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摇摇晃晃地从玉菡宫中走出来,来到舒望晴等人的身前。
这小女娃仰起脸,望着安夏公主。
可巧安夏今天正穿了正统的北夷服饰,在外面罩着的锦绣大氅下面,穿着修身的长裙长裤,裙角则绣满了北夷人喜爱的祥云纹饰。
小女娃大约觉得安夏的服饰很特别,与宫里常见的很是不同,当下伸手,在安夏的裙裾上轻轻拉了拉,说:“小姐姐,你好漂亮哦!”
荣永年在旁介绍:“这是皇上膝下的三公主,琼瑶公主殿下。”
安夏登时了然,觉得小孩子极为可爱,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去逗逗琼瑶。
而舒望晴站在安夏身旁,俯身望着琼瑶的一张小脸,颇有些感慨。三年了,当年凤凰台那桩惨事之后出生的小公主,竟然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见琼瑶的眉眼脸型都与贺长亭很像,站在身前,就如一个小贺长亭一样。她心底也不由得感慨。
“公主,等等,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正在这时,有宫人的声音从玉菡宫中传出来。一名大宫女手臂上搭着一件貂皮里子的小袄从温暖的宫室里疾追出来。
安夏一愣,她虽然明白来人唤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公主,可总觉得像是有人在叫自己一样,觉得很是怪异。
来人一抬头,陡然见到安夏等一行人,才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张皇地扫了一眼,见到荣永年还是认识的,连忙问:“荣总管……”
她的声音就此哑了,半晌没有接下去。
她手臂上搭着的那件貂皮小袄则渐渐地从她手臂上滑了下去,掉在道旁,沾上了一点积雪,她也兀自没有察觉。
荣永年极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突然那名大宫女径直朝着舒望晴就奔了过来,不顾一切地上前就抱住了舒望晴的腿,放声痛哭道:“娘娘,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
舒望晴见到来人,心中波澜骤起,此刻被来人抱紧了双腿,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暖蕊,暖蕊,暖蕊……
然而,她的心声,与她所有的情感和泪水一样,都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就算是暖蕊抱着她哭得摧人肠断,可在外人看来,舒望晴始终木然地就这么被暖蕊抱着,被她轻轻地摇着,没有半点反应。
琼瑶小公主见到自幼贴身侍奉照顾的姑姑突然失态,哭成这副模样,一时忍不住,竟然也开腔哭了起来。
旁边荣永年开腔劝道:“暖蕊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
安夏则想要帮忙,低下头去抚慰琼瑶公主,“小妹妹……”
玉菡宫其余侍奉的宫人也有些混乱,询问声不绝,再加上一大一小两人的哭声,将这好好的玉菡宫,闹作一团。
突然有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大声骂道:“嚎什么丧!”
玉菡宫上下,似乎都很惧怕这个声音,暖蕊赶紧止住了哭声,旁人也一时噤若寒蝉,只有琼瑶公主一个,被安夏揽在怀里,一面被安慰,一面抽抽搭搭地哭着。
“三皇子满月的大好日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呐,竟敢来这玉菡宫跟前瞎吵吵,是故意的,想要触贺娘娘的霉头么?”
舒望晴的目光扫过来人的面孔,眉梢不禁微微一挑。
这个女子,她原也很是熟悉——这不就是春莺么?
只是此时此地,春莺也已经不再是那副大宫女的打扮,而是挽上了头发,穿上了宫中六七品低品级宫嫔的服色。
果然,只听见荣永年向她打招呼说:“崔小主。”
舒望晴也想了起来,贺长亭向她提过,春莺是她一个崔姓乳娘的女儿。贺长亭一直对她的乳娘颇为歉疚,所以一直纵容着春莺。
纵容到能让这姑娘爬上龙床?
舒望晴微微眯起双眼,冷淡地望着春莺。
倒是春莺趾高气昂地一一打量过来,望见舒望晴那张脸的时候,一吓,自己整张脸都白了白,身子却还是往前探了探,似乎想要将舒望晴的容貌看个清楚。
待春莺看清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吓得用帕子捂住嘴,浑身打着颤,就此缩了回去,逃回她所居的侧殿,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安夏冲舒望晴扁了扁嘴,那意思是说:师父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舒望晴则淡淡地扶起暖蕊,冷静地亲口对暖蕊说:“这位姑娘,莫不是和祁昭仪身边的冰翎姑娘一样,都将我认作是旁的什么人了?我只是北夷安夏公主身边的一介随侍而已。”
暖蕊聪慧,听见舒望晴提起冰翎,又听见她的声音低沉粗砺得可怕,知道必有缘故,当下打定了主意,不再哭闹,打算得空了就去寻冰翎,将一切都问个明白。
当下玉菡宫中就有人出来,将安夏等一行人往里迎。
“昭媛娘娘有请安夏公主入内奉茶。”
出来相迎的是秋雁。
秋雁一眼瞥过舒望晴,却没有暖蕊或是春莺反应那样大。只是她脸色也有点儿难看,拢在胸前的双手则始终微微地发抖。
暖蕊这时已经稳住了心神,也收了泪,将琼瑶公主抱在怀中,随在安夏等人身后一起进殿。
“本宫久闻北夷安夏公主的贤名,今日得见,何幸之有。”
立在玉菡宫正殿门口相迎,温温柔柔地开口招呼的,便是正主儿贺长亭了。
只见贺长亭妆容端丽、衣着大方,行动处始终透着美貌娴静。只是她面庞却有些瘦,不似寻常刚坐完月子的妇人那样丰腴。
安夏进殿,与贺长亭互相见过礼,两人此前从未见过,此刻便客客气气地互致了敬意。
这时候,贺长亭的眼光抬了起来,在舒望晴面上扫过,而后又不露痕迹地挪开。
“安夏公主殿下,本宫有一不情之请。”
贺长亭温和地望着安夏,缓缓地开口。
“本宫想与殿下身边的这位……侍从单独谈两句,恳请公主殿下应允。”
安夏闻言,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