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是!”
信王这话听在舒望晴耳中,令她陡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舒望晴本就是死而复生的冤魂,信王说她是“死女人”,本没有叫错。
这一刻,舒望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向信王。
他究竟知道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她掩藏至深的秘密?
这不可能!
舒望晴安慰自己,刚才信王怕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吧!
萧怀信却就此将眼光偏了去。
他自管自背着手,来到床榻跟前,望着沉睡的萧怀瑾。
舒望晴紧紧地随在他身后,全身戒备,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银鎏金的宝簪,以至于右手上的伤口重新迸裂,鲜血又淌了下来,沿着簪身,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
“皇兄是本王一母同胞的兄长!”
萧怀信望着萧怀瑾,口气平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虽说天家无父子兄弟,可是本王自幼深受皇兄照拂,因此一直将这份手足之情看得极重。”
舒望晴在萧怀信身后,听他语气诚挚无比,几乎觉得眼前的信王根本换了一个人。
萧怀信缓缓回过头,望着舒望晴,冷淡地道:“本王敬重左家忠义,所以才有了发掘旧案真相,帮助左家沉冤得雪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一对俊眉挑了挑。
“……而你,却疑心本王要对皇兄不利!”
“望晴!你果然冷血!”
舒望晴无语——我冷血?
“只有冷血的人,才会生出这样冷血的念头!”
信王的神情越发地冷。
舒望晴闻言更是气结——这是什么逻辑?
“不对!”
舒望晴心念一动,立即开口反驳,“殿下当真是因为敬重左家,想要助左家复仇么?”
“可是我怎么记得殿下曾经说过,殿下的条件是,我与左家,都要供殿下驱使?”
她的眼里,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萧怀信望着舒望晴,双眼微微地眯缝起来——
这死女人,记性也忒好!
他早先机缘巧合,保住了她的魂魄,后来又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她。当时,他确实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虽然左家人早已死绝,可是左家亲友,如段浩轩等人,依旧手中有着不小的力量。
而且左家留在朝中与民间的影响力依然不小,左家的冤屈,一旦被揭发出来,朝中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反对如今手握重权的那些奸臣与佞臣。
这是他最初的目的。
可是自打找到了舒望晴,看着她在宫里一天天站稳脚跟,萧怀信竟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他依稀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其实有点儿像——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儿,又都背负着血亲的大仇,因而才会甘愿留在最危险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坚持前行。
而她外面那具坚硬的外壳底下,应该也是一颗柔软的心吧!
所以,他对这女人的态度,也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
等到他真的生出诚意,想要出手相助的时候,没想到,她居然不接受。
萧怀信也是个骄傲的人,舒望晴既然不肯接受他的诚意,甚至怀疑他的人品与用心,那么他自然也不肯放下身段,继续死缠烂打。
“好,那么——”
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如此,那么便就此作罢。
“晴芳仪,你有相貌,有手段,皇兄也对你有情;在这宫里,想必如鱼得水。”
说着这些话,萧怀信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对面的舒望晴,也体会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她想,自己刚才恐怕确实有些话说得过了火。
“那么,”萧怀信很决然地说,“祝你早日发掘真相,得报大仇!”
他说完,回头往萧怀瑾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柔和。
“皇兄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怀信突然提起兄长,倒让舒望晴有些始料不及,诧异地抬起头。她此刻正在暗暗思索萧怀信的话——“早日发掘真相”,难道除了穆家之外,还有更多的隐情么?
“所以,本王想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用那些小聪明了。”
他朝那只鸳鸯香炉看了一眼。
“你在宫里势单力孤,所以你最大的仰仗就是皇兄的圣宠。”
萧怀信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瓷瓶,放在案上,随即头也不回,径直往内室的窗口处走去。
“要复仇,你就必须要承宠。”
“做好皇兄的女人,为他诞育龙子——只有这样,你或许会积聚些力量,跟你的对手斗一斗。”
龙子?
听了这话,舒望晴眉宇里浮上些许忧伤,转头也看向萧怀瑾那里。
上一辈子,左寒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始终没有机会做个母亲。
而如今,她重新入宫,复仇之事,犹如始终走在悬崖边上,随时有可能万劫不复。她又怎么敢,怎么忍心,带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世上?
她痴痴地望着萧怀瑾,耳边传来萧怀信的声音。
“本王如你所愿——”
“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声音冷淡而决绝,接着窗棂一响,内室里从此安静,只留舒望晴一个,独自立在萧怀瑾沉睡的榻前。
气走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讨厌鬼,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
或许是萧怀信最后的那几句话,让她体会到了几分真诚的缘故吧。
在这深宫里,真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走到鸳鸯香炉跟前,馥郁的香雾正从香炉中持续涌出。
舒望晴拿起萧怀信留下的那只瓷瓶,打开,闻了闻。
她熟谙医道,知道瓷瓶里盛的是上好的止血伤药。
舒望晴低下头,看了看右手心那个尚在流血的伤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这一夜,上林苑里注定不平静。
穆夫人穆清欢将居所里的瓷器都砸了个干净,对身边的大宫女怒喝道:
“皇上为什么不在昭阳宫?皇上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这是穆清欢精心准备的一夜,她早有打算,要将萧怀瑾从昭阳宫里截来,为他奉上最重要的一份厚礼的。
皇后何德音则枯坐在昭阳宫里,等了一夜。
她知道自己不必等的。
可她还是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