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公主寝殿里的人已经送了消息出来,说是萧怀瑾已经将公主哄睡,正出来往宜华殿正殿这边过来。
德妃宋韵桃忍不住脸泛红晕,赶紧起身相迎。
她原本没有想让公主“梦魇”的,可是公主却如此善解人意,当真“梦魇”了,将萧怀瑾就此招了过来,她当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德妃——”
萧怀瑾的面孔,在宜华殿昏黄的灯下,有如一尊青玉雕成的塑像,显得尤为英俊儒雅。
“皇上——”
宋韵桃的声音有些甜腻。
“德妃很会教公主啊!”
宋韵桃一怔。
“朕有时候想想,忆寒公主总是会在德妃想要她‘梦魇’的时候梦魇,在这种时候,朕也总是会因为放不下公主,过来宜华殿亲自看顾。”
皇帝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发冷。
“可是仔细想想,当年寒云过世的时候,公主还不满一岁——让公主小小年纪,背负一个‘忆寒’的担子,朕当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宋韵桃的脸色开始发白。
她心知肚明,她利用公主所动的那点小心思与小动作,萧怀瑾定当是清楚的。可是萧怀瑾却从来不揭破——因为萧怀瑾需要一个人,一个与先左贵妃不存在利害冲突的人,时时能在皇上面前提醒左贵妃的存在。
而公主是最好的人选。
她德妃,也能从中得利。
可也不知为什么,萧怀瑾今日却径直到她面前,当面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所以,德妃,以后,什么‘今日见到了左母妃’这种话,就不要再教忆寒说与朕听了。”
萧怀瑾语意淡淡倦倦,似是一名疲惫无比的父亲。
而德妃却忍不住叫起撞天屈来,“皇上,臣妾当真从来没有教过公主这些啊!”
“臣妾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公主对先左娘娘没有任何印象,怎么可能教她说这种话!”
她惊得脸色青白,公主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见了鬼了!
她回头要好好查查公主的身边人,是什么人这么没脑子,竟能让公主说这些——
萧怀瑾却继续淡然地开口,“德妃不用掩饰什么,也真的别以为朕如此容易糊弄。”
“德妃虽然交出了六宫协理之权,可是在冷宫里还是留了些亲信在那里吧!否则今夜喻氏是怎么从冷宫到的长乐宫?你以为朕会什么都蒙在鼓里,什么不知道?”
听见这话,德妃如被一记晴天霹雳砸中,目瞪口呆之下,径直跌坐回椅中去。
喻莹莹的事,确实是她“指点”穆清韵查到,穆家人今夜将喻莹莹弄出冷宫,自然也得到了她的默许与暗中相助——
这……眼前的这位皇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德妃,朕……其实是个重旧情的人,子女情也重。忆寒……虽然不是寒云所出,可是这些年来,朕一直将她当寒云的孩子一样看待。”
“但是朕却知道,公主需要有一个生母。同时,朕也不愿后宫之中,皇后一人独大,她是那样固执的一个女人……”
“所以朕一直优容于你!”
“如果你足够聪明,朕以后还会容你继续‘充当’公主的生母……”
“前提是你,放聪明!”
德妃此刻全身俱冷,眼中却似有热泪将要涌出——眼前这人,当真是曾与她有肌肤之亲,甚至一起诞育了一个女儿的男人么?
听见这样冷厉的威胁,德妃双膝发软,口中呜咽,缓缓地跪在了萧怀瑾面前。
萧怀瑾这时转头,望着宜华殿正殿里堆得小山一样的礼盒,笑道:“今日德妃收获不小啊——”
半晌,德妃才低声回话道:“回皇上的话,这些都是忆寒公主的,臣妾不才,沾了忆寒公主的光!”
萧怀瑾冷笑出声,似乎德妃的回答,终于能让他勉强满意。
“今天的这笔账,朕已经记下了。记得安分守己,若有下次,朕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
这时候,舒望晴已经回到了瑶光殿里。
她正抱着膝坐在瑶光殿正殿的阶前,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
“小钟,暖蕊……今天可是多亏了你们两人。”
钟茂德与暖蕊两个,也一样坐在瑶光殿阶上,坐在舒望晴身旁。他们极少有与自家小主如此亲近的机会,今天原本暖蕊也不肯,是舒望晴硬拉着两人坐下来的。
“小钟,冰翎现在可好?”
舒望晴幽幽地问。
“回小主的话,已经喂冰翎服过了药,应是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你多看顾着她点儿!”
钟茂德闻言心里一热。
他今天也是误打误撞,正巧撞见冰翎被人弄晕了拖出御苑,关在御苑后的一间空屋里。原本收在冰翎怀中的珠串则被人取走,送了出去。
当时钟茂德也知道那珠串要紧,可是眼见着那空屋里有人欲对冰翎行那非礼之事,钟茂德便再也顾不上那珠串,先去救下了冰翎。
这时钟茂德知道事情紧急,当即先想办法传讯给信王,就在这时,段浩轩那边已经发作起来。
信王自是借醉护下了段浩轩。
钟茂德则带人“冲撞”了宜华殿的人,从给忆寒公主的礼盒里先浑水摸鱼地取了那只充当贺礼的珠串出来,由信王转交给了贺长亭,充作贺长亭“嫉妒”舒望晴的“证据”。
紧接着,钟茂德等人便暗中筛查穆侯的手下,将从冰翎怀中夺去的那枚珠串重又夺了回来,这时珠串已散,已被取去三枚。
暖蕊在最快的时间里将珠串余下的明珠清洁干净,重又穿好,放回原本的礼盒,又让这被“遗落”的礼盒被长乐宫的宫人发现,再辗转送回宜华殿去。
这其中,无论哪里有半点差错,对于舒望晴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令她难免陷入百口莫辩,名誉尽毁的境地。
“过了这一晚,”舒望晴坐在阶上,幽幽地道,“小钟、暖蕊,还有冰翎……你们名义上是我的侍从,可是实际上却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舒望晴以性命发誓,经此一事,此生绝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