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个苍白孱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偏殿里奔了出来,径自来到帝后面前,朝着皇上与皇后“扑通”一跪。
“皇上、娘娘,嫔妾有罪!”
从偏殿里奔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早先晕倒在当场的田美人。
这病弱不已的田氏,刚刚醒来,就奔了出来,跪拜在帝后等人跟前,自行请罪,声音凄婉而动人。
“田氏,你何罪有之?”
皇后何德音也有些摸不清状况,语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田美人一面流泪,一面说:“回禀娘娘,嫔妾近来去承明殿的时候,每每见到皇长子精神短少,总以为是入冬了天气寒冷的缘故,却恐怕是……恐怕是……”
“恐怕是嫔妾佩了这荷包的缘故……”
说着,田美人痛哭出声,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她这话一出口,座上的几位至尊至贵之人立即十分紧张起来。
尤其是皇后何德音。
她听了田美人的话,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长子是她的养子,如果她将来不能诞育嫡子,那么皇长子将是她最重要的倚仗。
陈太医赶紧出来打圆场,力证田美人如果只是每隔五日去探视皇长子一次,那荷包的药力是绝对不会对皇长子的身体有害的。
可何皇后一急之下,那里还听得进这许多。
她的眼光立即变得凌厉,看向谈贵人,厉声喝问道:“谈氏,你说,你在加害了同住一宫的贺婉仪与田美人之外,是否还心存歹意,意欲加害皇长子?”
早先谈贵人曾经出尔反尔,先说她从不在意什么荷包佩饰之类,后来又不得不被迫承认这些荷包是她所赠。
所以在皇后何德音的眼里,早已认定了谈贵人的嫌疑。此刻,她更是关心则乱,越发觉得谈贵人不止想要谋害贺长亭,更费尽心思,想要谋害她养在膝下的皇长子呢!
谈贵人如筛糠一样发抖。
她偷偷地往吕昭仪那边看去,正见到吕昭仪正扭过头,与身边坐着的祁贵嫔小声交谈,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下子谈贵人有些绝望了。
可她还是负隅顽抗,拼命摇了摇头,冲着座上的帝后高声道:“皇上、娘娘明鉴啊……嫔妾根本不知道田美人会去探视皇长子,又怎么会……”
谈贵人这话一出口,长乐宫大殿上才有人渐渐醒过神来:
原来这活得无声无息的田美人,竟然能去探视身份尊贵的皇长子——原来,那位神秘的皇长子生母,竟然如此这般籍籍无名地活在玉菡宫啊!
这时皇帝萧怀瑾终于脸色阴沉地开口。
“谈氏,你说——”
“这许多的香料,你从何处得来?能令贺婉仪与田美人染病的药物,你又是从何获取,又受了何人的指点?”
紧接着萧怀瑾突然暴喝一声:“说!——”
怒喝声声震屋宇,长乐宫大殿里坐着的嫔妃们,在这九五之尊的积威之下,无不瑟瑟发抖。
“谈氏,难道你要朕下令,送你去慎刑司不成?”
听见萧怀瑾的话,谈贵人差点就彻底瘫软在地面上。
慎刑司,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如果萧怀瑾下令,那么谈贵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在进慎刑司之前就赶紧死掉。
*
舒望晴远远地坐着,静观殿上局势的发展。
迄今为止,一切都如她所愿。
或者说,这元夕大宴上上演的这一出闹剧,完全是她舒望晴一手策划的。
谈贵人赠给田美人的荷包里,原本只有香料,没有药材。可是这却被舒望晴偷梁换柱,将里面的料重新换过,换成了一枚“加料”荷包。
此外,舒望晴还给征得田美人的同意,事先给她服用了汤药。这些汤药的效果,比荷包香囊之类要快很多。而汤药的作用,就是让田美人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与贺长亭一模一样的脉象与症状。
田美人这一出“苦肉计”,其实是得了舒望晴再三的保证,绝对不会当真对田美人的身体有碍,更不会影响到皇长子。
但是,在这整个过程中,田美人的苦情出演,却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触动座上几位贵人的根本利益;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动贵人们那些冷漠却敏感的心神,让他们能够联想到——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地针对贺长亭一个人的伎俩;
这后头,还牵着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私欲,和暗流涌动的阴谋。
如此一来,谈贵人确实会背上不应属于她的罪名——可是舒望晴却相信,以谈贵人的恶毒心性,能狠下心去加害朝夕相对的贺长亭,就一样能加害田美人;能被人指使、为利所诱,就一样能铤而走险,去加害皇长子。
想到这里,舒望晴顺着谈贵人的目光,看着远处漠然坐着的吕昭仪,和穆妃那空空荡荡的座位——
这次,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谈贵人。
她的目的在于,令谈贵人身后站着那些人,那些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都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而现在,皇帝萧怀瑾以他身为帝王的敏感与多疑,显然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些,想到了——以谈贵人一个人的能力,是没法独自布置这样一个阴谋的。
*
萧怀瑾的一声怒喝,给了谈贵人巨大的压力。
谈贵人跪在地面上,继续如筛糠似地发着抖。
但凡这谈贵人不想落入慎刑司那些凶神恶煞的差役手中,她就必须将萧怀瑾所问的那些,一一都交待出来。
舒望晴远远地坐在谈贵人身后,在桌面下握紧了双拳。
只要谈贵人坚持不住,她就能给加害贺长亭的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可是就在这时,坐在席上,一直自管自饮着酒,看着好戏的信王萧怀信,突然笑了笑,插了一句嘴:
“加害皇长子乃是大罪,若是不想牵累家人父兄,还是将幕后主使招认出来的为好!”
舒望晴听了萧怀信这一声,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立刻觉得要坏事。
她朝萧怀信那个方显看去,却只见到萧怀信唇角正露着一枚邪邪的笑容,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杯,全然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而谈贵人却不抖了。
她扬起上半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恭敬地朝皇帝等人拜下去,口中说:
“启禀皇上,此事乃是嫔妾一人所为。请皇上下令,将嫔妾送交慎刑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