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晴暗中揣测萧怀瑾的心思,知道他大约是因为穆清欢曾经以灯谜示警,因念着这一分的“情义”在,所以手下留情,并未从重发落穆清欢。
当然,萧怀瑾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恐怕也有朝堂上的考虑,他处处示人一个“仁”字,恐怕也是为了安抚这穆氏骤倒之时、军方惶惶的人心。
所以他才只将穆清欢降为正七品的才人,勒令闭门思过。
这显然不能令吕婉宁满意。
于是吕婉宁提起了一件貌似毫不相干的小事,旁人都不觉得什么,却引起了萧怀瑾的注意。
“是什么样的物事?”
皇帝本人从椅上起身,极为严肃地望着吕婉宁。
吕婉宁心中暗喜,晓得这事大约能成。当下她用手比划着:“大约这么大小,用黄绫包着。”
皇后何德音在旁听得一头雾水,萧怀瑾却转过头,看向舒望晴。
“晴儿,去将你右臂上那件东西取下来!”
舒望晴应下了,转身将二皇子交给了铃兰,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挽起袖子,将缚在右臂下面的弩机拆了下来。
“晴儿,取一幅黄绫布,包起来,再拿出来。”
舒望晴依言一一做了,捧了出来,举到众人面前,吕婉宁一见,立即大声道:“就是这个,就是这样大小的一件物事……”
不过她还是有所保留,“只不过当时臣妾看不见那黄绫里头包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见到这样大小的一个包裹,尚公公交给了郑总管。过不了多久,荣总管就出来,郑总管便又交给了荣总管……”
萧怀瑾已经冷着脸,从舒望晴手中取过了黄绫包裹着的弩机,朝穆清欢扬了扬,道:“尚勇是你的内侍总管,这件东西,你不会告诉朕,你不认识吧!”
穆清欢还未反应过来,而她身边的吕婉宁已经暗暗开始窃喜。
这时萧怀瑾命令何德音,“将穆氏堵口的东西卸下来,朕要亲自问她话!”
皇后何德音尚且一头雾水,不知道舒望晴拿出来的这件东西为何能令萧怀瑾如此上心,又如此地心情不好。她连忙朝下头服侍的宫人点点头,示意照萧怀瑾的做。
穆清欢能够说话了,却就此对上来势汹汹的萧怀瑾,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才好。
她也不明白啊!
“皇……皇上,臣妾……嫔妾……不知道这件东西……”
“这是朕收着的弩机——”
萧怀瑾手中持着弩机,随手抛开了黄绫包裹,将精钢打制的弩机机身露了出来。
此刻穆清欢脑子里一团浆糊——皇上收着的弩机,又怎会到了她内侍总管的手中?
再者,转了两道手,到了舒望晴手中,皇上却又为何如此震怒?
萧怀瑾此刻却是动了真怒。
他一步一步地迫近穆清欢,冷笑着道:“朕来告诉你——这件东西,是你命尚勇从崇德殿中偷出来了的,特地配上了两枚弩箭,包在黄绫里。”
“尚勇不敢直接递给荣永年,生怕荣永年不信,所以便给了守着贞顺门的郑虎,由郑虎递给荣永年,叫荣永年转交给瑶光殿的人,说是朕亲自命人给晴芳仪送去的!”
舒望晴至此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原来这只弩机,竟然不是萧怀瑾命人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下子后怕起来——
当初见到萧怀瑾那顶御轿被田氏兄弟击碎的时候,她心底就曾闪过那念头,想要用仅剩的一枝箭自我了断的。
可谁曾想这竟是一出毒计,为的就是要让她心生绝望,自我了断。
甚至,若是她没有想办法去前六宫,而是留在后宫里,只要有人想办法递个凶信到瑶光殿来,她在心神激荡之下,只怕也会冲动殉情的。
这是她的本性,无可更改。
可是现在细想来,萧怀瑾如此爱她,又怎会忍心给她武器,让她殉情?
这一招,真的狠,狠到了家!
而萧怀瑾显然也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极为紧张。而他此时盛怒之下,起身大声质问穆清欢。
“穆氏,自从密嫔之事发生,朕总念在你尚有一丝良知、一念之仁,所以才网开一面,留你一条生路……”
“朕却没想到,你心思歹毒,竟然不配为人!”
萧怀瑾一张俊美的面孔此刻绷得紧紧的,眼中似乎能喷出怒火。
“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穆清欢原本苍白的面孔,此时一点一点地变成死灰色。
她那对原本看似已经干涸的双眼,此时却再度变得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如珠串一般,掉落下来。
“原来,皇上,原来您什么都可以原谅,但只要是能危害到晴芳仪的,便罪无可恕!”
穆清欢沙着嗓子说了这一句,话语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她原本以为皇上当真是可怜她的一片真心,体谅她的身不由己,所以才保她的份位,留她的性命……
可是她现在想通了——与皇上心尖上的女人一比,她什么都不是。
当初她的痴情、她的掐尖要强,及至后来她的牺牲,她的临危示警,还有被她所拖累的穆氏全族……现在看起来,就都是笑话一般。
“哈!”穆清欢突然笑了一声,状若疯癫。
旁边看着的吕婉宁心中大定,她原本担心穆清欢还会为自己辩解开脱的。
可是穆清欢却大有疯态,开始仰天长笑起来,一个字都不说,只拼命地笑着,一直笑到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然而转眼间又变作了哭泣,哭得气噎嗓干,极为痛苦伤情。
“荣永年,命慎刑司将罪妇穆氏及一干从犯押入冷宫,详加审问,直到招供为止。”
听皇上如此吩咐,昭纯宫中的宫人与内侍大多浑身颤抖——听皇上如此的语气,这次被打入冷宫,大约便是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了。
萧怀瑾背着手,来到穆清欢面前,望着面前又笑又哭的女人,咬着牙低声说:“你说的没错,她——就是朕的逆鳞。”
“敢动她的人,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