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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回忆


    我躲杭州湾北部的某个城楼子里瑟瑟发抖地抽着一支香烟,可爆炸引起的强烈震动,不仅让我吃了一嘴灰尘,还让本就不旺的香烟头再次熄灭。
    我只好从旁边正烧着的尸体上再次借火。
    我——余小毛,二十三岁,今国民党第六十二军新编师一员,中尉副连长。
    刚升的。
    前任长官才被我拿来点了烟。
    我用力地嘬着香烟,这次香烟倒是没有熄灭,不是没有灰尘从顶上落下,而是唯一剩下的残垣断壁也倒在了炮火当中。
    “毛毛你个狗日滴!炮楼要塌了!还愣着干嘛?!”
    我背靠在残墙上,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香烟,将最后一口烟雾吞进自己腹中。
    “慌啥慌啥?”
    我升了官,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不过官威这东西在这群人面前毫无作用。
    说话的人是三排二班的新班长,山西大同人,死死抱着那条被视若救命稻草的汉阳造,实际上和烧火棍无异。
    “跑吧毛毛,团长都已经下命令撤退了,不再跑就来不及了。”
    “他前天还说要支援淞沪嘞!”
    “哐当——”
    十五六的新班长跪在地上,“连长,对不住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死——”
    说完他便转身跳出矮墙,然而下一秒一颗流弹正好穿过了他的脑门。
    我看着他重新“回”到墙后,将烟屁股塞进他的嘴里,血沫子很快染红了香烟。
    “你看,不让你跑,你偏要跑,跑出事了吧——”
    我看着死不瞑目的小班长,脑海里想着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睁着眼,或者有没有人帮我闭上眼——我经常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我也知道这是没意义的。
    我还想再抽口烟,尽管这东西并不能麻痹我的神经,在这样一场几乎一面倒的战斗中,我只当它能为我带来些小小的心理慰藉。
    外面又响起了冲锋和叫骂的声音。
    我本就不会抽烟,何来的烟瘾,只是作为一个从军几年的老油子,我很清楚当前困境下我们还能做什么——也只能是抽烟。
    不是别的,只因为矮墙外面的街道上,正停留着一辆日本94式超轻型坦克。
    这辆铁豆子一样的钢铁机器在肆意行走着,旋转着,怒吼着,炮管连着机枪齐声轰鸣着,喷出半米长的火舌。
    协同作战的日本步兵以坦克为掩体,三人编队,分布在街道四周。
    出去,会挨枪子儿。
    不出去,会挨炮轰。
    在这两者之间,我选择了另一种大部人看来更聪明的苟活方式——抽烟。
    小班长身上不还有一支嘛?先抽了再说嘛,能安逸一刻是一刻。
    于是,我点上了最后一支烟。
    或许这很可能是我二十三年人生中最后一支烟了。
    一个月前,淞沪会战正式打响,我军奉命布防杭州湾北岸。但随着淞沪会战的进行,第八集团军驻扎于此的四个师和一个旅的兵力不断被抽调至上海战场,现在只剩下六十二师和一部分地方武装。
    中国军队统帅高层似乎已完全陷于应对上海的惨烈苦战,遗忘了或是忽视了位于上海战场背后的杭州湾。
    中国人或许忘记了,但日本人牢记在心中。
    因为早在两百多年前的嘉靖年间,他们的老祖宗侵犯上海县时便是从这里登陆。
    空虚的后方遭遇突袭,必会使正面战场腹部收低,这样基本的军事常识,置身于战场的第三战区指挥官们竟然毫无防范。
    我们只是一堆伤亡数字,挣扎是徒劳的,就像此时此刻,矮墙外面挣扎着冲向怪兽的蚁群们。
    蚁群很快被钢铁甲兽吞噬干净,机枪射界之内只留下一地残骸,冒着黑烟的主炮炮管缓缓转动方向。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心里清楚,它已经对准了我。
    或者说,我背后仅存的矮墙。
    “不欠你啦,连长。”
    我将烟还了回去,随后弓起身子,握紧了点着的燃烧瓶。
    还未站得起身,一发炮弹正中矮墙,我被碎片和气浪掀翻在地,耳中只剩下嗡嗡声和履带声。
    我想重新站起,但没有矮墙的庇护后,一颗子弹从三八大杠中射出,准确命中了我的胸膛。
    又是一颗子弹。
    燃烧瓶从我手中脱落,我倒在了尸体堆中。
    我死了,但又没完全死透。
    我趴在地上,看着日军小队协同坦克冲进城中,夕阳的余晖倾撒在尸堆上,橘红色的光线和黄色的火光交织在一起,遮住了我的半张脸。
    最后一个日本士兵在路过时,将燃烧瓶踢到了我的身上,顷刻间火光四起。
    这下终于要死了。
    日本人来时,中国人心安理得地跪着;日本人去时,中国人尸横遍野地躺着。
    倾巢之下,又岂会有哪个中国人能顶天立地地站着呢?
    似乎是大家都抽了疯,眼睁睁看着本不该如此的事情发生。起初都觉得与己无关,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嬉笑拱火。后来一座座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兄弟姐妹任人宰割时,有人醒过来了,但更多人是睡着的,或者说大家都在装睡。可到了战火烧焦华夏大地的每一处角落时,所有人都在破口大骂,但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大多数人如此,便是真理吗?
    永远都是这样的。
    百姓愚昧,政府无能,军队涣散。
    失败,溃逃,流亡。
    明明身处阳光下,两眼一睁却只能看到一片黑。
    九一八事变时我跑出学堂,七七事变时我跑出家里,淞沪会战时我跑出前线。
    在历经无数挫败与千里溃逃后,这一次,我终于不用跑了。
    我叫余小毛,或许作为江南闺秀的母亲特别喜欢猫的缘故,又或者猫有九条命,她希望我能如小猫一样安稳活着,以致于连名字都要这般计较。
    性子倒是随猫,可命里却与猫犯冲,天生的狗命。
    “猫猫”是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对我的一贯称呼,现在他们都死了,就躺在我的身边,一个个像得了病的黑猫。
    如果能有个去病的医生就好了嘛。
    说不定每个临死的人都是这般想的嘞,好吧,我承认我又在想没有意义的事情啦。
    我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也要成为得病的黑猫了。