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郡主乔采儿,与安夏一样,也还未进宫。所以作为外命妇,就坐在安夏下首。
这会儿两人像是乌眼鸡一样,互相瞪着,谁都不肯相让。
舒望晴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过去扯住了安夏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别闹,皇上在这儿,看着你呢!”
她抬出萧怀瑾来治安夏,这一招万试万灵。安夏略略别过脸,果然见萧怀瑾坐在上首,似乎正远远地望着她。安夏一下子就囧了,“咕叽”一声扁扁嘴,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落座。
众人见适才斗志昂扬的北夷公主,竟然得这看起来默默无闻的北夷侍女一句话,立即老老实实地坐回去,都十分惊奇。
就连她的对手乔采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招了,以求援的眼神,越过安夏的头顶,看着对面的乔太妃。
乔太妃见到舒望晴的时候,也不免吃了一惊。舒望晴还未“死”的时候,乔太妃见过她两三次。而乔太妃对宫中各种事情了如指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众人口口相传的“晴妃归来”的杂说。
舒望晴冷静而淡漠地扫了乔太妃一眼。
乔太妃却就此觉得,舒望晴的那一眼中,透着无形的压力。乔太妃仿佛体会出舒望晴的意思:若是她不损害北夷人的利益,那便罢了,大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南越当真要一力对上北夷,那便需要怪她舒望晴不客气。
乔太妃低头冷笑一声,心道:北夷从来就不是南越国的目标,而这一次他们针对的目标,其实也并不是三皇子。
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北夷公主安夏,必须被牵扯进来,配合着演出一场戏罢了。
乔太妃很有把握,即便有舒望晴这个“异类”在场,她们的计划也一定能顺利地实现。
于是,乔太妃越过舒望晴和安夏等一干人,向乔采儿缓缓点了点头。
她随即转头望着端坐在上首的帝后,捧着心口开了腔:“刚才贺昭媛与三皇子的情形,当真是好生教人担心!”
乔太妃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演技高超,此刻演起担心来,格外逼真,不免令座中众人也一起动容。大家纷纷点头,随之也关心起贺长亭来,“昭媛娘娘可好些了?”
贺长亭红着脸点点头,也转身望着上首的帝后,柔声说:“适才是臣妾情急之下,乱了方寸,让皇上、皇后娘娘与众宾们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萧怀瑾与何德音见贺长亭对答得体,都是微微点头。何德音便想开口安抚两句。
岂知乔太妃紧紧地咬住了贺长亭。
“咳,可刚才三皇子那情形,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小事啊!稚龄幼儿,受这样大罪,是否是乳娘或是饮食上有些什么不妥当?”
乔太妃看似关切贺长亭母子,却还是在将适才的事情一点点地往外揭。
贺长亭犹豫起来,不知该怎样对答才好。她求援似的看向对面的舒望晴,似乎那里的人,才是她的主心骨。
正在这时,安夏公主身旁坐着的秦念心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时长乐宫中极静,所以秦念心这一声,叫人听得格外清楚。
安夏带着关切的眼光看着秦念心,而坐在下首的乔采儿则不客气地给秦念心送去一个白眼,低声说:“跟你这又是哪门子的关系?”
秦念心却好似被自己吓到了。脸色青白,颤巍巍地抬起眼来,望着上头,想说又不敢说。
安夏上前拉着秦念心的手,安慰这位与她一道从青州南来的朋友,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要是有关昭媛娘娘和三皇子的事,那你不妨说出来。这里人多,好和你一起参详参详。”
舒望晴双拳一握:她知道此刻决计不是参详刚才那桩案子的时候,这时候最好是席上众人赶紧吃吃喝喝,鼓乐一奏,大家立即同时装失忆,表面上将早先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同时帝后暗中遣人查访,才能将案子的真相准确无误揭出来。
而在这大庭观众之下,安夏与秦念心再提起这桩事,已是非常冒险,轻则削了帝后的面子,重则引火上身。
可是安夏这话已经说了出来,再往回收已经收不住了。
舒望晴刚想到这里,只见秦念心突然定定地转过头,望着安夏,眼中带着重重的疑惑,说:“早先公主曾说过的,今天这席面上会上演一出好戏——难道竟是指昭媛娘娘之事?”
安夏没听懂秦念心的话,皱起了眉头,虎起脸,嘟着嘴问:“什么好戏?”
安夏没懂,舒望晴却已经在瞬息之间明白过来。
秦念心——江南守备秦通业之女,只怕这秦家在江南的时间太久,早已靠向了南越那一边去了。
舒望晴兀自能记起她当初问过安夏,当届秀女之中,最值得交往的是哪一人。当时安夏指的就是薛碧城与眼前这秦念心。
如此看来,从在青州的时候开始,这一出计谋就已经在开始绸缪,唯一堕入彀中而无法看清真相的,就只有安夏啊!
这时候秦念心反而缩回去了,摇着头,迟迟疑疑地望着上头的一对帝后,说:“我……安夏公主,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夏最烦这种一句话说三遍还不见个实锤,她见到秦念心这样柔柔弱弱的态度,当即心头烦躁起来,大声说:“讲!”
“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道道儿来!”
在这过程中,秦念心始终都不曾看着安夏,她一直望着坐在上头的帝后,听见安夏如此,她的嘴唇颤动,低声说:“安夏公主,早先曾经向嫔妾示意,暗示今天大宴席上有事会发生……”
安夏大声反驳,“哪有,哪有这事?”
秦念心看上去似乎很苦恼,转过头看着安夏,说:“可是我见你将两名一起跟来的婢女送去了御膳房帮佣?”
她这话故意反过来说,明明是御膳房求到安夏头上,借人去帮厨,在秦念心口里,便成了安夏故意塞人去御膳房。
安夏听说,登时不干了,伸出拳头,“咚”的一声就砸在秦念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