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棋这一声招呼,宫中老人都记了起来。
当年瑶光殿出事的时候,德妃还不是正一品德妃,还只是个正二品的妃子。
那时的德妃可以算是与左贵妃最亲近的人。
看见德妃这副嘴脸,皇后当即出言奚落。
“本宫可是记得,德妃可是与左贵妃最是交好,怎么左贵妃蒙难之后,德妃竟未对左贵妃留下的人伸出援手,反而任由这位姑姑流落去了御药局。”
德妃上下牙直打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半点以前那样牙尖嘴利、敢与皇后针锋相对的样子?
“皇后!”旁边萧怀瑾却低声冷叱道。
皇后听了这充满怒意的低喝,登时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清楚得很,萧怀瑾对左贵妃的事,一直极为自责。
她讥刺德妃,听在萧怀瑾耳中,又何尝不是在讥刺萧怀瑾自己?
皇后懊悔不已,赶紧转换话题,看向妙棋,“这位姑姑,你可知道这次传唤你到此,是要你做什么?”
妙棋空洞的双眼依旧看着德妃那个方向。
隔了片刻,她才转回头,应道:“回禀娘娘,奴婢知道要辨识药物的气味,只是不知,娘娘需要辨识哪种药物呢?。”
皇后点点头,转头吩咐陈太医。
“陈炎博,你且先去洗手!”
陈太医一怔,立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他当即告罪,转身出去,再回转的时候,已经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洗过。
“这位姑姑,请!”
陈太医伸出双手,来到妙棋面前。
“这位,是太医吧!”
妙棋马上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太医没说话,可是也对妙棋的能力惊叹不已。
“太医适才应该是经手了不少药物,熟地黄、艾叶、白芍药、川芎、阿胶、红花……”
说到这里,妙棋皱起眉头,神情似乎在问:一大堆止血保胎的药物里,怎么会有红花?
陈太医白胡子扬起,连连点头,连声说:“都对,都对,真神了!”
岂料妙棋想了想,说:“还有烟叶的味道……”
“额——”
这下子陈太医尴尬了。
他是个老烟枪,可是在御前是决计不能身上带任何异味的。于是老太医只能每天早上摘点烟叶在嘴里嚼嚼,过过烟瘾。
没想到就这,也被妙棋辨了出来。
这真是神乎其神啊!
皇后也惊异地赞道:“是了,有这位姑姑在,今天早晨曾经接触过红花的人,一定能被辨识出来。”
萧怀瑾见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这位姑姑来检查御厨房的众人吧!”
在后面看着的舒望晴心底又是骄傲,又是紧张。
骄傲的是她的妙棋,即便眼盲,还是拥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能力。
紧张的是,万一冰翎被妙棋指认出来,嫌疑就会落到她头上。
她与姚美人曾有过节,可是她却没有害姚美人的意思——毕竟,那也是萧怀瑾的骨肉。
与她一样暗自紧张的人还有不少。
如祁贵嫔这样,手下有人被借到御厨房去的嫔妃们,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没有给她们惹来麻烦,尽快洗去嫌疑。
唯一例外的,是穆夫人穆清欢。
只见她泰然自若,有恃无恐坐在座中,似乎她这次过来只是走个过场,姚美人的事万万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舒望晴觉得奇怪,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
毕竟姚美人是穆夫人荐给皇上的人,而且穆夫人恐怕早存了夺子去母的念头,所以穆夫人按说是不该加害姚美人的,至少不应在这时候加害姚美人的胎。
随即,妙棋便被抬到云林馆正殿门外。
在那里,在御厨房执役或是帮佣的人们,依次上前,像此前陈太医一样,将双手递给妙棋,由她辨认。
舒望晴远远地望着冰翎,只见冰翎大约是不认得妙棋,不知道妙棋的能耐。所以冰翎这会儿显得一点儿也不紧张。
可是舒望晴心里却紧张得突突直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始终是个护短的人,只要认定是对自己忠诚的人,她就决计不肯放弃。
一旦冰翎被妙棋指认出来,她必须要护住冰翎,但却也不能连累妙棋——
可这该怎么办?
*
只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轮到了冰翎。
舒望晴远远地看着,脸色苍白,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妙棋握住了冰翎的双手,凑上去仔细闻了闻,然后抬起头,对冰翎说:“这位姑娘,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
冰翎性子温柔,有些腼腆,听了妙棋的话,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笑笑,便退了下去。
舒望晴耳力好,将妙棋的话都听在耳中。
她突然醒悟过来,忍不住低下头去,借此遮掩眼中的激动。
妙棋,妙棋啊!
以妙棋的能耐,冰翎手上曾经沾染过红花的味道,她绝不可能闻不出来。
可是冰翎早上曾经来见过她,所以身上沾染了她惯用的佛手柑熏香。
所以妙棋只凭着这熟悉的味道,就认出了她的同路人,而且不问情由,不管三七二十一,护住了冰翎。
好聪明的妙棋,好忠心的妙棋!
舒望晴双眼有些发热,忍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时候云林馆外的情势又有些变化。
两名宫人被妙棋指了出来。
一人是料理这一道紫米红枣粥的钱姑姑,另一人,则是穆夫人身边的杂使宫女,名叫白卉。
妙棋朗声说:“这位钱姑姑应当是个厨娘,手上沾染的红花味道是与各色粥菜的味道混在一起的。想必她料理了好几位小主的早膳之后,又亲自将这些粥品菜式送来。”
钱姑姑被妙棋指认出来,早已吓得发抖。可是这会儿听见妙棋帮她解释得入情入理,她也很激动,跪下来向帝后等人叩首,说:“皇上,娘娘明鉴,这位姑姑说得没错,奴婢……奴婢是个厨子,是万万不敢在主子们的膳食里加东西的啊!”
“而这位姑娘,”妙棋双目皆盲,只靠气味来辨别白卉所在的方向,“手上却是浓烈而精纯的红花味道。”
白卉一吓,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双眼望着穆夫人,高声叫道:“穆娘娘,主子,主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