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晴心中兀自在想左绍元上书之事,冷不防穆清欢陡然将自己胸腹中的匕首一拔而出。
伴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的血水,还有穆清欢恶毒的诅咒!
“既有昔年左寒云,将来就会有你舒望晴!”
舒望晴没料到穆清欢竟然会自己这样了断,一时没避过,温热的血液登时溅在她身上脸上。
舒望晴狼狈不堪,赶紧取出帕子,稍稍将面孔上的血迹擦了擦,再去看穆清欢,只见对方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眼见着就要死了。
这时候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喻莹莹见了这等动静,高兴地走上前,双手一拍,发出清亮的一声,随即喻莹莹便无声地大笑了起来,伸出手,往穆清欢胸腹之间一探。
一双因苦役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上,沾染了血迹,喻莹莹举起双手,在幽暗之中高兴地凑到鼻端嗅了嗅,又送到眼前仔细地欣赏。
“有人来了!快走!”
舒望晴起身,伸手拽起喻莹莹,却不防喻莹莹使劲一甩,用力极猛,竟然将舒望晴整个人甩在一旁。
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早先的那些侍卫们没有找到喻莹莹的下落,无奈之下只能回到穆清欢的囚室里来。
“再不走,你就真走不了了!”
舒望晴轻声提醒喻莹莹。
与此同时,外面的侍卫们已经转过一个弯,直接朝这间囚室过来。
“你若要给穆氏陪葬,我可不拦着你!”
舒望晴压低了声音再劝喻莹莹。
可是喻莹莹丝毫不为所动,她亲眼见了穆清欢的死亡,竟如她自己获得新生一般激动。她伸出手,望着满手的猩红,将手指塞进口内,似乎努力地想尝一尝味道,随即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便是她喻莹莹的夙愿达成,再无遗憾了!
舒望晴却知道如果她不走,便连自己也要陷在这里。
——穆清欢可不比上次的韶雁菡。
穆清欢原本是贤妃,身份高贵,又是卷入了宫闱斗争,谋反变乱才被打入冷宫的。
如今穆清欢被人杀死在冷宫里,涉事的人一定会被擒住审问。
舒望晴原本只是过来寻一寻潘妃,问问旧事,全没想到自己会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染上一身的血腥。
想到这里,舒望晴悄无声息地退到囚室另一端,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棂,轻轻翻了出去,再关上窗。
侍卫们随即涌进穆清欢的囚室,正见到喻莹莹手染鲜血,在穆清欢的尸首跟前无声狂笑,当下便将喻莹莹擒了,并将此事上报,等候发落。
舒望晴则小心翼翼的避过冷宫中纵横来去的侍卫们,将身上一件鸦青色的斗篷裹紧了,迅速出了冷宫,往瑶光殿过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不得不承认,贤妃那一席话,确实是扰乱了她的心了。
当年父亲左绍元当真曾经上书,乞立皇太弟么?
她深知父亲的性格,若非是对国家社稷有极大影响,左绍元绝不会轻易就自己权责之外的事上书,更遑论皇嗣之事——皇上春秋正盛,就连请立太子都还嫌早之又早。而左氏身为臣子,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干涉皇上家事?
这难道是旁人陷害?
可偏生对此事她有印象——当年左绍元有一封家书递入宫中,曾经隐晦地提起他为了国家社稷,恐怕会甘冒风险,冒死谏言。
难道就是为了请立皇太弟?
再一想,又觉不对,若真有此事,她当年可是全未听萧怀瑾说起过啊!
想到这里,舒望晴已经接近瑶光殿。
她这时的形容极其狼狈,身上的衣衫沾了不少穆清欢的血,有些甚至地方甚至被浸透了,血液一干就紧紧地黏在身上。
她只能用外面的深色斗篷将自己全身裹住,遮掩一二,想着等到了瑶光殿,赶紧去将这一身都换了。
就在她距离瑶光殿还有百余步的时候,舒望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瑶光殿正殿依旧有些灯火,与她早先出来的时候完全一样。
可是瑶光殿正殿跟前一角,却挂上了一盏走马灯。里面的灯火在夜风中一闪,又一闪。
那盏走马灯实际是蒙上了一片黑布,随着马灯旋转,黑布将灯火掩住。所以在任何方向看着,这盏灯都在有节奏地闪烁。
舒望晴立即明白了——萧怀瑾此刻在她的瑶光殿里。
偏生她现在这幅样子,不能叫萧怀瑾撞见。
她咬了咬下唇,想了想,终于绕过瑶光殿,匆匆往景怡殿过去。
*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舒望晴回宫,瑶光殿灯火明亮,钟茂德等人将她从殿门处迎回殿中。
萧怀瑾原本端正地坐在瑶光殿中,见到舒望晴进来,竟也起身相迎,接过女人的手,手心一紧,道:“怎地这样冷?”
舒望晴赶紧行礼,说:“乞皇上恕罪,臣妾竟不知皇上驾临,在景怡殿多耽搁了些时候。”
早先她在景怡殿,得祁云秋帮忙,将血衣尽行换下,又将身上擦洗过,重新理过衣饰发式,这才赶回瑶光殿来的。
萧怀瑾微笑:“朕想着你近来也闷了,去景怡殿寻祁昭仪说说话也是常情。所以才没叫这些奴才们去叫你……”
他将舒望晴挽至身边,柔声道:“夜了,晴儿与朕……早先安置吧!”
舒望晴听了这等温柔款款的言语,脸上忍不住微红。
萧怀瑾察言观色,却问:“晴儿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朕说说!”
舒望晴知道自己的小情绪从来都瞒不过萧怀瑾,所以过来之前,也与祁云秋商议了好说辞,只缓缓地对萧怀瑾说:“其实也没什么心事——”
“只是在祁昭仪那里坐了坐,一时觉得祁昭仪虽然在尽心尽力地照料二皇子,可是心里却还始终惦记着没了的阿宝公主。所以将她开解了半天,耽搁到这个时候……”
这是祁云秋的原话。
“所以臣妾难免感慨造化弄人!眼前已有的其实已经极好,却总是及不上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