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月,北境战事胶着,皇上萧怀瑾益发忙碌,少进后宫。
若是他得空进后六宫看看,也多半只是去景福宫皇后那里坐坐。若是留宿,则十之**都在昭纯宫。
可但凡萧怀瑾偶尔招幸了别的嫔妃,穆夫人便难免口出怨言,使起小性儿。萧怀瑾为了哄她,极少连续招幸旁人招幸第二回的。
这后宫里,便是独宠穆氏的局面。
穆夫人穆清欢便越发地得意,在宫里几乎能横着走。
到了往景福宫请安的时候,穆清欢便打发人前去告罪,只说是前一天夜里服侍皇上,太过辛苦,起——晚——了!
穆清欢身边的大宫女白灵,当着景福宫里一众宫嫔的面,将穆夫人的说辞讲出来的时候,满座的女人都被震住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好些妃嫔听得满脸都是红晕,当然也有些人是被气的。可偏偏这穆夫人地位尊贵,如今穆家又是朝中最为倚重的臣子,宫中无人敢挫其锋芒。
皇后何德音坐在上首,神色丝毫不变,稳稳地开口:“好生侍候你家主子。”
景福宫大殿里的女人们,无不暗暗佩服皇后的胸襟与贤德。
“穆夫人出身高贵、份位又尊,若是能为皇上开枝散叶,那么本宫再乐见不过了。”何皇后温和地对白灵说话。
座下的女人们都想,若是穆夫人当真能借此怀有身孕,这整座后宫,恐怕立时就能叫酸水给淹没了。
没想到,穆夫人的大宫女白灵听了这话,反而脸色白了白,赶紧向皇后行礼退下。
这时候,坐在皇后身侧的德妃宋韵桃突然开口:“正月里晴芳仪妹妹侍寝,是天亮了才从崇德殿出来的,一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说着,宋韵桃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下首的舒望晴。
而座中不少妃嫔听了德妃这话,都暗笑起来,眼中大多写着嘲讽。
舒望晴知道德妃的用意。
德妃迄今为止,一直想招揽于她,收归己用。
在这里,德妃也是提醒她,自从正月里赐浴沁泉宫,她便再也不曾有侍寝的机会。突如其来的皇宠,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而德妃这时候说这话,就是想表达,她可以帮舒望晴,也同样可以踩舒望晴!
她当即站起来,向座上皇后和德妃欠了欠身,低眉顺眼地道:“嫔妾如何能与穆夫人相比?”
一句话,不露痕迹地将德妃给推了回去。
德妃当即皱了眉头。
何皇后却将这一场眉毛眼睛官司看得清楚,不禁也露出笑容。
她端坐在凤座之上,开口问舒望晴:“晴芳仪,你与玉菡宫贺婉仪交好。贺婉仪的身子将养得如何了?”
舒望晴恭敬应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婉仪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嫔妾见她这几日气色极佳,也能出门走动一二了。太医也吩咐,再服上一副药,便可完全痊愈了。”
皇后听了,似乎很是欣喜,点头道:“如此甚好。等贺婉仪妹妹的身子好全,敬事房自然会重新将她的绿头牌呈上。”
*
皇后这话不久便传到了贺长亭耳中。
贺长亭半坐在玉菡宫寝殿里的拔步床上,身后垫着一只大大的迎枕。
听见这话,贺长亭忍不住脸上一红,随即又苍白了脸,开口道:“可是如今穆夫人独宠,就算是我身子好全了,又能怎样?”
舒望晴望着她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笑着说:“管那些作甚,你的身子才是你自己的,养好身子,总比这一天天歪在榻上的强。”
她说着,顺手就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扣在贺长亭的脉门上,凝神替她把脉。
“长亭,陈太医的医术精湛,如今你已经好得多了。”
因为早先的误诊,陈太医对贺长亭颇为愧疚,又得了皇上萧怀瑾发话,所以为贺长亭调理起身体来,格外精心。
“晴小主,听您这话说的!”
开口驳舒望晴的,正是一直在贺长亭身畔服侍的春莺。
“当初误诊我们小主的,可不就是那位陈太医么?”
春莺一脸的忿忿不平,“再说了,您若是也懂得医理,早先我们小姐出事之前,您又怎么不提醒我们小姐一二?平白无故地惹恼了太后,失了圣眷。”
舒望晴缩回右手,抬起脸,望着春莺。
她自打上回贺长亭强撑着赶来弄玉小筑之后,便怀疑春莺与其他宫宇有瓜葛。
如今竟是当面挑拨她与贺长亭之间的关系了。
舒望晴极其平静地望着春莺,春莺在她如此淡定的眼光之下,竟尔有些动摇,眼神开始左右闪烁,透出一丝心虚来。
贺长亭叹道:“春莺,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下去吧!换秋雁上来服侍。”
她拍着脑门,烦恼地道:“这个丫头,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这么多的怨气。”
春莺便有些讪讪的,却又不敢再看舒望晴的双眼,借此机会赶紧退下去了。
舒望晴转脸望着贺长亭,只见贺长亭丝毫没有将春莺的话放在心上。
她想,只要贺长亭听不进那些挑拨之言,就算是多十个春莺,也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嘴角微翘。
她转过脸来,望着贺长亭,低声说:
“长亭,其实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玉菡宫养病,倒是一件好事,正好避一避穆夫人的锋芒。”
贺长亭听了觉得有道理,冲舒望晴点了点头。她想了想,也颇有些为朋友难过,便道:“望晴,倒是可惜了你……”
舒望晴想了想,决定安慰一下贺长亭,安定她的心,于是她凑近贺长亭耳边,低声说:
“长亭,昨儿晚间,皇上命人,送了一样东西去我那里。”
“是一盏莲心茶。”
将莲子里的莲心取出来泡茶,固然可以清火去燥,可是那味道,也苦得叫人难忘。
“皇上知道你我交好,所以也命人传话,叫我来看你!只是因为那莲心茶太寒,与你所服的药物犯冲,皇上才没有亲赐给你,而是命我转告。”
舒望晴一面说,贺长亭的嘴角,终于也抬了起来。
皇上命人送来的,分明是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