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回头是岸
一句话说得周夫人泪眼婆娑。逃亡异国他乡的经历又一次涌上心头，现在儿子还在国外，女儿在深宫又生死未卜，想着都忍不住啜泣起来。
周培正垂头丧气地说：“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当初不该被大梁吓破胆，没想到国外竟是如此艰难。”周培正将自己的出逃归咎于胆小自保，闭口不提当日叛国之事。
建宁太后也不戳穿他，而是叹了口气：“你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这次拖家带口离开实在是不明智啊。你看多少普通百姓都与皇上同仇敌忾，与敌人共存亡。你是三公之首，又是我和皇上器重之人。怎能临阵脱逃呢？”
周培正面有赧色道：“人老了就害怕生老病死，又害怕与孩子们分离，这才做了不明智的事情，我真是羞于见皇上羞于见太后啊。”
建宁太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心里还没数吗？我若是还计较这些事情，又岂能让你回来。”
一句话说得周培正更是羞愧，但同时心里又腾起些新的希望。
建宁太后又继续说道：“虽然我知道你这个人，可你毕竟干下了这样的傻事，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啦，我只能让皇上再给你一个差事。你放心。只要你干得漂亮，日后皇上肯定还会提拔你。你原来的府邸我已命人将他们打扫干净了，你就还回原来的府上去居住吧。”
周培正没想到自己还能回到洛京的大宅子。有些意外，人也激动地颤抖起来：“多谢太后娘娘。罪臣何德何能，竟让太后如此费心！罪臣一定痛改前非，重头做人，报效国家，为皇上效力。”
建宁太后眉目尽舒：“起来吧，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多想了。我们多久没一起吃饭了，今天一起用个午膳吧。”
“谢太后。”周培正声音有些哽咽，起身时偷偷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这个动作被太后看见了，心里有些发酸，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官吏而今也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午膳在慈宁宫单摆了一桌，老太后年纪大了，御膳房为她做的菜大多清淡，太后年老惜福，不喜铺张浪费，三个人吃饭外加玉昭姑姑作陪，御膳房也不过是上了五菜一汤，每一道都精细可口，三人细嚼慢咽，各怀心事。
桌上有一道芙蓉蒸蛋，是用野生的雉鸡蛋打散蒸得嫩嫩的，上面还点缀了虾仁、香菇碎、咸火腿碎和花生碎。玉昭贴心地给周夫人舀了一大勺：“夫人，这个蛋软滑爽口，您尝尝。”
周夫人在座位上欠身谢道：“客气了，玉尚宫也用些吧。”
建宁太后感触颇深：“当年阿姐你怀着身孕，家里仅有的母鸡每天只下一颗蛋，这蛋本是专门留给你补身子的，可阿姐你不愿独吃，将蛋打散做成蒸蛋，再撒上一层也野葱末，滴几滴油花，就是我们一家人的美食。那时，我和玉昭都想着尽量少吃，可每次蒸出来，阿姐你都先给我们舀上一大勺……”
她没再说下去，旁边的周夫人和玉昭都哭成了泪人。周培正也低头垂泪不语。
周氏夫妇走后，玉昭抹着眼泪：“太后，可否留周大人一家性命？”
建宁太后摇摇头，叹气道：“留不得了，这人心已经变质了。”
玉昭不再多语，只是流泪。
回去的路上，周夫人想起往事，内心愧疚不已：“老爷，太后这般恩待我们，是我们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太后啊。老爷，收手吧，不要再与那东周为伍了。”
周培正叹气道：“我何尝不知东周狼子野心，只是现在无法自拔啊，当年在康妃怀孕事上，我们用了天圣宫的力量，你当他们会善罢甘休？”
周夫人着急道：“那你为何不如实跟太后说！是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母子，是那天圣宫逼你。”
周培正悲凉地摇摇头：“你以为太后不心知肚明？我只是她手中的棋子，我这颗棋子还有用处。”
周夫人浑身战栗，政治黑暗面她重来不曾见识，现在才知道是丈夫挡住了生活丑恶的一面。
皇上欣然答应了皓月公主陪同北陵王和云姐儿出游的提议，他有自己的私心，眼下大梁已经靠不住了，而国力强大的南唐将是北齐倚靠的对象，北齐和南唐之间因着嘉康太后齐蕊这一代的联姻，两国边境稳定了三十多年，现在他需要一个新的联结来巩固这种盟亲，他看上了自己这个风流倜傥又能力超强的外甥，若皓月公主与北陵王能亲上加亲，那北齐则高枕无忧矣。
再说皓月公主是他众子女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他对女儿的相貌品行才情都十分自信，这次出游，名为向导，实则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和空间，他也认为这样的安排极好。
李文宇心里暗笑舅舅乱点鸳鸯谱，他对皓月公主没什么感觉，只怕耽误了佳人，他也想着此次出游找机会好好跟公主说清楚，让她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这日，李文宇无事，找了云姐儿去逛街，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自己这个表哥在北境可是极其高冷，从未陪自己逛过街，哪怕自己要什么东西，他宁愿差人去买回来，也不愿跟她到现场慢慢看。
她不知道，逛街只是李文宇了解北齐民生的一种方式，过去在北境，他闭着眼都知道那条街上人气最旺，哪家铺子的老板什么来历，自然懒得去逛。现在到了北齐，还有什么比逛街更能快速融入当地民情的。
云姐儿是最喜欢逛街的，她想得很清楚，趁现在还没到西晋，多享受这般无拘无束的日子吧，以后入了深宫，估计想再这么逛都难了。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买单侠李文宇，她更是开心，一高兴起来就忍不住地买买买，侍女们都快没手拿了，连蒙志两双手也都拿满了她的东西，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表哥东看西看。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股疯狂购物的劲头，李文宇又想起了当初在北境，章淑婉也是这般买买买，连住店的钱都买光了，若是今日她也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估计比云姐儿还要疯狂吧。李文宇嘴角不觉浮现一丝微笑。
猛然听到前面的云姐儿喊了一声：“咦，德济堂！原来在这里啊。”
李文宇定睛一看，果然是御赐牌匾上书德济堂几个大字，他顿时来了兴致，这个萧国医，上回自己想向她讨教一二，她那副清冷的样子，让他很是不解，这人的性格便是如此？还是单单对他这样？
“走，进去讨杯茶喝。”李文宇笑道，和云姐儿一同进了德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