗麻衣角从指间一滑而过,铃铛的衣袖从谢夙卿的手中脱离,抓不住,铃铛跪在火海前,火蛇欲把她吞食。
铃铛一句话未说,甚至连眼泪都没有,火势还在蔓延,整座村庄,都映在了一片烈焰之中,渐渐被吞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在场的人都得陪葬。
阿卡兰不由分的拉起了铃铛,拖着她往外走,可铃铛拼命挣扎,欲图挣开束缚,奔向火海,与她的舅舅一同下黄泉。谢夙卿来不及惊呼,楚胤脚步一闪,一转眼就拦在了铃铛的身前,点下她的睡穴。
离开,火红的桃源村,将不复存在。
三日后,蒙托刺史府的正对门,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绿意盎然的爬山虎散发着生机,门院内,一座小石桌面前,三人会谈。
“直接杀进去不就好了,那卡塔尔王就是个混蛋,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撒气,我们北蒙的风气全被他给搅混了。”阿卡兰拍桌子道,浑身的冲劲。
“恐怕现在处于弱势的是我们,没等我们冲进刺史府去,全北蒙的士兵都会涌过来将我们抓起来,卡塔尔王既然敢留在西楚的地界,就说明已经和这里的官员串通好了。”谢夙卿反驳道。
“使用武力也不是不可以,我来解决。”楚胤说道。
“你要动用暗卫?”谢夙卿不用猜也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西楚的军队在这里根本不能用,毕竟卡塔尔王躲在暗处,没有一个正当出兵的理由。
“无碍。”楚胤说道,“之前寻找卡塔尔王的藏身之所,迟迟没有进展,今也算意外之外的收获了。”
“卡塔尔王一事……不能先放在一边吗?我们……先回京城好不好?”谢夙卿目光低落,皇帝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存活,若再不抓紧时间回去,就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比起西楚的江山社稷,我宁可退出那场争夺。”楚胤态度坚决,谢夙卿听见这话,还能说些什么?既然楚胤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这样罢了。
只是谢夙卿的心里总会留下疙瘩,前世里最大的敌人,今日却只能看着她逍遥法外,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如何能忍?
营救乌鲁拉的事情就交给了楚胤,楚胤身后的暗卫是他的外祖父留下来的,也是皇帝所默许的,三皇子曾经想尽一切办法要挖出他背后的力量,却都以失败告终,谢夙卿总觉得,楚胤这一步棋,走的过于凶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声东击西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次日的午夜,天狗食月向来是不祥的预兆,只是这不祥指不定是谁的,事情没有走到最后的终结点,谁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一间位于地底下囚牢里,火盆中有一把火钳子,烧的彤红,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拿一块猪肉在火架上烤的冒油,眼见着都感觉到满室的炙热。
“北蒙历代以来都没有汉族的王后,一个从西楚来的乡下丫头也配做一国之母?你父亲也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根本不配做北蒙王!”一个穿着金黄色祥云纹长袍的人,大腹便便,右腮上长着一颗大黑痣,声音中带着鄙夷。
乌鲁拉的双手双脚被铁锁锁在架子上,一头干净的黑发被汗打湿,粘在额前,衣襟被鞭子撕开,露出古铜色健康的肤色,鞭子的纹路异常显眼。
乌鲁拉的眼睛睁了睁,笑了起来,像是生生的嘲讽,“北蒙之前是什么样子,叔叔难道不知道吗?娘亲教导北蒙人育桑种麻,繁殖六畜,并传授挑花绣朵的技巧,纺纱织布,这些功劳可都不算数?没有母亲,哪有今日的北蒙!”
“这是她的职责,嫁入北蒙就是北蒙的人了,若不作出贡献,岂不是要做个吃干饭的人。说到底,她还是西楚人,而你,身上也流着不纯正的血,根本不配做王!”黄袍人傲慢道。
乌鲁拉嗤笑,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有能耐,就把那份圣旨找出罢!”
乌鲁拉不再说话,而黄袍人则是怒不可遏,他已经为了这份圣旨费尽太多心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样也找不到那份圣旨。北蒙传位,如同西楚一样,圣旨具有很高的权威性,只要圣旨在乌鲁拉手上一天,卡塔尔王就一日坐不上王位。
“信不信我杀了你,杀了你结果也是一样!”卡塔尔王忿恨道,双手捏成了拳,一手忽然抓伤了火盆里的火钳,举在了乌鲁拉的面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没有那么多的耐性再陪你耗下去了。”
乌鲁拉瞪了他一眼,并冲着吐了一口痰,嗤之以鼻,惹得这位大腹便便的卡塔尔王气的吹胡子瞪眼。一个火钳下去,滋滋的声响更加刺耳,让人听辄不忍。乌鲁拉的额头上大汗淋漓,却连吭声都没有,默然承受。
到最后,乌鲁拉体无完肤的挂在木架子上,已然失去了半条性命,卡塔尔王对他的摧残如此狠厉,他却毫不屈服。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窗外透过铁栅栏,可以看见一弯明月,可不一会儿,天狗食月就出现了,原本明亮的夜空,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
布谷——布谷——
布谷鸟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打破了静谧,显得格外突兀,谁也没有看见,乌鲁拉的眼睛一亮,如同天上的繁星,眨了一眨眼睛。
小时候,阿卡兰像个男孩子一样贪玩,经常穿着男孩子的衣服私自去马场骑马,涉猎,每每父亲要来的时候,乌鲁拉就会学布谷鸟叫,阿卡兰立马藏起来,不会被父亲发现,因此,布谷鸟叫是这兄妹二人独特的信号。
“粮仓走水啦!快去救火啊!”
