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对着镜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桥。来到楼下，李妈妈殷勤问：“小露露，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我家和这里差不多，都在山里。周围连邻居都没有。”
李妈妈很惊诧：“你家竟然住在山里？还只住着你一家人？你们有钱人不应该住那种特别高特别气派的房子？”
李妈妈曾经带着李奶奶去县城里看过病。
城里的房子得仰着头才能看到顶，周围都是繁华的商业区。
听别人说，那是有钱人才买得起住得起的。
在李妈妈的认知里，露家就应该住那样的房子里。
“我妈喜欢清净，所以我爸把家安在了山里。”
“都没邻居，就你一家人多寂寞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妈妈的懵懂问题一个劲问个没完，连李子林都听不下去：“阿妈，您不去看看锅里？”
李妈妈立刻回神，嘴里念叨着：“对对对，千万别糊咯！”
吃过早饭，李子林带着露露三人一起来到了村长家里，和村长商量物质分发的问题。
最后他们决定傍晚在村里的晒场，按照家庭名单和学生名单，分发家庭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具。
名单写好后，村长就用村办公室的大喇叭向全村通知了这个消息。
傍晚，天还大亮，但暑气已经退下，十分凉爽。
钟良提前把货车开到了晒场上，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东西分门别类堆放好。
露露也成为了其中的志愿者。
哪怕是学校的各种节庆活动都没见她这么投入过。
虽然身上淌着汗，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
周围早就有不少村民围观。
他们可不懂什么排队，只是蹲在晒场边上坐着，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聊天。
一切安置好，村民用大嗓门吼着，让大家按照点名的顺序上前来领东西。
李子林和钟良分发家庭用品，有棉被、冬衣。
露露和茉莉分发学生的学习用具，书包里装着书籍、彩色笔、作业本，除此之后，每人还有一套校服。
领取过程还算顺利。
小村寨以村长马首是瞻，在村长面前个个都还算守规矩，没有出现哄抢的情形。每个走到露露面前的小孩都会多看这个漂亮小姐姐一眼。
有胆大的孩子还会对她说，谢谢漂亮姐姐。
露露的内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帮助他人会特别有成就感。
天渐渐黑下来，物资的分发工作也已经完毕。
全村所有人都领导了相应的物资，除了吴老三夫妇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自从昨天李子林带着露露回来寨子里，就老有人到他家门口说几句嘲讽的话。老两口干脆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看着剩下的棉被冬衣，露露对着李子林道：“子林哥哥，带着东西，我们去一趟昊三叔家里吧！”
李妈妈急忙阻止：“小露露，难道你忘了他们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六年前，露露才五岁，好多细节她都已经记不住，就是昊老三夫妇的样子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她唯一记着的是守护她的李子林，以及她那个叫“月娘”的名字。
露露诚恳地望着李子林：“子林哥哥，我真的想去看看他们。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李子林看出了她眼里的渴求，最后还是点点头：“我陪你去。”
除了李子林，露露没让任何人跟着。
心里的疙瘩终究还是要自己解开才行。
离吴老三的家越近，露露的熟悉感就更加汹涌，往事也一点一滴涌进脑海。
有村民发现他俩正往昊老三家去，悄悄躲在远处张望着。
那栋老旧的房子出现在眼前，露露还是怔愣在原地。
她记得昊老三家徒四壁，屋子里也有发霉的味道。
而现在那房子更加破旧，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会倒塌。
有人抢先来到昊老三的院子朝屋里喊：“昊老三，你的女儿月娘回来看你们了！”
受了一肚子的气，昊老三再也忍不住，拿起棍子就打开门气冲冲跑出来，要打跑那些多事的村民。
可他刚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露露。
昊三婶看见丈夫呆在院子里，追出来一看，那丫头都长那么大了。
“还去吗？如果不想去，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李子林轻声问。
露露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去！”
吴老三夫妇在院子里一直看着李子林和露露走近。
年过五十的昊三婶忍不住喃喃喊了一句：“月娘。”
李子林纠正道：“三婶，她不叫月娘。她的名字是……”
李子林还没说完就被露露打断：“子林哥哥，没关系，月娘这个名字很好听。”
由于繁重的农活，没有孩子的愁苦，昊老三夫妇头发都花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
蓦地，露露有些心疼。
“叔叔婶婶，这是你家的棉被冬衣，您们没来领，我和子林哥哥就给您们送来了。”
昊老三夫妇并不敢伸手接。
露露并不在意，她提着东西走进昏暗的屋子。
屋子里出了陈旧的桌椅什么都没有。
桌上还有两碗稀粥和一盘青菜，一碗咸菜。
桌下还有一只痩不拉几的黄狗。
这大概是露露见过的最穷的人家。
一阵酸楚涌上喉咙，露露差点流下眼泪，但她到底忍住了。
李子林跟了进来，把东西放在地上：“小露露，我们走吧！”
露露并没吱声，只是惶然走到记忆最深处那个房门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是曾经她睡过的小屋子。
还有李子林当初偷偷爬进来的窗户，只是那木头窗户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月娘。”
昊三婶在后面怯生生喊了一声。
“哎！”
露露脆生生应了一句。
昊三婶的眼泪裹挟着复杂的情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昊三叔也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小露露，我们走吧！”
李子林再一次催促。
“嗯！”
这一次，露露再没拒绝。
回家路上，天已经黑尽。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一只青蛙从露露脚边大摇大摆跳过去，把她吓了一跳。
李子林蹲下来：“我背你吧！”
自从露露上了小学，李子林和她总是保持着距离，这样亲密的举动已经很少很露露小心翼翼趴了上去。
月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子林哥哥，你还记得当初你背着我逃跑吗？”
“记得。”
一辈子都会记得。
露露把脸埋在李子林的脖颈间，声音低沉：“子林哥哥，他们好可怜。”
李子林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你想是帮助他们么？”
“嗯！”
无儿无女的老人的晚年生活会多么凄凉，李子林清楚地知道。
对昊三叔一家，李子林隐隐也有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