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隐秘往事
你阿娘心善，知道事情的原委，并未责怪我擅作主张，当时她还大着肚子怀着你，准备待产，其实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仅能勉强维持生计。好在她们主仆二人十分勤快，知你娘身子不便，主动承揽了大部分家务。尤其是那方小姐，样样活计都拿得起放得下，一点都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为了补贴家用，她们还到绣坊揽来针线活，赚的银子一分不少全部交给你阿娘。
我看她们主仆二人为人实诚，便有心帮她。补一个秀女的身份对于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涉及皇家天威，我还是比较慎重，就来那方小姐细细询问，这一问就问出了破绽，这方小姐对枫叶县的风土人情根本不熟悉，连方县丞有个三姨太都不知晓，我内心便知道她必是冒认无疑。”
周元博听得目瞪口呆：“竟有如此大胆之人，敢冒认秀女身份，这可是杀头的死罪！父亲，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景福宫内室，金碧辉煌，建宁太后回忆起往事，面容有些憔悴：
“……我本名朱敏芳，祖上也曾出过进士，外祖父是个私塾先生，父亲是个小生意人，天涯海北跑商，我与母亲寄居在外祖家，每日跟着私塾学生上课，在外祖父的悉心教导下，我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年洪水特别大，村子里很多房屋被冲垮了，外祖父看形势不好，早早让母亲带我进城找父亲，我记得那个时候流民特别多，流匪穷寇也到处杀人越货，我和母亲走散了，身边只有玉昭一个丫头……
方秀芝是我们在路上碰到的秀女，她本是枫叶县县丞之女，进京选秀，路上遇到劫匪，跟侍仆走散，她一个大家闺秀，完全没有生活经验，躲在林子里瑟瑟发抖……
我们三人结伴同行，我与方姑娘年龄相仿，身材也差不多，但她身体柔弱，吃不了逃难的苦，饥寒交迫中感染风寒不幸去世。我想着也没人见过这位方姑娘，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冒用这位方姑娘的身份，替她去选秀，这样在京城也好有个落脚点。要知道我一介商贾之女，无论如何也入不了采选的，而秀女就不同了，即便是落选，有这层士族身份在，也好找个好人家。
可我不知道秀女都有身份牌，当城门守官问起我的身份牌，我只能谎称弄丢了……
周培正当年只是一个户部小吏，正好主管选秀，初时我不知他身份，只觉得他问得很细，连方县丞祖籍都过问，当时我内心有些奇怪，一般人按理不会这么问。后来得知他就是主管审核秀女资质之人，这些信息都清楚地写在秀女档案上，才知道他这是在试我……
我想他应该早知道我是个冒牌秀女，但他两口子为人敦厚，也不揭穿我，倒让我内心十分不安……”
李皓轩如听天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尊荣华贵的母后，出身竟然是个商女。
面对儿子周元博的惊愕，周培正现出一丝意料之中的微笑，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那冒牌方秀女大概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自己已经露馅，扛不住内心压力，主动告诉我，她叫朱敏芳，与那方秀女是逃难途中认识的，方秀女途中染风寒而死，她就这样冒认了方秀女的身份。
说实在，我挺佩服她的勇气和见识，可惜秀女都是有档案的，我便劝她在城里找个活干，立足下来，选秀的事情就不要妄想了。莫说她是冒牌，哪怕是真正的方秀女，也不可能选上。后宫佳丽出自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大族，像这种小门小户的秀女，也就是做做样子，过过场罢了。
朱小姐虽算不上沉鱼落雁之貌，却也端庄俊俏，虽然年轻，却老成持重、为人处世利落大方。这样的姑娘就是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住在我们家没几天，就有好几个媒婆登门询其家世来历，想给她保个好媒。
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这个朱姑娘很有可能就像普通人一样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安心地在家相夫教子。
采选的前一天，有个秀女在驿馆竟突然病逝，她在老家时就有旧疾，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身体一直不舒服，因为她平日也是娇娇弱弱的，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没想到夜里就这样突然去了，这事驿丞最先发现的，偷偷压下来告知我。我也大惊失色，明日就是选秀的日子，名单都报上去了，这秀女在这时丧命，皇宫视为不祥，上头若怪罪下来，我与他的饭碗肯定是保不住了，要是触怒龙颜，搞不好还要掉脑袋。
驿丞更是愁眉不展，人是在他驿馆死的，他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跟我一样，都是靠这份薪酬养家糊口，你娘还身怀六甲，这个时候没了这份工作，我和他都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相对闷坐了半天，我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想办法把这事压下来，不能丢掉这份工作。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心里猛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家里不是有个冒牌秀女朱姑娘吗？这些秀女年龄身材都差不多，我何不让朱姑娘冒充这死去的秀女身份进宫候选？待选秀结束，再对外宣称这秀女暴病身亡，让其家人领回去，顶多就是一两天的时间差。关键是选秀结束后，秀女病亡的责任就追究不到我们身上。
当时为了保住饭碗，也只有拼力一试了，我让驿丞先把那秀女的尸体放冰窖存放好，又连夜拿了那秀女的档案让朱姑娘背熟，第二日便顶了那秀女的身份进宫。朱姑娘对我感恩戴德，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进宫机会，这也是她命数使然吧。
至于选秀，我们都知道后宫妃嫔人选早已由那些大家族内定，这些身份卑微的士族女孩是断不可能会选上，不过是去走走过场罢了。她圆了一个心愿，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宫里传出消息，朱姑娘竟被选上了！
最后，我们只得将那个秀女以方秀芝的名字下葬，待棺材山长水远送回沧澜洲枫叶县时，已是两个多月后了，那尸身早已发臭，方家人哪里还会开棺验尸，痛哭一场就这么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