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还是这么贫嘴。”
孔繁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后座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妈在第三医院，过了前面路口左转就到了。”
杨兵骑上自行车，载着她往医院走。
孔繁星抱着他的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杨兵上中专的第一年，拿了奖学金，买了这辆二八大杠。
为的是到镇上打工，赚些生活费。
那两年的寒暑假，杨兵下班后，总是风雨无阻来到她家楼下，给她送吃的。
夏天是冰凉的绿豆汤，冬天是热腾腾的烤红薯。
每次他都火急火燎的，蹬自行车蹬得满头大汗。
两个人就坐在她家楼下的小公园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天彻底黑了，杨兵才依依不舍地骑车回家。
为了杨兵，她高考的时候特意考了省城的大学。
可没想到，杨兵一毕业就被分配到魔都化工厂了。
一百七十多公里的路，放在九十年代初，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打电话太贵，写信又太慢。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慢慢断了联系。
年轻的少男少女，在时间和距离面前，显得那样无力。
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像回到了年少时。
杨兵去医院拜访了孔繁星的母亲。
孔阿姨看到他直笑：“好久没见到阿兵了，都长这么大了。你是回来过年的吗？这都初七了，你们化工厂还没上班吗？”
“我前年下岗了，现在在魔都做生意。”
杨兵搭了把手，把孔阿姨扶了起来。
孔阿姨表情微动：“既然都下岗了，怎么不回温市发展呢？外面哪有家里好，繁星本来也想去魔都，是我把她叫回来的。”
杨兵听出了些言外之意，他顿了顿道：“我在魔都成家了，女儿刚满周岁。”
一瞬间，孔阿姨的脸上闪过失望。
她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也是，过了年你们都二十五了，早该成家了。就是我家这个死心眼的丫头啊，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是我拖累了她啊，早知道，当年我不该拦着她报中专的。”
孔阿姨年轻的时候十分要强，因为丈夫重男轻女，她一气之下离婚，孤身带大了孔繁星。
因此她对孔繁星的要求极高。
当年孔繁星想跟杨兵一起报省属中专，是她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去上高中、上大学。
“妈，你说这些干什么。饭菜都凉了，快吃吧。”
孔繁星把铁饭盒打开，放在小桌子上。
“你们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聊吧，别管我了，你们去吃饭了，我自己来。”
孔阿姨两句话把他们打发了。
看母亲状态不错，孔繁星也就没有坚持。
出了医院，孔繁星的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她做主道：“你不是爱吃辣的吗，这附近有家川菜馆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杨兵在魔都住了这么多年，早就吃不了辣了。
可他不忍辜负孔繁星的一片好心，点着头答应了。
到了川菜馆要了个包厢，屋里烧着炉子十分暖和。
孔繁星把外套脱了，黑色的毛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她要了几瓶啤酒，对着瓶嘴猛灌了几口，长出一口气道：“爽！”
杨兵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笑着摇头：“这么多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他印象中的孔繁星，还是个害羞又别扭的女生。
可现在这喝酒的气势，却洒脱、豪迈多了。
“我妈都那样了，我不硬气一点，怎么撑得起这个家。”
孔繁星看着杨兵，眼眶微红道：“以前我是恨过她的，恨她不肯让我报中专，恨她不放我去魔都，可她突然就病了，病得那么重，我心里就是有再多怨气，也说不出口了。”
杨兵叹了口气。
他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支票，放到桌上：“我打听过了，阿姨做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花了不少钱，你连房子都偷偷卖掉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在阿姨出院之前，把房子买回来吧。”
孔繁星看都没看支票一眼，抿着嘴道：“你这么做，你老婆知道吗？”
“知道，我跟她说过了，当年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杨兵的表情很诚恳。
可孔繁星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我根本不稀罕你的钱！我、我……”
她又猛灌了几口啤酒，明亮的双眸冒着水汽，她直愣愣地看着杨兵，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终于看了一眼支票的金额。
“一百万？？你疯了？”
孔繁星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啤酒瓶没放稳，倒在杨兵身上，淋了他一裤裆。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赶紧拿起抹布，蹲在地上，趴在他的身前，帮他抹裤子。
可越抹越错，气氛忽然有些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