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后身后站着越州卢氏。
越州卢氏是世家大族,又兼出过几名极有名望的大儒,故门生子弟众多,几乎占了朝中文臣的半壁江山。如今朝中不少重臣都出自卢氏门下,若是卢氏振臂一呼,确实是能够影响极大。
萧怀瑾闻言,稍稍沉思了片刻,一对俊秀的凤目微微眯起,望着卢太后。
卢太后一时觉得有门,满怀希望地望着萧怀瑾,继续开口道:“康王、乔太妃等人……与皇上绝对不会是一条心。皇上最信任信王,固然是好,可是皇上也要记得,除了您的嫡亲手足之外,哀家是您的亲生母亲。您既然信信王,就也更该信哀家。哀家愿意付出所有,维护皇上的江山安稳……”
说到此处,萧怀瑾不耐烦地打断了太后的话。
“可是太后却连朕身边最合心合意的人都不愿放过!”
萧怀瑾的意思,卢太后口中说得好听,可是手底下却不断干涉六宫之事,暗地里以舒望晴作伐。卢太后此刻拿卢氏的实力说事,一番话说得固然漂亮,可仔细听来却叫人觉得苍白而无力。
卢太后一时气结,半晌才颤声道:“这晴芳仪……对皇上,就当真这么重要?想当初……”
“够了——”
萧怀瑾陡然一声暴喝。
殿外正在招呼宫人搬东西的荣永年,远远地听见这声呼喝,竟吓得身子一震——他知这帝王动了真怒。
是的,萧怀瑾动了真怒。
他额头上青筋贲张,牙关紧紧地咬着,双目则定定地望着卢太后。他的双手则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拳背上血管爆出,他似乎在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就这么一拳揍出去。
卢太后见了皇帝的目光,已经情不自禁地颤抖,赶紧咬着双手颤声找补,“不提了、不提了……哀家再不提旧事了。”
萧怀瑾这才略好些,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眼神则依旧冷厉怕人。
良久,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当年那样的事,朕……再也无法承受一次了。”
卢太后眼珠转转,心底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哀家……哀家也不过是怕……去了狼,又来了虎。”
萧怀瑾双眼微眯,看卢太后看了片刻,终于道:“太后耳聪目明,应该知这宫中朝中,到底谁是忠是奸,谁是狼,谁是虎……如今朕正着手拔除朝中宫中最大的一颗毒瘤。朕希望,太后、卢氏,站在朕身边……而不要成为下一个被拔除的对象。”
太后一吓,只思索片刻,便已经明白。
她决然地抬起头,道:“但凭皇上吩咐……”
她本想说她与卢家必定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的——
卢太后只在这一念之间,就已经想了很远。她知道以卢氏的实力,若是也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一定也是能捞到些好处的。
岂止萧怀瑾却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太后的话,道:“朕的吩咐就是……请太后消停些,不要随意插手朕的事,更不要总再想着动朕的女人!”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卢太后,逼视良久,才终于缓和了语气,道:“请太后放心……只要卢氏此次安分守己,以后卢氏所出的股肱重臣,一样会被朕所倚重;而卢氏,也一直‘会’是朕的母族……”
听到这里,卢太后的心已经狂跳起来——“会”是母族……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萧怀瑾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不会再过多解释。
他背转身,往华阳宫殿外走去。
“太后……这次的事,事关重大,风险也不小,所以朕需要康王与太妃隔岸观火,独善其身。所以太后的这点东西,朕就征用了。”
卢太后看着外头一抬一抬的东西被运出去,还是心痛不已,追出来,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却只听萧怀瑾头也不回,寒声道:“太后莫要忘记朕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卢太后脚步一顿,便再也不敢出声了。
*
萧怀瑾来到瑶光殿的时候,舒望晴已近痊愈,因寒气去了的缘故,她看上去显得气血充盈,面如桃花。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相迎,却被萧怀瑾一时按住。
“不用行礼,朕只是来看看你,一会儿还要去崇德殿去。”萧怀瑾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皇上可是累了?嫔妾适才命人备下了茶点,皇上稍歇一会儿,再去崇德殿也不迟?”
舒望晴睁大眼望着萧怀瑾。眼前的帝王气度依旧、英俊依旧,然而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看出他眼眸深处透着深深的疲倦。
“还是晴儿体贴朕!”萧怀瑾手上使劲,不小心将舒望晴的发髻揉乱了些,当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尴尬地转开话题,“晴儿怎么又在看《四夷志》?”
舒望晴笑,“不过闲来打发辰光而已,哪里就真的想走遍天下了?”
萧怀瑾望着她言笑晏晏,娇美可爱,心下微动,刚想与她说点什么,外头荣永年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青州那边送来的急报——信王殿下……失踪了!”
萧怀瑾伸手,将舒望晴的散发轻轻捋了捋,这才起身,对舒望晴道:“看来……朕恐怕还是需要马上去崇德殿!”
舒望晴听见信王失踪的消息,心里倒是有些暗暗吃惊。
信王一个人独自怒气冲冲地出城,眼下又失踪……萧怀瑾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这并不像萧怀瑾的性情——就像是信王曾经说过,萧怀瑾是个重情之人,听闻信王失踪的消息,原本不该显得如此凉薄。
她目送萧怀瑾出了瑶光殿,这才凝神将信王的事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觉得此事应当只有一个可能。
——看起来,萧怀信失踪一事,皇上心中应该早就料到了。
正想着,外头暖蕊来报,说是祁昭仪祁云秋过来探视。
这几天因董贵人临盆的日子近了,祁云秋原本一直在景怡殿守着的,这时候却赶了过来,也不外乎担心她。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忙命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