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晴心想,果然,忘语老和尚说的那个故事,主人公就是眼前的信王吧!
所以这回一见信王,她终于能放下成见,反而对他心生一点点怜悯。
只是在这怜悯之中,仿佛另外还有些——愧疚!
她亏欠了他什么吗?
“对了,说点儿正事!”
信王一挺身子,与她一样,抱着双臂,眉头微皱,肃然开口。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来吧!”
舒望晴点点头,“德妃!”
萧怀信嘴角的笑意迅速绽放,心头的担忧瞬间放下,笑容便得意而放肆,“不愧是你——”
“你可知,本王今天在祭天坛听见了什么?”
他将在祭天坛听壁脚听见的事一一转述,随即笑道:“你……都明白?”
舒望晴垂着头,纤长的玉指揉了揉眉心,仿佛想要将一应郁结都揉散似的。
“不愧是德妃啊!”
她想,这也是宋韵桃真的在左寒云身上下了很多功夫的缘故吧!
隔了四五年,她已经重生,不仅换了身份,更是相貌、年纪……全改,她除了心智未改,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以外,她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这样,宋韵桃竟也能猜出是她回来——而且出手对付她的时候,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她重生的事实来对付重生之后的她。
这算什么?
她想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心头打了一个突,抬头看向信王,“德妃既这么说,信王殿下又作何想法?”
她记得信王曾经说过,她没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难道,信王以前要与她做那个交易,也是看穿了她其实就是左寒云的缘故?
舒望晴心头生疑,对面前的信王,自然而然地也生出疑心。
*
此刻,信王站在离她两丈开外的地方,和她一样,抱着双臂,双目定定地望着她。
听她这样问,看着她摆出可爱的防卫姿态,见到她眼里生出森森的怀疑……
“你觉得本王会信这等无稽之谈?”
信王挂出招牌式的冷笑。
他自然不“信”,他只是一直清楚地知道而已。
只是,刚刚找到她的时候确实是想利用她,可是到后来,越了解便越深陷,越深陷就越无法自拔。
信王不由得在心内懊恼起来——为什么他当初竟坐视放任这女人回到皇兄身边,甚至劝她再度接受皇兄,导致他如今不得不吞下这后悔的苦药。
*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情变幻,舒望晴皱起眉。
不过德妃所猜测的“借尸还魂”之事,确实太匪夷所思。若非舒望晴亲身经历,也绝难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信王不肯相信,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
于是她低下头,放下双臂,总算是稍稍去了一点敌意。
“殿下请放心!”
“德妃所谋划的事,在本宫这里,决计不会得逞!”
她既然点了头到这相国寺里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德妃一直拿忆寒公主当护身符,待到事发的时候,德妃十九也会将这次的事全盘推到两仪师太头上,好让自己全身而退——这未免太便宜了德妃。
信王听她说得肯定,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个竹筒,朝舒望晴那里扔了过去。
舒望晴接住,从竹筒里抽出一卷细细卷着的帛书,展开,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
“竟有这样的事?”
舒望晴越看越觉得有趣——那上头都是德妃历年里执掌宫务时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甚至有伤人命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写的清楚明细,连证人证据都在何处也记载得一清二楚。
信王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这些,那是真的有心了。
舒望晴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往对面看过去。却只见信王正专注地望着她,脸上那副认真的神情,她以前从未在这人身上见到过。
舒望晴略略一顿,扬起竹筒,问:“这是送给本宫的?”
信王无言,依旧抱着双臂,点点头。
舒望晴转身,取了那只华丽的多宝簪,用簪尖挑亮了身边的油灯,随即将那卷帛书在灯芯上引了火,看着火苗沿着帛书一点点蔓延,将那整齐的蝇头小楷一排一排地吞噬。
火苗便照亮了舒望晴的双眼,倒映在她的瞳仁里缓缓跳动。
信王就在她对面静静看着。
看到那帛书将将烧到尽头,舒望晴才松了手,将那最后一点残片投入一只暂时不用的火盆里。
她抬起头,取了那只竹筒,这次却没有烧,而是郑重收进了妆盒里,轻声道:“这个竹筒,且容本宫收着,时时记着,将来自会报答!”
信王听了这话,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喊起来——本王不要什么报答!
只要你,只要你能……
……
心底的渴望呼之欲出,却叫人不敢想。
信王生性狠绝,一旦察觉自己心里的异状,当即向舒望晴一躬,开口道:“夜已深沉,本王不便再行打搅,就此告辞!”
他转身就往寝居的门户那里走去。
舒望晴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口,“等一等!”
她比他更快一步,已经走到寝居门口,轻轻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出声唤道:“钟茂德!”
舒望晴将寝居的门打开了一道缝,外面空无一人。
钟茂德并未遵照她的吩咐,在外头守着。
她将门户打开,探出半个身子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好一场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钟茂德没有一直在门外守着?
“小钟!”
舒望晴又唤了一声,钟茂德“唉”地应了一声,从外院门口探身进来望着,正见到自家主子招手,赶紧看了看外头的动静,再闪身进来。
“殿下要离开了么?”
钟茂德不打自招,自承他是因为知道信王在的缘故,才远远地避开的。
舒望晴狠狠剜了他一眼。钟茂德赶紧伸手捂嘴——他,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信王却已经裹上了一件大氅,将帽檐拉得极低,沉声道:“本王——走了!”
走了,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再相见!
舒望晴听见信王所说的,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异样,头竟又疼了起来。
老和尚究竟对她都说了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