船外嘈杂的脚步声不绝如缕,一声更比一声高,听说是粮仓着火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如今两国交战,刺史府中的粮仓必须得掌管好,以备军需,粮仓一旦出现问题,粮食供应不上,就是朝廷要怪罪下来的事了。
蒙托刺史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本来是醉倒在美人怀中的,现在也顾不得享受春宵苦短了,救火还是很重要的,毕竟牵涉到自己的官位。
刺史将所有的人手都派了出来,看来这火并不小,浓烟四起,已经烧到了刺史府的后院。
关押乌鲁拉的囚牢是在地下,他听见门外一阵响动,随后铁门大开,出现了一名黑衣人,面上蒙着黑布,他摘下黑巾,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漂亮的无法形容,不是楚胤又是谁。
楚胤使用内力将乌鲁拉的手铐脚链震断,“阿卡兰在外面接应,我们快走。”
乌鲁拉刚想说什么,就被楚胤的一个锐利眼神瞪了回去,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什么话都成了多余的,先逃出去才是关键,楚胤出去的越慢,就越有曝光暗卫的危险。
粮仓的火扑了许久,怎么扑也扑不灭,而当一股浓重的油味传来时,刺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奔赴到地牢的时候已经晚了,早已人去楼空。
“声东击西!”
“还是自己保管比较好,这样烫手的山芋,别再交予我了。”楚胤扔去黑巾,径直的往前走,前面是一片湖,湖水清而静,像一方净土。他随意的从袖中掏出一卷诏书模样的东西,潇洒的扔给了乌鲁拉。
是即位的圣旨没有错,只是这张圣旨中有一处空白的地方,乌鲁拉说,那是填写下一任继承者名字的地方。“我曾经是要把北蒙江山交给卡塔尔王的,自己做个闲散之人,可是我错了,即使我不去争,也有人来抢。”
楚胤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全身的线条,饱满的线条让谢夙卿看了一眼也情不自禁多看了亮眼,简直秀色可餐。
谢夙卿和阿卡兰站在一起,等候着楚胤二人,阿卡兰一看见乌鲁拉,立马奔了过去,重重的扑在了他的身上,引来了他的一声闷哼,阿卡兰才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行为,用体无完肤来形容现在的乌鲁拉一点也不为过。
谢夙卿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的结束,仅仅还剩两月之久,他们真的能够及时回去么?谢夙卿与宫中完全断去了联系,不知是联系不上,还是联系已经被切断了,如果是后者,谢夙卿的心头一凉。
就在她放弃的时候,宫中终于传出了一个消息,来自邱赫的秘密信笺,准确来说,是以邱赫的名义发出的,实则第一句话就是:谢丫头,在外边可还记得宫里头还有个老太婆?是太后的来信无疑。
“乌鲁拉兄妹来告辞了。”看这封信的时候,谢夙卿把自个儿关在了屋子里,楚胤推门而入,谢夙卿身子一颤,刹那之间将信收了回去,脸上的一抹惊愕一闪而过,没有逃过楚胤的眼睛。
谢夙卿只是脸色彤红,什么也不说。
谢夙卿短暂的失态收纳在楚胤的眼里,看见谢夙卿对自己有所隐瞒的样子,楚胤的心头忽然抽痛了一下,却眨眼间掩饰了过去,面上一片平静如水。
“要不要去送送?”楚胤道,乌鲁拉兄妹二人要离开了,连同铃铛一起。
谢夙卿看见铃铛的时候,发现她的眼里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还有掩饰不住的恨意,谢夙卿想,她一定忘不了舅舅的死,比之没有对自己有过养育之恩的父母,她的舅舅更亲于父母,她一定要报这仇。
谢夙卿不忍心,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会染上一层恨意,用报仇来支撑自己度过一生,想想自己,好像也是这般,这一生都是为了报仇而活。“好好活着,这也是你舅舅最大的希望。”谢夙卿婉言,有怜惜,也有惺惺相惜。
送别三人,楚胤说他要去淮城,一座北蒙军重点攻击的城池。
昨夜楚胤追踪卡塔尔王无果,挫败感让楚胤更加想要留在边疆,收拾掉那帮侵略者,而谢夙卿,也没有再劝谏他尽快回到京城去,也无法告诉他,他的父皇就快要驾崩了,泄露天机是件会遭受天谴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谢夙卿差点乱了阵脚。皇帝大病初愈,重新执掌朝政。谢夙卿明明记得,皇帝整整一年都处在病中,最后病疾无医,驾崩了。谢夙卿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都在悄然改变,就连人的命格,也不完全是按照原来的轨迹。
“属下淮城刺史,王寅,参见太子殿下。”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躬身站在城门口,穿着一件银白色的盔甲,腰间系着一条青色的腰带,上边是一只朱雀模样的图案,这幅装扮是属于副将级别的。
楚胤的甲胄是系了一条宽玉带,玄色,上面绣着金色大蟒,只是在纷乱的战场上,腰带破损了一些,也没有人能缝补,战场上向来不允许有女人的出现,这会带来厄运。
“淮城近日形势如何?”楚胤的语气漠然冷肃,瞬间冰冷,与对待谢夙卿的热度大相径庭。
王寅的眼神瞟过谢夙卿,不明白她与楚胤的关系是怎样的,但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这两人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两人的气息温和,仿佛就是天生一对。“淮城近日安好,北蒙军在淮河以北驻扎,没有要过河的意思。”
然而,王寅作为淮城的守将,却犯了一个大错,骄兵必败。由于北蒙军队都扎营在了遥远的河对岸,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就连王寅也放松了警惕,以为北蒙军队不敢进攻,可是当晚,他就尝到了大意的恶果。
北蒙夜间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