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忆寒公主的尖叫声响彻了相国寺的大殿。
德妃几乎吓傻了,愣了半天才冲了上来,一把揽住了公主,浑身激灵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她用尽浑身力气,紧紧地抱住忆寒公主,好不容易等孩子止息了尖叫,浑身颤抖地伏在母亲怀中喘着粗气。
德妃泪流满面地说:“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到了相国寺,听了大德高僧诵经,就已经好多了么?如今怎么还是这样?”
萧怀瑾似乎听出德妃的话里暗暗有所指,望着忆寒公主,眉心微皱,并不说话。
舒望晴早已经从信王口中知道了德妃的大概打算——无论是此前两仪师太的异状也好,还是现在忆寒公主的情形,都是事先服用药物就可以办到的,只不过她不禁暗暗佩服,两仪师太时机拿捏得非常好,很明显长于此道;而德妃竟然给这样年幼的公主用药,身为亲娘竟这样下得了手,也是不容易。
此刻她并不开口说话,心里已经有应对的成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仪师太终于开了口。
“启禀皇上、德妃娘娘,此前公主殿下曾经经常受惊梦魇,在贫尼看来,乃是因为公主年纪太小,身份又尊贵,无意中接触了怨灵的缘故。”
“怨灵?”德妃与萧怀瑾同时开口问两仪师太。
“是,是逝者的魂魄,因为七情未了的缘故,滞留世间,既无法重入轮回,又无法前往西方极乐。说白了,怨灵就是不该还留在这世间的灵魂。”
听了两仪师太这么说,德妃极其紧张地续问道:“那怨灵到底在何处?”
舒望晴早知她会有这一问,心里暗暗冷笑。
果然听两仪师太答道:“公主在相国寺中,竟也会突然发病,怨灵自然也在相国寺里,在公主附近。”
这两仪师太答得异常巧妙。
她自己刚才就在舒望晴身边,也显现了与公主极为相似的症状,叫人见了,两下里一印证,立时就能想到舒望晴身上。
“哎呀!”吕妃吕婉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舒望晴早先倒是没察觉吕妃竟然也跟着萧怀瑾到相国寺这里来了。
只见吕妃望着德妃,说话的声音真诚无比,颤巍巍地说:“公主以前在宫里也梦魇,刚才是靠近了晴妃妹妹也发病,德妃姐姐是说,这完全是……因为晴妃妹妹的缘故?”
吕妃这话完全顺着德妃的来说,又一语挑破了德妃的指控,听上去像是特地赶来给德妃帮腔的。
德妃却微恼,她满心想着让萧怀瑾自行悟出她语中的含义,结果从吕妃口中说出来,却变成像是她德妃刻意指责舒望晴了。
真是个心计深刻的吕妃,德妃暗暗想着:这搅事精,害完穆氏还不够,继续来祸害她……
她倒没想到吕妃此刻其实也一样在与舒望晴过不去。
德妃这时候放下了渐渐止住哭泣的公主,缓缓站起身,她不能不为吕妃刚才的话做出补救。
于是她迟疑着,一副既不愿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怯怯地问:“晴妹妹……你真的是……真的是你吗?”
在舒望晴面前,在萧怀瑾的注视之下,德妃便显得又柔弱,又可怜,颤巍巍地发问,像是一朵不胜凉风的白莲花。
“阿弥陀佛!”
两仪师太再度开口,摇着头说:“德妃娘娘,若是因贫尼随意一句猜测,就令娘娘误会了晴妃娘娘,那便是贫尼的罪过了!”
她说着转过身,望着舒望晴,柔声道:“上次因故打断,贫尼可否请娘娘这一回再度看看娘娘右手的掌纹?”
舒望晴淡淡地笑着,右手握成拳,拢在袖中,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她相信自己的掌纹决计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而两仪师太的厉害之处却不是在看掌纹——这位师太大约会些法术,注目凝视旁人的双眼之际,隐隐能控制旁人的心神。
也就是说,哪怕她原本不是左寒云的灵魂重生,眼前的这两仪师太,都能让她说出左寒云生前说过的话来。
更何况,两仪师太说她本就是不该留在这世上的人,原也没有说错。
一旦两仪师太施法控制出她的心神,只要稍加引导,就能令她按照左寒云的口吻,将她心中所记、所想、所愿,全部说出来——直陈她就是那个“怨灵”,披荆斩棘、入宫复仇的灵魂。
刹那间相国寺大殿的这一角一片寂静,无人开口。反倒是远处相国寺的钟声、木鱼声,和着僧人诵经的声音一起,远远地传过来,无比清晰。
“咦!晴妃妹妹怎么看上去不大相信这位师太的样子!”吕妃在旁,突然闲闲地插了一句话,“可是若不让这位师太瞧瞧,却叫人显得有些心虚!”
德妃在旁,也凉凉地接了口,说:“是这个道理呀!晴妹妹!”
旁边两仪师太也微笑着望着舒望晴,双眼晶润有光,确似一副有道高人的样子,温煦地开口:“晴妃娘娘莫不是因为昨儿的事儿对贫尼有些误会?贫尼一向是个实诚人,有一说一。贫尼要替娘娘看一下掌纹,实是一心相帮娘娘正名,免除旁人的误会。”
舒望晴右手在袖中攥得紧紧的,唇角微微勾起,心头全是冷笑,都到这当儿了,还当她是傻子呢?
可就在此刻,萧怀瑾突然开口了,只听他柔和地问两仪师太:“宫中若真有怨灵,那为何朕不察,阖宫妃嫔不察,唯有忆寒公主会有反应?”
萧怀瑾这一问,有些令两仪师太猝不及防,顿了顿,才认真地合什回答道:“公主年幼,才对那些幽冥气息格外敏感。”
“那朕膝下其余的皇子皇女们呢?宫中年幼的孩童也有几名,并无旁人有这样的反应啊!”
“回禀皇上的话,”两仪师太认真地回答,“这或许是因为公主与这怨灵本就有些缘分的。”
萧怀瑾听到这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突然笑道:“这好办——命德妃带着公主在相国寺里长住,清修礼佛,远远地避开怨灵,这不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